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知寒看着她輕薄外袍下裸|露出來的兩條長腿,眉心皺了又松開,停在她面前,身體靠近,悠然問:“找我幹什麽。”

男人裹挾着沐浴露的芬芳逼近,姜瑤被迫後仰,腰部力量不夠,一下躺倒在床。

“………………”

這副模樣,仿佛在迎接他。

她剛要撐起,沈知寒把人一推,姜瑤再次躺倒。

“………………”

手部動作看似随意,力氣卻大得不容她抗拒,他分開她雙腿,跪上來,伏在她身上,語氣詭異溫柔:“你到底想幹什麽?”

左手一動不敢動,她跟他周旋:“你猜。”

沈知寒俯視着,自上而下打量她,從漂亮的臉蛋到勻稱的長腿,喉頭微妙滑動:“姜瑤,不要太過分。”

兩顆晶瑩水珠從他濕潤的發梢掉落,凝在她嘴角,飽滿圓潤,欲墜不墜。

姜瑤露出微笑,那顆水珠便在燈影下搖曳顫動。

他眼神也跟着搖曳顫動:“你在勾引我。”

蛋糕、輪椅、潛入他房間,她的小動作足夠多。

“我哪有。”

“為什麽做蛋糕。”

“碰巧知道你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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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巧?”他眯起眼睛,“那輪椅是怎麽回事。”

“壞了。”

他慢悠悠的:“怎麽壞的。”

“……我哪知道。”

他撈起她的腿,握住腳掌往上一壓,把人擺弄出一個很羞恥的姿勢,姜瑤外袍頓時翻開,真絲睡裙輕巧滑落,內|褲毫無懸念地袒露在二人面前。

沈知寒又笑:“輪椅是你故意弄壞的。”

他下午檢查過她的手,“你沒怎麽用過螺絲刀吧。”

“……”

伏在她耳邊輕輕地嗅,他聲音暗啞壓抑:“還要嘴硬嗎?嗯?”

“……”被拆穿到這一步,她已經找不出理由。

手指在腳掌心輕輕劃拳,他嗓音誘哄:“這麽晚,來我房間幹嘛?”

“還穿成這樣,”視線饒有興致地往下游走,他輕輕一扯,便解開她外袍,口中不忘徐徐警告,“姜瑤,我不是正人君子,你不要試探我。”

“我沒有試探你,”反正找不出別的理由,不如就順着他給的杆子爬,姜瑤擡腿勾住他後腰,直截了當,“我就是在勾引你。”

“你不要後悔。”

低頭含住那顆勾人已久的水珠,她是垂涎已久的清甜香果。

埋首在馨香的肩頸細細啃吻,手指燃起蹿動的火苗,身體從深處開始發熱,撫上那一團綿軟,滾燙,熱烈,把理智揉碎。

她有些迷離,狂亂的氣息侵略身體,是他将她拖起,送進颠簸的情|欲,浮浮沉沉,理智崩到極限,炸成漫天繁星。

“沈,沈知寒,”她迷亂又壓抑地喚他,他無暇應和,着急的手指已探進海水,身體化作貝殼,他是娴熟的漁夫,撫摸,撥弄,按壓,吞吐豐富的汁水,她慌張,急急夾緊,“慢,慢一點!”

“嗯?”他擡起頭,看她潮紅臉蛋,迷朦淚眼,聲音已經被火烤啞,不放過地啃咬唇瓣,“怎麽?”

她不情願地承認:“……你慢一點,我沒有經驗。”

沈知寒一愣,埋進她窩頸,悶悶笑出聲。

姜瑤下颌被他頭發紮着,不滿地壓了一下:“別笑了。”

他帶着笑意模糊地應了一聲。

“別笑了,”她又壓一下,鎖骨随即傳來痛楚,是他張口咬她,痛得大呼,“你是小狗嗎?”

