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程書穎極吃驚, 轉過身看着項林珠:“原來你們是這關系?”

項林珠對吉綱的話心生不快, 她什麽時候和他說過這些,都是劉曉娟告他的。

面上卻應着程書穎:“是的, 這麽多年對虧了譚先生一家的幫助。”

駕駛座上的譚稷明皺了皺眉,沒出聲。

“怎麽沒聽你說啊?”

程書穎笑着問她。

“……也不是什麽大事。”

畢竟是私事,哪有人動不動就告訴別人自己被扶貧。

“阿珠知道譚先生一家低調, 不願意過多宣揚這件事。我太了解她了, 她這人面皮薄,又總是為別人考慮。”

程書穎又看着吉綱:“你們是同學?”

“是同學,也是老鄉, 她家和我家離得不遠,她們家人還常去我們店裏吃飯。”

“還有這交情,你這護花使者當的好啊,從家鄉護到這兒來。”

吉綱腼腆一笑, 沒接話。

她又轉過臉和譚稷明說:“這事兒你怎麽不和我說,害我誤會小項。她一姑娘在這兒不容易,你既然已經出手, 就幫人幫到底,這麽優秀的人才可不能埋沒。”

他懶懶道:“跟你說什麽, 你跟我什麽關系。”

她看他臉色不好:“什麽人哪,會不會說話。”又轉過臉對吉綱說, “小項成績好、長得漂亮,你們學校不少男孩兒追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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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她的不少,但沒幾個敢追。”

“唷, 這麽高冷。”

“也不是高冷,她這人比較內向,不愛說話,但挺好相處。”

“我明白了,主要是有你這護花使者守着,沒人敢來了,對嗎?”

只聽“叭”一聲鳴笛長響,車內霎時安靜下來。

按完喇叭的譚稷明低罵:“都他媽瞎了,連個道兒都不會走。”

車內氣壓瞬間低沉。

程書穎說:“人不都走斑馬線麽,誰礙你事兒了,你有路怒症吧?”

他轉頭輕描淡寫看她一眼,她便不說話了,安安靜靜坐着。

直到到了校門口,四人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下車時吉綱和譚稷明道別:“謝謝您啊,譚總。”

他沒出聲,開車從兩人跟前路過時,寒冰暗夜般瞧了項林珠一眼。

吉綱似收獲極大,一臉滿足:“托你的福,終于見識到真正的大老板。”

項林珠因為譚稷明剛才的眼神心有餘悸,沒怎麽聽他說話。

“這次太突然,沒機會和他多聊,下次要再見面就和他談談新能源投資的事,你說呢?”

“……”

“阿珠?”

她轉頭瞧着他。

“跟你說話呢,在想什麽?”

“你說什麽?”

“我和幾個同學搞了新研究,正愁找不着人投資。譚總為人這麽親和,下次再有機會我想和他談談。”

為人親和……她極輕地抖了抖嘴角。

“有機會你和他談吧,我只是他們資助的學生,幫不了什麽忙。”

“我看你和他很熟啊,不然他也不會送我們一程。”

“碰巧而已。”她說,“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一起吃飯吧,我請你。”

“不用了,我不餓。”

她接着回宿舍泡了包方便面,做了半張試卷後把面吃了,然後接着做題,再擡頭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她跑去陽臺刷鞋,還是那雙帆布,這裏多潮濕陰雨,鞋邊總沾了水漬,其實不見得髒,但她總會清理得十分幹淨。

細刷觸碰布料發出柔和有節奏的聲響,在靜谧的夜空安寧又耐聽。刷完鞋她便去洗漱,接着又看了會兒書,等爬上床睡覺時也不知道是幾點,更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被手機鈴聲吵醒時,窗外的路燈還亮着。

她迷迷糊糊摸出手機接聽,都未來得及睜眼看一看屏幕。

“你出來。”

譚稷明的聲音很低沉,但仍舊讓她瞬間清醒。

項林珠迅速從床上坐起:“有事嗎?”

那頭低低應一聲,多餘的話也沒有。

她移開手機看了看,剛好九點半。

“我已經睡了,什麽事電話裏說吧。”

“你先出來。”

“太晚了,學校有門禁,不讓出。”

“……我進去找你。”

“好吧。”她緊皺着眉,“我出去。”

到時譚稷明坐在車裏,方向盤後刻度表還亮着,車裏低聲放着流行樂。他見她穿着襯衣鑽進車,便随手關了敞開着的半扇窗戶。

“找我什麽事?”

