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個寶貝

秋試題目洩露之事,不容小觑。

那位穿紅袍的國子祭酒和禮部尚書相熟,離開酒肆後,拿着書籍,快步尋到禮部尚書,詢問科舉試題的事情。

結果得知,這次試題,不過就她與禮部尚書,還有定題的聖上知道。

也就是說,幾乎不存在洩題的情況。

她覺得心驚,将書籍給禮部尚書看了遍。

禮部尚書吓得直接坐到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無礙,試題重選一份。”祭酒道,“這書中給的題目雖多,但全部避開便好。”

兩人不敢聲張,花了半日,謄抄這本書,對着上面的題目,挨個排除,最後又做了兩份試卷。

回家之後,祭酒倒頭躺在被褥上。

然而因白日太緊張,她夜裏翻來覆去,睡不着覺,腦中全是那本《科舉必勝指南》。

這書說起來真是稀奇。

起初她還以為是有人洩露題目,後來仔細一想,那題目下的解答,全部都是大逆不道、膽大妄為的。

不僅敢說孔老夫子壞話,還敢對前段時間發生的大事進行批評。

若真是偷題的小賊,怎麽可能有這種氣魄?

但若真是自己猜的題……短短一冊,就能猜中所有題目,這人當真是太危險了……

一定要在這人寫出下一本書前,找到這個人!

許珍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牽腸挂肚。

她白天洗完衣服後,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以為自己感冒了,匆匆回屋子加了件外套。

小叫花還在劈柴。

許珍湊過去蹭功德點,順帶和她聊天。

角落柴火一堆。

許珍說:“你已經劈了十日了,三十銅,換算一下,也是不少錢了。”

小叫花道:“太少。”

許珍說:“和十兩比自然少,你知道我那十兩賺了多久嗎?”

小叫花停下動作看她。

許珍看到她這動作,便知道她是在等自己說話,小叫花什麽也不做,只是看着自己,眼中倒影只有自己一人,當真是讓人十分舒服的。

許珍傻笑起來。

笑了會兒,告訴她:“賺了二十年。”

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原主的功勞,如果這錢都是許珍賺的,她當初也不會這麽舍得花出去了。

小叫花繼續低頭劈柴。

許珍道:“你別不理我啊,我一個人說話太沒意思了。”

小叫花道:“你不必,每日陪我。”

許珍笑着說:“我哪有每日,你是不是嫌我煩?你要是嫌我的話,那我走房間裏去,遠遠的看着你。”

小叫花手部動作停頓。

半晌,才又動作起來,說道:“不必。”

許珍沒懂小叫花說的是不必遠遠看她,還是不必繼續陪着。

她正要問。

小叫花重新說道:“不必進屋。”

“那就好。”許珍很開心,“你終于話多些了,我們現在算是一起過日子,你要是一直話這麽少,我還挺為難的。”

小叫花不理她了。

許珍閑着無聊,跑進內屋拿出一本書,給小叫花念:“天子者,與天地參。故德配天地,兼利萬物,與日月并明,明照四海而不遺微小……”(禮記·經解)

從經解篇翻到問喪篇。

許珍見上面寫“孝子親死,悲哀志懑”,想到小叫花已經離世的父母,便沒有再念下去,将書合上,換了一本繼續。

第二本書,開頭便是仁義篇。

許珍念着念着,有些困。

小叫花忽然問道:“什麽是仁?”

許珍靠着藤椅,揉揉眼,道:“就是愛人。”

小叫花道:“不懂。”

許珍道:“就是出于真情實感,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小叫花問:“那心腸歹毒之人,追尋真情實感,亦可成仁?”

許珍頭一次聽小叫花說這麽長的句子,驚訝片刻,忙解釋:“當然不行!仁只是一部分,君子需要學會仁、義、禮。禮就是規範仁的規則和途徑,做不到的話就不算成仁。”

小叫花沉默,收起劍,站起身看向許珍,低聲問道:“你救我,是為何?”