他拿鼻尖頂她,舌頭輕輕舔舐,從耳後到脖頸,濕潤細膩的癢,再擡起頭,考驗她:“你知道人和狗的區別是什麽嗎。”

身下那根藤蔓又開始蠢蠢欲動,她被粘稠濕滑的觸感包裹,無心思考。

他揭曉無聊謎底:“狗靠撒尿宣誓所有權,人靠唾液。”濕潤纏綿的深吻瞬間蓋來,唇齒糾纏,津液勾兌。

頂着上颚不斷向內探索,勾住舌根,用力吮吸,逼她嗚咽,逼她求饒,逼她記住這一刻,他是她的主宰。

許久許久,終于放開。

姜瑤胸脯起伏,大口地呼吸,沈知寒嘲笑:“果然沒有經驗。”

話音剛落,就被姜瑤手腳并用纏住,她利落地一翻,把他反攻在身下。

胸口依然起伏,她氣喘籲籲:“現在換我。”

“你不是問,我和李晶晶聊什麽嗎——

我們,聊這個。”

她伸手蒙住他雙眼,吐氣如蘭:“她說,你做|愛的時候,喜歡蒙着眼睛。”

鼻尖都是她掌心芬芳,他心情愉悅,在黑暗裏迎接她的身體。

這感覺像迷霧行船,驚險刺激,他吸食致命的罂粟,一口,就夠**蕩漾,然而下一秒,航船撞擊冰山——

手機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突兀響起。

姜瑤渾身一僵。

29.31

31

沈知寒動了下, 姜瑤壓住他的手, 他要掙, 她貼在他耳邊吹着風問:“你确定現在接電話?”

沈知寒只猶豫了一秒就堅持把她的手推開, 姜瑤收腿往旁邊坐, 冷眼看他伸手從被子裏翻出手機。

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 他這才按下接聽鍵。

聽筒裏傳出女人的聲音,他一怔, 姜瑤毫不猶豫地站起,一邊走,一邊系上外袍,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不輕不重的一聲關門,帶出一陣風。

她回到房間, 用冷水沖了把臉,對着鏡子照了照,脖頸胸前一片暧昧的紅痕。

打開浴室花灑, 把自己從頭到腳淋了個透, 她換掉衣服,躺上床, 這才重新找回順暢的呼吸。

第二天早上起來, 窗外簌簌落着雪,鋪天蓋地,都是灰蒙蒙的白。

她想起小時候,在霞嶼鎮過的那個春節,她淘氣,跟着鄰居家的小哥哥出去玩。

那是霞嶼鎮難得一遇的下雪天,他們爬上近郊的小山,她手短腿短不靈活,一不小心把手摔脫臼了。

小哥哥害怕地把她帶回家,父親吓白了臉,抱起她,頂着風雪往醫院跑,趕到醫院的時候,父親氣喘籲籲流着汗,頭上積了一層白白的雪。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父親慌張的模樣,狼狽得不像個高高在上的董事長。

關心則亂,在愛人面前,人們總是容易自亂陣腳。

沈知寒敲了敲門便推開,姜瑤剛換完衣服,看到她的高領毛衣,他說:“梁姨叫人來修你的輪椅了。”

“知道了。”姜瑤一邊點頭,一邊把衣領擡高些。

“沒遮住。”他視線在她脖頸停留,不懷好意地提醒道。

姜瑤看過來:“?”

沈知寒走過去,指尖劃過覆着吻痕的脖頸,将她高領一扯,直拉下巴,這才把那些星星點點的印記都蓋住。

姜瑤離開他的手,他停在半空,眯了眯眼。

“還是再加條圍巾吧。”她說着,往衣帽間走,他幾步跟過來,一下子将她抱了起來。

姜瑤腳底一空,失衡地攬住他,穩定後想掙脫,沈知寒低聲在她耳邊說:“梁姨就在外面,你小聲點。”

懷裏的人安靜了,他滿意地把人抱到餐廳。

梁姨在門口那處督促保養工人修輪椅,沈知寒在餐廳這處盯着她:“吃飯。”

