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瞎子?”我試探着叫道。
“小三爺,聽你這個口氣,倒似乎認不出我是誰了,這可真叫人傷心吶。”黑眼鏡笑道。
這個時候我的視線也總算清楚了些,果不其然,呆在我邊上的這個人是黑眼鏡,他穿着一件臃腫的黑色沖鋒衣,看上去像是一只戴着墨鏡的胖黑熊。
我環顧四周,現在應該是呆在一處民居裏,爐子裏的火燒的很旺,看這個樣子,有點像山裏面老獵人出來打獵時住的木屋,只是這屋裏除了我和黑眼鏡,就沒有別人了。
“他們呢?”我問道,“他們都在哪裏?”
“誰們?”黑眼鏡一臉很疑惑的表情,“還有什麽別人?”
“小哥和小花。”我的心一下揪了起來,“難道說你沒碰到他們?”
“沒有啊。”黑眼鏡也愣了一下,“我遇到你的時候,你就像死人一樣躺在雪地裏。”
他的話一下就讓我心态爆炸了,我從床上跳起來,顫聲問道:“小哥呢?他沒有跟我在一起?”
“沒有啊,他怎麽會跟你在一起?”黑眼鏡道。
我靠,這是什麽見鬼的情況,悶油瓶怎麽會突然消失了?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含着笑的聲音:“這種大事都騙人,你是不想活了啊。”
我又愣了一下,小花已經出現在門口,他的胳膊和左腳上都纏着繃帶,不過我現在最關注的是他說的話。
“到底是什麽情況?”我問道,“小哥怎麽樣了?”
“他已經醒了,但是情況不太好,我們把他送到了附近的縣醫院,等你醒了,咱們再一起去看他。”小花說道。
聽到小花這樣說,我長長出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心裏産生了強烈的,想要揍黑眼鏡一頓的沖動,但是轉念一想,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何況我也打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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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我問黑眼鏡,“是你把我們兩個從雪山上救回來的嗎?”
“除了我還有誰能那麽酷炫?”黑眼鏡道,“說起來,小三爺你對着雪山朗誦的那一段兒,可真是叫人記憶深刻。”
我頓時就想起了我當時說的那些,什麽和小哥一起死在這裏我不後悔,那個時候我是以為自己死定了才會這樣說,結果誰知道,我居然被人救回來了,這些話還都被黑眼鏡聽見了,那可是夠丢人的。
“停停停。”我趕忙說道,“可是為什麽會是你出現在那裏?”
“其實一開始,我是來救花兒爺的。”黑眼鏡道,“你們可能不知道,在暴風雪快起的那天下午,花兒爺覺得天色不對,就打算親自下去看看你們。誰知道從石縫鑽下去後,正好趕上那些人面鳥因為暴風雪前的低氣壓很狂躁,所以花兒爺都沒有走到青銅門,就被人面鳥圍攻了。”
這就是小花的胳膊上腿上都纏着繃帶的原因,不過看他還能正常的行走,應該問題不會太大。但是為什麽黑眼鏡會跑過來救小花?我印象裏,他們兩個也只不過是認識而已,還是我跟黑眼鏡關系好一點,甚至悶油瓶跟黑眼鏡都似乎交情更深一些。
“總之,在那種時候,花兒爺大概是覺得我比解家人要管用一點,所以就聯系了我。”黑眼鏡笑眯眯的說道,“我把花兒爺救了出來,之後又進山來找你們,總而言之,我可是你們三個的救命恩人。”
“你們兩個關系很好?”我問道,“以前沒有看出來啊。”
“一般吧。”
“很好啊。”
小花和黑眼鏡兩個人同時開口,說的卻是完全不一樣的答案,我又愣了一下,頓時感覺這裏面大概有些微妙的情節。
“用花兒爺的評判标準,可能确實一般吧。”黑眼鏡笑眯眯的道,“不過用我的評判标準,我畢竟救了花兒爺一命,那我們的關系應該算是很好了吧。”
說着,黑眼鏡看向小花,道:“花兒爺,這種時候為了感謝我的救命之恩,是不是應該以身相許報答一下?”
