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了。”手擀面說道。
他說的這句話我一個标點符號都不信,可是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來,我還是感覺腦袋“嗡”的一聲,血瞬間往上湧。
似乎是看我沒有說話,手擀面繼續道:“我是給你發短信的人,你應該相信我。”
我如果相信他,我就真的是傻子,先不論他有沒有給我發短信,他這話說的也沒有一點根據。讓我感到好奇的是他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凡稍微邏輯思維正常的人都會知道,我絕不會信他。
他是在逗我玩?還是他這個人腦子真的有點秀逗?
“你個狗籃子。”我說。
手擀面又愣了一下,然後“轟”的一聲,一記直拳沖着我的鼻子就搗了過來。
這“轟”的一聲并不是我在誇大,他那一拳搗過來的時候,真的快到帶風,這個速度客觀的說,快到了小花、瞎子、悶油瓶他們那個境界,換句話說,我完全不是對手的境界。
我只來得及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就被他一拳擂到了牆上。
犀角蠟燭落在地上被他一腳踩滅,我像個紙片似的拍在牆上然後滑落下來,鼻腔熱熱的,嘴裏一股腥甜腥甜的味道。他這一拳我絕對受了內傷,要是以前的我估計已經死了,問題是看他這一拳的身手,三招之內我還是要死。
黑暗中,我聽見又是一道虎虎的拳風,不過這一次我有所準備,抱着頭就地一滾,才勉強躲了過去。
“我殺不了姓張的,還殺不了你嗎?”手擀面的聲音陰冷滑膩,好像一條蛇。
我忽然意識到,他被套在那樣一個面口袋裏,光明與黑暗,對他來說是一樣的,也就是說,我是沒有什麽可能利用黑暗逃生的。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感覺背後一空,整個人就向後跌了下去,與此同時有人伸手攬住我的腰往回一摟,我就好像一個袋子似的被拽進了身後的黑暗中。
☆、重逢
我被拽到門後的一瞬間,只感覺身邊掠過一道風,然後“咚”的一聲,門被撞上,接着“咔”的一聲是上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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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紮着伸出手,可我的手立刻就被一只手抓住,那只手稍稍一用力,我的人就被按倒在了地上。黑暗中,對方的另一只手按在我的脖子上,他只要使點勁,我就會像個小雞子一樣直接被捏死,可是這個時候,我卻一點都沒覺得緊張。
“吳邪?”那個人開口道。
或許因為太長時間沒有說話,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晦澀,可這個聲線,即使挫骨揚灰我也不會忘記。
“是我。”我說道,因為脖子被他按着,聲音有點變形。
這時我的心裏除了重聚的激動外,還有一絲慶幸。
我果然沒有賭錯。
剛剛在研究這扇門的時候,手擀面出現在我身後,當我知道他不是悶油瓶的時候,我就明白我已經處在九死一生的境地了。
那個時候,我立刻做出了兩個判斷。
第一:這根手擀面既然可以獨自一人出現在青銅門內,還給我發了短信,那我絕對不會是他的對手,而且他肯定不會對我存有善意。
第二:這扇被打開過的門,可能是我唯一的機會。
手擀面開始攻擊我的時候,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盡全力讓可能在這扇門後的悶油瓶發現我。所以我本來不必被揍的那麽慘,卻還是拼着半條老命撞到了牆上,我的話都說的很大聲,也是為了悶油瓶能夠知道,現在在外面的人有一個是我。
仔細想來,這一步真的是非常冒險,不過好在我賭對了。
悶油瓶聽到我的回答以後,就沒有再說話,過了一小會兒,他松開了按住我的手,黑暗中我連一點兒他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我忍着肩膀撕裂般的疼痛,又取出一支犀角蠟燭點上,火光慢慢的點亮了這間屋子,我也終于看到了闊別十年的悶油瓶。