她似乎是進入變聲期了,聲音雌雄莫辨,比平日多了絲震懾力。

許珍托腮,拖着根竹條在地上亂塗。

她懶得編故事,實話實說道:“雖說是救你,但同時也救了我自己。”

這句話落下,後院內安靜片刻。

小叫花端坐片刻,轉過頭看着許珍,認真的看了很久。

她眼中有波光晃蕩,像是深海中落下明亮投影,因為天生桃花眼,給人深情的錯覺,卻又因眼角的刀疤,讓人心生憐惜。

明日懸在高空,逐漸向西偏移,将原本躲在陰影之下的兩人,照射出斑駁模樣。

小叫花呼吸跟着日移,同樣漸漸變得淩亂。

她眉頭微蹙,神情依舊淡然,然而眼神晦暗,暗的毫無邊際。

她看着許珍,像是沙漠行人,熱切的看着一滴水。

最後,她低垂眉眼,對着許珍,非常緩慢的、一字一句的,沉聲說道:“我的命,是你的。”

矮牆外,挑擔吆喝聲響起:“賣——餅——咯——”

喧鬧聲與風聲紛湧而至。

許珍被賣餅吸引了注意力,一時沒聽清楚。

她回神後忙問道:“你說什麽?”

小叫花搖搖頭,沒有回答。

她将手中的小劍遞給許珍,劍鞘上,鑲嵌紅綠珠寶,這是她先前不曾讓許珍見過的。

許珍沒接,詢問:“這不是你的劍嗎,給我幹什麽?”

小叫花道:“是我滿月時,阿母做的。”

“滿月的時候做武器?你們胡人的習俗還真奇怪。”許珍笑道,“但肯定有特殊意義吧,你給我幹什麽?”

小叫花伸手,又往前遞過來。

許珍琢磨了會兒,恍然:“你是想還錢吧?”

小叫花面色不變,擡着手,執意要讓許珍收下。

許珍摸摸她頭,說道:“你可真是個實誠人,以後肯定會被人欺負。”她說着,為了不讓小叫花失望,還是收下了這把小劍。

她将小劍放入衣襟,小劍冰冷,貼身擺着,讓她打了個哆嗦。

也不知小叫花這麽點年紀,是怎麽做到成天拿着個冷冰冰的小劍的。

她拍拍胸口,說道:“我會好好保管的。”

小叫花看着她,不輕不重的應了一聲。

吃完午飯,小叫花端着碗筷清洗。

許珍回房午睡。

側身的時候覺得胸口有硬物,摸了摸,發現小叫花給自己的小劍放在裏頭,便拿出來看。

這把小劍是真的好看,劍鞘的花紋并非随便拼湊,而是形成牛羊拜天的形狀。

劍鞘右下角刻了個章,紅豔豔的,寫的似乎是“荀家”。

許珍看完後,将小劍放到枕頭下,沒由來的有點心神不寧,在床上翻滾了會兒,滿臉哀怨的爬起來,出門繼續找工作去了。

街上依舊是熱鬧的人滿為患,大多是穿着素色衫裙的女子,塗抹濃妝,在外面閑逛。

當朝民風開放,男女地位平等,同性之風開放,頗有魏晉感覺。而許珍所在的江陵,更是十足多情,這個地方依山傍水,河堤載滿柳樹,春日撒柳絮,夏日飛柳枝,在前朝作為京都,如今依舊能隐約見到奢靡之風。

可說到底,如今江陵也不過是個鄉下地方,商販衆多,卻大多是小門面,不需要學徒助手。

許珍正在路上走,走了半天也沒見到招工的。

快走出集市時,終于遠遠的瞧見一名絡腮胡的中年男人正在牆上貼廣告。

她快步走上前查看廣告內容,見上頭與先前青龍山書院的招工令差不多,只是将招短工,換成了招教書先生。

再看落款,又是青龍山書院。

太有緣了吧。

許珍立馬想到了系統任務。

她懶得管什麽臉面,直接湊過去詢問那名貼廣告的:“你們招先生有什麽要求嗎?”