姜瑤聽到外面的動靜,一邊心虛地把領口又拉高了一點,一邊不大爽快地吃着早餐。

沈知寒眯眼注視着她,猜不透,猜不透她腦子裏在想什麽。

心血來潮地勾引他,莫名其妙就甩臉子,真是我行我素有脾氣的大小姐。

她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擡頭看他,那意思是要他抱她回去。

沈知寒不為所動地抱着手:“吃完。”

這高高在上的教訓姿态讓她看起來像個聽從管束的小孩子,姜瑤氣悶,可看看他,又看看門外的身影,卻只能拿起筷子繼續吃。

沈知寒盯着她半低的側臉,拉了把椅子坐到旁邊,手指在桌面輕輕地敲:“姜瑤,你脾氣怎麽這麽差呢。”

這句話說得誠懇,倒像是真心發問。

姜瑤沒理他,繼續吃飯。

沈知寒湊近,掐小雞仔似的掐住了她後頸,把人提轉過來:“別吃了,說話。”

姜瑤從善如流,張口把粥一股腦兒全吐進了碗裏,他嫌棄地蹙了蹙眉,放開她。

這時候梁姨剛好走進來,推着修好的輪椅,恭恭敬敬地停在她面前:“姜小姐,東西修好了。”

沈知寒把人抱上輪椅,梁姨絮絮叨叨地說着工人說的注意事項,姜瑤懶得多聽,自己推動輪椅,走了。

沈知寒也要跟上,梁姨把他拉住,好奇地問:“怎麽回事?”

他不解。

“我看她最近好像心情不錯,是有什麽喜事麽?”梁姨自己瞎琢磨,“不該啊,林先生跟那個大明星的緋聞鬧得那麽沸沸揚揚的,她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

姜瑤回到房間便把門鎖上,憑昨晚的記憶,撥出號碼。

電話嘟了好久,她緊張地勾住話繩,屏息等待。

“喂?你找哪位?” 一個陌生的娘氣十足的男人。

“我找李詩桐。”

男人嗓音吊得老高:“什麽?你誰啊?我們家桐桐現在不接受采訪。”

“不是采訪,我找她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能請她接電話嗎……”

新人記者吧,演技這麽拙劣,男人嗤笑着打斷她:“她現在很忙,正在拍攝呢,沒空接你電話,挂了啊挂了啊,緋聞的事等我們開記者發布會再說,這會兒還不到時候呢。”

“等下——”

男人不耐煩了:“有完沒完,我說你們這些人怎麽這麽煩呢,電話都打到私人號碼上來了,滾滾滾——”

姜瑤也不爽了,嗓子沉着:“你告訴李晶晶,有個姓林的人找她。”

男人聽到“李晶晶”時已經有幾分錯愕,再聽到“姓林的”,忙變客氣,攏着話筒小聲說:“你稍等一下,桐桐在化妝,我馬上把電話給她。”

手機很快被轉到女人耳邊:“喂——”

女人的聲音三分慵懶,七分尖利,像刀片劃過玻璃,讓她沒由來得覺得不适,姜瑤禮貌地打招呼:“你好,李小姐,我是姜瑤。”

過幾天就是父親的忌日,那是她可以出門的時間,如果她想逃出去,就需要李晶晶在那天幫助她轉移林子凡的注意力。

李晶晶似在思索,沉吟道:“後天吧,後天我開始行動。”

兩個人大致交流好計劃,姜瑤把電話放下。

轉頭看了眼窗外,雪已漸小,只剩零落積雪從樹梢墜落,砸在地上發出聲響。

庭院角落一盆滿天星,清雅高潔,亭亭玉立。

等梁姨的動靜沒了,姜瑤裹上外套,走到玄關拿走上面一把車鑰匙,到院旁的車庫。

拉開車庫鐵門,聲音很大,沈知寒沒一會兒就走進來,繞開打閃的車燈,他敲了敲車門,扶着車窗往裏看:“你在幹什麽?”

