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個寶貝
山長說的幫忙管理弟子,便是類似于現代大學助教一樣的工作,主要還是負責在一旁學習,正常的先生怎麽教書。
許珍沒有在這裏上學的經驗,覺得聽一聽也是挺好的。
今日趙先生出去貼廣告,沒人管子弟,山長就帶着許珍去熟悉了一下這裏的學生。
青龍山雖然為私學,和太學、州縣學館不能相提并論,卻也嚴格按照上面指示,每個月進行三次小考,根據考試成績,将學生分成甲乙丙丁等班級。
許珍需要管理的是戊班,也就是最差的班級。
山長道:“我們這弟子不算多,你管理的也不過十餘名罷了。”
許珍問:“那我平時需要做點什麽?”
山長看她,質問:“你不是當過女先生嗎!”
許珍說的理直氣壯:“是當過,但是我沒當過不教書的女先生啊!”
山長無言以對,和她講述:“就是他們在下面念書,你在上面看着,防止有人不用功。”
許珍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還有就是,若是他們有疑惑,你就答疑解惑,但是你能嗎?你會嗎?你不會經綸、也不會星象算數,你能幹什麽?”
到底能幹什麽?
山長一想到這事,又開始頭疼,發誓等趙先生回來了,一定要好好罵一通。
兩人踏上石磚,進入堂室內部。
書堂有半個足球場大,一眼望去非常平坦,沒有多餘遮擋物,房間最後放了兩個棕木櫃子和書架,側邊擺放屏風,上面描繪七彩侍女圖案。
屏風前面,男性子弟們正湊堆鬥蛐蛐,另一邊,小姑娘們則圍着聊天。
這群人看似十歲十一歲的初中生模樣,身高和小叫花差不多,雖沒到叛逆期,但看起來就不怎麽好管教。
山長見這荒唐場面,臉色鐵青,一聲重重咳嗽。
屏風前幾人轉過頭,看見是山長,便散漫的打了個招呼,回過頭繼續幹自己的事情。
山長臉色過不去,和許珍道:“這裏就歸你管了,待申時便可放工,到時再來找我。”
說完一點不停頓,連忙跑出書堂。
徒留許珍一人站在原地。
書堂之內安靜片刻,不知道是誰的蛐蛐鬥勝了,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許珍喊了幾句上課了,沒人搭理,她便樂得輕松,跑外面端了杯茶,随後坐在前頭看書。
過了會兒,幾人鬥完蛐蛐,嫌無聊了,互相一讨論,過來找許珍這位新來的先生尋開心。
一人跑到最前面坐下,高聲問道:“先生,你怎麽不講課啊?這可是書院,不講課像什麽話?”
許珍擡頭看他一眼,道:“我一直在講課啊。”
那人有些疑惑:“你講了什麽?我怎麽沒聽見?”他又問周圍人,“你們聽見了沒?”
周圍幾人搖搖頭:“沒有。”
那人得知不是自己記錯,而是這位新來的先生嘴硬,頓時底氣十足。
他擡下巴對許珍說道:“大家都沒聽見,你根本就沒在講課,你身為一名教書先生為何要說謊?”
許珍将書本放到一邊,調整坐姿讓自己做的舒服些,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是我在說謊,而不是其他人一起說謊在騙你呢?”
那人愣了下,很快便道:“怎麽可能這麽多人一起騙我?”
許珍道:“難道街上沒有老虎,但是三個人說有老虎,街上就真的有老虎了嗎?”
那人平時不怎麽學習,聽到這個典故後,回味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說:“你這是強詞奪理,現在是你才是那個騙人說街上有老虎的!”
許珍想,這小夥子還算有點頭腦。
她這會兒閑的無聊,便和這人繼續瞎扯:“你為何這麽确信自己是對的?”
那人道:“自然是因為我沒聽見。”
許珍問:“你沒聽見的就真的不存在嗎?”
那人十足自信,看起來就是個從小被寵壞的。
他說道:“自然!我若是連自己的耳朵都不能信,那還能信什麽!”
許珍忍不住的想要笑出來。
她從手邊拿過茶杯,緩慢的飲了口,說道:“既然如此,你現在能聽見雞鳴嗎?能聽見風呼聲嗎?能聽見你阿父喚你的聲音嗎?”許珍問:“難道你聽不見,就說明他們現在不存在?”
