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食其果
惠德樓的二樓今天由于日本憲兵封路的緣故一個人都沒有,一樓幾個老茶客在聊着一些有的沒的,一邊抹着透明清亮已經泡得沒了顏色的茶根子,悄悄的聊着那些或者幹脆是他們自己杜撰臆想出的國家大事,來證明自己也知道點什麽?奉軍進了二次北平城,皇城根下面,別的沒學會,倒是把泡茶根子扯閑嗑學了個全傳回了東北,牆上貼着莫談國事。
楚成文、譚偉、任雪瑩一行三人一進來就直奔二樓的雅間而去,恰好這會不是飯點,幾個正閑得膀子疼的店小二齊聲吆喝跑前跑後!
您幾位?您當心樓梯,小姐您慢着點!
先生左轉,軍爺裏面請啰!熱毛巾您小心燙!您三位來點什麽?
面對店小二的殷勤,譚偉微微一笑,丢出一塊光洋道:“挑你們家最拿手的,不要多,四、五道菜,配個羹,菜走上三路的,清談為主,陳釀的桂花酒來一壺,燒刀子來一壺,另外給這位小姐一壺龍井!”
店二小媚笑着貪婪的從桌子上摸起大洋,沒敢當面咬一下辨別真假,畢竟旁邊那位軍爺“腰裏硬”啊!但是依舊高聲喊道:“蘭花閣大爺賞錢大洋一塊,謝您啦!您老平安萬代!添福添壽!”
樓下的幾個店小二也齊聲答謝,一個尖嘴猴腮的店小二望着幾個喝茶的老茶客酸溜溜道:“看見沒?看見沒?”
随後用力一抖自己的搭肩手巾,一股塵土飛揚,幾位老茶客急忙伸手蓋茶碗,站在櫃臺裏面的掌櫃斜了一下眼睛,無奈的笑了笑道:“猴三小人一個,不是個玩意,您幾位別見怪!”
一會工夫,菜齊了!譚偉一舉酒杯道:“繼武!滿飲此杯,俗話說話重逢,道重逢,重逢之時反無語啊!你我加上大哥李倫也可謂是天各一方,我此番也是來奉城避避風頭的!”
“避避風頭?”楚成文不解的望着譚偉!
譚偉苦笑一下道:“現在國民政府內部還在鬧個不停,我把廣州弊案的事情在報紙上捅破了天,無論胡還是汪,以及那些改組派,口口聲聲救國救民,實際是無非是争權奪利爾虞我詐,那邊傳話過來要三千塊大洋買我人頭,大哥李倫從中周旋力保我,原本安排我去西南,我力争來了東邊,這才有機會見見你!”
楚成文一口幹下大半杯燒刀子,憋住了一口氣,讓辛辣彷佛流動的火焰一般的酒水順着喉嚨慢慢往下滑,這種感受對于楚成文來說似乎是一種享受,一杯酒下肚長長的出了口氣,認真的望着譚偉微微皺了皺眉頭道:“沒想到你們幹記者的竟然也如此兇險?大哥李倫現在何處供職?”
譚偉微微一笑道:“在汪身旁,不遠也不近的一個角色,尚且還能透個信什麽的!”
楚成文驚訝道:“大哥畢業之後不是在南邊謀了個差事嗎?怎麽這會就成了汪身邊的紅人了?”
譚偉一邊為自己将酒杯斟滿一邊道:“大哥的為人你還不了解?他是一心要青雲直上做人上人的主,比起你我二人的抱負可遠大得多哦!大哥風流潇灑儀表堂堂,現在身邊全都是名媛和千金小姐,選個好泰山少奮鬥二十年!”
譚偉打趣的話讓任雪瑩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然後緊緊的盯着譚偉道:“師哥!那就不是愛情,沒有愛情的婚姻就是蒼白的、垂死的!為了自己的前途甚至連純潔高尚的愛情都能夠犧牲,這種人實在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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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偉尴尬的看了一眼楚成文道:“我又失言了,罰酒一杯!我這個小師妹啊!過幾年也許就是咱們未來新一代的鴛鴦蝴蝶派啦!”
任雪瑩當即不滿道:“一杯不行!最少三杯!”
楚成文自然樂得看譚偉困窘的摸樣,忽然,楚成文發覺任雪瑩雖然貌似柔靜似水?但是骨子裏面很有一股豁朗的英氣!同時楚成文也發覺譚偉似乎對他的這位小師妹很是照顧有佳?