姜瑤彎腰在底下摸索什麽,聽到聲音,坐起來:“找個東西。”

他皺眉:“什麽東西。”

她沒有回答,自顧自低下頭繼續摸索,沈知寒站在車門外等着,等得不耐煩,看了看表,她最近行為越發古怪。

“沈知寒,”車裏傳來好奇的聲音,姜瑤的頭出現在窗邊,她問,“你有沒有試過在車裏?”

他沒明白:“什麽?”

姜瑤環顧了下對兩個人來說空間略顯不足的車廂,說得更清楚些:“你有沒有試過,在車裏做?”

沈知寒愣了一下,不耐煩地上前開車門,作勢要拉她下來,姜瑤一只手背在身後:“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東西。”

“……”

“你想不想看一下,”她躲開他,伸出那只手,攤開掌心,露出一個小小方方的鋁制包裝袋,姜瑤意味不明地笑,“你還在這車上幹過呢?”

這不可能,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那事,更不可能在這輛車上。

姜瑤啧啧兩聲:“你是不是女人特別多啊?”

“……”

“我去你家一晚就遇見兩個,這麽高的命中率,別的地方是不是還藏着好幾個呢?”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解釋:“已經沒了。”

“你說沒了就沒了?”她把手掌往前一伸,抵在他胸口,“那這是什麽?”

“……”他回答不出,額角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悠悠然地追問:“怎麽不說話了。”

沈知寒突然抓住她手腕往背後一擰,包裝袋滾落在地,姜瑤瞬間便被他制住在椅背上,他說:“你問我這些幹什麽?”

有些事情本應該界限清晰,誰都不能越界,他現在還能分得清楚,但不代表能忍受她的次次越線。

“……”

極近的距離裏,她盯着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呼吸安靜平穩。

在被吸進去之前,姜瑤及時地轉頭:“我就是随便問問,”推了推他,口吻命令,“把我放開。”

“……”沈知寒松開手。

姜瑤在他的沉默中把車熄火,拔掉鑰匙,然後下車,彎腰把地上的小包裝袋撿起來揣進口袋,理了理頭發,她看起來心情不錯。

沈知寒的視線一直跟着她,姜瑤走了幾步,停在車庫前,雪已經徹底停了。

她看了眼天空,突然回頭喊他。

他把車門關上,聽到她問:“沈知寒,油門在右邊,對麽?”

**

接下來一整天都相安無事,姜瑤鎖在房間裏再沒有出來。

傍晚,有人來換班,沈知寒把監控錄像帶處理清楚,以一句簡單的“沒什麽異常”交接了工作。

來換班的小保安很高興,心情愉悅地跟他道別,站在大門口美滋滋地心想,這工作真好,簡直就是人傻錢多速來——

可得好好守住!

3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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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 大街上細雪漫天,張燈結彩, 再凜冽的風雪也吹不散濃郁的節日氣氛。

一條爆炸性娛樂新聞橫空出世, 有網友憑借照片扒出, 當紅花旦李詩桐的緋聞男友正是林氏企業太子爺,現任北安集團董事會主席林子凡。

新聞一出, 相關字眼迅速登頂新浪微博熱搜、各大門戶網站緊跟着頭條推送;網絡世界如同沸水炸鍋, 一時間真真假假的“扒一扒”鋪天蓋地湧現。

低調的林子凡及其背後所代表的神秘的北安集團成為聚焦對象, 網上流傳着一張他多年前參加林氏企業年會時的私拍照片。

高糊的畫質, 刁鑽的角度, 依稀可以看出青年才俊的無上風華。

很快, 帥氣、多金、年輕有為、天之驕子,成為林子凡的标簽, 關于他在國外留學的種種傳奇事跡也被各路“同學”、“校友”相繼爆出。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的是, 在龐大虛拟世界的小小角落裏, 一則關于四年前他與姜氏千金結婚的新聞被人悄然抹去。

