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個“一目連”顯然沒有正主的反應那麽快,那棵可憐的小植物就這麽砸在他胸口,掉下來像撞在了無形的裙擺上,就這麽浮在了空氣中,那人失聲尖叫起來。

——那措手不及的驚叫未來得及經過過濾,分明就是女聲!

真要細說起來,荒也說不清自己是如何如此确定這個“一目連”是他人冒充的。他分明不會輕易被向導精神暗示成功,自然也不會像尋常哨兵那樣随時做好被暗示後奮起反抗的準備……可他就是能篤定,這絕非一目連本人,精神暗示也好、混進血裏的是致幻劑也好、就算是整容也好。絕不是。

他不信一目連上一秒還慌得焦頭爛額,下一秒就能平靜如初。

那怎麽可能?

只有一目連會為他急得那樣魂不附體,那是其他人裝都裝不出來的沉重。

荒一步上前掐住“一目連”的脖子,她知道暴露了,張張嘴發現聲帶無法正常發聲,便迅速展開了精神觸手的攻擊。她比荒想象中的要更強一些,看似柔弱的觸手拍到他腦門上,卻完全不似他以為的那般不痛不癢!

她以為她很快就能從那鉗制中逃離出去,可對方足夠難纏,精神暗示與精神觸手的連番轟炸,荒居然愣是沒有松手。

用脫缰的野馬這詞形容黑暗哨兵再也合适不過,分明剛剛還被注入了針對黑暗哨兵基因的DNA分解劑,他居然還能這樣抵抗自己的入侵!

她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于是雙手放棄了阻攔對方勒緊脖子的舉動,意圖撫上荒的太陽穴,無論荒的反抗現下如何激烈,聯邦特制的DNA分解劑會迅速滲透全身血液,快速破壞黑暗哨兵基因,雖然被殺死的細胞還會再快速分裂,不可能一網打盡,但如果只是堅持短短幾分鐘……

足以!

任何一個哨兵都知道太陽穴是最脆弱的部位,尤其是面對向導的時候——向導可以控制他們的思想,甚至摧毀他們的神經。

荒一把将她甩出去,不如一目連那般矯健,女向導被狼狽地摔在地面上,大蓬裙為她擋住了大部分傷害,卻還是沒能少讓她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

“你到底在做什麽!這不是你該做的,你的本分應該是刻在骨子裏的!”她譴責道,掙紮着要坐起來,全然沒想到自己精湛的精神暗示會如此輕易被識破。荒能抵禦向導的精神攻擊全憑黑暗哨兵的基因,基因暫時被分解之後他應該就像所有敗在她石榴裙下的普通哨兵一樣手無縛雞之力才對!

可是怎麽?!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精神暗示出了問題,大約絕不會想到她直至現在,在荒眼裏也确實仍是一目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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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從洗手臺下端撕下提前用膠布貼在那兒的氰化物發射槍,旋開筆蓋對準趴在地面上茍延殘喘的“一目連”:“所以呢?”

她深知自己危險的處境,急忙說道:“難道你就不想變回‘真正的自己’?”

荒想也沒想就說:“不想。”

“在這裏解決我,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她快速道。

“就算我不解決掉你,你們聯邦也不會讓我們全身而退。”

荒冷眼俯視她:“我有三個問題,建議你別動什麽歪腦筋。第一,你們還有什麽計劃?”

“呵呵,你覺得我會……啊!”

她的右腳踝被狠狠踩了一腳,皮鞋鞋跟的質地很硬,踩在她骨頭上疼得直冒冷汗!她有些喘不上氣,女性向導的體力并不好,她不得不選擇撤回對自己形象改變的精神暗示。

該死的黑晴明,居然欺騙她!

荒對她的真實身份并不意外:“他們叫你彼岸花?”