悶油瓶坐在我的身邊,他的頭發和胡子都亂糟糟的,不過卻沒有到我想象的那種地步,似乎這個人身上的毛發長到了一定程度就不會再長了。他還穿着十年前的那件衣服,衣服已經很舊了,還散發着一股潮濕的氣味,不過對于一個十年沒有離開過山洞的人來說,同樣算是很幹淨了。
悶油瓶看着我,十年過去,我的臉應該是老了不少,可是悶油瓶這張臉依然是我們剛認識時候那樣年輕。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唯一完全沒變的,大概就是他那雙眼睛。
“已經十年了。”他開口道,這句話是很平淡的陳述語氣,也不知道他是在問我,還是在自言自語。
“是啊,十年了。”我說道,“其實時間還沒有到,但我還是自作主張提前進來了。”
說了這樣一句話,我不住的咳嗽起來,随之外面傳來非常猛烈的重物撞擊門板的聲音,想也不用想,必定是手擀面在外頭敲門了。
那聲音聽得我直心慌,可是悶油瓶依舊一臉淡然,好像那就完全是我的幻聽一樣。
“把上衣脫了。”他對我說。
因為是做好了準備要往牆上撞的,所以在砸上去的一瞬間,我還是稍微自我保護了一下。關鍵的後心部位并沒有受到撞擊,肋骨應該也沒斷,疼是真的很疼,不過倒也可以忍。
悶油瓶從我的背包裏翻出藥箱來給我上藥,這期間手擀面依然在外頭拼命敲門,我倒是先忍不住了:“我知道你這個人定力好,可是他這麽敲門,你就一點都不覺的鬧心嗎?”
“我早已經習慣了。”悶油瓶道。
“什麽意思?”我問道。
悶油瓶沒有理會我這個問題,也許是覺得回答起來太費口舌,他按了按我的肩膀,我痛的“嗷”一嗓子,悶油瓶這才道:“你的肩膀傷到了筋骨,不過問題不大,走的時候我來背東西。”
聽到悶油瓶這句話,我就完全沒有在意肩膀傷勢之類的問題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和我一起走?”我問道。我的聲音在發抖,很久沒有這麽激動過了。
“現在這個情況,我們已經不需要留在這裏了。”悶油瓶道。
這句話讓我更納悶了,雖然說悶油瓶會選擇跟我一起走,這讓我很驚喜,可是我并沒有因為驚喜而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記得當時悶油瓶說,他來到這青銅門後面,是為了守護青銅門的秘密。
而他現在說已經不需要留在這裏了。
這是說明青銅門後面沒有秘密了,還是青銅門後面的秘密已經被人發現了?
“你能不能告訴我,現在是什麽情況?”我問道。
“外面那個人,就是現在的情況。”悶油瓶回答道。
幹。
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會說出我能聽明白的話來。
“他是什麽人?”我問道。
“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悶油瓶道,“他的家族已經很衰微,可是想要弄死你還是非常簡單。”
我意識到,和悶油瓶重逢的頭十分鐘,我們就回到了一種我很熟悉的相處狀态。這種狀态讓我想起十年前的自己,換句話說,一個好奇心旺盛的傻X。
也不知道為什麽,是因為這裏與世隔絕,還是因為我是在和悶油瓶獨處?
而悶油瓶形容手擀面的話,也讓我感到非常的蹊跷。
他用了“家族”這個詞,現在這個年代,能稱得上“家族”的已經很少了,那麽這個手擀面是哪個家族的?
現在勢力比較大的家族有霍家和解家,至于其他的家族,一方面我不熟悉,一方面和我也沒有什麽往來,沒有道理他們會牽扯到青銅門的事情上。
而且,方才我就發現,這個人的行事很奇怪,他的身手很好,卻又沒有道上人慣常的行為模式,這一切都說明,這個人很有可能來自一個被我忽視的家族,可一時半會我也沒法想起他到底是什麽來歷。
我也知道,悶油瓶既然已經決定了不告訴我,那麽他就一定不會告訴我的。
“那你至少告訴我他是來幹什麽的?”我道,“我廢了這麽大力氣來到這裏找你,還差點搭上我的小命,你總不忍心在這裏活活把我氣死吧。”
悶油瓶凝視了我一會兒,就在我以為他已經不會開口的時候,他說道:“他是來殺我的。”
☆、小蘑菇,地下河和血槽
我想起了我被悶油瓶拉進門之前,手擀面咬牙切齒說的那句話。
“我殺不了姓張的,還殺不了你嗎?”
