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家人，只是對于你們
“沐沐，你回來了。”姜敏慈愛的笑笑，準備接過我的東西，而我一如既往冷冷的躲開她伸出來的手，從她身邊越過，徑直走上樓去。我看不見她在我身後的臉色，但我感受得到她在我背後凝視的目光，夾雜着無奈，悲傷。但我依舊倔強地堅持着我對她的恨意，走進房間‘嘭’的一聲用門板将我和她隔離在不同的空間內。
“姐，走，我們吃飯去。”艾莎用天真的眼神看着我，靜靜的等待我的回答。
“你總這樣，不嫌累嗎?”我嘲笑于她這麽多年來一直黏着我。
“啊？”她一開始像是聽不懂我說的話一樣，但很快就咧開嘴笑着說，“不累。”她一直是這樣，不管我的心情怎樣，她都很是乖巧，而我自己就像是個惡毒的姐姐，這樣的她讓我感到很不爽。我輕哼一聲，走下樓去。
“沐沐，你慢一點兒吃，小心噎着。”從小到大姜敏就一直用母親對待子女的方式來對我，關心我的吃穿住行，關心我的成績，關心我的心情等等，不過這些對我來說都沒有用，反而讓我更加覺得她的虛僞和惡心，我沒法兒去忘記她給我帶來的傷痛記憶，沒法兒忘記她讓我失去了媽媽，更沒法兒原諒她來占據了我的爸爸、我的家！
“沐沐，你嘴角沾了飯粒。”說着姜敏就拿着紙巾伸過手來準備為我揩去嘴角的飯粒，我別過頭去，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咬牙切齒的說，“別給我假惺惺的，在我這裏，你的演技過不了關！”
“沐沐……”她一改往日的隐忍，有些哽咽。
“別叫我，你以為你是誰？你也配?”
“沐沐！不準你這樣對阿姨！”程海陰沉着臉，吼着我的語氣裏滿滿的都是悲痛。
“爸，你別兇姐姐，她不是故意的。”艾莎一邊緊緊握着姜敏的手一邊用蓄了淚花的大眼睛看着程海，我在心底自嘲，果然是水汪汪的大眼睛最為讓人憐愛啊，看得我都快要動容了呢。只不過，我是那種容易心軟的人嗎?呵呵…
我狠狠地摔了碗筷，這樣的行為，早就是十有八九見怪不怪的事情了。我仰天長笑，看着她們就像是在看她們的在戲裏穿幫出了戲一樣，毫不掩飾我眼底對她們深深的嘲笑，“你們就這樣繼續啊，演了這麽多年同樣的戲你們不累嗎？能不能換點新意?”
“沐沐……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放過她們，原諒爸爸，給我們一個安寧幸福的家?”程海哀痛的眼神看着我，淚水出乎我意料的流了下來，滴在桌子上，碎成了非常細小的水沫。程海的淚水對于我來說無疑是很有分量的，我咬緊牙，不再說話，轉身想要離開飯桌，卻不想一個重心不穩居然摔倒在地。姜敏和艾莎快速的推開凳子，蹲下身來扶我，我一把甩開她們的手，明顯的聽見艾莎悶哼一聲。程海就那樣站着，看着我眼神裏的固執，欲言又止。我翻身爬起來，拍拍屁股回去自己的房間。
我反鎖了門，這是我一貫的做法。坐在電腦桌前，我看了看媽媽溫柔賢淑的笑容，喃喃的說，“媽媽，我沒心情和他們一起相處太久，我怕我會忍不住原諒了他們。”不知是不是因為太思戀，太難過，眼淚不自覺的就掉了下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說出原諒他們這樣的話，“如果，有一天，我原諒了他們，你會不會怪我？”我的思緒有點兒淩亂，我不知道，我到底怎麽了。等我情緒安定了一點兒後，我又艱難的對着媽媽的照片說，“我不會原諒他們。”對的，是有點兒艱難，因為，這份恨，我一直記得很痛苦。帶着恨意，我活得不知生活的意義，更不明白自己是為了什麽而活，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去破壞別人的幸福，帶給別人痛苦嗎？我趴在桌子上，思緒突然又亂如麻，淚水也順着難過洶湧的往外流，溫熱的淚水浸透衣袖沾染了皮膚。我更加的難過，手臂竟然不知不覺地壓着口鼻，試着不讓自己嚎啕大哭起來。然而，這并沒有用，我壓抑的抽泣聲一陣高過一陣，頭部漸漸的疼痛起來，呼吸也變得抑制。慢慢的，我好像進入了一個黑暗的空間，眼裏不見一絲光明。