自然是存在的。
那人差點這麽說出口,可立馬便意識到,不能這麽說!否則就輸了。
他呆呆的站着,挨個去聽,發現當真一個都沒聽到,這該怎麽反駁?
他張着嘴,瞪大眼,想說點什麽,卻頭暈轉向,完全不知道怎麽說。
許珍見他神色茫然,趁機補刀:“所以你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得去思考。”她說完後想了想,覺得自己說的不太嚴謹,又補充,“當然,有的人的腦子也是不能信的。”
書堂的氣氛,頓時壓抑的可怕。
許珍笑了兩聲活躍氣氛,見大夥兒全不玩鬧了,目光彙集,直直的看着她。
搞得她有點緊張。
正好快要到申時,許珍不敢再面對這麽多可怕的眼神,忙揣上自己的東西,說道:“放學!我們有緣再見。”
說完便去找山長了。
山林傳來鳥叫。
山長正在後山,一身白袍,背手站着,玩弄竹籠中的一只鳥。
那只鳥灰不溜秋,頭是黃的,肚子有栗色斑點。
許珍走過去一瞧:“這不是灰山鹑嗎?”
山長吓了一跳,轉過來看到是許珍,說道:“你走路怎麽沒聲的?”
許珍笑:“我體重輕。”
山長愣了下,正想罵兩句許珍身為女子不知廉恥,忽的想到已經下課了,便象征性地問了問:“學生們怎麽樣?”
許珍道:“都挺好的。”
山長道:“青龍山的學生自然不會差,而且戊班還有兩名将門之後,其餘不少亦是商賈人家,你記得好好對待,千萬別把人得罪了。”
他說着想到了上回雅集的事情,又重複:“不能得罪人!可知道了?”
許珍笑嘻嘻道:“自然不會得罪,我就在上頭管他們念書,有的人不聽,只管玩蛐蛐,我都不敢阻止。”
山長臉上頭一次露出認可:“做得好,這邊是老莊所說的‘無為而治’,我們書院儒道并重,這樣做是沒問題的。還有呢?”
許珍道:“他們對名家如何辯論白馬非馬這件事有些興趣,我便說了些公孫龍和惠子的想法。”
山長道:“名家并非主流,但當做調劑卻是不錯的。”
許珍道:“其他就沒有了。”
山長說:“不錯不錯,果然是當過兩年女先生的。”他忙着玩鳥,擺手道,“你可以回去了。”
許珍挺開心的,準備回家。
走到一半想到一件事情,又折回去問:“山長,我還有個事兒。”
山長問:“什麽事?”
許珍道:“我家有個小孩,每天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明日能帶她來戊班一起念書嗎?”
山長唰的回過頭。
許珍忙道:“學費什麽的,從我月祿裏扣。”
山長想了想,說:“可以,明日你把戶籍帶來,管好你家小童,別讓她招惹別人。”
許珍高興道:“不成問題。”
她踩着草鞋走到家中,興奮的推開門,所有房間喊了一遍小叫花的名字,最後失望的發現小叫花并不在家。
許珍覺得有些奇怪,但沒多想,跑到屋子裏去看自己的偷渡客系統。
功德點果然漲了五十點。
點進主線界面,進入青龍山書院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在許珍看着的時候,緩慢地自動消失,替換成了另一個新任務。
新任務叫做:“探尋小叫花的真實身份(0/10)”
小叫花的真實身份?
許珍有點懵逼,系統竟然還會關注小叫花,而且還把小叫花當成是主線任務,看來小叫花并不簡單。
說起來,只要和小叫花呆在一塊,就能漲功德點這種事情也很引人深思。
許珍當時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
現在有空,便又坐到榻上,冷靜的思考。
系統的功德點是有明文規定的,一共只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做好事,令人心生感激,另一個便是讓壞人變成好人,減少惡值,構建和諧型社會。
但是小叫花心思純潔,肯定不是什麽壞人。
唯一可能性便是,自己和小叫花待在一起,小叫花便對自己産生了感激。
許珍排除了許多可能性,愈發覺得真相就是這樣,瞬間感動的心都要化了。
多麽乖巧可憐的孩子啊。
自己只是掏了十兩,就能得到一個人源源不斷的感恩,自己是何德何能。
許珍感動的要哭了。
她轉頭看到系統界面的“主線”任務,覺得系統這個任務發的真是有毛病,再加上自己最近完全不缺功德點,她幹脆沒理,直接将界面關了。
為了對小叫花好一些,同時彌補小叫花被系統看上的愧疚,許珍出門買了點雞肉,回來用水煮,煮完撈出來,撕成條沾醬料。
外面升起炊煙,小叫花才推門歸來。
許珍跑過去問:“你去哪了?”