“把熱搜給我穩住, 至少挂八個小時, 我要最好的時段,錢不是問題,重點是要效果,要爆炸性的效果。”

李晶晶的經紀人阿ken一邊擺弄着自己的手指,一邊對着手機諄諄教導,“還有營銷號別忘了,把直發文案給他們,統統給我跟上……什麽?天涯發帖?小芳啊,你跟我多久了,這點事都不知道?豆瓣,兔區,天涯,知乎都要聯動,尤其是知乎,這次是跟財經人士挂上鈎了,逼格高高的,必須得趁機炒一把,炒熱了!我們家桐桐不傳緋聞就當清清白白的小蓮花,要傳就得跟最牛逼的人傳!”

交代完注意事項,阿ken滿意地挂斷電話,眼風掃過正站在鏡子前補妝的李晶晶,忙上前,“哎呀,別補太濃了,你現在應該是緋聞纏身憔悴的白蓮花,不是什麽妖豔賤貨,畫什麽大濃妝!”說着毫不留情抽走她手中的眼影盒。

李晶晶風情萬種地睨他一眼,起身換上化妝小妹剛送來的素色衣服。

阿ken坐在寬敞的沙發一邊對着手機噼裏啪啦地打字,一邊問:“阿桐啊,我問你,雖然林先生對你确實比別人特別點,但他如果還是不承認你怎麽辦。這事你有把握嗎?”

李晶晶把裙子套在身上,如實回答:“半成吧。”

阿ken急了:“你這是賭啊,萬一逼急了他對你下手怎麽辦,北安加林氏,這勢力可不小。”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李晶晶滿不在乎,頗有深意地說:“沒事,他現在可不敢動我。”

阿ken不放心道:“姑奶奶,你可給我悠着點啊,我還靠你嫁進豪門拉我一把呢。”

“你?”李晶晶揶揄,“哪家富二代敢娶一個男人回家啊。”

“我去你的。”阿ken嗔怒地甩了一件衣服過去。

“走了走了,衣服換好了。”李晶晶扯平皺褶,随手從桌上拿起超大蛤|蟆鏡戴上,頓時遮住大半張臉。

阿ken扭着小腰上前給她調整眼鏡角度,滿意地看了看,贊許道:“不錯不錯,我家桐桐就是好看,那姓林的真是瞎了眼,這麽美都看不上,也不知道那雙狗眼子能看上誰。”

李晶晶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人都準備好了吧?”

“走吧走吧,保镖呢?——保镖!”

電視臺樓下,各路媒體如約而至,架着長|槍短炮圍堵在門口;

群衆演員、粉絲後援會,聲勢浩大地揮舞橫幅吶喊口號。

不明真相的路人被這架勢吸引,圍觀群衆越來越多,漸漸将這一處圍得水洩不通。

“來了來了!”不知是誰喊了聲,人群瞬間沸騰,衆人蜂擁向前,擠成一團。

**

“今天下午,小花旦李詩桐自緋聞發生後首次亮相,面對媒體的齊齊逼問,她始終不言一辭,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屏幕畫面上,李晶晶在衆人的推搡中艱難前行,她頭頂棒球帽,眼戴寬大墨鏡,一張臉遮去三分之二,只露出緊抿成一條線的倔強嘴唇。

姜瑤正看着,忽然瞧見人群中的一個熟悉身影,瞳孔驟然收縮,滴一聲暗滅屏幕。

“為什麽關了。”

冷冽嗓音突然在背後響起,姜瑤吓了一跳,黑憧憧的電視屏幕映出那個人修長清癯的身形。

“新聞看完了?”

她轉過去,低眉順目:“嗯。”

“好看嗎?”

在等待回答的空隙裏,林子凡微微擡頭,視線在房間游走一圈,定在床邊的電話機,略微弓身,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話筒上摸索,像在擦掉上面的灰塵,擡手,搓了搓,吹掉一口,再看向姜瑤:“嗯?”