當時我本以為他雖然對悶油瓶沒有善意,可是也不至于那樣針對他,但是悶油瓶卻說手擀面是專程來殺他的,而且從現在外面這不斷的敲擊聲來講,悶油瓶說的是實話。
“所以你呆在這裏,就是為了躲他嗎?”我問道。
悶油瓶點了點頭。
我頓時覺得有點棘手,悶油瓶把自己鎖在這麽一個封閉的地方,居然是為了躲着手擀面,也不知道這手擀面到底是有多厲害。
“這麽多年,你都沒有出去過嗎?”我問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悶油瓶道:“我對時間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呆在這裏至少有七年了。”
我又愣了一下,四處打量起這間封閉的屋子來。
大概可以想到,過去的十年中,悶油瓶都是處于一種半休眠的狀态,所以他的新陳代謝會非常的微弱,但是再微弱,他終究還是一個普通人,吃喝拉撒這樣的事情是少不了的。
可是我被拽進這間屋子以後就注意到,悶油瓶的清潔狀況保持的還算不錯,這間屋子的異味也不大,所以我本來以為悶油瓶在這裏應該呆了不久,可是悶油瓶居然說他在這間封閉的屋子裏呆了七年以上。
所以悶油瓶這些年是怎麽活下來的?
悶油瓶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帶着我走到屋子的角落,我發現,這間屋子的牆角竟然長滿了地衣,地衣上長着很多小小的蘑菇,這些蘑菇其貌不揚,應該是可以吃的。
我揪了一個小蘑菇下來,用手撚了撚,然後放到嘴裏,頓時我就感到一股強烈的土腥味。
“你這些年就靠這個活下來的?”我皺着眉頭,心中對悶油瓶産生了一種極其強烈的同情。
悶油瓶點了點頭。
“蘑菇只有在潮濕的地方才會生長,這些蘑菇雖然應該是怪胎,但是也不會背離了大原則。”我道,“這房間裏面有水嗎?”
“在地下。”悶油瓶道。
說着他蹲下身去,我注意到這間屋子的地面是一塊又一塊的青銅磚,一念至此,已經看到悶油瓶手指一用力,夾起一塊青磚,接着他又把那塊磚旁邊的一些磚全都拿了出來,我的眼前就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跟我下來。”悶油瓶道,“這裏是唯一可能出去的路了。”
說着他翻身跳了下去,我跟着跳下來,發現這下面竟然是一條暗河。我們所站的位置大概是暗河的源頭,水不斷從我腳下的地面滲出來,很快我的鞋面就濕了薄薄的一層。
“我們順着河的流向走。”悶油瓶道。
“等等。”我一頭霧水,“咱們就這樣走了?”
“你還想怎麽樣?”悶油瓶反問我。
“青銅門呢?那裏面的事情你都不管了嗎?”我問道。
“我不是告訴你了,那個人來了,青銅門的事情就算是結束了。”悶油瓶道。
“你不要告訴我這些年你都是在等機會從這裏逃走。”我說,“那個手擀面就那麽厲害?咱們兩個合力都搞不定他嗎?一代天驕啞巴張就這麽鑽地洞跑了,你不覺得特別的憋屈嗎?”
悶油瓶搖了搖頭道:“你如果知道他是誰,就不會這麽說了。”
那TM他到底是誰啊!我在心裏大罵了一句。
但是,悶油瓶既然這樣堅持,那我也就跟着他沿着地下河走,隆冬時節,河水刺骨的涼。
河底的坡度很大,走了沒幾步,我的腳就夠不着地了,這樣的坡度,感覺很像人工修鑿的。我本來不想多說,卻實在忍不住提問了。
“小哥,這條河是幹什麽的,會通到哪裏去?”我問他。
“我不知道。”悶油瓶道。
“你不知道你還走這條路?”我大叫了一聲,“那手擀面真的這麽厲害嗎?你寧可冒險都不回去?”
“我這麽告訴你吧。”悶油瓶道,“我是他的獵物,我面對他就像老鼠面對貓,并不是個人實力的提升,就能改變這種差距的。”
獵物這個詞讓我心裏一寒,悶油瓶說話一直很精确,所以我不敢猜這個詞是什麽意思,也沒有再多問的勇氣了。
“那你為什麽不早點逃出去?”我問他,“難道你這麽好人,竟然怕我白來一趟所以留在這裏等我?”