他看着她,頭發絲似乎沾着冷空氣的霧,一雙眼睛靈氣閃爍,除了想解決事情的迫切別無他意。

“下午那人,你和他什麽關系?”

他說的是吉綱。

“同學。”

“只是同學?”

“對。”

“學校很多人追你?”

“……”

他掏出支煙,扣動銀色打火機,啪嗒一聲将煙點燃,接着又開了窗戶,深吸一口,再緩緩将煙吐

出去。

“交男朋友了?”

“沒有。”

他又吸一口煙,伸胳膊往窗外點了點煙芒。

“沒有最好,交什麽男朋友,把我當什麽了。”

“……和你有什麽關系……”

他轉頭瞧着她:“你說和我有什麽關系。”

她皺眉:“我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我們什麽關系也沒有,我不想別人誤會。”

“什麽關系沒有你還随叫随到?”

她驚詫,她分明抗拒的恨不得秒死,他居然還怪她。

“那是因為你總威脅我,我要不來你就打電話給我舅媽,讓她逼着我來。”

“……那你為什麽給我做飯收拾家?”

“都是你讓我做的。”

他看着她:“你就沒想過,你并不是誰的話都聽,但為什麽我讓你做你就做?”

她很不可思議,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居然不明白。

“因為你們家資助我上學,對我有恩,我不能總違抗我的恩人吧。”

那如微火般暖意的黑瞳霎時變成百年寒冰,項林珠清楚看到他的濃眉是如何皺起。

頓了頓,他又開口:“那你為什麽吃程書穎的醋?”

“我沒吃醋。”

“沒吃醋她一來你就躲着我?”

“我躲你是因為不想見你,不是因為程書穎。”

“不想見我?”

“……”

他又問:“為什麽?”

“……因為你總壓迫人,從不允許別人反駁你。”

他一臉莫名:“我壓迫你?我什麽時候壓迫你?”

“你經常使喚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這還不叫壓迫?”

“你不願意為什麽不說,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不願意?”

她早就想說出心中不快,沒想到和他說了之後更加不快,眼瞧着手已搭上車門把。

她不爽地看着他:“我也這麽想。現在我想回去了,不願意和你待在這兒。”

說完便去開門,卻聽啪嗒一聲響,門已被他鎖上。

“晚了。”

他口氣冰冷,可那眉目間分明透着挑釁成功的笑意,再細瞧過去,又沒了。

“你到底想幹嘛?”

他往窗外掐了煙,冷風夾着細碎的雨點飄進來。

他一邊啓動車子一邊平靜開口:“你考慮考慮,和我在一起。”

項林珠蒙了,本能反應:“不用了……”

“考慮了嗎。”他瞧她一眼,“別急着拒絕,想清楚再說。”

“……不用考慮了,我已經考慮得清楚。”

她臉紅的像番茄,已盡量控制氣息平穩,卻仍舊能聽出顫抖,不知是害羞還是被吓的。

譚稷明一本正經調侃:“我才剛說,你就已經考慮清楚,早就開始考慮了?”

“不是。”

她急着反駁,一擡眼才瞧見擋風玻璃上的雨刮來回運作,燈光照着波蕩的細流,像被切割的軟帶一道道滑在玻璃上。

“這是要去哪?”

“忙了一整天,我還沒吃飯呢。”

她看了看時間:“你去吃吧,我得回去了,遲了要扣分的。”

“你都快畢業了誰會管。”

“……”

他帶她去濱北吃的意大利菜,和下午的冰山模樣完全不同,譚稷明這會兒心情似乎很好,極有耐心地卷着意面,慢條斯理往嘴裏送。

項林珠看着眼前的芝士玉米片,不知為何總犯惡心。她沒什麽心情吃,只盼着譚稷明能快些吃完。

“怎麽不吃?”