“你怎麽來了。”

他笑得漫不經心:“明天你要出門,我當然要過來看看你,省得出錯麽。”他話音剛落,門口揚起一聲高亮的“哥”!

林子千歡蹦亂跳地出現,鋒利的眉目頓時變得柔和,林子凡對她招了招手,聲音寵溺:“進來。”

林子千本要跟朋友玩耍,出門前得知林子凡要來這裏,又見仆人整理了一批新衣服,這才想起明天是姜瑤去掃墓的日子,于是便跟着哥哥過來。

指揮梁姨把衣服推進屋裏,她突然來了興致,要把那些新衣服一一試了,還要把姜瑤拉上,林子凡沒有反對。

沒事幹的時間不能浪費,陳助理遞上一疊文件,順便跟他彙報着李詩桐的新聞進度,他坐在沙發,專注地聽着,衣帽間裏時不時傳來的動靜也沒能使他動一下眼皮。

聽完工作彙報又開始看文件,工作狂一刻不停歇。

衣帽間大門推開,林子千走出來,在鏡子前搔首弄姿,瞧見自家哥哥又在工作,撒嬌地嚷他幾句非要他看自己:“怎麽樣?這件衣服好看嗎?”

這批新款她都沒挑過,怎麽直接就給送過來了,真是偏心。

見林子凡沒有反應,走過去非要他看自己:“給點評價嘛~~”林子凡敷衍地誇幾句,又換一份文件。

沒過一會兒,梁姨推着姜瑤出來,她被擺弄得有些狼狽,頭發淩亂,臉頰悶出紅暈,衣衫也沒撥弄平整。

真是任人擺布的破娃娃。

這回倒是不需要提醒,林子凡自發就擡頭,盯着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眸色深深。

“這件不好看。”林子千站在前面評頭論足,指揮梁姨把人推進去再換一件,姜瑤沉默地抿着唇。

正往回走,林子凡的聲音突然響起:“等一下。”

“??”

他站起來,把文件交給陳助理,走到林子千身邊,溫柔道:“你先出去。”

“可是……”她還沒玩夠呢!

“乖,”視線轉到姜瑤,語氣森然,“我們還有事要談。”

**

傍晚霞光滿天,火球似的太陽沉至山腳,勾勒出蒼翠青山的起伏輪廓。

沈知寒來的時候,已經錯過正常的換班時間,小保安急得不得了,在大門口來回轉悠,在這多待一會兒又沒有加班費,他可不願意!

終于看到人,湊上去急不可耐地叫:“哥,你總算來了,我可等好久了!”

沈知寒壓着後頸活動了下脖子:“你可以走了。”

小保安注意到他手背上的擦傷,關心道:“哎喲,這是怎麽了,快去裏面處理下。”

沈知寒道聲“沒事”,徑直往裏面去。

嗨唷,還不領情!小保安撇撇嘴,拎着行李袋把大門一關,走了。

沈知寒走進庭院,看到牆角一個身影。

“姜瑤?”女人背對他,正一鏟一鏟地把那束滿天星挖出來,沈知寒看清楚了,上前攥住她手腕,“你幹嘛?”

她擡起頭,看清是他,目光有些幽怨:“挖墳,沒看到啊。”

這盆栽是他和林子千一起種下的,說不清是對誰不滿,反正她就是要給鏟了。

一不小心看到他手背上的擦傷,語氣更毒,“英雄救美回來了?”

沈知寒被她嗆得一頭霧水:“你吃槍藥了?”

姜瑤撇過頭,又恨恨地一鏟下去。

“別弄了。我說別弄了……姜瑤!”抓緊手腕,一把将人扯起來,“你鬧什麽呢?”

