第36章

帝國的專機在黃昏時降落于聯邦厄裏亞斯機場,機上帶了不少哨兵保镖,生怕聯邦的人随時變卦,在機場就兵戎相見。不過還好,這種情況并沒有發生,聯邦指揮官雪女上将親自帶了一幫禮儀兵迎接。

不同于帝都的炎熱,聯邦國都位于大陸西岸,緯度偏高,這個季節還吹着刺骨的寒風。機艙門打開,已經有人提前準備了鋪好紅毯的階梯,列隊整齊恭迎,一目連将憋了半天的窘迫堵回肚子裏,披着一件“借來”的披風款步走下來,落落大方地摘下手套與雪女握手:“雪女小姐你好,久仰大名。”

雪女擅長隐藏情緒,将手遞過來:“你好,一目連先生。”

她的态度不冷不熱,但冰涼的手卻把一目連給凍清醒了——他本來有點兒暈機,拼命給自己意識雲裏塞精神暗示,才沒難受到失态。

“荒先生,是吧。先生的名字在聯邦也一樣如雷貫耳。”她将目光轉向跟在一目連身後出來的荒,雖然提到如雷貫耳四字時的聲調毫無起伏,但荒一樣能從中領略到深深的惡意。

什麽如雷貫耳,敵國将領的名字個個都該是臭名昭著。

荒笑都不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雪女并不執着于他,對一目連清冷的說道:“連先生這披風是荒先生的吧,怎麽,接手元帥一職後帝國沒錢給你量身定制一件了?”

現代社會消息真靈通。一目連皮笑肉不笑地打官腔:“是感情好。”

荒聞言伸手替他整理好衣領,就像半年前在帝國人民面前僞裝的那樣,所有人都知道帝國首席夫夫感情好,要不是礙于新聞緘默,估計能把他倆請上《模範夫妻》節目組。

長時間未在人前做戲,荒并沒有忘了應該怎麽做。

雪女重重地“哦”了一聲,帶着禮儀兵一起鞠躬:“總之,聯邦歡迎您的到來。”

一目連回敬。

帝國聯邦如今關系劍拔弩張,但這場打着交際旗號的宴會帝國不得不參加,總不能由着聯邦拉攏其他三國,那只會讓此時本就複雜的處境變得更糟糕。經過一系列讨論,一目連拍了拍肩章,站出來做和事佬:“那就我去吧。”

戰時去聯邦,還是走在明面上,随時都有生命危險,可能被暗殺。且不說占了半數的人都反對走這一趟鴻門宴,就算同意赴宴的,也都不願意自己站出來。他新官上任,位子還沒坐熱,這時候要去主動“送死”,高興的人也不少。

旁人醜惡的情緒湧入一目連腦中,他明知道,仍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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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一目連是做好了後續戰術規劃工作後才走的,同行的也不止荒一個人。畢竟還在停職檢查期間,帝國特意派來了一位哨兵同行,還美其名曰“護航”。

上飛機見着人後,荒差點沒掀了駕駛艙。

夜叉的穿着打扮依然風流倜傥,完全沒有軍人該有的樣子,萎靡地癱在VIP座上沖他們招手:“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一目連僅剩下的眼睛都要掉下來了,連忙拉住身旁已經發出“嘶”的一聲的哨兵。

荒對夜叉總有一種莫名的敵視,這沖動只持續了不到一秒鐘,強大的自制力将他适時地拉了回來,卻沒能改變他言語上的咄咄逼人:“因為騷擾學生被軍校解雇了?”

夜叉都快被這倆口子逗傻了:“是啊,好在你們軍方慧眼識珠。”

花豹和白龍在狹窄的機艙裏施展不開,只好幹瞪眼,互相誰也不肯作出退讓。

好在夜叉很快就找到了岔開話題的方法,他幾天前因為緊急征兵被軍方從軍校強行調走,在那時候就該想到這麽心急火燎絕對不會有什麽好差事的……開不起荒的玩笑,就開一目連的,這位新晉元帥一點架子也沒有,大約是唯一值得人欣慰的地方了:“連先生,你這禮服似曾相識啊。”

一目連突然開始認同荒将夜叉從飛機上丢下去的做法:“……”

