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睿睿被姜才學帶走,汪郁心情複雜地回了病房。

病床上的姜智豪已經睡着了, 他雙手輕輕搭在小腹上。濃黑的眉毛即便是在夢中也是糾結在一起的。

汪郁站在他的病床前, 無聲地流眼淚。

今天對于她來說, 是異常混亂的一天。

她曾經以為對的東西, 幾乎全颠倒錯亂了。

她不叫汪郁, 她不是孤兒,她有父親,有最愛她的人。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原來那個讓姜智豪愛慘了的女人,不是別人, 正是自己。原來那件唯美的婚紗,是為她打造的。原來那個讓姜智豪甘願待在黑暗中的人, 是她。

她心情糾結、複雜,甚至混亂。

握在手中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汪郁擦幹眼淚,邊接電話邊步出病房。

她表情平靜地問:“程不雷,你到樓下了嗎?好的,我馬上到。”

在住院樓門口, 汪郁坐上程不雷的車, 淡聲問:“聯系好了嗎?”

“嗯, 我朋友剛好認識派出所的所長, 已經安排好了,你去了以後可以直接去探視姓林的。”

“謝謝你了。”

程不雷望眼後視鏡中的汪郁:“林經理那邊還有什麽狀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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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郁大晚上的要去見林經理,程不雷總覺得其中肯定發生了什麽不一般的事情。

汪郁:“改天再告訴你吧。”

事情複雜得像是一部電視劇,她自己都不知從何講起。

派出所裏,林經理本來昏昏欲睡, 警察打開監室的門:“出來吧,有人要見你。”

林經理沒精打采地走出來。

在燈光不甚明亮的接待室裏,林經理看到了面無表情的汪郁。

他眉峰不自覺地皺起來,掉轉頭就想往回走。

警察卻及時将門關上,獨留兩人在屋內。

林經理無奈,重新轉回頭,他右手拇指輕輕抹了下嘴唇,懶洋洋地在汪郁對面坐下,“怎麽,還有事要問?”

“這件事情跟袁丹果有沒有關系?”汪郁單刀直入。

林經理眼皮耷拉着,漫不經心地說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汪郁抿了抿嘴唇,“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袁丹果牽扯到一件人命關天的事情裏。你最好是給我說實話。如果你能如實回答,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責任,等你出去後還可以給你一筆可觀的賠償。但如果你不說,我會着手調查,不惜一切代價調查。不水落石出誓不罷休。”

有姜智豪做強大的後盾,汪郁有信心查出所有,只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汪郁語氣陰冷,态度非常強勢。大有要把敵人一網打盡的膽識。

林經理被她淩然的語氣給驚到。

他喃喃重複:“人命關天?”

汪郁:“三年多以前,袁丹果的繼女在A市車禍身亡,這事你總該有所耳聞吧?”

林經理眨巴幾下眼睛:“這事跟袁丹果有關系?”

“你暫時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告訴我,你所做的事情與袁丹果有沒有關系即可。”

汪郁故意誇大了事實。

袁丹果所做所為,跟命案是牽扯不上關系的。但她和任真“埋葬”了自己是事實。

林經理眼睛轉來轉去,似乎在盤算着得失。

汪郁面色平淡:“我不強求,但你要想好了。”

林經理沒想到事情越扯越大,他懊惱地抓抓頭發,“我他媽真是倒黴,早知道會落得今天的下場,第一次袁丹果拜托我的時候,我就不該答應。”

他可不想牽扯到人命官司裏。

林經理一五一十将事情經過一說,末了強調,“袁丹果如果犯有命案的話,我是一概不知情的。你可不要冤枉我。之前的事情都是袁丹果指示我做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被關到派出所已經夠倒黴了,現在又聽說跟人命官司有關,林經理別提多懊惱了。要是沒有袁丹果這事,他現在也許還在好好地當着自己的采購經理。

一步錯,步步錯!

汪郁面色淡然地聽着林經理的講述。

但大腦裏早已轟然一片。

她腳步虛伏地走出派出所,在下臺階時,腳步踉跄,差點兒摔倒。

一直等在門口的程不雷看到了,慌忙過來扶她。

他驚詫地問:“汪經理,你沒事吧?”