彼岸花的大蓬裙散亂在地面上,頗為窘迫:“你知道麽,我們還叫你……”

“不要打岔,回答問題。”

“十七號。”

她坐起來,惡狠狠道:“你的代號叫十七號,十歲覺醒為哨兵,在膠囊皿中度過了兩年。十二歲接受潛入計劃被送到帝國,離開前因為基因不穩定,接受向導洗腦以逃過帝國的入境檢測。”

若不是頂頭上司的阻攔,她早就準備對荒下殺手了。還有那個礙事的一目連,她的共鳴炸彈竟然無法徹底炸穿他的精神屏障,就連那天顯然并非最佳狀态時的一目連也可以嚴實地擋住一顆她的炸彈……

也難怪那位大人會對一目連如此感興趣。

一年前、公開婚約第二天的連環貴族綁架案——原本以為可以用那次事件威懾帝國、阻止荒與一目連的婚姻,很可惜,竟被聯邦自己的人妥善解決了;還有那次在貴族宴會中強行搶人,也是生怕一目連落入哪個其他哨兵的手裏;還有元帥府縱火案、紙廠爆炸案……

甚至那封被她中途攔截的信。

荒應該想不通為何自己是聯邦的卧底,聯邦卻要這樣對他下狠手,因為這一切都是沖着一目連去的。

“得不到的就毀掉吧。”這是那位大人的原話。

她能理解為何自己會有同行競争的危機感,她難以接受這個世界上會存在對自己地位有如此大威脅的人。

不過這些暫時都不重要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這是聯邦派去的黑暗哨兵,聯邦現在要要讓他回來也該是情理之中,理所應當。他想不起來不要緊,那就用一點特殊手段……她相信他一旦回想起來,身為軍人的榮譽感一定會将他拉回來,而不是愚昧地繼續為那帝國賣命。

他會帶回帝國最機密的情報,協助聯邦控制如今的帝國元帥一目連,再配合合衆國的武器投放……聯邦甚至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将帝國一擊斃命。

聯邦不惜騷擾帝國這麽多年,不僅僅是因為研發高科技帶來的經濟負擔,還有正一點點出現短缺危機的能源資源問題,以及價格愈發高昂的進出口稅收。帝國地廣物博,還就在聯邦相近的大陸上,會是聯邦的救命稻草。

研究了那麽多軍事武器,怎麽能不找個試驗品來開刀?

彼岸花滿意地看到荒僵了一瞬,殷紅的唇瓣輕啓:“你很幸運,一共十八名試驗品,只有你成功了,你是十七號。不好奇嗎?你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當年你可是自願簽下的改造合約,自願為聯邦獻上一份力呢……”

她的精神觸手再次蔓延上來,她猜得沒錯,藥物的生效時間比她原計劃要慢。這一回,黑暗哨兵就不再能抵抗她的暗示了。

她的聲音虛僞又柔和:“你一定會更喜歡真正的自己,來吧,讓我幫你恢複記憶。”

荒皺眉,發現自己甚至無法按下扳機。

“驕傲是原罪。不要小看任何一個敵人,難道你真以為自己能抵禦得了共鳴炸彈?你怕是連你的向導在二選一之間把屏障留給了你都不知道吧。”彼岸花愉悅地看着哨兵的眼神一點一點猙獰,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她趁着荒正動彈不得,正視着荒那雙露骨地寫滿殺意的眸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發射槍奪走,确認對方确實難以反抗後一雙手便伸了上來,深情款款道:“切記,你流着聯邦的血,你是聯邦人。”

荒的面色瞬間黑了,眼底之下像是浸了濃墨,陰沉到看不見一絲光。

他還記得那只金燦燦的眼球滾落到地面上時陷入的黯淡,一目連嘶聲力竭的慘叫猶在耳畔,在一片混亂之中彌漫進他腦海裏的,甚至還有阿瑟港監獄那臺呼吸機上規律到可怖的滴答聲響。