講真,上流社會确實沒人會在重要場合重複穿一件禮服,一目連也不想的,可是荒停職檢查後銀行卡就被凍了。所謂夫夫共同財産,有樂同享有難同當,月例軍饷還沒發,要窮一起窮,每天跑去輝夜姬小公主那蹭吃蹭喝,凄涼到連新衣服都買不起。

荒倒好了,火災之後剛添了一櫥的新衣服,多得是沒穿過的,一向勤儉節約的連元帥就只好委屈一下了。

這套黑色的西裝他在“相親”那天穿過了,夜叉當晚果然是看到了自己的。他絕望地從衣櫃裏翻出這件當時被送去幹洗才幸而得救的正裝,掐了自己一把,發現衣服緊了,甚至可以偷懶不紮皮帶。

……又被喂胖了,這半年裏他體重掉個不停,現在終于又恢複到了半年前的水準。

當然,最後他還是管桃花妖借了點錢,帝國的面子他還是丢不起的。

“有這回事?”一目連繞開夜叉,徑自走向了經濟艙。

白龍潇灑地一甩頭,無視花豹看弱智一般的目光跟了上去。

荒:“……”

比起打夜叉,當時他更想給白龍來一掌。

聯邦派了專車接送,一位黑發男士坐在副駕駛座上,一目連還以為是派來監視的,結果這男人半路忽然開始為他們介紹:“宴會的地點是全聯邦最高檔的酒店,聯邦為了這場國際舞會下了不少功夫,希望三位不要帶着偏見看待這次宴會。”

一目連不由得看那男人一眼。

男人顯然是個哨兵,品味獨特,一身青蔥的綠,很好認,方才并未站在禮儀兵隊伍中。

那男人絲毫不介意他的注視:“我只是報備一聲,一會進酒店之前會搜身。”

這提醒對聯邦而言毫無意義,他們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為什麽要幫自己?一目連不動聲色地道了句謝謝提醒。現狀明了,為了不被綠衣哨兵發現,他仗着有披風遮掩,把手伸到荒腰後一摸——那兒果然有一把随身配槍,荒一般都把槍套別在腰後,這次也不例外。配槍手感很熟悉,就是那把改造過的92式。

難怪網上總有謠傳說前元帥荒虎背熊腰,原來是因為荒老在腰後藏武器……之前是軍刀,這次是真槍。

一目連想着,打算慢慢将手抽回來……雖然是早就猜到的答案,他正這麽想着,荒卻如同炸毛一般忽然抓住他的手。

一目連吓了一跳,荒立馬松了手,二人大眼瞪小眼,都想質問對方“你做什麽”。

——你帶槍好歹也通知我一下啊!

——你突然摸我幹啥!

好在夜叉就坐邊上呢,為了不引起綠衣哨兵的懷疑,夜叉硬着頭皮又做了一回“壞人”:“你們小情侶當着別人面醬醬釀釀什麽呢,別太過分了啊!”

“抱歉。”一目連連忙踩着臺階下。

他匆忙別過頭,一瞬間又好像看到了什麽,未及細想,猛地轉回去一看,竟然是真的……

在接吻時候面不紅心不跳的老司機荒先生,臉頰上竟然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緋紅。

短短不到半小時的車程一目連實際上如坐針氈,車子一停,他就三兩下将夜叉推下車,自己也跟着蹦了下去。

夜叉直嚷嚷:“急什麽急,你家那位都還沒急呢!”

一目連沒搭理夜叉,心中惶惶地——他理解荒冒險的做法,他們不可能真的在聯邦的土地上不攜帶任何武器防身,聯邦辦宴會的初衷就居心叵測,一紙保證生命安全的協議并不能真的維護什麽……起碼對于帝國人來說,真要相信那東西未免也太傻了。

一把用于面對突發情況的配槍絕對不能少。

可是能不能躲過這檢查就是問題了。

先行一步的雪女指揮官站在門口,她盯緊了一目連,向導無疑是哨兵檢查時的重點關照對象,也是三人之中攜帶武器概率最高的人。哨兵的直覺使她繃緊了神經,不惜親自代替普通哨兵門衛充當“搜身員”。