小花本來臉色就不算很好了,黑眼鏡這麽問了一句,他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黑眼鏡似乎也沒有當回事情,又笑眯眯的轉向我:“小三爺,你對啞巴倒真是情深意重,昏過去了還把他摟的那麽緊,我都差一點兒分不開。”
聽他這麽說,我就感覺自己的耳朵發燒,明明自己跟悶油瓶是沒什麽的,讓他說的倒是跟有什麽一樣,趕緊分辯道:“他當時都沒知覺了,我不抱着他,難道要拖着他在雪地上走嗎?”
黑眼鏡又笑了笑,不說話了,倒是小花開口道:“你現在還在發高燒,等你的燒退了,咱們就去縣醫院看啞巴。”
☆、縣醫院
我雖然發着燒,但不是什麽大問題,何況還有小花的激勵加成,第二天,我的體溫就恢複了正常。
黑眼鏡租了輛車,我們開車前往鎮上。
正值冬天,林子裏被大雪覆蓋着,這邊的樹特點是見高不見粗,一眼望去,一棵棵高聳着直入雲霄,瘦削而凜冽。
黑眼鏡似乎對這邊的路很熟,這是黑眼鏡很神奇的一個特質:在一個地方轉上兩個小時,他就會熟悉的好像呆過十幾二十年一樣,所以黑眼鏡雖然神神叨叨的,很多時候我還是願意和他一起做事兒,他給你一種很不靠譜的安全感。
車子開了一會兒,就到了縣醫院,我們三個直奔住院部,然後就被小護士攔了下來。
“現在太早了,還不是探視時間。”護士說道。
“我們是來看那個姓張的。”黑眼鏡道。
“張是中國第一大姓,我怎麽知道你看的是哪個姓張的。”小護士說道,“再說管你是看哪個姓張的,你現在都給我出去,等到探視時間再過來。”
我們三個相視失笑,乖乖走出醫院,在鎮上東晃西晃的,晃到了中午,終于進了住院部。
悶油瓶的病房在頂樓,黑眼鏡輕車熟路的帶着我們過去,快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個醫生模樣的人從病房裏走出來。
“醫生,病人情況怎麽樣?”我問道。
醫生沒有理我,而是徑直走到黑眼鏡面前問:“你是前幾天送張起靈過來的人吧?”
我看出醫生的臉色不善,心中有些驚訝。
“是。”黑眼鏡道:“怎麽了?”
“他是你們的什麽人?”醫生問道。
黑眼鏡一指我:“是他的表弟。”
我愣了一下,那醫生已經一臉狐疑的看向我:“表弟?你跟你表弟的關系怎麽樣?”
我聽他的口氣,還有他看我那種有點鄙夷的神情,再聯想到悶油瓶的身體狀況,已經大致明白了這醫生想要說什麽。
我趕緊上前一步,用一種非常悲傷的口氣說:“我姑姑生我表弟的時候年紀大了,所以我表弟生下來就有點兒傻,偏偏那個時候我已經在外面念書了。白天我上學就沒人管他,他小時候有一次自己走進山裏丢了,找了三天才找到,出來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好,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做生意,也是希望可以多賺點錢,回來給我表弟治病。”
“原來如此。”醫生這樣說着,口氣卻稍微緩和了一點,他的口氣緩和下來,我就看出他的眼睛裏有一種同情之色,也不知道是同情我,還是我的傻表弟悶油瓶。
“所以我表弟怎麽樣了?”我問道。
“我本來以為他是被你們長期虐待,如果是這個原因,倒也可以解釋。”醫生道,“這個病人長年累月呆在陰濕的環境裏,他的身體素質本來很好,可是身體情況卻極其衰弱。”
在那樣的環境裏呆了十年,每天只靠吃蘑菇度日,我不用想也知道,悶油瓶的身體情況卻很差,可是我關心的不是這個。
“那他為什麽會突然昏倒?”我問道,“他的情況嚴重不嚴重?”