“我吃過飯了。”

他聞言叫來服務員,給她點了份甜點。她仍舊沒什麽興趣,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譚稷明拿餐巾擦了擦手:“吃完我送你回去。”

她立即來了精神,一下下挖着濃膩的提拉米蘇,努力克制胃裏翻湧的惡心。下油鍋般捱了近一小時,臨走時她幾乎是帶着激動的心情站起來,也不管身後的譚稷明,急匆匆往外走。

許是因為入口處那一整面玻璃牆擦得太亮,譚稷明诶了兩聲都沒來得及阻住她撞上去。只聽砰一聲巨響,驚動了整間餐廳的人,那玻璃牆還适時晃了兩下。

譚稷明僵在半空的手垂了下去,一種臉都丢盡了的感覺。

五米外闖禍的姑娘捂着頭倒在了地上,卻未立即站起來,旁邊已有人圍上去察看。他這才跨動長腿,兩三下沖過去,将人掰到懷裏時已感到不對勁,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燙得像爐上即将燒開的水。

剎那間他神色凝重,心中暗暗罵了句髒話,接着攔腰抱着人走了出去。

☆、18

初時項林珠那會兒, 譚稷明是個不喜靜的人, 不喜靜到什麽程度,這兒的電視從沒打開過, 房子對他來說就是睡覺的地方,每頓飯少于三人作陪他不會動筷子。

他們家常住北京,這兒的房子是幾年前譚社會應好友之邀八折買的, 平時老空着沒人住, 那年夏天正趕上游艇俱樂部邀他參加活動。

活動結束時他接到袁偉電話,說臨時有個緊急任務要飛北京,讓他去出席公司活動。這袁偉, 是譚社會秘書。

他問:“什麽活動?”

“就譚總前幾年搞的公益助學,今年在這兒成立了新站點,需要咱的人露個臉。”

“多大個事兒,有人盯着就行了, 我不去。”

“別介,晚上有飯局,我都替你安排好了。”

為這, 他就去了。

他們租了個場地,背景是悲情勵志的援助歷程巨幅PPT, 主持人在小舞臺上幾欲落淚時,嘉賓椅上的譚稷明已翹着二郎腿打起了瞌睡。畢竟身份不同, 他也沒敢睡太着,堅持虛眯着眼睛看PPT裏的貧苦兒童。

身旁的活動策劃認識他,寒暄幾句便邀他上臺講話, 但被他拒絕了,只在發慰問金時上臺露個臉,拍幾張照這事就算完了。

來領錢的大多是周邊村落貧困戶的孩子,小至七八歲,大至十三四。這五六人中有一姑娘特顯眼,高挑的個子清秀的臉,怎麽瞧也瞧不出稚嫩的孩童樣。譚稷明走到她跟前時還愣了愣,明顯感到意外。

那負責人介紹:“這位同學不是本地人,但是是公司多年來的資助對象,在我們的幫助下,現在已經在這兒上了大學。今天日子特殊,我們把她也請來了。”

“大學生啊。”他咧嘴一笑,遞給她錢,“這麽多年沒白捐錢,總算培養出個大學生來。”

陪同的幾人被逗樂,那姑娘卻面若冰霜,寒似臘月雪,惟一雙眼睛活潑靈動,透着不屈服的冷漠倔強。

活動結束後,譚稷明走出場地去取車,卻被一姑娘攔下。

他展眉笑了笑:“是你啊,有事嗎?”

她遞給他兩百塊錢:“剛才發的慰問金多了兩百。”

“多兩百?”

“嗯,說好的每人發一千,他們也都是一千,就我多了兩百。”

他挑了挑眉:“你找他們吧。”

“他們都走了。”

他拿着鑰匙走向汽車:“可你找我沒用,這事兒不歸我管。”

她說:“這錢是你發的,你肯定有辦法。”

将說到這兒,譚稷明手機響了,那頭的人都上桌了,催他快點兒過去。

他挂了電話,看着一臉誠摯的姑娘:“這錢到了你手裏就是你的,多出來的部分是他們失職,回頭核算發現少了兩百塊錢,誰負責這事兒誰掏錢補上就完了,跟你沒關系知道麽。”

“可錢已經在這兒了,不需要誰掏錢補上,你把它還回去就行了啊。”

他已經鑽進車裏:“我還有事兒,要不你上來說?”

她便猶豫了。

他笑,一臉嘲諷:“拿着花吧。”

下一秒,她卻拉開車門也鑽了進去。

譚稷明內心暗罵,這他媽哪來的神仙。

“你拿回去吧,是我的我不會少拿,可不是我的我一分也不要。”

他聞言又笑了,特別認真的嘲笑:“你這麽多年學費有哪一分錢是自己出的,不照樣該花花,還差這兩百?”