汪郁深呼吸幾口,“沒事。”

她腦子亂亂的回了病房。

姜智豪依然保持她走之前的睡姿,睡相很平和。

汪郁脫了外套爬上病床,也不管是否能影響到他,她伸出雙臂緊緊地抱着他,像是抱着生命中最珍視的東西一樣。

她臉頰歪在他的胸前,眼淚像決堤的泉水一樣,汩汩往外流,很快便洇濕了他胸前的衣服。

汪郁無聲地哭了很久,哭到頭昏眼花才慢慢睡着。

當她發出平穩的呼吸聲時,一直靜默不動的姜智豪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抓着被角,輕輕蓋住了自己被洇濕的衣服,以便汪郁睡得更舒服些。

早上,護士進來查房時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姜智豪睜着眼睛躺在床上,而汪郁則像只八爪魚一樣,緊緊的巴在姜智豪身上,生怕他會跑掉一樣。

護士進退兩難,忍不住輕輕咳嗽了聲。

汪郁如夢初醒,表情茫然地睜開眼睛。

眼睛轉動,眼角餘光發現了白衣護士的存在,她嗖地一聲跳下床,表情拘謹地攏攏頭發,聲音不自在地跟護士打招呼:“你好。”

護士也覺得挺尴尬地:“你好。”

汪郁哭了一晚上,眼睛有點兒浮腫,她不好意思地捂着眼睛跑出病房。

沈英博辦公室,睿睿雙手抱着他的腿,哼哼唧唧地耍賴皮。

一旁的張姐表情有些無奈,“這孩子昨天晚上一直念叨着要來醫院找你,他爺爺拗不過他,只好讓我大早上把他帶來。”

小孩子執拗起來挺讓人頭疼的。

睿睿一再央求,“叔叔,你就用我的臍帶血吧,我是爸爸的兒子,我能救活爸爸,一定能的。”

沈英博無可奈何地蹲下身子,“小少爺,檢查身體要抽血,你怕嗎?”

他想委婉地吓唬吓唬這個三歲的孩子,讓他知難而退。

沒想到睿睿瞪着大眼睛,長長的眼睫毛顫啊顫啊,最後小嘴巴使勁一抿,“只要能救爸爸,我,不怕。”

小孩子眼中是超乎年齡的勇敢。

沈英博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愛憐地摸着睿睿的腦袋:“這是三歲的孩子嗎?怎麽覺得你的腦袋裏住着一個大人。”

可孩子再勇敢,也是無濟于事的。

不知何時,汪郁站到門口,她輕聲說道:“檢查一下試試吧。”

沈英博很奇怪地擡頭,“檢查什麽?”

難道檢查睿睿的骨髓是否适合?

汪郁遲疑良久,淡淡說道:“檢查一下他們的DNA吧。”

沈英博像是被雷劈到,臉上露出震驚不已的表情。

站在門側的張姐也是,震驚得說不出話。

汪郁低下頭,小聲對張姐說道:“我還有事,麻煩您幫忙照顧睿睿。”

汪郁坐在樓下的公園裏,她低頭在自己的手機裏找尋良久,然後對着一個标注為“嬸嬸”的電話,慢慢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通了,那頭的嬸嬸聲音有些蒼老,“小郁,有事嗎?”

那聲音是經歷過苦難歲月之後疲累無力的聲音。

汪郁低頭:“嬸嬸,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希望你能認真聽我說完……”

汪郁是在生下睿睿之後才得知自己還是有親人的。

雖然在孤兒院長大,但成人之後,通過DNA比對找到了家人。父母确已不在,但有個叔叔尚健在。

汪郁整容後試着去找過這位有血緣關系的叔叔,去了之後才發現,叔叔家生活拮據,和汪郁的關系很疏淡,不親。嬸嬸說得很實在,都是窮親戚,幫不上忙,也怕被她連累。

汪郁知道後就很少跟對方聯系了。

汪郁語速緩慢地講完,電話那頭的嬸嬸好半天沒有動靜,良久,汪郁聽到壓抑的哭泣聲。

病房裏,姜智豪倚靠在床頭,桌子上堆着一小撂資料,他正在逐一審閱。

睿睿蹲在床側,正在玩一輛小汽車。

一大一小,各忙各的,但畫面卻異常地合諧。

沈英博拿着一份報告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他表情有些激動,臉上是難以掩飾的興奮。

“智豪,”沈英博聲音激動地喊道,“你有救了。”

