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節
,明明是曾經朝夕相對的人,可是卻總是無法刻劃出他的容顏,彷佛自己認識的他總是被藏在一團濃霧中,總是看不清楚他的容顏。
此時,淩綠就匆匆地跑進來,只見他臉色慘白,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他手裏緊緊地着一個平安符,嘴裏還念念有詞。
「怎麽了?」商柔心情煩躁,便把木雕和小刀随手放到一旁。
「沒什麽??」淩綠擡頭看着商柔,緊張兮兮地問道:「公子這幾天晚上沒有看見什麽吧?」
「沒什麽特別的。」商柔已經許多夜沒有安眠,但也沒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
「這就好了??」淩綠按着胸口說道。
「發生什麽事了?」商柔皺眉道。
淩綠連連搖手,商柔嘆道:「你看你都吓成這個樣子了。」
「公子,這件事您還是不知道為妙。」
商柔坐起來拉緊外衫,不甚在意地道:「到底是什麽事了?」
淩綠低聲道:「納王??公子應該知道他是誰吧?」
「陛下的兄長,合和的弟弟?」商柔的動作一頓,他對於這人的印象主要來自其慘死。
「是的,聽說納王殿下死得很凄慘。」
商柔默默地點頭,當年合和公主曾經向他提及此事。
他不禁又想起合和公主,還有拂袖而去的牧晚馥。
「每年納王死忌前後,宮裏都會有很多傳聞??」淩綠壓低聲音道:「說納王在他舊日的寝宮虹橋宮冤魂不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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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寒風拍打着窗戶,莫名其妙地吹開了窗扉,冷得商柔打了個激靈。
商柔蹙眉道:「陛下就不管一下嗎?」
「這事情不影響前朝政務,所以陛下是交給皇後娘娘處理的。皇後娘娘是個千金小姐,也拿這些事情沒辦法的。」
不久之前的确是納王的死忌,牧晚馥一如既往地攜眷拜祭他早逝的兄長,由驸馬成為男寵的商柔自是未能相随,事實上他當時根本沒有想起這件事。
夜間,蕭索的秋風纏綿不休,穿過薄薄的紗帳傳進商柔的耳裏。商柔離開玉華宮時過於匆忙,沒有帶太多東西,現在蓋着的還是夏天的被子,穿着的也是夏衣,幸好現在還沒有徹底地入冬。
商柔好不容易睡着了,卻又從跟合和公主舊日在一起的夢中驚醒,汗水濕透重衣,喝了幾口冷茶也無法驅散這股難耐的悶熱。翻來覆去,商柔也是毫無睡意。
他唯有從床上爬起來,他穿了木屐,小心翼翼地溜出房間,淩綠正在門口抱着膝頭睡得歪歪斜斜,連口水都流出來了。
商柔失笑,把淩綠那件掉到一旁的外袍披到他的身上。反而商柔現在汗流浃背,實在是躺不下去了,便想到外面逛逛。
彩霞館的大門門鎖早就損壞,反正這裏也沒什麽值錢的,內侍省離彩霞館也遠得很,所以淩綠老是忘了向內侍省要一把新的門鎖,事情便這樣不了了之。
二十八
這不是商柔首次偷偷在夜裏出來閑逛。淩綠有時候太吵鬧了,商柔也想一人安靜地到處走走,反正這裏附近住人的只有彩霞館,應該沒人會在這時份還在附近徘徊的。
商柔提起衣擺,微涼的夜風從腳下吹進去,冷得他打了個激靈。他擡頭望向夜空,烏雲掩月,空氣有種反常的壓抑,連秋蟬也不叫了,看來明天将會有一場秋雨。
他走到一半,突然看見前方某座陌生的宮門前竟然有幾個宮女攙扶着一人進去。這裏的宮燈日久失修,昏昏黃黃的也照不清前路,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那略為巍峨的步伐卻是熟悉的。
商柔知道自己應該往回走,最好躲到床上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但他還是擔心—午夜時份,貴人出門,萬一是計劃着對牧晚馥不利,自己怎麽能夠退縮?