姜瑤手一軟,小鐵鍬掉在地上。

沈知寒受不了她這莫名其妙的模樣,不顧她掙紮,把人往輪椅上一壓,強勢地推進屋裏。

進屋後覺得房間裏有些不一樣,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同。

“你在這好好待着。”正要出去,被人叫住。

“沈知寒,”她平靜下來了,“我就是心情不好,随便發洩一下。”

“……”脾氣來得快去得快,真是小公主。

可問起她為什麽心情不好,她又把輪椅一轉,一副不配合回答的模樣。

沈知寒沒多糾纏,把落地窗關上,走到庭院,将滿天星重新栽好,再回到房間,收拾了一下終于坐到監控器前,調出這兩天的視頻,雙手枕在腦後悠哉地檢查。

看着看着,沈知寒把手收回來坐直,攝像頭只能捕捉到客廳的畫面,再往房間走就什麽也拍不到,可他已經猜到姜瑤這股邪火是從哪兒來的了。

31.33

33

晚上, 伺候姜瑤洗完澡, 梁姨收拾上換洗的衣物就走了, 姜瑤坐在輪椅上吹頭發,沒注意到門後的動靜,等她把吹風機放下,擡頭便看見玻璃上的映出個人影, 吓了一跳。

沈知寒走到她身後, 沒什麽情緒地說:“沒吹幹。”

五成幹的發梢還沾着水,沿着後頸線貼服出流暢優美的弧度。

他取下毛巾, 順手蓋在她頭上,壓着頭擦起來。

眼睛被白色布料遮蓋,纖維摩擦在耳邊窸窣作響,姜瑤懵了一會兒, 才在昏暗中攥住那只手:“你怎麽了?”

大晚上莫名品出點溫柔味道, 怪讓人不安的。

“……”

沈知寒垂眸, 撩開柔順的長發, 沿脖頸看下去, 視線停在鎖骨, 沒有什麽不該有的痕跡。

再反捉住那只手, 捏在手裏揉了揉看了看,确定後丢回去,把毛巾一扯,露出那張被水霧浸染過的柔和臉龐,還帶着被熱氣蒸出的粉嫩。

姜瑤瞟一眼他,把毛巾抓過來,自顧自擦頭。

“明天出門,他們會派人來。”

她的手頓了一下,大致能猜到,明天林子凡會派幾個人手過來,可他來告訴她這個做什麽,透過玻璃,高高的身材微弓,偏頭一言不發看她,這樣子,倒有點像是沒話找話。

**

第二天早上,樹梢挂積雪,屋角結冰霜,冬天特有的蒼茫席卷大地。

錦山別墅區的一條馬路,停了三輛黑色轎車,其中一輛是體型較大的suv,沈知寒把人推上後座,看了看前後兩輛車,以及車旁西裝革履的随行人員,然後才繞到駕駛座上車。

兩名随從人員表情嚴謹,也各自走上駕駛座。

一輛車開路,一輛車斷後,三輛車齊齊發動,沉默地開出錦山,前往靜安墓園。

靜安墓園位于四環外的近郊地帶,邊上就是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往南是出城方向,往東是慶桂園度假酒店,地理位置優越。

市區往外本就人煙稀少,進入寸土寸金的墓園,更是看不見幾個人影。

車停在山腳的露天停車庫,沈知寒把人接下車,囑咐那兩個随從就在這裏等着。

姜瑤穿着一件黑色風衣,戴着款式簡單的寬檐帽,沉默得仿佛與蔥蔥樹林融為一體,只有在通過b出口時,她的眼皮才稍微動了動。

對着高速公路的道邊,停着一輛年代久遠的破舊不堪的二手本田,銀色車體斑斑駁駁,更顯殘敗。

這就是李晶晶給她準備好的“救命車”,真是摳門得緊。

昨晚她和李晶晶通過電話,李晶晶已經按照要求給她準備好新的身份證,存折,一疊現金,變裝用品,以及飛往摩爾曼斯克的機票。

姜瑤定了定心神,把視線收回。

出了停車場,進入墓地,那兩個讨厭的随從人員消失在視野裏,她這才放松,找回輕松語調跟他聊天。

“沈知寒,你去過南方嗎?”不待回答,她自顧自往下說,“我小時候跟我爸去過一次南邊,一個叫霞嶼鎮的小地方,那裏特別偏僻。”