再睜開眼時，我看見，媽媽溫柔的笑着坐在草坪上，爸爸從遠處走來，手裏拿了媽媽最愛的純白色栀子花。他将栀子花別在媽媽濃密柔軟的發絲間，将媽媽擁在懷裏，深深的在她額間留下一個吻。
我站在離爸爸媽媽不遠處，靜靜地看着他們幸福的笑着。忽然，媽媽看向我，朝我招着纖細白淨的手。我開心的奔跑過去，慢慢的發現自己竟然變小了，回到了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模樣。我撲進媽媽的懷裏，嗅嗅她頭上栀子花所散發出來的香味兒，滿足的咧開嘴笑了起來。
“沐沐，有沒有乖乖的啊？”媽媽撫摸着我的小臉蛋，手上的溫度是那麽讓我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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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沐沐是媽媽最乖的小寶貝。”
“嗯，沐沐最乖。”她溫柔的親吻了一下我的臉頰，然後把我輕輕的抱在懷裏，嘆了嘆氣說，“沐沐，答應媽媽，以後要幸福快樂的生活。”有媽媽在，我就很幸福很快樂了，這她是知道的，那麽，為什麽她要說這樣的話呢？我看着媽媽身側的爸爸，他年輕俊朗的臉上也挂着寵愛我的笑容，只是慢慢的，爸爸的笑容變了，他看我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悲傷越來越無奈，臉上忽然多出了皺紋，耳邊的黑發也有幾根調皮的變成了銀色。我突然覺得媽媽的懷抱好像不那麽真實了，有一絲風兒從我身邊穿過，我打了寒顫，我想要緊緊抱住媽媽。我想着只要抱住了媽媽就會感到很溫暖，可，為什麽媽媽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我害怕的胡亂去撫摸媽媽的臉頰，去拉她的手，嘴裏喃喃的叫着，“媽媽…媽媽…你別離開我，媽媽，不要…不要離開我……不要！！！”
“不要！不要！媽媽…”我的手胡亂掙紮了一番，睜開眼，看着手裏緊緊握着的媽媽的照片，原來只是個夢。盡管眼睛已經火辣辣的疼，但淚水就是開了閘一樣，我顫抖着唇，沙啞着嗓子，“媽媽，如果你能夠回來，我一定會是你最乖巧最聽話的孩子……”
驀然拉開門，靠在門外的程海被我這一舉動吓得抖了抖身子，他看着我，心疼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我的臉，他的手慢慢的靠近我，我出乎意料的沒有閃躲，他輕輕的撫摸我紅腫的眼睛，想要咬緊的牙在一點一點的顫抖，努力隐忍着想要掉落的淚水。他一把把我拉進懷裏，就連呼吸也變得哽咽起來，“沐沐，別再這麽折磨自己了。”我不說話，也不流淚，我所有的難過，都不喜歡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來。他抱着我許久不放開，這樣溫暖的懷抱是那麽多小女孩都渴望的父愛體現，可現在的我已經長大，不再是小女孩，也不再渴求那種溫暖。我輕輕的推開他，轉身下樓。
“沐沐……”姜敏用滿懷歉意的眼神期待着我能開開口說一句話，一個人能夠做到如此卑微，我沒法兒鑒定她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如果不想我離家出走，你還是少招惹我的好。”我對她，不是一句話不說就是說一句話能噎死她。
看着姜敏落寞的走開，艾莎走到我身邊，呡着嘴唇，可憐兮兮的說，“姐，可不可以不要恨媽媽?”