“我逃出去也是能找到你的。”悶油瓶道。
他這句話竟然讓我有點感動,看來悶油瓶心裏還是有我的,不然按照他的性子,我愛來不來,就算真的來了沒看到他還遇上了手擀面,他又怎麽會管我的死活。
“而且這裏有道門只有你能打開。”悶油瓶又補充道。
“只有我能打開?”我難以置信的重複了一遍,感覺這根本不可能。
什麽東西我有而悶油瓶沒有,我翻來覆去的想了三回,答案就是吳山居的門鑰匙。
總不至于這裏有一道門直接通到吳山居吧,我想,再說我也沒帶鑰匙啊。
說話間,我們就已經到了那扇門前,這扇門的大半浸沒在冰冷的河水中,入水的部分塗了一層清漆防止鏽蝕,我注意到,這扇門頂端的位置,有一個形狀很怪的凹槽。
這凹槽就像很多旅游景點都會有的曲水流觞,槽溝很細,圖案非常複雜,顯然這是一個血槽。
“難道這個凹槽不認麒麟血?”我問他。
悶油瓶沒有理我,我就自己拿出随身的匕首來,在手上劃了個口子。反正放血這件事,看悶油瓶放我也已經看會了,自然也不在話下。不過我也确實好奇,悶油瓶怎麽會不能放血開門?
我的血不久就注滿了凹槽,那扇門也很配合的向上升了起來。
放血的量不大,可是因為我現在有點虛弱的原因,還是覺得有點兒頭暈,我轉過頭去對悶油瓶道:“走吧。”
悶油瓶點了點頭,這個時候我忽然發現他的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
“你怎麽了?”我問道,“你的臉色不太好。”
悶油瓶搖了搖頭,伸手去扶旁邊的牆壁,我驚覺不知道什麽時候,悶油瓶出了好多汗。
“小哥!”我着急的喊了一聲,撲騰了兩下到他身邊,伸手去扶他的肩膀,沒想到我剛一碰悶油瓶,他就像一張紙似的,軟軟的倒在了我身上。
☆、歸路漫漫
如果說剛才,不管發生了什麽,我總還能夠保持鎮靜的話,悶油瓶這一倒下,好像失去了主心骨,我立刻就慌了。
“小哥!”我使勁搖晃了他兩下,悶油瓶悠悠醒轉過來,睜開眼睛看着我,這種極其虛弱無力的小眼神,只有在我從張家古樓把他救出來的時候看見過。一瞧見他這個樣子,我就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我把悶油瓶背在背上,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受了傷嗎?”
“沒有。”悶油瓶道,“我們快離開這裏。”
“等一下,你先跟我說好。”我偏過頭去,恰好可以對上他黑漆漆的眼睛。
他在看着我,深沉的眼色搞的我心裏一顫,我趕緊移開自己的目光,“你現在這個情況,會不會是因為你要離開這裏?如果你離開這裏會出事情的話,我們就不往前走了。”
“跟這個無關。”悶油瓶道,“我這個樣子已經很久了。”
他這樣輕描淡寫的說出來,卻又讓我心疼了一下,所以這也是悶油瓶把自己鎖在門後不出來的原因嗎?看他這個身體狀況,确實是沒有辦法和手擀面過招的。
這條暗河雖然不算寬,但是還算相當長了,所幸一路上都沒有出現奇怪的東西,四下裏只聽見我游水時候激起的水花聲響,還有這聲響在洞壁的四周泛起的回音。悶油瓶在我背上,我很擔心他的情況,不過可以聽到他輕微的呼吸聲,這也算是讓我稍微感到放心。
慢慢的,河水中開始出現了一些碎冰,我知道這是暗河即将上凍的征兆,這也意味着我們離外面的世界越來越近。
之前我還有一點擔心,要知道很多暗流發于地下,最後也終于地下,如果這樣的話,沿着這條河走我們也可以算是自尋死路。但剛才那種情況,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再加上進入這條暗河之前,我們還通過了一道機關門,我才覺得這條路或許确實可以出去。
然而,在我感覺到這些冰碴的時候,我才真的算是放下心來,現在這個季節,河水若能流到外面必定會凍上,若是一直在山腹之中,就不會有這樣的情況了。
“小哥,我們就快出去了。”我對悶油瓶說道,“你堅持住。”
悶油瓶低低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可他這樣的回答,反而讓我更加揪心。