姜智豪漫不經心地擡頭:“我早已經說過放棄治療,你不要白費心思,今天傍晚我就辦理出院手續。”

他不想折騰,想好好安排一下身後事宜。

任意不管是生還是死,他還是要找的。找到她,認真地跟她道個別。

還要把財産分配一下。他要給汪郁和睿睿留下足夠的錢,以便他不在的日子,他們母子可以衣食無憂地生活。

沈英博激動地眼睛都濕潤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睿睿,睿睿是你的兒子。”

姜智豪面色無波:“我知道,從他叫我爸爸那天起,他就是我的兒子。”

沈英博咽了下口水,好容易憋出關鍵的三個字:“親生的。”

姜智豪:“……”

沈英博這才想起手中的報告,他往前一遞:“你看。”

姜智豪莫名其妙地接過來,一頁一頁翻到最後,結論那一欄裏寫着:姜智豪和汪睿的親子關系成立。

成立!

姜智豪眼睛驀地睜大,他不可思議地擡頭看向沈英博,唯恐這是個愚人節的笑話。

沈英博激動地解釋:“我不知道該說你幸運好還是說命運太神奇。現在的事實就是,睿睿是你的親生兒子,正如這個孩子自己嚷嚷的那樣,他的臍帶血足以救你的命。你父親的骨髓加上睿睿的臍帶血,我可以肯定地答複你,你,有救了。”

姜智豪使勁眨了眨眼睛,語氣顫抖地說道:“英博,告訴我,這不是夢。”

沈英博直接出手掐了姜智豪胳膊下,他掐得很實在,姜智豪疼得表情扭曲。

痛感真切而強烈,這不是夢,的的确确不是夢。

姜智豪盯着地上那個玩得正歡的孩子,“他怎麽可能是我的孩子?”

怎麽可能?

他受到了極大的沖擊,這種沖擊甚至超過了白血病給予他的沖擊。

他思忖幾秒鐘,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前,“任生兵的檢測樣本還在吧?我這裏有幾根汪郁的頭發,麻煩你再做一下檢測。”

他要看到真實的結果。

沈英博了解到他的想法,他小心地捏起汪郁的長發,轉身匆匆而去。

出去買東西的張姐走進來,抱起睿睿到走廊去玩了。

姜智豪沒有阻止,他表情呆滞地坐在病床上。

大腦失去了運轉,整個人呆滞如雞。

兩個多小時之後,沈英博去而複返。

他沉默地将報告遞到姜智豪手中。

姜智豪雙手微抖地接過來,他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

眼睛盯着那行字,一遍一遍地進行确認:任生兵跟汪郁的親子關系成立。

又一個成立,像晴天霹靂一樣炸響在姜智豪的耳邊。

他的頭腦嗡嗡嗡直響。

他抓住沈英博的胳膊,聲音發顫地問:“我不是做夢吧?”

“不是,”沈英博感慨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汪郁就是任意。我不知道她為何會改頭換面,但她的的确确就是任意。睿睿,是你跟她的孩子。”

姜智豪雙手捂臉,指縫間有淚涔涔而下。

過了幾秒鐘。

姜智豪冷靜下來,他顧不上擦掉臉上的淚,赤腳下床,直奔走廊。

睿睿還在樂此不疲地玩小汽車。

他蹲在地上,速滑幾下,将小汽車送出去。

小汽車在地上快速地滑過,睿睿嘴巴裏發出“哦哦”聲,歡快地追随小汽車而去。

“睿睿!”姜智豪聲音啞啞地喚道。

睿睿回頭,臉上溢出快樂的笑容,他表情歡快地喊了聲“爸爸”,便像小鳥一樣撲進姜智豪的懷裏。

姜智豪雙膝跪地,将這具軟軟的小身體擁入懷中。

經常喝奶粉的孩子,身上還殘留着奶香的味道。

幹淨、舒服、純粹。

姜智豪緊緊地抱着他,聲音顫抖地說道:“再叫一聲。”

睿睿:“爸爸!”

“再叫!”

“爸爸!”

“爸爸”兩個字像蜜糖一樣在姜智豪的心間甜甜綻放。“爸爸”這兩個音節,他怎麽聽也聽不夠。

父子兩個在走廊中間緊緊相擁,沈英博看着這一幕,忍不住擡手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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