一個握筆成劍,至個人安危于不顧,導報一針見血震驚大半個中國的大記者,竟然在小女子面前畏首畏尾?不能說不令人嘆為,真可謂是一物降一物啊!
接下來幾個人山南海北的從國際外交聊到國內諸事,任雪瑩突然發覺自己師哥的這個三弟似乎很有見地,譚偉了解楚成文的個性,知道他任職作戰參謀,所以話題盡量少牽扯到楚成文日常的工作,盡揀些輕松的話題,比如某某要人的緋聞和龌龊事等等!
任雪瑩開始還嫌兩個人庸俗,不過一會也笑得前仰後合不亦樂乎!
酒過三巡,楚成文與譚偉、任雪瑩道別,譚偉因為要陪任雪瑩給家裏買點東北特産,很自然的把車鑰匙遞給了楚成文道:“我陪師妹去買點土特産,車子你開吧!路上小心點。”
楚成文自然看出了譚偉想陪任雪瑩走一會的意圖!索性接過車鑰匙道:“那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這幾天辦事恰好需要輛車,你要用車到我宿舍去拿好了!”
兩相告別之後,楚成文駕車從南門往城西繞了一圈,經過日本關東軍駐奉城特務機關的時候,楚成文不禁放慢了速度,位于林蔭之間的這棟二層小樓的大門前,有日軍的武裝崗哨在執勤,小樓左邊樹叢中竟然還有用沙包壘砌的機槍陣地?大門前日軍軍官川流不息,而且軍銜皆不低于大尉。
日軍武裝哨兵顯然發現了楚成文的坐車,車內的邊防軍軍官讓日軍哨兵頓時警覺起來,一名哨兵甚至将步槍從肩頭卸下旋後拉槍機推彈上膛,而且樹叢內的機槍陣地也似乎人影憧憧。
楚成文見狀急忙一腳油門駛離了特務機關的大門,出了一身冷汗的楚成文此刻的酒意早以全散,讓他納悶的是日本人何以如此緊張提防?難道僅僅是為了中村事件?楚成文知道賊喊捉賊和此地無銀三百兩都是日本人慣用的伎倆,日本人的反常行徑讓楚成文頓生警覺。
楚成文還不清楚,他剛剛的行徑也将日本人吓了一大跳!
在奉城特務機關的二樓南側的一間房間內,一名留着寸頭臉刮得發青的日軍大佐正怒視着一名少尉,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關東軍高級參謀板垣大佐。
此刻,被板垣怒視的日軍少尉有些無可奈何解釋道:“報告板垣大佐閣下,事情發生的特別突然,等哨兵發現緩行的車內坐的是一名邊防軍軍官的時候,對方立即加油離去了!”
板垣猶豫了一下道:“那你們可曾注意對方的車牌是哪裏的?是邊防軍司令長官公署的嗎?”
日軍少尉回想了一下道:“據哨兵說不是邊防軍的車用,奉城城內的轎車不多,只要讓庶務科查證一下便知!”
板垣回到辦公桌前用手指敲打着辦公桌道:“這很不符合常理!”
猶豫了片刻後板垣對日軍少尉道:“去請花谷少佐過來,說我有事找他!”
不過一會,關東軍特務機關代機關長花谷正敲門報告而入,一身筆挺軍裝,筆力并攏的雙腿配上嶄亮馬靴,花谷正非常利落的立正敬了一個軍禮,如果不是其臉上的橫肉的煞氣破壞了整體形象,花谷正也算得上儀表堂堂了,這在日本軍官中是不多見的!
板垣望了花谷正一眼道:“剛剛發生的事情你清楚嗎?”
花谷正羨慕的看了一眼板垣的軍銜以及其肩膀上的參謀縧,點了點頭道:“知道一些,已經派人去調查車子的情況了,來人據說開着并非邊防軍的車輛,卻又穿着軍裝?如果是帶有監視偵查意圖的行為,就太不符合常理了,據我判斷很可能是路過,我們大可以不必草木皆兵!”
板垣嗯了一聲後道:“現在我們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地步了,花谷君請你記住,細節決定成敗!另外橋本大佐已經連續發來了五封電報,催促我們盡快行動!明天參謀本部作戰部長建川部長中午會抵達奉城火車站,你派人趕在旅順來人之前将建川部長接走,明白嗎?”