那人看了許珍一眼,粗犷的聲音響起:“沒什麽要求啊,能教就行,現在年輕先生太嬌氣了,被氣兩句就跑,老先生又抵不住學生鬧,書院都只剩兩個教書先生了。”

那人說完,繼續往前走,去貼廣告。

許珍跟在後面問:“只剩兩名?那你看我可以嗎?”

那人粗着聲音問:“你會什麽?”

許珍道:“六藝都會點。”

那人有些驚奇:“有文書嗎?”

這裏的文書便是畢業證、工作證明之類的東西。

原主曾經是名儒生,考過童生,後來還當過一段時間女先生。

這幾日許珍出門找工作,一直把文書帶在身上,見那人問了,就掏出來給他看。

那人接過去,見許珍還當過兩年教書先生,便同意了。

兩人走進茶館,直接簽了契書。

許珍看到上面的月薪一貫錢,激動的喜極而泣,和這人道謝,接着拿着契書跑書院報道去了。

青龍山書院坐落半山腰。

許珍好不容易爬上去,在書院門口瞧見山長正在石桌邊喝茶。

她招手用力喊:“山長!山長!”

山長回頭一看,瞧見許珍,一口茶水噴出來:“怎麽又是你?”

許珍揮動契書:“我來當先生。”

山長震驚,跑過來搶契書:“哪偷來的?”

許珍道:“我憑本事簽的。”

山長想撕契書,被許珍搶回去牢牢護着。

山長忙說:“不行不行,你不行。”

許珍問:“為何不行?”

“就你?”山長道,“得罪尚書子孫是小事,可是別的事情,你說你文章都念不通順,怎麽教人讀書?”

他想到先前,許珍在雅集上朗讀辭賦出醜模樣,就覺得不可思議。

這年頭竟然還有不識字的?

而現在,這不識字的竟然還妄想當先生?

山長越想越憤怒,說道:“趕緊滾出去。”

許珍一點都不慌,揮揮手中紙頭道:“我有契書。”

山長氣的拍桌子,心想,趙先生那不靠譜的老糊塗!怎麽也不挑挑人!胡亂就簽契書?

契書具有大慶法律效力,若是違背,可以一路告到長安去。

山長不想犯這麽大的事,企圖讓許珍知難而退。

他想了想,問道:“你既然想教書,準備教哪一科?”

許珍道:“都行,我都會些。”

山長詫異,沒想到這個字都念不通的,竟什麽都會些。

再想到先前許珍能在尚書孫女那占上風,他猜測:這人難不成真有學識?

山長略微抱了點希望,摸小胡子問:“你,詩書禮儀會嗎?”

許珍幹脆的回答道:“不熟。”

山長問:“長垛馬射會嗎?”

許珍道:“不熟。”

山長問:“時政星象可會?”

許珍道:“不怎麽熟。”

山長沉默片刻,拍案怒道:“你什麽都不會還想教書?!”

他被氣到了,正想找人把許珍轟走。

許珍拿着契書在他眼前晃了一圈。

山長沒辦法,最後只好咬牙切齒,含恨道:“既然如此,你便先跟在趙先生身邊,幫他管理子弟吧。”

許珍應道:“好。”

山長不想再看到許珍,轉身離開,離開前,放心不下,又轉頭罵道:“要是讓我知道你誤人子弟,禍害他人,我就告官!”

許珍想到自己得到工作,還完成系統任務,心情不能更好。

不管山長怎麽罵,她都笑嘻嘻道:“好好好,沒問題,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職業素養,再爛的學生,我也會讓他們好好上自習課的。”

見許珍這麽熱情,山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沉默片刻,說道:“不,其實你只要……順着學生想法便好。”

許珍愣了愣問道:“為何?不是管教嗎?”

山長語重心長的告訴她:“書院之中,有好學生,也有壞學生,好學生不用多說,而壞學生能進來,必定是家中有一定能力的。”

許珍聽了,似懂非懂。

山長見她神色茫然,便又補充:“你要去教的那個班,便是壞學生較多的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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