他還以為一目連只是猝不及防,卻沒想到對方是将生的希望……

留給了他。

他想無視彼岸花,沖出去對着一目連破口大罵,可是……

她的手指還只來得及在皮膚上接觸了不到一秒,衛生間的門就忽然開了,她雖不甘心,但還是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堪堪躲過一記飛踢。

“豁哦,是正主來了啊。”

她剎那間明白了荒一眼就識破她假扮的理由——一目連額上還帶着薄汗,氣息不穩,顯然是一路飛奔來的。

她來得太平靜,全然沒想到那個平時心思冷靜缜密的一目連在這種境遇下是這樣的反應。

一目連用一個回旋踢回答了她,她措手不及,只能頻頻後退:“元帥還真不紳士。”

她胳膊挨了一腿,踉跄地撞在洗手臺上,連忙舉起搶來的發射槍:“氰化物中毒後立即用二巯基丙醇解毒,卻不洗胃,不知能不能保你不死,還是讓你生不如死呢?”

兩位精神力相近的向導對戰拼的絕不是精神力,而是兵器,這點一目連早在與紅葉的對陣中就切身體會過。他盯着那支筆狀的槍,如果他沒記錯,一支筆裏只有一顆子彈,這不同于真槍,如果有哨兵的反應速度,躲過子彈并不是沒可能的……

荒在一目連精神屏障的保護下總算脫離了控制,一個健步擋在他身前,用小拇指勾出腳踝處那把92,悍然威脅道:“實彈和氰化物發作,哪一個更快?”

他巴不得現在就開槍,可是衛生間外還是一片歌舞升平,在這裏開槍,沒有一個哨兵會漏過那陣巨響。

“你!”

彼岸花得意的笑容僵了一瞬,那該死的雪女,怎麽連一把槍都沒有搜出來?!荒将一目連完整地護在身後,她找不到半絲射擊的空隙,只好悻悻作罷。“洗腦”只持續了不到一秒,她并不能确定自己的深層暗示是否被荒接受,但她也不急于一時,便趕在更多人注意到自己潛入了男廁所之前,快速地貼着牆面逃離了現場。

荒乏力地靠在牆上,知道沖洗傷口已經來不及,那古怪的藥物肯定已經混到他血液裏去了。

他腦子有點混亂。

一目連還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麽,拿着酒精細細為他擦拭,嘴裏念叨着什麽,他耳邊嗡嗡作響什麽也沒聽進去。他倒下去的時候一目連剛拿出紗布,正準備着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裹得嚴密一些,懵懂地接住他:“怎麽了?”

他沒有回答,迷迷糊糊地昏了過去。

這次他把實驗器皿看得清楚了些,仿佛還能看見試管中靈動活潑的脫氧核苷酸,它們剛剛見證了第十五號實驗體的滅亡,心情沒由來地激昂。

還有那個蛇眼睛的男人,和他黑頭發的情婦。

——只不過又是一個噩夢。

荒醒來時身邊就是最想看到的人。

一目連沒能通過精神連結感知到荒在做什麽夢,正急得焦頭爛額,看到荒終于睜開了眼,舒了一口氣。他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句你沒事吧,卻連嘴都還沒來得及張,就被荒反扣着雙手一把摁在了牆上!

“老實點,我不想傷害你,一目連元帥。”一目連能感覺到後頸上平緩的呼吸,那股溫熱就這麽沖上他的腦門,他仿佛站在懸崖邊上,站不住腳,随時都要被人一把推搡下去。

一目連什麽也沒聽進去,耳邊只剩下了長鳴。

“哎我說你們,搞什麽啊在衛生間呆這麽久都不出來,不會又他媽在裏面○○××吧!”夜叉終于忍受不了舞會上只有自己一個帝國人的詭異氣氛,渾身雞皮疙瘩地蹿進來:“哇哦你們這個姿勢……”

夜叉很快就消了聲,舉起兩只手。

荒的那把92他認得,他還摸過一次。而那黑漆漆的槍口,此時卻正直直對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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