“你不知道?你真的是他的表哥?”醫生看我的神色讓我感覺,只要說錯一句話他就要報警了。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一直在外面念書,後來出去做生意,一直是鄰村的大黑幫我照顧表弟。”說着,我拍了拍黑眼鏡的肩膀,“但是大黑自己也要做生意,沒什麽時間照看他,再加上最近幾年,我的表弟雖然還是傻傻的,但是也沒有往外面亂跑,生活也能自理,我們就每一兩個月去給他送些吃的和錢,還是大黑前兩天過去的時候,看到我表弟昏倒在地上,我們才趕緊把他送到這裏來。”
醫生嘆了口氣道:“坦白說,這個人的情況,我們也不太清楚。”
他這樣說的時候,我真想一拳揍到他的鼻子上,但我還是忍住了,用一種很關切,卻又帶着些指責的口氣問道:“你們是醫院,你們怎麽會不清楚?”
“他的症狀很明顯,但是這個症狀出現在他身上很不正常。”醫生說道,“他身上的所有器官組織,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衰竭,但是這種衰竭程度,一般要八十多歲的人才會有,換句話說,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如果按照正常來說,應該是很快就要壽終正寝了。”
“什麽?”我大叫了一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的表弟,但是你應該是真的關心這個病人。”醫生說道,“不管他之前發生了什麽,他之後的時間大概都不多了,你們可以把他送到大醫院去診斷,但是我估計結果也不會比我的有什麽差別,最好把他接出去吧,帶他四處看看,吃吃玩玩,了結一下心願。”
說完這番話,醫生拍了拍我的肩膀就離開了,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感覺整個人都麻木。
醫生不知道悶油瓶的真實年齡,可我是大概知道的,他如果是個正常人,早就已經死了,所以他如果突然出現器官衰竭的狀況,從理論上也是可能的。
可是難道悶油瓶就快要老死了嗎?
這件事情我根本不能接受。
一團亂麻之時,黑眼鏡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三爺,你不要忘了,咱們是手藝人,有很多事情用社會人的理論可能只有一種解釋,可是在咱們身上,就會有其他很多種可能性。”
“什麽意思?”我六神無主的問道。
“瞎子的意思是,啞巴現在的衰竭,雖然有可能是因為那醫生說的到了年紀,但是也很可能跟那青銅門有關。”小花道,“我不知道你們在青銅門裏是什麽情況,所以我不敢妄加揣測,但是我覺得,你最好還是進去問問他,啞巴對自己的身體應該還是比較清楚的。”
我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聽到我開門的聲音,悶油瓶睜開眼睛,他現在又是我一直很熟悉的那副樣子了,但是瘦了很多,臉頰都凹陷下去,手上還打着吊瓶,看起來非常可憐。
“你感覺怎麽樣?”我坐到他的病床邊上去問他。
“還好。”悶油瓶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體究竟是什麽情況?”我問他。
“我快死了。”悶油瓶道。
聽到他這樣直白的說出來,我的心猛地一沉,感覺到一種很濃重的哀傷情緒,差一點兒眼淚就流了下來,然而在這個時候,悶油瓶又開口了。
“不是醫生說的那個原因。”悶油瓶道,“你可以救我。”
☆、我怎麽救你
“我可以救你?”我激動的問道,“我該怎麽做?”
“你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悶油瓶道,“這個地方叫弄嶺,是一個壯族村寨,在廣西睦邊。”
還好是廣西,雖然人生地不熟,好歹我還有胖子在那裏。
“去了那裏之後呢?我們要做什麽?”我問他。
“找一座樓。”悶油瓶道。
他的話頓時讓我想起了巴乃的張家古樓,這一次居然還是一座樓,而且也在廣西,難道是張家樓二號?
“那是什麽地方?”我問道。
“解釋起來太複雜。”悶油瓶道,“到了你就會知道。”
他這個樣子對我,我也已經習慣了,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臉,道:“好,我出去跟他們兩個說一下。”
悶油瓶愣愣的沒有說話,我估計他是被我突然伸手拍他的臉給驚呆了,這也讓我産生了一種報複性質的快感。
不告訴我是吧,我可以吃你豆腐呀,嘻嘻。
跟小花和黑眼鏡簡單交代了一下後,我去給悶油瓶辦理出院手續,辦手續的時候,剛才那個醫生剛好也在辦公室裏。看到我走過來,他用一種很同情的眼色看着我,我辦好了手續往外走的時候,他還特意過來囑咐了我一句:“對他好點,想要什麽能給就給了,畢竟人家的時間也不多了。”
“我知道。”我看了一眼他的胸牌,決定叫王盟送一面錦旗給他。
離開醫院之後,我們四個在縣裏找了個招待所住下,我準備給胖子打個電話,畢竟要去廣西,也算是他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個道理總是靠譜的。
電話接通了之後,那邊傳來胖子的聲音:“哪位?”