小叫花從兜裏掏出一把銅板:“賣柴。”
許珍接過錢問道:“怎麽要這麽久?”
小叫花說:“遠的地方,給錢多。”
許珍牽着小叫花的手,想:這小孩也太懂事了。
她帶小叫花去洗手,然後坐到飯桌邊說道:“下次別去賣了,我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找到了一份教書的工作,每月可以拿一貫錢。”
小叫花道:“我欠你的。”
許珍道:“不欠不欠,你給我的,我都快還不清了。”
她給小叫花夾肉。
小叫花咬了一口,問:“教書,需要做什麽?”
許珍見小叫花有興趣,告訴她:“很簡單的,就是傳道受業解惑。”
小叫花沉默片刻,問道:“你教別人識字?”
許珍正要說“差不多”,看了眼小叫花一臉蹙眉難解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麽了,你吃醋了?”
小叫花問:“吃醋,是什麽意思?”
許珍轉過身去盛飯菜,順便說道:“就是——覺得酸,我前些日子不是給你買了青葡萄吃嗎,和那個味道差不多。”
小叫花坐在軟椅上,上身挺得筆直,眼中似乎蘊含霧氣,仔細一看,卻又能感受到掩藏在下面的淩厲。
良久,她說道:“似乎是有的。”
許珍正在盛飯,被分了神,轉頭問道:“有什麽?”
小叫花說:“胸口有些酸。”
許珍想:這是開始發育了?
她把一碗雞肉全倒給小叫花,讓她多吃點。
吃飯間,她又想到一件事,趕忙和小叫花說:“對了,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小叫花放下碗筷,認真聽。
許珍說:“我幫你交納束,你明日可以跟我一塊去書院上課了!”
小叫花聽見後,微微颔首,說道:“謝謝。”
許珍笑着說:“但是班上那些人有些愛玩鬧,你見到了別搭理他們,到時候你坐到最前面,我偷偷教你識字。”
小叫花道:“好。”
她吃了口雞肉絲,見許珍碗裏沒有,便夾起來,放進許珍碗中。
許珍再度感動,并詢問道:“你今天看書認字了嗎?”
小叫花說:“看了。”
許珍問:“看了哪本?字都認得全嗎?”
小叫花給她彙報:“今日看的是,《詩經》。”
許珍有些驚奇:“你看得懂《詩經》嗎?”
小叫花說:“懂的不多,但能感覺到,書中經常提到水和花。”
許珍給她解釋:“因為水和花都是很美好的東西,你想想,兩人站在河對岸,隔着霧氣和滿地鮮花看對方,是不是特別的美?”
小叫花問:“水和花,是很美好的東西?”
許珍道:“是啊是啊,都是用來誇人的。”
小叫花說:“難怪。”
許珍問:“什麽?”
小叫花:“我見你,說話時似有桃花。”
許珍想,這什麽**喻,詩經中應當是沒這個句子的。
她正想問小叫花在哪瞧見的,擡頭發現小叫花正盯着自己,一臉深思模樣。
許珍吃了口飯,正想問小叫花在想什麽,忽的聽見小叫花低聲說出一個詞來:“水性楊花。”
許珍一口飯差點沒咽下去,塞在喉嚨裏,半天沒說出話。
水性楊花?這不是罵人的嗎???
許珍悲憤的盯小叫花看。
小叫花渾然不覺,問道:“我常聽人說這四字,是否,是形容你這般的?”
許珍用力捶打胸口,好不容易才把飯咽了下去,她喊:“不是!不是形容我的!”
她知道小叫花漢語不好,可也不能這樣亂用詞啊。
自己哪裏水性楊花了,穿過來這麽久,就收養了小叫花這麽一個人。
小叫花皺眉,問:“那該如何形容你?”
許珍提着一口氣,腦中晃過幾百個形容絕世美女的詞,然而對着小叫花的眼神,一個都沒好意思說出來。
最後只能恹恹的說:“我也不知道。”
小叫花沒說話。
許珍道:“還有,你以後別自己認字了,等我教你吧……”
小叫花神色淡淡,又擡手給許珍遞了根雞條,說道:“好。”
她說完後,停頓片刻,看着許珍說道:“若你教我,我定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