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冉木:偷蛋糕小能手!
陸地上發生的事,冉木一無所知。
事實上,哪怕他沒有變成海豚,沈風骨也很少讓他接觸那些複雜的事物。
人類不同于海怪那樣思維簡單,很多時候無論是行為還是想法,都帶着不同的目的。而這些目的經常是冉木理解不了的。
再者,冉木經常發病,大部分時間都在睡眠中度過,醒來就記憶錯亂,哪怕有人要謀殺他,他都能忘個幹淨,蘇遇白跟他說過的話更是忘了個七七八八。
可小海豚忘記了,不代表家長們就不會追究。
幽深靜谧的海底,一如往常地被貝殼中瑩瑩的珍珠光芒照亮。
身形修長的青年側着身卧在巨大的貝殼床裏,一只幹淨纖長的手習慣性地曲起抵在鎖骨處,握着頸間垂落的銀色長命鎖。
那長命鎖小巧而精致,被一根細細的紅繩穿起來,打了個死結挂在白皙的脖子上,足以窺見贈鎖之人懷抱着怎樣虔誠的心意,又有多麽希望青年平安健康,長命百歲。
另一只手則垂落在床沿,掌心裏緊緊捏着栓木頭鴨子的橡皮繩,拳頭捏起時可以看見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由于浮力作用,木頭鴨子此刻正漂浮在海水中搖搖晃晃,卻因為橡皮繩被青年緊緊牽着,沒有随海流飄蕩而去。
青年穿着的衣物已不是第一天落水時的白襯衫黑休閑褲,而是換成了胸前印着小黃鴨的嫩黃色連帽衫和配套的七分褲,看着相當稚嫩。至于衣服的來源,海怪們對此保持緘默态度。
裸露出來的腳踝上同樣用紅繩系着一只很小的木葫蘆,約莫同樣是保平安的東西。
冉木被叫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還不太清醒。
不同于海豚的年幼可愛,他的人形是完全成年的狀态,眉眼精致柔和,皮膚白皙,手長腳長,看着十八九歲的年紀,只是瘦得有些過分。
除了臉上的嬰兒肥看着有點肉肉的,露出來的雙腿纖長筆直,手腕很細,骨節分明,套着的連帽衫看着空空蕩蕩的。
這本來不是多麽健康的形象,卻不知為何,當那雙漆黑的雙眼看過來的時候,總給人一種生命力勃發的青澀感覺。
前提是,他的目光不是渙散的。
冉木習慣性地只睜開一只眼睛去看天亮了沒,卻不曾想,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一座又一座海怪組成的小山?
迷迷糊糊的青年瞬間清醒了。
他爬起來坐着揉了揉眼睛,定定神仔細去看,果真看到海怪們正齊齊包圍着他的貝殼。
“早上好……長老們都不睡覺的嗎?”
全都杵這裏盯着他。
虎頭鯨擠過來湊到青年面前5厘米處看了看,見青年眼神清澈,沒有絲毫失焦的跡象,才問:“崽,你現在是在夢裏,還是醒着?”
“當然是醒的。”冉木不明所以,把鴨子拽回來抱到懷裏,警惕地看着明顯不太對勁的海怪們。
“很好,那麽,昨天我們去了哪?”水母游過來熱情地問。
“去看游艇,長老先跑路,我就自己回來了。”冉木認真回答,往後坐了坐,低頭擺弄着橡皮繩,試圖把繩子綁自己手腕上。
“那這鴨子呢?”海星锲而不舍地問。
冉木瞬間擡起頭,堅定地回答:“我昨天自己找到的!”
海怪們終于齊齊松了口氣,心有戚戚焉:“還好,沒失憶也沒一睡不起。”
冉木沒聽到他們嘀咕的內容,把鴨子綁到手腕上後,就站起來跳了跳,期待地說:“我想吃蛋糕。”
“崽,海裏沒有蛋糕。只有魚。”鯊魚趕着一群小魚游了過來。
冉木發愁地接過一條活蹦亂跳的魚,摸了摸泛着光的漂亮魚鱗,想了半天還是老實交代:“我記不起來……怎麽變海豚。要不然,你們教教我?”
海怪們左看右看,誠懇地回答:“崽,我們之中只有你是海豚。”
冉木聽懂了,盤腿坐下來,雙手托腮思考人生。
想了一會兒,青年忽然雙眸一亮,整個人從貝殼裏蹦了出來,正好攀住一邊的抹香鯨,也不管身體還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精致的臉上就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道:
“我們去偷沈風骨的蛋糕吧!”