“是我。”我說道。
胖子那邊沉默了一下,然後聲音立刻熱情起來:“哎呀,天真啊,好久沒聯系了,你怎麽樣啊?對了,我早就金盆洗手了,你可別叫我下地。”
之前的幾年我有幾次遇到事情,想着叫胖子來幫忙的,但是他一方面知道這邊有小花罩着我,另一方面,我估計巴乃那件事情已經成為了他一輩子的陰影,可能他再也沒辦法甩下包袱,做下地的活兒了,所以後來只要我給他打電話,他一定先跟我來一句他已經金盆洗手了。
“得,這事兒你都跟我說了一萬遍了。”我說道,“我這次來找你,是因為我想這幾天到廣西去一趟。”
“喲,來找我啊?”胖子問道,“那敢情好,我叫他們宰雞宰鴨招待你啊,天真,你們幾個人?”
“不是去你那兒。”我說道,“我想去的地方叫弄嶺,在睦邊。”
胖子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疑惑的說道:“弄嶺,睦邊,這兩個地方我都沒聽說過啊。天真,你去這種荒僻的地方幹什麽,又要下地幹活?”
“不算是。”我說道,然後簡單跟他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情況,胖子又沉默了一會兒,道:“既然跟小哥有關系,那麽胖爺我也要講義氣一點,這樣,我先給你查一下,這個睦邊弄嶺到底是什麽地方,然後咱們再做計較。”
挂了電話,我們又問悶油瓶關于那座樓的情況,可是悶油瓶卻說他自己也沒去過,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可以确定這座樓位置很隐秘,樓裏很兇險。
“你好歹知道這座樓是用來做什麽的吧?”我問道,“不然你怎麽知道你需要到那裏去?”
悶油瓶沉默了好一會兒,我看得出他不想告訴我,可是最終,他還是輕輕嘆了口氣,那個時候他一向淡然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種叫做無奈的情緒。
我竟忽然有種英雄末路的感傷,悶油瓶終于到了不得不依靠我的地步。
“我中了毒。”悶油瓶道,“那座樓裏,有一種東西可以解毒。”
“你是在青銅門裏中的毒嗎?”我問他。
“那裏只是加速我體內的毒發作。”悶油瓶道,“毒一直都在我的身體裏。”
“是什麽人給你下的毒?”我問,“是那個時候你們張家內亂,反對你的人給你下的毒嗎?”
悶油瓶搖了搖頭,道:“跟他們沒有關系,我的血就是毒。”
“麒麟血?”我失聲道,“你是說……你是因為中了毒,血才會呈現那個樣子嗎?”
悶油瓶點了點頭,道:“張家每一個人,身體裏都有毒,我體內的毒性比較烈,才會有麒麟血,失魂症也跟這種毒有關。”
我倒吸一口涼氣,在過去的日子裏,我一直以為這只是近親結婚導致的遺傳病,可是現在悶油瓶卻告訴我,這是一種毒?
“或者說是一種蠱。”悶油瓶繼續道,“蠱蟲通過生育延續,我出生的時候,蠱蟲便随着我的成長而成長,我是張家最強的,體內的蠱毒也比所有人都猛烈。”
“也就是說,這種毒是針對你們張家的?”小花插嘴道,“可是張家決定守護青銅門,是在佛爺那一代的事情了,如果這種蠱早就已經下在了張家的先祖體內,為什麽到了青銅門反倒會發作?你不要告訴我這是因為巧合。”
悶油瓶搖了搖頭,道:“青銅門裏,有一種黑蛇。”
這幾乎是瞬間就觸動了我敏感的神經,過去十年裏,幾乎我去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有那種長毛細鱗的黑蛇,我可以肯定,悶油瓶所說的黑蛇就是這一種。
“黑蛇的毒性很猛,我如果被咬到不會死,可是我體內蟄伏的蠱蟲會活過來。”悶油瓶道,“然後,就是現在這個樣子,蠱蟲慢慢長大,最後我會死的很慘。”
“所以那座樓裏有東西可以暫停這個過程嗎?”我問道。
“那種黑蛇的蛇母在那座樓裏。”悶油瓶道,“也是我體內蠱蟲的母體。”
“所以……給你下毒的究竟是什麽人?”我問道,“他們把這座樓建在張家古樓的附近,是不是也是特意為之的?為什麽他們會跟你們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悶油瓶還沒有說話,黑眼鏡先開口了。
“汪家。”他說道,“一直以來,想要把張家斬草除根的,就是汪藏海的族人。”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6更 一個月更完
☆、汪家
汪家?