沒有被旅游風潮入侵的世外小鎮,保持着最原始古樸的氣息,連人都比外面好,善良簡單,笑容純粹。

絮絮地講了一會兒,她說累了,仰起臉:“我口渴,想喝水。”

聽到這明顯帶點撒嬌意味的話,沈知寒頓了下,才張望四周:“早不說。”都到這裏了,去哪兒給她弄水。

她指了指不遠處一棟小白樓:“喏,那裏面有。”

那是墓地的辦公大樓。

他看了看不近的距離,有些猶豫,又禁不住她的催促,交代幾句別亂跑就去了。

走幾步,莫名不安地回頭看幾眼,那人聽話地坐在椅上,看見他回頭,還催促地揮了揮手。

心下稍安。

向侍者要水,拒絕對方過分殷勤的招呼後,沈知寒獨自往回走。

這一處墓園,環境清幽,草野廣袤,林立的碑石錯落有致,莊嚴肅穆之外,頗有點世外桃源的意味。

據說墓地背後便是一片茂密樹林,野生天然,受政府保護。

走到坡底往上望,藍天碧草的那條線,落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這樣遙遠的距離,姜瑤的背影看起來很脆弱,又或許只是他的錯覺,畢竟在愛人的面前,人總是會不自覺變得渺小軟弱。

不需要多問他也能感覺到,姜瑤對父親感情是很深的,否則為什麽偌大冷清的別墅裏,只有書桌上那一張父女二人的合影關乎她的過去。

她把過去抛棄得很徹底,只有父親,只有這份親情令她眷戀懷念。

姜瑤的世界其實很簡單,抛開某些時候的那麽一點小聰明,她實際上很單純,無論在哪方面,都如同一張白紙,他也是走進後才發現。

發現後,某些心思就像藤蔓一樣無法遏制地纏繞生長。

這過程就如同途經一片荒原,你無從知曉風從哪個方向吹來種子,直到你駐足回頭,才猛然發現,荒原不知何時已廣袤如林。

沈知寒又看了一眼姜瑤,把那個瘦弱的身影深深望進眼底,這才收回視線,身體調個方向背對風,從褲兜掏出一根煙,銜在嘴上,低頭點煙。

火星卷起白色蕉麻,灰黑的碎末随風而逝。

緩緩吐出一口濃煙。

思緒跟着翻飛。

他其實不能理解這種濃厚的親情,畢竟他從未感受過所謂親情,父親嗜賭如命,母親不知檢點,幾平方米的生活日常以幹架為主,吵架為輔,沒有他表達訴求的空間。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家和別人不同,從小夥伴嘲笑的态度,從鄰居看熱鬧的嘴臉,他都知道,他的家不正常。

但即使不正常,他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散。

那是一個寒冷的傍晚,他如往常一樣背書包回家,走過小巷,路過田埂,看見鄰居怪異的眼神,聽到大人奇怪的閑言碎語。

沒到家門口就聽見父親憤怒的咆哮,害怕得不敢進去,調頭跑到窗邊,蹬着石灰牆往裏窺探,屋裏一片狼藉,杯盤碎了滿地,母親的一切東西都沒了,牆上的大幅結婚照被人撕去一半。

那一天,夕陽如血,轟轟烈烈地燒紅半邊天,他迷茫地沿着田埂亂走,不知何去何從,一直走到累得無法動彈,才終于氣喘籲籲地捂着胸口跌坐在地,看天邊最後一絲紅光被山巒吞沒,他知道,黑夜降臨了。

不知抽了幾支煙,沈知寒把煙頭擲在地上,擡腳碾滅,這才回頭。

這一回頭,整個人愣了一下,四野極望,終于反應過來,呼吸驟停,血液凝固——

姜瑤不見了!

連人帶椅不見了!

心髒狂跳,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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