她心上像被刀子刺了一下,接受他們的全額資助和拒絕這多出的兩百是兩碼事,她是個邏輯清晰的人,尤其錢這事兒對一個貧窮卻孤傲的人來說特別敏感,可無人能懂這份敏感,如徐慧麗般現實的人會說她虛僞不懂事,像身邊這人一樣富有的,又會說她矯情不知進退。

譚稷明的話讓她很不舒服,可人說得在理,她再反駁就真成矯情了。

“……我會還的。”

“別介,我們出錢供你上學可不是為了讓你還錢,再說,就那幾個錢,還不夠塞牙縫的。”

話說到這份上也沒什麽可說的了,她提出想下車。

“這兒不能停車。”他說,“下個路口就到了,正巧趕上飯點兒,一起吃飯吧。”

“不用了。”

“怎麽着都得吃飯啊,人多熱鬧,一個人吃多沒意思,一起吧。”

他說得極随意,就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其實這也是譚稷明的本事,不然哪來那麽多飯局。

她還是拒絕:“不用了。”

“不讓你白吃,吃了飯我就收回多發你的兩百塊錢怎麽樣?”

她覺得他不正常,哪有央求着人陪吃飯的,譚稷明也覺得她不正常,就兩百塊錢至于麽。但最終二人還是在一塊兒吃飯了,和很多人一起。

那些個男男女女都自來熟,不管認識不認識一見面都熱情得很,吃喝玩鬧夠了等散場出去時她惦記着給譚稷明掏錢,可錢還沒掏出來,走在前面的幾個人卻和別人打了起來。

起因是對方的人朝他們這邊的一個女孩兒耍流氓,那女孩兒的男朋友沖上去就是一頓揍,接着雙方的人就幹起架來。

譚稷明本來情緒挺好,但被對方誤打誤撞砸了一酒瓶子後立馬上火了。

“我草,弄不死你!”

然後就加入了幹架大隊伍……

直到雙方都被帶進警察局時還在争吵不休,誰也不讓着誰。

那警員拍桌子:“吵什麽吵,到底為什麽打架?”

一人指着另一人:“他非禮我女朋友。”

另一人翹着蘭花指:“誰非禮你女朋友啦?現在是法治社會好嗎,做事講證據的好嗎,你想告我最好先拿出證據好嗎?”

那人急了:“警察同志,就這麽一娘娘腔您聽他說話您不想抽他麽。”接着順勢撈了凳子,“抽不死你丫的!”

那人吓得驚叫連連:“警察同志他侮辱人,他還使用暴力,快把他關起來!”

雙方就這麽又吵起來,那民警頭都大了,又猛拍了桌子。

“他說的也沒錯,你有證據嗎?目擊者也行。”

這頭安靜了,卻見對方的人得了便宜還賣乖,下巴都快沖着天了,那罪魁禍首眼瞧着已經眉飛色舞。

有人卻看不慣了,忍不住出聲:“我是目擊者。”

“你?”

她點頭:“我看見他非禮這女孩兒了。”

警察說:“你不是和他們一起的麽,你不能算。”

“我不認識他們。”

“不認識還一起吃飯?”

“……剛認識。”

她說的是實話,但顯然沒什麽說服力。

這邊的人紛紛開口:“這姑娘誰帶來的,還真不認識。”

吵嚷中譚稷明問:“你叫什麽名字?”

“夠了啊,裝什麽裝,都一起吃飯了還不知道名字?”民警拿着筆準備備案,又問她,“你叫什麽?”

譚稷明便豎起耳朵聽她道:“項林珠。項目的項,樹林的林,珠寶的珠。”

将說完,他手機響了,接來一聽是袁偉,他在電話裏大致講了講晚上的事,最後叫袁偉過來局裏撈人。

三小時後袁偉火急火燎的到了。

“祖宗!您吃個飯也能吃到局子裏來,我都關燈睡覺了您知道麽,大半夜飛過來就為你打架的事兒!”

“甭廢話。”他說,“趕緊簽字兒。”

袁偉于是在民警那兒簽了字領着人出去,這才看見項林珠。

“小項怎麽也在這兒?”

譚稷明意外:“你倆認識?”

“诶,甭說這個,先出去,你爸跟車裏等着呢。”

他不高興了:“這事兒你跟他說幹什麽。”

“我剛從家裏出門準備過來撈你時,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美國那邊人齊了,明兒夜裏三點的視頻會議改在今晚十點,你說我是去開會呢還是扔你在小黑屋住一晚呢?”