夜叉穿得實在太少了,實在看不出什麽藏東西的地方,她嫌棄地掃了幾眼就放行了,對一目連道:“連先生,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沒事。”

一目連張開雙臂,雪女拿着紅外掃描儀順着他的脊梁骨刮下來,一直檢查到腳踝,警報都沒有響,她有些難以置信地又掃了一次,警報器還是一片寂靜。

“能快點嗎?”荒不耐煩道。

雪女翻了個白眼,已結合哨兵的占有欲真是煩人,無論哪國的都這樣。

“我看看。”綠衣哨兵也下車了,走過來對雪女提議道。

雪女點點頭,她記得他入軍籍時機械S的評分,指不定上面被人動過什麽手腳,當着人家哨兵的面,她也不好檢查得太細。

綠衣哨兵在一目連的注視下擺弄了一會:“沒什麽問題。”

雪女拿回來又不死心地對着一目連掃了一遍,警報器還是沒有響:“連先生好自覺,是我多慮了。”

“應該的。”一目連平靜道。

她放棄了,轉而将注意力放到荒那件長及腳踝的軍大衣上:“荒先生,請。”

荒與一目連對視一眼,得到了安心的眼神:“嗯。”

他沒有多此一舉地脫掉毛呢大衣,反正一切僞裝在紅外掃描儀面前都是無用功——如今只能相信一目連。

雪女對自己的抗向導幹擾能力還是比較自信的,但面對一目連,她心裏也沒有底。這個被帝國民衆私下捧為“首席向導”能力到底如何,他真的對得起這個稱號嗎?可一目連如今已經是元帥了,實力必然不容小觑。

警報沒有響。

雪女如法炮制地又試了一遍,得到的仍是同一個結果,她不得不罷休:“看來真是我過于敏感,二位請不要介意。聯邦熱烈歡迎你們的到來,希望你們能在這裏度過愉快的時光。”

她快步走了,恨不得馬上就給她那位大人打電話說:您的劇本一定是給錯了!

她還幻想着能搜查出什麽來,好随便給二人安上一個罪名就地正法,怎麽可能放過這樣一個天時地利的機會……可那二人居然這麽自覺,和她的大人預計的完全不一樣!

一目連長嘆一口氣,竟然真的躲過去了。雪女大概率會有所防備,對雪女下手難度太高,還不如将矛頭轉向車裏這綠衣哨兵。他動用了精神暗示,命令對方找個機會出來破壞掃描儀,起碼就結果而言,他們成功了。

只是他不知道,就算他不如此命令,綠衣哨兵也會這麽做。

畢竟他們為的是同一個目的。

前臺服務生将他們帶到被安排的房間,荒要了份地圖,提前勘測地形去了。一目連沒有阻攔,心裏了然那是為了避免尴尬——房間裏理所當然只有一張大床,他們“分居”了那麽久,最終還是要被迫躺一塊了……一目連竟然不知該不該高興,哭笑不得地趁着荒還沒回來,準備提前把酒店例行放置的一些特殊用品統統扔掉。

暈機的後遺症在強行被抑制一小時後又反噬回來,他有些頭疼地丢掉了幾盒套子、幾瓶古怪液體,拿了酒店備好的浴袍準備沖個澡就去歇會,剛在噴頭下站了一會,門鈴卻突然響了。

荒回來得這麽快?!

一目連尴尬極了,渾身濕漉漉的來不及擦幹,只好火速裹好浴袍,謹慎地通過貓眼往外看了一眼——門外站着的并不是荒。

他松了一口氣,還是開了門,隔着一條安全鏈。再不濟……警報就在門邊,真有問題他随時可以按。

“你好。”一個妝容詭異的男人站在門外,是一個哨兵。這哨兵審美很“特別”,塗着紫色的唇膏,一目連沒來由地想到了紅葉,和紅葉身上被搜出來的那瓶用人體油脂做的唇膏。你們聯邦人品味都這樣獨特嗎?他很難不用奇怪的眼光去打量對方,但他還是忍住了。

他盡可能友好地微笑,雖然這聯邦哨兵意料之外的到訪令他有些不安,但他依然禮節性地放出使人安心的精神觸手、回應一句“你好”……直到他看到那哨兵身後,一條遍身紫黑鱗片的龍。

他的笑容僵住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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