我有點懵逼,一直我都以為,汪藏海只是在我們的冒險中亂入的一個曠古奇人,可現在黑眼鏡告訴我想要害悶油瓶的是汪家?
而且是黑眼鏡告訴我?
悶油瓶沒有說話,我估計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也沒有說話,信息量太大我要好好消化一下。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情?”小花開口道,“這件事應該非常的隐秘才對。”
“我知道的秘密倒也不算少。”黑眼鏡道。
他這句話與其說在回答,倒不如說在和小花頂嘴,小花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似乎有點要發火的意思,但終于還是忍住了沒有理黑眼鏡。
對于我而言,這件事雖然蹊跷,更重要的卻是悶油瓶沒有反駁黑眼鏡的話,換句話說,他默認了黑眼鏡所說的。
我也隐約開始覺得,過去的所有這一切,或許都是一個局中局,我們這一代人所做的,固然有我們的道理和目标,可悶油瓶當時的足跡,也不是毫無目的。
他身上同樣肩負着一些東西,而随着悶油瓶的蠱毒發作,一直圍繞在悶油瓶身邊的謎團,正在慢慢向我揭開。
“那根手擀面是汪家人嗎?”我問道,“他之前有沒有和你交手過?”
“在進青銅門之前,我對這個人完全沒有了解。”悶油瓶道,“但是一見到他,我就知道他是汪家人。”
“為什麽?”我問道。
“獵物看到獵手的時候,總會有感覺的。”悶油瓶道。
“你總說你是他的獵物,是因為你血液中的蠱蟲嗎?”我問道,“還是說張家和汪家之間,有什麽更深的淵源?”
“汪家是一支很老也很衰微的家族了,這一代除了你們在雲頂天宮遇到的那個人,很可能就沒有別人了。”黑眼鏡接口道。
“汪家擅長偷天換日,所以他們的行事也一直隐秘無人所知,廣西那座樓,是類似于張家古樓的存在,汪家所有的秘密也都存在于那裏,我們如果能找到那座樓,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明白了。”
“為什麽你會知道這麽多?”我忍不住問道。
“只因我和他有很深的淵源。”黑眼鏡輕笑着拍了拍悶油瓶的肩膀,“很早以前,他就跟我說過一點汪家的事情,卻又不肯告訴我那座樓的具體位置,因為他不願意讓我一個人去送死。”
悶油瓶和黑眼鏡竟然有如此的交情,以至于他會告訴黑眼鏡這樣機密的事情?
我有點兒不信,還有點兒不服,畢竟悶油瓶一個字都沒跟我說過,可是這件事也确實只能這麽解釋了。
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先等着胖子那邊的消息。
晚飯的時候我們出去吃了一頓傳統的東北菜,酸菜、粉絲、白肉、豬血等材料混在一起,熱氣騰騰的炖了一大鍋,下酒又下飯,在寒冷的冬天,吃上這樣一鍋炖菜是莫大的享受,我暫時得以忘記悶油瓶身上的蠱毒,感到少有的輕松愉快。
吃的正酣,胖子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天真,地方我查到了。”胖子開門見山,“小哥所說的睦邊是一個古名,睦邊現在的名字叫那坡,是百色市下轄的一個縣,小哥所說的弄嶺也是古稱,是那坡縣外面的一個壯族村寨,那個地方窮鄉僻壤,跟我這裏差不離。”
“只要知道在什麽地方就好了。”我道,“我們是坐火車去比較好,還是坐飛機到南寧再轉車比較方便?”