他沒出聲,出去時就看見坐在打開的車窗裏的譚社會。

項林珠極恭敬,甚至還微微躬身敬了個禮:“譚先生。”

“小項也在啊。”

譚稷明更加意外,頓了頓:“是不是我們家除了我你都認識?”

譚社會黑了黑臉:“給你媽打個電話,她聽說你出事了一晚上沒敢睡。多大的人了,還打架鬧事鬧到公安局來。”

他往後座裏一癱,掏出手機打電話,一邊和譚社會說:“不是我鬧事,那幫孫子忒不是人,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不治治他我良心不安。”

袁偉笑:“唷,搞了半天您這是行俠仗義來了,早知道我就不來了,妨礙你做好事啊。”

“別跟這兒貧,要不是你我能吃這飯?不吃飯能有這事兒?”

袁偉笑出聲:“譚總您可瞧見了啊,咱大半夜火急火燎飛過來,可沒落人一句好。”

譚社會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又看了看項林珠:“小項怎麽也在這兒?”

“下午基金會叫我參加活動,我……”

“趕巧兒碰上了,叫她一起吃了頓飯。”

譚稷明搶話。

“你倆認識正好。”譚社會說,“小項品學兼優,小小年紀都比你懂事,你好好跟人學學。小項你幫我看着他,再幹出這檔子事立即向我彙報。”

項林珠一個好字還沒說出口,譚稷明便笑起來:“當我是圈裏的羊呢,還看着。怎麽看,走哪跟哪?我樂意人還不樂意呢。”

“……”

二人初時便是這樣,現在的譚稷明沉穩多了,那會兒渾身上下都恨不得寫上纨绔倆字。

☆、19

話說那晚譚社會和袁偉把人送回去後隔天就打道回府了, 項林珠在送走他們之後也準備回學校, 臨走前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于是從褲兜裏掏出兩百塊錢遞給譚稷明。

“你也太軸了。”

她還真不是一般軸, 強調:“我們說好的。”

譚稷明不耐地揮揮手:“我不太舒服,你去幫我買點兒藥,藥錢你出, 這事兒就算完了, 往後別再跟我提這兩百塊錢的事兒,從女人手裏拿錢跟我這兒是禁忌,明白麽?”

她愣了愣。

“買藥去啊!”

“……你哪兒不舒服?”

“頭疼。”

“……”

等她買完藥回去時, 譚稷明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了,臉上還出現不正常的紅。她試探性地叫他,叫了半天才叫醒,接着又給他水, 伺候他吃完藥,等他重新躺下去,才真打算走了。

眼看人都走到了門口, 卻見她忽然愣住,想起譚社會臨走前托她照顧他的事情, 頓了頓,她又轉身放下包……

譚稷明再醒來時天已大亮, 他揭了頭上的退燒袋,一骨碌從沙發上彈起來。窗外藍天碧雲,白沙綠海, 植物翠展的綠葉在陽光下反射耀眼光芒。觸目一片明朗,加上病去如抽絲,他覺得舒坦極了,剛伸手端起茶幾上的水杯,卻見捧着碗從廚房出來的項林珠。

“別喝涼的,廚房有熱水。”

說完就去廚房給他倒了杯熱的。

“過來吃飯吧,頭還疼嗎?”

他坐在沙發上,還沒完全緩過勁:“不吃了,不餓。”

嗓子都啞了。

“你燒了一晚上,吃點東西好得快。”

他掀了毯子走近飯桌,見她煮的白粥小菜,便拿起筷子吃起來。項林珠也吃,就坐在他對面,碗筷碰撞發出叮當細響,倆人都沒說話。

她手指細白,着筷似畫像,頭上系着馬尾,脖頸處散着一兩撮極淺的頭發,似緊貼肌膚的淺淺絨毛,愈顯稚嫩青澀。

忽然,啪嗒一聲,譚稷明放下筷子。

項林珠吓一跳:“怎麽了?”

“你讓我想起一人。”

“誰?”

“我媽。”

“……”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錢人都這樣,反正譚稷明不太按常理出牌,最開始應付他,就像應付被寵壞的小孩。

項林珠這人很矛盾,心思缜密卻有丢三落四的毛病,這次之後倆人本可再無交集,可她卻把背包落在了譚稷明這兒。

兩天後譚稷明打給袁偉:“項林珠電話多少?”