***
沈風骨很喜歡做蛋糕,尤其是草莓蛋糕。這是冉木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
而冉木不知道的是,沈風骨學會做蛋糕完全是為了投喂一只口味奇特的海豚。
豪華的游艇後方,海怪們藏在海水下面,暗中觀察了一會兒,才問道:“崽,你确定沈風骨會在游艇上做蛋糕嗎?”
“會!”冉木坐在抹香鯨背上點了點頭,邊回憶着邊說:“沈風骨去哪裏都會做蛋糕,而且喜歡做很多。可是他自己都不吃,每次都被我吃了,他還會跟我道謝。”
海怪們面面相觑,“崽,你有情商這種東西嗎?”
冉木疑惑地看回去,聽不懂。
相比起活了幾萬年早就對人類相當熟悉的海怪,冉木這只小海豚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問三不知了。
在青年澄淨又疑惑的目光洗禮下,海怪們敗退。
“崽,你打算怎麽偷蛋糕?游艇上雖然沒有多少活人的氣息,但你就這樣上去,沈風骨如果發現了,可不會讓你回來。”海星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實。
“長老聽我的話,就能偷到。”冉木彎着眼睛笑起來,胸有成竹。
半小時後。
正在游艇房間裏處理文件的沈風骨突然聽到了一陣巨大的撞擊聲,中間夾雜着連續而低沉的鯨魚吼叫聲。
一股劇烈的震動從海底升上來,以至于整艘游艇都開始在海面上不停地晃動起來,房間內的陳設瞬間東倒西歪。
與此同時,對講機也響了起來。
男人微微皺起眉扶住桌子,拿過對講機接聽:“怎麽回事?”
“沈先生!我們發現游艇下方有至少上百頭鯨魚在打架!而且附近海面也聚集了一堆鯊魚,有些已經浮上來撞游艇了!我們需要盡快離開這片海域!”
“鯊魚?”幾乎是工作人員焦急萬分的話音剛落,沈風骨就挑了挑眉,沉聲道:“沒必要,現在你們全部給我去甲板上待着,最多一個小時,它們就會走。”
“可是……”工作人員那邊似乎還要說什麽,卻被沈風骨挂了電話。
男人轉頭看了一眼窗外晴朗的天空,忽而收回視線,從抽屜裏拿出一只手機,調出一個畫面,邊看邊站起來,穩住身形往外走。
游艇上的工作人員已經全部聚集到了甲板上,正戰戰兢兢地看着下面亂鬥的鯊魚鯨魚。
秦助理臉色也不太好看,他有些暈船,但他在沈風骨身邊工作多年,熟知老板行事風格,知道對方說沒事就一定是沒事,自然很有眼色地沒回去找人。
整艘游艇的人都上了甲板,那麽放着蛋糕的廚房……顯而易見,空無一人。
冉木被珊瑚綁着腰,舉到了和游艇窗戶一樣高的地方,小心地爬了進去,向着放蛋糕的冰櫃走過去。
而等在外頭的海怪們見青年安全爬進去了,才齊齊嘆了口氣。
“這麽傻的計劃都能成功,要說沈風骨不是故意的,我真不信。”海星明顯有點擔憂。
“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我們要的只是一個态度。”
海龜擡頭望着那扇窗戶,慢悠悠地說:
“冉木顯然很排斥再次上岸,倘若沈風骨僅僅是在乎他的人,不在乎他的意願,用這種手段把他留在游艇上,那麽我們也沒什麽好留情的。”
冉木是他們唯一的晚輩,是最重要的孩子,海怪們雖然總是看着不着調,但在關乎小海豚的事上永遠是小心翼翼、考慮周全,倘若他們作為家長都不夠成熟可靠,那麽冉木又該依靠誰?