很快河面上就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起初這些冰承不住我和悶油瓶的重量,我一用力便一塊塊的碎掉,慢慢的冰占據了河的主體,我便爬到冰面上來,背着悶油瓶一起往前。
在冰面上爬是很難的一件事情,所以我這樣費勁的蠕動悶油瓶很快也感覺到了。
“你放我下來吧。”悶油瓶道。
“你自己可以嗎?”我擔心的問道。
悶油瓶沒有理我,但我感到背後一輕,悶油瓶已經站在我的身邊說道:“起來吧。”
這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我在這裏完全可以用走的,鞋底的防滑紋路反倒會讓我比爬行更方便一點。
我趕緊從冰面上跳起來,和悶油瓶并肩站着,心裏覺得有一點尴尬,剛才趴在地上奮力前進的我智商低的無法形容。不過悶油瓶也沒有說什麽,我們兩個就這樣一起往前走。
雖然悶油瓶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但是他的身體素質還是比我好了太多,尤其是在這種很極限的情況下,為了等我他特意放慢了步子,後來就幹脆伸出一根胳膊給我拽着,我們兩個就這樣互相攙扶着,走到了這山洞的出口。
走出山洞的時候,我仍然難以相信,竟然這樣輕易就走出了青銅門。
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擡頭看着滿天的星鬥,還有一輪高懸明月,竟好似已經闊別了許久。
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一個比較小的山崖上,這條暗河流出來,形成了一個小瀑布,不過因為現在是冬天,瀑布已經凍成了冰。
山崖的對面依然是起伏連綿的雪坡,連接成重重的影子,我回頭看我們出來的那個山洞,因為知道它會通到哪裏,就顯得無比陰森。
悶油瓶站在我的身邊,現在他的狀況已經不像剛才那麽差了,雖然臉色還是不太好,但是總體來說,已經看不出有什麽太大的異樣了。
而這個時候我也意識到了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出來的時候,并沒有沿着原路走,而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根本不可能找到我原來進入青銅門的那縫隙究竟在哪裏,也就是說,想要和小花會合是一件很難的事。
如果不能和小花會合的話,我們就沒有任何登山的裝備,我準備的食物只夠吃三天,我們兩個人的話,稍微節省一點,極限也就是四五天的樣子,可是這個時節,沒有任何裝備,只有這樣一點食物,沒有羅盤,我們在茫茫的長白山中無異于慢性死亡。
“你能找到之前你進去的那個溫泉嗎?”我問悶油瓶,“所有的裝備都在小花那裏,如果不找到他的話,我們很難走出這裏。”
悶油瓶沉吟着四下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
“那就好。”我大喜,“青銅門後面雖然不小,但是跟整座長白山比起來還是不大的,那溫泉離這裏應該也不算遠,就算要繞一些路,也就是走一個白天的路程。”
抱着這樣的想法,我們兩個沿着相對平緩的雪坡滑到冰瀑下面背風的地方,挖了一個雪窩子進去輪流休息,預備第二天一早就出發。
第二天早上,我竟然比悶油瓶先醒,我叫了他好幾聲,他才慢慢的睜開眼來,這個情況讓我更是擔心。然而現在擔心也沒有什麽用,就算想要搞清楚悶油瓶身上發生了什麽,我們也要先走出長白山。
所以,我只能暫時把這種情緒壓在心裏,拉着他出了雪窩子,兩個人一起向着跟小花約定的溫泉方向走。
悶油瓶告訴我,這條路不算太遠,但是因為青銅門貫穿了山腹,我們總要翻過半座山峰,這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上午的時候,一切都還好,雖然我有些擔心悶油瓶,但他沒有什麽太大的異樣,等到差不多中午的時候,我們已經走過了一半的路程。