我看着她，嘲諷的問，“我壞嗎？”
艾莎無辜的搖搖頭。
那這是意味着她把我當好人了?就算她不把我當好人，那我總能自以為是一番吧。
我接着問，“那好人會恨什麽人?”
“姐……”艾莎也不笨，怎麽會不知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但我就是不想讓她好過，還是毒舌的說，“你都承認你媽媽是壞人了，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咯。”艾莎被我說得無言以對，只能咬咬嘴唇，把我對她的欺負咽下喉去。
艾莎在我身邊坐了一小會兒，然後跑開，進了自己的房間，沒過多久，她就拿着一本小冊子又來到我身邊坐下。
“姐，我給你講笑話，好不好？”她睜着大眼睛，笑嘻嘻的問。她就是這樣，總是不記仇。我很不耐煩的丢給她一句‘随便’，她就樂自開懷的講起來笑話來。艾莎笑起來真的很可愛，淺淺的梨渦更是增添了她的清秀天真。本來我是不打算認真聽她講笑話的，可是，後來不知怎麽的就不自覺的陷入了她的笑容中，跟着她一起斷斷續續的展開了好幾次笑容，只不過我都努力的掩飾了過去。
“來，阿姨做的果盤，沐沐，多吃點兒水果，對身體好。”姜敏和我說的話打斷了艾莎講得正起勁的笑話，艾莎小心翼翼的夾着一塊菠蘿送到我嘴邊。任誰看了這一幕，恐怕都會覺得我與艾莎是相親相愛的好姐妹。
從艾莎手裏拿過水果，我說，“我自己來。”
“好吧。”她翹翹嘴唇。
我把菠蘿放進嘴裏，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唇齒間流散開來。姜敏看着我，欣慰的笑了，我也淺淺的回了她一個微不可查的笑，不知她有沒有發覺。
“哇，吃什麽呢？這麽香?”程海故意改了改以往說話的語氣，也許是想要營造和諧的氛圍。他朝我們慢慢的跨着步子，艾莎見機，馬上跑過去，自然而然的挽起他的手臂，把他帶到我們身邊。
“沐沐，喂爸爸吃塊菠蘿吧，你知道的，爸爸最愛吃的水果就是它了。”程海笑着對我說。
我看了一眼水果，再看了一眼他的期待，心底做着強烈的掙紮。艾莎還依偎在他身邊，我不知為何，突然很糾結于他們父女之間的親密，心裏想着，動作那麽自然，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他們也總這樣幸福?
“哎呀，快，都坐下，一起吃。”姜敏明明是解着尴尬的氛圍，可這一刻，我卻覺得，她總是喜歡當老好人當習慣了，什麽時候都喜歡來插一腳。
“我沒胃口，你們慢慢吃吧。”我轉身朝門口走去。
“沐沐，你去哪兒?”姜敏擔憂的問，見我只走不回答又加說一句，“早點兒回來吃飯。”
我回過頭，“晚飯麽?我不吃了！”我相信，他們是習慣了我這樣的做法的，小時候，我總這樣，愛去外面玩兒，回來時，不管有沒有吃過飯，都不會在家裏吃，漸漸的他們就從剛開始的等我吃飯到給我留飯再到之後的不再留飯。
我走在人群裏，人潮擁擠，而我一直在回想着艾莎挽着程海的那一幕。原來，艾莎也是他的親生骨肉，原來她和我一樣，流着程海的血液，遺傳着程海的基因。現在那個家裏，有艾莎的爸爸，艾莎的媽媽，原來她才是那個家裏的女兒，那我呢？我算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