“幹嘛,你跟人吃一晚上飯還沒要上電話?”

“我找她有着急事兒。”

“少爺咱別禍禍人了成嗎,這姑娘是公司資助對象,傳出去像什麽話。”

他脾氣上來:“別胡說八道,我找她真有事兒。”

“什麽事?”

“你管不着。”

袁偉感到頭疼:“告你就告你吧,反正你爸了解這事兒,你也不敢亂來。”

那是頭一次,項林珠接到他的電話之後從教學樓一路跑向南門,卻就此拉開回回聽他差使便跑向南門的馬拉松之旅。

他把前兩天落在他家的背包遞給她:“為了感謝你,我請你吃飯吧。”

她說:“那都是小事,用不着。”

“這事兒可不小,要不是你沒準兒我就燒死了。”

她笑:“沒有我你還有別的朋友啊,打個電話他們就來了。”

他也笑,閑閑把着方向盤:“朋友是不少,可生病了還真不知道打給誰。”

“不是還有袁秘書嗎,他也挺關心你。”

“我一般不聯系他。”

“為什麽?”

“煩他。”

“……”

他轉動方向盤将車子打了個彎:“你和袁偉很熟?”

她想起還在家鄉念書時,袁偉代表譚社會出席過兩次捐贈儀式,而每次徐慧麗都極谄媚地挽留他吃飯的樣子,心裏一時很不得勁。

“見過幾面,不是太熟。”

他了然,又問:“想吃什麽?”

她随手指了一間面館:“就這吧。”

“這麽随便?”

“吃頓飯而已,每天都在吃,不用那麽講究。”

他覺得挺有道理,本能掏出手機準備叫人過來湊局,但看那不到二十平米的店面也裝不了幾個人,就作罷了。

也是那會兒項林珠才發現他很挑食,一碗面不要蔥花香菜,也不要辣椒和蒜。

她拿起桌上的醋瓶問他:“你要嗎?”

“這什麽?”

“醋。”

他搖頭,埋頭開始吃面,将吃了兩口,手機忽然響了,不知對方是誰,反正沒說幾句他脾氣就上來,怒氣匆匆挂了電話。

“什麽破家政,改時間不行,換人也不行。”

項林珠問:“怎麽了?”

“約了鐘點工打掃家,我忘了時間,那頭說過兩天再來,這不廢話麽,不着急我要他幹什麽。”他忽然看着她,“要不你幫我收拾吧。”

她面皮薄不好拒絕,就依言回去幫他收拾,頭一門活就是洗衣服,但這姑娘搗鼓半天才讓洗衣機開始工作。接着又去擦地,但來回倒騰那小機器人都沒倒騰成功。譚稷明上去幫忙,翻來覆去也沒整明白該怎麽用。

“沒電了。”

項林珠總結。

“你怎麽知道?”

“以前也幫別人幹過活,雖然你家的和別人家不一樣,但都是電子産品,大同小異。”

“為什麽幫人幹活,你不上學嗎?”

她笑:“就是為了上學啊。”

“我爸不是給你學費了麽。”

“……我還得生活吧。”

聲音已經很低。

他還問:“你爸媽不管你麽?”

她沒出聲,他見她臉色郁郁便不再刨根究底,自覺去找別的事幹,但他什麽也不會,于是準備打開電視看看,可半天找不着怎麽開。

身後的姑娘又替他開了電視,終是沒忍住:“你連電視都不會開嗎?”

他倒無所謂:“沒開過。”

她想起上回在他家煮粥,拆的還是未開封的米,連鍋也是新的,但不會開電視這事兒似乎太過了。

“你一個人在家時也不看電視?”

“我只有睡覺的時候是一個人,除此之外到哪哪是一堆人,一個人待着多沒勁。”

“一個人也有很多事可以做啊。”

“做什麽?”

“看看書養養花什麽的……”

他嗤之以鼻地笑了,一點兒不掩飾。

半個月後袁偉過來看他,本打算進屋洗澡收拾完再打電話找他陪吃飯,沒想到一開門卻見他站在陽臺給植物澆水。

袁偉吓一跳,以為見鬼了:“您這是玩的哪一出?”