下午的時候,氣候突變,本來我是可以看到天空中的雲的,可現在我擡頭看去,天空全然是灰沉沉的一片。風也比方才大了不少,打着細微的旋兒,我可以感覺到冰雪的碎屑吹在我身上。
看到這樣的情況,我的心已經沉了下去,這個時候,悶油瓶也已經回過頭來看着我,我們兩個對視了一眼,都知道彼此在想什麽。
暴風雪就要來了。
☆、暴風雪
每一個登山者都知道,暴風雪的來臨意味着什麽。對我們而言,眼下的情況無疑更加兇險。
暴風雪倒是不會這樣快就來臨,可是留給我們的時間也并不多,我們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可以在暴風雪期間,暫時躲避的處所,不然我們只怕會死的非常慘。
雖然我和悶油瓶一直沒有什麽默契,但是天災當頭,倒還算得上心意相通,我們在一個比較小的範圍內分頭尋找,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可以找到一個山洞,實在不行的話,我們也只能自己挖一個雪窩子了,但是那樣的話,即便選在背風的地方,我們還是有可能被大雪所掩埋。
好在我雖然一直運氣很差,但是在運氣很差的人裏面,算是運氣很好的那種。天無絕人之路,可能說的就是我這樣的命。
悶油瓶很快發現了一個山洞,這個山洞很小,不過這也意味着裏面不會有什麽猛獸,山洞的位置完美,在背風的那一邊,基本上這就意味着我們能夠茍住這一波了。
我和悶油瓶兩個人鑽進這個山洞裏,頓時就感覺出它的逼仄,一個人就已經很擁擠,我們兩個人,再加上一個背包,基本上要抱在一起才塞得下了。
我本來覺得悶油瓶的身體不太好,想讓他躺着或是采取一個舒服的姿勢,可是他鑽進洞裏以後,就以一個我非常熟悉的姿勢靠在洞壁上,半閉着眼睛,看樣子是又要開始打盹了,我問他要不要躺着,他也搖了搖頭。
我自然知道勸說悶油瓶沒有一點用,也就學着他的樣子也靠在洞壁,然而這個姿勢很不舒服,這山洞本來就狹小,我抱腿縮着,頭還要頂着洞壁,簡直要把腦袋頂出一個坑來,可是我再去看悶油瓶,他依然是泰然自若的樣子。
而且我很不甘心的一點是,我這個姿勢,不用想也知道□□絲的很,可是悶油瓶即便現在頭發胡子都長的很顯眼,看上去還是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也不知道悶油瓶是不是看到了我的心理活動,睜開眼看了看我,我趕忙回以一個友善的微笑,沒想到悶油瓶竟然伸手過來攬住了我的肩膀。
“小哥,你……你這是幾個意思?”我說話一下有點結巴,心說悶油瓶難道是覺得自己生命即将走到盡頭還沒有開過葷,所以打算拿我嘗試一下?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接着我就在心裏罵自己烏鴉嘴,小哥什麽事兒都沒有,我這是在咒他嗎?
這兩個念頭都挺奇怪的,而我一直是個喜怒形于色的人,雖然說這些年我已經鍛煉的非常深沉了,可是在悶油瓶的面前我也不怎麽需要掩飾,可想而知,我此刻的表情也千變萬化比較奇怪,然而悶油瓶還是理都沒有理我。
我本來以為他就不打算說話了,結果他忽然冒出來一句:“這樣空間大一點,比較舒服。”
好好好,你長得帥,你說的算,我心想。
背包放在我面前一點的空地上,這場暴風雪足足持續了五天,這五天裏,我們兩個除了分幹糧,喝水的時候會稍微動一動之外,簡直就像兩座雕像那樣。我甚至想假如這場暴風雪不停,最後我們餓死在這裏,後人會不會以為我們是一對被家裏人反對而來到深山中殉情的基佬。
等到第五天,暴風雪停下的時候,我幾乎要幸福的哭出來了。
“小哥,雪停了!”我大叫道。
悶油瓶點了點頭算是回答,這幾天他的狀況越來越差,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正常的,可是他的病一旦發作就會陷入昏迷,一開始我還能叫醒他,後來,叫他就沒什麽反應,只能等着他自己醒來,而且他昏迷的頻率也越來越高。這件事情讓我非常慌張,如果他有一次昏過去就不醒來,那麽我該怎麽辦?