經歷在宮裏的這些日子,商柔比誰都更明白牧晚馥看似掌控一切,事實上他的權位下依然暗湧無數,一不小心,他就會堕入地獄深處。
商柔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己就是舍不得他。捧在手心裏好好愛惜的人,那是連對方的蹙眉都不願意看見的。
他躲在宮牆後,看着那些宮女全都進門之後,這才偷偷地摸進去。臨進去之前,他擡頭看着宮門些那個殘舊得搖搖欲墜得牌匾,上以行書寫「虹橋宮」三字,他隐約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裏聽說過。
虹橋宮裏已是雜草叢生,久久沒有人打理。銅雀宮雖然也是荒廢已久,但至少雕欄玉砌尚存,依稀可以窺見當年被折斷初生羽翼的絕色美人被囚禁其中的詭異凄豔,然而這虹橋宮卻是頹垣敗瓦處處可見。
商柔的雙眼漸漸适應黑暗,他扶着枯枝踟蹰而行,繞到後院時看見圓頂亭子裏還亮着燭光,幾個挑燈的太監宮女侍候一側。
今夜秋風蕭殺,無星無月,破落的回廊中難見昔年納王的風采,唯有亭中白燭凄涼為引,幾只茍延殘喘的白蛾不甘地在燭火四周徘徊。
大理石桌上是一壺溫酒,幾碟小菜,坐着的卻不是對酒當歌的知己好友—
竟然是太後和陸萱。
太後白發如霜,神色卻是狠厲,平日玩世不恭的陸萱則抿緊唇角,劍眉輕挑,二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這明顯不是一段使他們感到愉快的對話。
商柔現在看到太後就想起合和公主,他不禁雙眉深皺,至於陸萱,上次見面也是在牧晚馥生辰那天。一入候門深似海,商柔早就斷絕跟外面的來往。
可是太後乃深宮婦人,陸萱則是禁衛軍統領,這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麽關系?
他心思混亂一不小心踩斷了足下的枯枝,太後和陸萱馬上朝那個方向望去。
陸萱剛剛站起來,商柔就往外面狂奔而去。
當陸萱準備追上去時,太後坐在原處,慢悠悠地喝了一杯酒,說道:「陸小少爺,活了那麽久,想做的都不是自己想做的,有意思嗎?」
「我是陸家的長子,這是我的責任。」陸萱握緊拳頭,他沒有回頭,只是道:「您也可以選擇善終的,為什麽得破釜沉舟呢?」
「你有你為了陸家存亡的責任,哀家也有為了哀家那對兒女報仇的責任。哀家早已滿身罪孽,但就算要死,也得拉着他下地獄。」燭光之下,太後的神情是如此陰森恐怖。
商柔慌不擇路地逃走,烏雲漸厚,難辨前路,他一個不慎就絆倒地上的斷木,整個人往前撲去,恰好前方是一個崩毀了一個半的枯井。他整個上半身徑自往枯井裏倒下去。
枯井底部都是厚厚的腐爛落葉,所以倒是沒有傷及筋骨,幸好是後背落地,因此膝蓋的傷不至於雪上加霜,但全身還是疼痛得很。商柔仰頭看着被井口圈起來的夜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太後和陸萱還在宮裏,自己是萬萬不能呼救的—可是若是他們離開,又有誰會經過這荒廢的宮殿呢?
正在此時,陸萱的臉出現在井口,商柔吓了一跳。
「爬上來吧。」陸萱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根繩子,把繩子的一端丢到井底,商柔握着繩子,卻沒有動手,只是不安地看着陸萱。
月光迷蒙,連陸萱的容貌也失去以往的堅定可靠。
「先上來再說,好不好?」陸萱嘆了口氣道:「我要是想對你不利,連繩子都不會給你了。」
商柔雖然當男寵當得久,但以前還是常常爬樹的,幾下子就爬到井口,只看見陸萱把繩子的一端綁到大樹的樹幹,他則坐在走廊下乘涼。
落葉随着夜風而無助地旋轉着,發出哭泣似的沙沙聲。
商柔靠在井邊,沒有靠近陸萱。
「你想再次掉下去嗎?」陸萱無奈地說道。
商柔沒有說話,只是盯着陸萱看。
「看上我了?」陸萱走上前,揉着商柔的頭發。
「為什麽你會在納王的舊時寝宮裏跟太後在一起?」商柔總算想起虹橋宮是納王在世時的寝宮。
「太後娘家姓林,跟陸家有點親戚關系,今天又是納王死忌,我們聚在一起懷念他而已。」
商柔雙眉深鎖地看着陸萱,明顯沒有相信陸萱的鬼扯。
「我還能夠做什麽?我可對太後毫無興趣。」陸萱依然嬉皮笑臉,商柔卻只記得他剛才看着太後的眼神—如此冷靜得近乎冷酷。
「陸萱??」商柔握緊拳頭,他低聲道:「你??是一個好人吧?」
「你這問題太天真了,這世間哪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壞人也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是壞人。」陸萱頓了頓,他問道:「陛下滿手血腥,弑親奪位,你覺得他會認為自己是壞人?」
商柔猛然擡頭道:「不要挑撥我和他之間的關系。」
陸萱走前一步,他嘆道:「你在逃避我的問題,可是你也明白,你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