他賊熟練地上下壓着灑水壺:“我發現誰也不見,就跟屋裏澆澆花也挺好。”

“……”

項林珠大概是譚稷明生活方式的轉折點,認識她之後,他不用人陪着也能吃得下飯,一個人待着也挺自在。剛開始倆人還算和諧,但是譚稷明這人你越接觸他,越會發現他不講道理,不僅不講理,還總是用自己的一套道理壓迫別人,特別霸道。

而譚稷明眼裏的項林珠很有意思,她溫柔勤勞愛較真,一較真就臉紅,一臉紅就不說話。他總喜歡逗得她臉紅不說話,每次看她那樣子,心裏就又酥又軟暢快極了。有時候他甚至盼着這姑娘能在說不過他時向他服軟,哪怕就一句軟話,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想辦法給她弄來。

雖然明知不可能,她這樣善自持把控的人怎會向他服軟,他也想過對她溫柔體貼和善,甚至事事由着她,但幾乎每次都會變态般的去挑戰底線,總有個不死心的念想在期盼她下一秒發生轉變。

他想過很多,卻從未想過她會這麽反感自己,更從未想過她從來都不屬于自己。

☆、20

窗外天空灰雨蒙蒙, 今年冬天的雨水似乎比往年多, 遠處混暈的海水和天空融為一體,混沌一片, 分不清界限。

室內的空調機默默往外散着暖風,項林珠在薄軟的被褥下翻了個身,接着睜開了眼。觸目所及是陌生環境, 她一骨碌從床上坐起, 額上的脹痛似擰巴住神經,一股股的疼。

“別動。”譚稷明攔下她觸碰額頭的手,“昨晚怎麽撞的你忘了?”

她垂着眼, 有些尴尬。

他又遞給她水:“生病了怎麽不跟我說?”

她喝着水,他就那麽坐着看着她。

項林珠不自在,掀了被子起床:“學校還有課,我得回去了。”

“今天周五, 你沒課。”

一三五是她既定上班的時間。

“……我去公司上班。”

“十點半了,你一天的工錢已經扣完,這會兒去還有什麽意義。”他站起來往外走, “收拾一下出來吃飯,注意傷口別碰着水。”

她于是去了盥洗間, 看着鏡子裏的姑娘頭上頂了個烏青大包,又垂眼瞧見盥洗臺上的剃須刀, 不由自主嘆了口氣。以往面對譚稷明她是既有壓力又特別反感,現在那份壓力似乎帶了重量,沉甸甸的壓在心上。

收拾完出去時, 譚稷明已擺好碗筷。

“叫的外賣,湊合着吃,晚上再帶你吃好的。”

“……吃完飯我想回去……”

見他臉色一沉,她蹦出口的那個“去”字已似煙消散,輕得聽不見。

“昨晚你說我總壓迫你,叫你幹你不樂意幹的事兒,現在你跟我說說,都是些什麽事兒你不樂意幹。一樣樣的說,我一樣樣改。”

她張大眼睛看着他。

他眉眼舒展,露出若有似無的笑:“不說可就沒機會了。”

“……你不用這樣。”

“這意思是讓我保持原樣,不用改?”

“不是……那天不是都和你說過了……除了工作,我們不應該有別的關系。”

她說話挺利索,耳根子卻紅了。

“那不行,已經有了關系,現在才說停,晚了。我帶你吃飯、送你衣服,你生病還伺候你喝水吃藥,你以為我是閑着無聊找樂子呢?你那些聰明勁兒全往書本上使了,要是肯分一點兒在感情上,也不至于到今天才明白我的心思。”他悠閑自若喝了口白粥,“反正我在也沒人敢追你,你不跟我好也不能跟別人好,不如就跟我好,你說是不是?”

“不是。”

“不着急。”他又喝了口粥,“考慮清楚再說。”

路都讓他堵死了,還有什麽可考慮的。

她咽了咽口水:“你總是這樣,只管自己喜不喜歡,從不問別人願不願意。”

他笑意未減:“我要真只管自己喜歡哪會讓你先考慮,早就擄了人辦了事兒生米煮成熟飯了。你也甭拿這些大道理搪塞我,不就是想吃完飯回學校麽,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她也不知該說什麽,等吃完飯後,他果然送她回去,本打算直接開去宿舍樓,卻在離門口不遠處早早被她攔下。

他問:“為什麽你總不讓我送你進去?”

“你這車太紮眼了,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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