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到了北京,天色已經不早,我們就直接打車到黑眼鏡家。
黑眼鏡住在胡同裏的院子,這種地方一般是大雜院,好幾家人在一個院子裏混居,但是黑眼鏡這處院子當然只有他一個人住。
他住的地方很僻靜,已經在胡同的盡頭,旁邊也沒有人家,只有胡同那邊,梧桐樹消瘦的枯枝從高牆上面探過頭來。
這家院子本身是黑眼鏡從霍秀秀那裏租的,走的是小花的關系,可是他一直欠着房租不交,欠到後來,秀秀幹脆把地契給他了,再加上霍家現在整個兒銷聲匿跡,院子自然而然的徹底歸黑眼鏡所有了。
出租車只能把我們送到胡同口,因為裏面的路實在是太窄,我們到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人困馬乏。
這條胡同沒有名字,估計是因為這一片的胡同實在太多,這條又太細太窄,最窄的地方,胖子甚至要側身才能通過。
走到胡同的盡頭,是一扇大門,門的制式叫做“廣亮大門”,在舊時候是最高級別的四合院大門建制,照理說,這種制式的大門,左右就算不擺兩只石獅子,也該栓兩條哈士奇鎮宅的,但是黑眼鏡住的這條胡同極其逼仄,門邊那塊下馬石,已經幾乎把這裏的面積占用到極限了。
這扇門外頭并沒有鎖,正在我奇怪黑眼鏡會怎樣開門時,他一腳蹬在胡同的牆上,左一腳右一腳的蹿了兩步,一下就踩上了院子的牆頭,然後跳了進去,接着我聽到一陣鼓搗門鎖的聲音,
大門從裏面被拉開,黑眼鏡笑眯眯的站在門口,沖我們做了個“歡迎”的姿勢。
我們走進去,照理說一進門應該有個門房的,可是黑眼鏡喜歡敞亮,自己動手把房子拆了,所以直接就能看到寬敞的院子。
黑眼鏡繞着院牆拉了一圈電線,挂的是那種紅燈籠一般的電燈,按下大門邊上的開關,燈籠全部亮起,倒顯得頗有情調。
前院裏,貼着牆擺了好幾排架子,架子上面是各種各樣的花盆,花盆裏有各種綠色植物,抽絲爬藤的從架子上面懸垂下來。
前院後面,直接就是東西廂房和大廳,東廂房的牆邊上停着一輛破舊的28自行車,但是我從來沒見黑眼鏡騎過。
穿過大廳到了後院,後院本來也有一間小偏房,黑眼鏡把它擴建了一倍,修的比正廳還大,偏房的門常年鎖着,房前剩下的空地則已經被黑眼鏡開辟成了菜地,地裏面種的是蔥和辣椒,架子上爬着黃瓜和葡萄。
另外有幾棵海棠樹,還有兩只貓,一只黑貓,一只花貓,兩個一起窩在海棠樹下,聽到動靜黑貓站起身來,眼睛在夜色裏綠瑩瑩的,看清是黑眼鏡之後就又躺下伸了個懶腰,一副不愛搭理他的樣子。
這個地方我熟悉的很,之前拜黑眼鏡為師,他就是在這裏給我訓練的,那時候我還見過秀秀,但現在秀秀也不知道哪裏去了,想到這兒,我又産生了幾分物是人非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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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爺,看不出你還挺有情調的。”胖子看了兩眼那一排紅燈籠,又打量着這小院子,感慨了一句。
黑眼鏡笑了笑,也不答話。
“老師……”阿康剛要開口,就被黑眼鏡打斷。
“以後你在我的鋪子裏幹活,要改口叫老板。”黑眼鏡道。
“哦……老板……”阿康有點膽怯的道,“這地方真漂亮。”
“是啊。”黑眼鏡笑了笑,“到了春夏海棠花開了,這院子更漂亮。”
說完這句話,他清了清嗓子,對我們道:“天也不早了,我帶你們去休息。”
這地方卧室不多,東西廂房各一間,還有主卧室一間,三間卧室五個人,倒也不算擠,胖子自己占了單人床那間,我和悶油瓶、阿康在東廂房,這裏有一張雙人床和一張行軍床,黑眼鏡則自己在主卧。
黑眼鏡從冰箱裏翻出來三袋速凍餃子,囫囵下了一鍋我們五個分了,然後洗鍋洗碗洗臉上床睡覺。
悶油瓶睡行軍床,阿康和我睡大床,我跟阿康畢竟還陌生,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看着彼此入睡有點別扭,更別提夜風一吹我現在反倒沒有剛才那麽難受,就招呼了一聲讓阿康睡裏面,我則出去随便散散步。
悶油瓶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跟我出去,但是我看回去的時候,他卻又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說了一句:“別出院子。”
“放心吧。”我道,“王巧那事之後我會小心的。”
悶油瓶點了點頭,轉身面對着牆閉上了眼睛,我輕手輕腳的出了屋。
黑眼鏡這個院子,前院除了那些花草之外就是一片空地,按黑眼鏡的話說叫“練武場”,後院倒是有花有草有樹有貓,還有小石凳子,他閑極無聊的時候,曾經坐在石凳子上給我拉過二胡,我讓他拉小提琴,他就死活不拉,只說是太久沒練手生了。
燈籠徹夜的亮着,黑眼鏡也不缺那點電費,我一眼就看到黑眼鏡,坐在我本來想坐的那張石凳上,翹着二郎腿發着呆。
“你怎麽在這兒,也睡不着嗎?”我走到他身後說道。
黑眼鏡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是啊。”
這兒就我們兩個,我總得找個話題,我一眼看到那兩只貓在海棠樹下安睡,就開口道:“你這一對兒貓也養了五六年了吧,怎麽還沒給你生一窩小的出來。”
黑眼鏡勾了下嘴角:“兩個都是公的。”
我愣了一下,然後我看了看那棵海棠樹,忽然心裏一震。
一只黑貓,一只花貓,兩只都是公的,卻長相厮守。
這種海棠名叫西府海棠,在北京很常見,但西府海棠還有一個名字,叫“解語花”。
我突然就明白了黑眼鏡在這樣的夜半時分坐在這裏時,心中沉重的哀傷。
這座小小的院落,每一分每一寸,都滿是那個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