正是因為這樣,海怪們才默許了小海豚的玩鬧,只是搞出點動靜偷偷蛋糕,就跟小孩子偷吃糖果一樣,都是可以被縱容的。
他們關注的不是蛋糕,而是沈風骨對冉木的态度。
沈風骨家裏的廚房和游艇上廚房的布局幾乎一模一樣,連放蛋糕的冰櫃都是一個款式的,冉木閉着眼睛都能找到。
但他記憶錯亂遺失,還停留在六年前沈風骨不知道他能化形的時候,因此青年動作非常輕,唯恐被對方抓到,把他當成小偷。
打開冰櫃,第一層是水果,第二層是蔬菜,第三第四層都是肉,那麽蛋糕就在第五層。
冉木熟門熟路地抱了一盒蛋糕出來,細細端詳了一下蓋子上貼着的标簽,認出是草莓後才露出一個欣喜幹淨的笑容,放心地打開,轉身拿了只勺子就開始挖,一口接一口。
他吃東西的模樣非常孩子氣,臉頰鼓起來就顯得胖胖的,仿佛多了點肉,漂亮的雙眸跟着月牙般彎了起來。
這是他剛剛化形時留下來的習慣,那時候冉木還是人類五歲寶寶的樣子,臉上嬰兒肥相當明顯,又貪吃護食,沒人忍心強迫他改掉這個習慣。
只不過,因着記憶丢失,冉木的生活技能也有些退化,此刻攥着勺柄的姿勢極為別扭,似乎是不知道應該怎麽用才對。
“還好沒人看見。不會笑我。”青年憨憨地說了一句,戳了顆草莓吞下去,漆黑的眸子還看着冰櫃裏各種各樣的蛋糕。
殊不知此時此刻,就在廚房隔壁的影音室,高大的男人正坐在一把靠背椅裏,微垂着眸看不出情緒,手中的手機屏幕上清晰地顯現出青年吃得滿嘴奶油的可愛模樣。
眼前是熟悉的漂亮眉眼,熟悉的懵懂表情,熟悉的甜美笑容,這是沈風骨精心養護了多年的無價珍寶。
就連青年身上穿着的小黃鴨連帽套裝,也是在家時沈風骨常給他穿的款式。
當鏡頭中青年動作靈活地從窗外跳了進來、渾身洋溢着的不是虛弱的氣息,而是充滿生命力的喜悅時,男人終于真正意義上的松了口氣,将近半個月提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去。
“傻養養。”粗糙的指腹按在手機屏幕上,緩緩撫了撫青年靓麗的眉眼,沈風骨的目光甚至稱得上是平靜溫和的。
冉木總以為男人會生氣,偶爾還會畏懼對方永遠讓人看不透的目光。
沈風骨過往經歷複雜,所思所想很少有人能猜出來,江城其他當家人哪怕氣勢驚人,也能讓人察覺到他們是否動怒。
沈風骨則截然不同,他笑的時候不一定高興,板起臉也不一定生氣,說話總是話裏有話,辦事雷厲風行不給別人一點機會。這樣的人無疑是危險的。
但事實上,沈風骨從未對冉木發過火,更沒舍得罰過他。每每跟青年說話,也是挑簡單易懂的說,解釋了再解釋。
只不過,這些……冉木都忘了。
男人溫和地注視着唇紅齒白的青年,耐心地等着他一口一口吃完蛋糕,又轉身手忙腳亂地找袋子,啞聲笑了一下。
那些袋子早就被他提前交代廚房工作人員放在了顯眼的架子上,冉木一回頭就找到了,又開始搬蛋糕。
“十三個草莓,七個芒果千層,一榴蓮一藍莓。”沈風骨數完,又拉遠鏡頭,盯着青年看了一會兒,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瘦了至少一公斤。精神狀态很好。”
他就這樣凝視着青年的一舉一動,直到冉木裝好了東西,照着原路緩緩爬上窗戶,才控制不住猛地從椅子裏站了起來。
這時候,青年已經爬上了窗,正要往外跳,卻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又回頭看了一眼,眸色分明好奇又疑惑,臉上卻有些不高興地鼓了鼓臉頰。
然而就是這個動作,成功止住了隔壁房間內沈風骨往外走的步伐。
男人在門前停了下來,喉結微微動了動,含在喉間的那聲嘶啞低沉的“養養”,到底是沒說出來。
只見屏幕上的青年眨了眨眼,轉過身就被一株巨大的珊瑚接住,帶回了海裏。
沈風骨沉默地看着,半晌才按滅了屏幕,擡手捏了捏眉心。
外頭的撞擊聲已然停了下來,想必鯨群已經離開,唯有仿佛攜着風的海浪聲,連綿不斷地傳進耳裏。
良久,男人才收起手機,推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