好在此時,悶油瓶的狀況還可以,我們兩個摸出山洞去,按着既定的方向繼續走,可是當我們走到想象中的目的地時,卻發現那裏根本沒有什麽溫泉。
“這是什麽情況?”我站在光禿禿的岩壁邊上發愣。
“風雪太大或許改變了地形。”悶油瓶道,“而且這裏本來就有很多奇怪的東西。”
問題是,溫泉不見了,小花自然也不見了,那麽我們該怎麽辦?
“等死不是辦法。”我道,“咱們還是豁出去往外走吧。”
悶油瓶看了看我,我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他覺得我瘋了,可是這時候也沒有什麽別的選擇。我們兩個赤手空拳,從這裏憑着感覺往山外面走。
這當然是一條死路。
第四天,我們正式宣告彈盡糧絕,天氣的放晴則是另外一個噩耗:一旦天晴,雪盲症的發病率就會高得多,我們現在一個傷一個病,只要得了雪盲症,就會一起死在這裏。
其實就算不發雪盲症,我們又能走多久呢?
大概是第五天下午,我站在雪坡的高處,這時候我已經衰弱的不太能走路,悶油瓶也沒有比我好到哪裏去,從這裏看過去,斜陽照在雪坡上,有種蒼涼的美感。
“當你知道一個地方将是你最後安息的地方的時候,反倒會覺得這個地方特別美。”我對悶油瓶說道,“小哥,你有沒有這個感覺。”
悶油瓶看着我。
往常按照我的了解,這種情況下他只會虔誠的看着雪山,可是這一次,他竟然看着我。
他這樣的目光,搞得我說不出一句話來,我呆呆的回看着他。
悶油瓶伸過一只手來,抓着我的肩膀,我看出他想跟我說什麽,可是他還沒有開口,身子一晃,就又倒在了我的身上。
這個情況我這幾天已經經歷了很多次,可是這一次,我覺得格外惶恐,有一種他會這樣離我而去的感覺。
我抱着悶油瓶,搖晃着他,想要把他喊醒,可是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接着我又開始改口大喊救命,雖然我知道我這樣喊是徒勞的,還有可能引起雪崩,可是所有這些都見鬼去吧。
老子都快要死了,喊喊救命又怎麽樣。
我一邊眺望着雪坡一邊喊着,忽然眼前泛起一片粉紅色,我知道這是雪盲症發作的征兆,于是我也不喊救命了,想着這大概是我人生的最後一程,我決定想到什麽喊什麽,就當是自己的墓志銘。
“我叫吳邪,我來這裏是為了救小哥,我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設計裏,只有找他是我自己的決定。我救到了小哥,但是我們兩個還是要死了。”
說到這裏,我忽然發現前面不遠處有個人形的黑影,雪盲症讓我根本無法看清那是什麽,心想難道是黑無常來收我,卻聽到這個黑影大喊着:“小三爺,啞巴!撐住!”
得救了?
我的腦海中只閃過這樣一個念頭,緊繃的神經一下松懈下來,我感覺腦袋一陣眩暈,接着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噩夢
我做了一個非常長的噩夢。
夢裏有很多黑色的蛇,很多帶着土腥味的小蘑菇,還有一根又長又粗的手擀面追着我要殺我。我在這個夢裏扮演的是尋覓者的角色,翻遍了所有的小蘑菇,卻還是沒有找到悶油瓶,正在我打算換一個地方去找的時候,那根手擀面忽然對我說“姓張的已經死了。”
我大叫了一聲,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頭昏昏沉沉的,應該是發燒了,胸口涼涼的很舒服,看來我的傷口又被重新處理過,眼前有幾個人影影綽綽的在晃動,可我看不太清楚是誰,也許是因為閉了太久的眼睛,也許是因為雪盲症還沒能完全痊愈。
“小三爺,你終于醒啦?”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會用這個稱呼喊我的人,現在已經很少了,如果潘子能活到現在的話他算一個,但是既然沒有,那麽大概也就只有一個人會這麽喊我了。
雖然這個人沒道理出現在這裏,但是又似乎只有這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