“你們坐飛機過來吧。”胖子說道,“好歹也是到了胖爺我的地盤兒,我雖說不能再下地了,做個司機還是沒問題的,你們什麽時候過來,定好了跟我說一聲,我親自到南寧機場去接駕。”
事情這樣說定,還多了胖子的幫手,對于我們而言自然算是好事,我挂下電話的時候,悶油瓶正在沉默的吃着自己碗裏的酸菜白肉,我給他斟了一杯酒,他一口也沒有動過,這倒也在我意料之中。
“既然是為了我,那我要提醒你。”悶油瓶毫無征兆的開了口,“這次很危險,很可能回不來,想好了再去。”
“我肯定是會去的。”我道,“事情是你告訴我的,你如果現在說不帶我去,就太不人道了。”
悶油瓶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又開始埋頭吃飯,那邊黑眼鏡開口道:“我自然也會去,不過花兒爺……啞巴和我,和小三爺都算是關系不淺,但你跟啞巴可算不上有交情,依我看,你不如還是別去了。”
本來小花也沒有把悶油瓶的話當一回事情,很淡定的拿着漏勺在鍋裏撿粉絲,黑眼鏡這話一說,小花的臉立刻沉了下去。好不容易湊齊的一勺粉絲,他也不管了,放下勺子冷冷道:“黑爺這話,是瞧不起我麽?”
“我哪兒敢瞧不起花兒爺。”黑眼鏡道,“只是啞巴說的沒錯,弄嶺那座樓,實在太過危險,您是解家的當家,金貴得很,還是不要去冒險的好。”
發作了一下之後,小花也恢複了平靜,他淡定的抄起鍋裏空的漏勺,又開始往裏面收集粉絲,輕描淡寫的道:“小三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若想去,黑爺也管不得我。”
他們兩人這樣唇槍舌劍,火藥味兒越來越濃,我旁觀着倒是完全陷入了迷惑,黑眼鏡看起來什麽都無所謂,小花看起來什麽都不在乎,而且小花出事的時候找了黑眼鏡,說明兩人關系不錯,完全沒道理這樣剛起來啊。
我又看了眼悶油瓶,發現他依舊吃着他的酸菜白肉,好像全世界都跟自己無關。
“花兒爺說的是。”黑眼鏡道,“我竟然忘了,花兒爺就是這麽堅決的性子,什麽事情拿定了主意便再也不會更改。”
小花笑了笑,把一勺粉絲舀進自己的碗裏:“我也沒想到,黑爺是這麽小氣的人,一點點小事,拿捏到現在都放不下。”
這兩句話肯定就是別有所指了,有那麽一瞬間我确定黑眼鏡臉都綠了,然而最後他還是沒發作,一口幹了一杯酒,又露出笑容來:“花兒爺說的是,花兒爺随意就好。”
小花也沒有得理不饒人的意思,看都沒看他一眼,坐下來平靜的吃自己的粉絲。
這件事情算是一個小插曲,之後我們便開始準備前往弄嶺的裝備。因為這件事,我還特意留意了一下黑眼鏡和小花的狀态,他們兩個沒有什麽交流,反倒有些刻意避着彼此。
這麽多年下來,如果說什麽事情是我學到最深的,那就是少管閑事,再加上悶油瓶這些天病情又有反複的趨勢,我也就把重心更加放在悶油瓶身上。我們在北京停留了幾天,這幾天我去醫院要了些營養液,每天在酒店裏給悶油瓶打點滴,倒是有點效果,他本來越發瘦的形銷骨立,也慢慢有點好轉的跡象,這也讓我放心了一些。
經過了三天的準備,第四天下午,我、悶油瓶、小花、黑眼鏡四個人降落在了南寧吳圩機場。
走出機場大廳的時候,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外面的天很藍,空氣也很清新,可我的心,卻壓得沉沉的。
我知道,我将面臨的,是一段極度危險,卻又無比重要的旅程。
☆、再見王胖子
我們很快在機場外見到了胖子,許久不見,倒是感覺他瘦了一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常走山路。
胖子見到我們,照舊很是親熱,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天真,別來無恙啊。”
很久沒人管我叫“天真”了,現在我也已經不天真了,胖子的稱呼倒是忽然讓我恍惚了一下,好像自己還是十幾年前那個一腔熱血的年輕人。不過我還沒回話,胖子已經走到了悶油瓶面前。
“小哥,之前聽天真說你身體不好,我還不大信,見到你這個樣子,我才真的信了。”胖子上下打量着悶油瓶,用一種小心翼翼的親熱語氣說道,“你怎麽瘦成了這樣,要不要我弄點蛇泡酒給你喝喝?”
悶油瓶看了胖子一眼,沒有理他,胖子似乎也預料到了這件事,很自然的拉着我們上車。
我本以為在山區住了這麽多年,胖子會變得艱苦樸素一點,不過他開的車依然是一輛很寬敞的SUV,我們四個連帶着所有裝備扔進去都還有富餘。
“你不是說要支援山區建設,怎麽還有閑錢開這麽好的車。”我問道。
“這是兩碼事,我總不能為了支援山區建設自己跑到街上去要飯吧。”胖子說道。
因為飛機的安檢比較嚴,所以有一些東西我們要到廣西才能在當地置備,好在有了胖子,他對這一片也算是比較熟了,而且也熟知我們需要什麽,徑直帶我們去了該去的地方。
采買的過程持續了大概兩個小時,該準備的工具、武器就都弄的差不多了,我還特意買了許多抗毒血清,搞的胖子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我。
“你買這玩意兒幹什麽?”胖子道,“想吃蛇羹又怕死?”
“那倒不至于。”我說道,“這東西鬥裏要用。”
“鬥裏有蛇?”胖子倒抽了一口冷氣,“不會是塔木陀那種吧?”
“比那個更兇。”我道,“反正你又不下地,問這麽多幹什麽。”
我本來想靠這句話稍微激他一下,胖子這種容易上頭的性格,沒準我說這麽一句他就抄家夥跟我走了,沒想到胖子“哦”了一聲居然真的就不問了。他不問,我也就不好再說下去,他即便不願意一起下地,能留在村子裏照應也是好的。
從南寧開車到那坡,即便是胖子也要開三四個小時,再加上要走很多的盤山路,車速本來也不能太快,等我們到了那坡縣城,天色已經很晚了。
胖子一腳剎車停在一個招待所門口,對我們說道:“從縣城去弄嶺,也有幾十公裏的路,而且這段路就沒有什麽公路了,再加上我也沒有去過,前後估計要花兩個多小時,這樣到了那邊恐怕我們也沒地方住,不如就現在這兒呆一夜,明天再趕早過去。”
我看這個天色,也知道我們今天恐怕是趕不到弄嶺了,再加上一天沒吃飯,又累又餓,就點了點頭答應,其他人自然也沒什麽意見,我們就進招待所去,開了三個标間。
已經十點多了,街上的飯店大多都關門了,只有路邊賣燙粉的小攤還在營業,我們幾個找了個小攤圍坐下來,估計也是餓狠了,感覺這家做的粉特別好吃,五個人吃了十幾碗,賣粉的阿婆都被吓得合不攏嘴,用當地的方言叽裏咕嚕跟我們說着什麽,只可惜我聽不太懂。
晚上,我和悶油瓶住在一間房,小花和黑眼鏡住在一間,胖子自己住,我本以為小花會拒絕跟黑眼鏡一塊兒住,然後跑過來找我,或者自己單獨開一間房,沒想到黑眼鏡拿着房卡開門的時候,他雖然冷着一張臉,但還是走了進去。
我洗了個澡之後,靠在窗邊往外看,那坡是個四面環山的縣城,村鎮基本都是在山腳下,所以從招待所的窗戶望出去,很容易就能看見窗外起伏的山巒。
十萬大山,這個稱呼果然不是蓋的。
我之前查過,那坡處在中越邊境,接壤雲貴高原的餘脈六韶山南緣,礦産很豐富,而且這個地方盛産八角。其實我知道這些資料對我們這次行動基本是毫無用處的,不過事前做些功課,倒也成了我的習慣。
那坡的壯族村寨有一個很特別的分支,叫“黑衣壯”,顧名思義,這一支的族人平日都喜歡穿黑衣,不過更加引起我注意的一點是,黑衣壯是一個內部通婚的民族,而他們也全部生活在那坡縣附近的幾個村寨裏,換句話說,這一支的族人已經在那坡縣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