花谷正當即立正嗨了一聲,但是花谷正并沒有立即離開,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板垣發覺花谷正并未立即去執行自己的命令?于是不悅的微微皺了皺眉頭,放下手中的卷宗道:“花谷君,你還有事情嗎?”
花谷正猶豫了一下道:“将行動日期提前,下面的部隊被迫連白天都要運輸彈藥物資,尤其鐵嶺等地獨立守備隊的調動,很容易引起邊防軍的懷疑,這幾天第二十九聯隊駐地附近的便衣探子與日俱增,建川部長部長閣下不是支滿蒙生命線一說的嗎?如果我們擅自做主接走部長閣下,本莊司令官司令官與三宅參謀長那裏會不會不妥?”
板垣搖了搖頭道:“建川部長支持滿蒙生命線之說,但是未必會支持我們的行動,即便在我們關東軍內部也不是所有人都贊同我們的行動,那些保守的家夥只能坐等喪失良機!”
“我已經把明晚行動的第一套計劃方案和備用方案都整理完畢了,你一會找一個信得過的自己人,将計劃書送到旅順關東軍司令部去,交給參謀主任石原中佐,切記,一定要親手交給石原中佐。”
花谷正有些迷惑不解道:“如此重要的文件為何不用密電發給石原君?”
板垣略微有些無奈道:“如果使用密碼電報的話,那麽最先看到這份計劃的恐怕就是三宅參謀長了!”
恍然大悟的花谷正立即感到了責任的重大,手中的文件袋彷佛大有越來越重的架勢,于是急忙立正道:“請大佐閣下放下,我親自去一趟!”
板垣擺了擺手道:“那不需要,派一個得力的人去就可以了,明天你還要前往奉城車站接建川部長部長,駐虎石臺第三中隊川島大尉那裏還需要你今晚去一趟布置妥當才行,我們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尤其對南滿鐵路線的爆破一定要精确,不能真正的傷害到鐵路,因為前往北大營助戰的裝甲列車還要從此通過。”
“事關帝國蒙滿生命線,拜托了花谷君!”板垣鄭重的向花谷正點頭致謝,花谷正臉色潮紅有些微微道:“請閣下放心!我已經做好了九段坂(靖國神社所在地)相見的準備!”
板垣詫異的搖了搖頭,鄭重其事道:“不要胡說,要說武運長久才是!”
花谷正有些汗顏的連連稱是……
就在花谷正準備離開之際,板垣突然道:“花谷君是大正十一年陸軍大學三十四期的吧?”
花谷正頓時微微一愣,随即略微帶點尴尬道:“是的,我記得大佐閣下是我的學長第二十八期的吧?”
板垣踱步回到桌子前,雙手拄在桌子上點了點頭道:“都說陸大畢業後只要不出什麽大問題,十年穩穩當當就是大佐,其實也不盡其然啊!如果沒有日俄戰争的經歷,我現在恐怕也就是個中佐,除了那些在參謀本部的家夥們,下面的人想獲得晉升機會太難了!花谷君,機會是要自己去創造的!”
板垣拍了拍花谷正的肩膀,離開板垣的辦公室之後,花谷正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的軍銜,心裏非常不是滋味。
在日本駐奉城特務機關二樓的西側的拐角處的房間中,就山島軍曹斃命一事,完成事件記錄的淺野太郎合上了卷宗,捏了捏鼻梁舒緩了一下眼部神經之後,發覺水杯內無水,提起水壺發覺也是空的,無奈之下提着水壺走向二樓拐角的開水房。
在水房之內淺野太郎遇到了身穿便服的憲兵少尉佐佐木一男,佐佐木見附近無人,于是小聲對淺野太郎道:“淺野君,難道你不知道要出大事情了嗎?”
淺野太郎微微皺了皺眉頭,他一向不喜歡佐佐木故弄玄虛的模樣,于是不屑道:“能出什麽大事情?中村大尉的事情現在也沒個具體答複,山島軍曹的事件更是無人問津。”
佐佐木探身看了看走廊轉過身,神神秘秘小聲道:“你不感覺奇怪嗎?中村大尉的事情都能借機搞的外交緊張,山島軍曹中國軍哨兵殺死在城內卻無人問津?這難道不奇怪嗎?這說明上面已經不需要借口了,他們已經準備好了!”
“什麽準備好了?”淺野太郎的神經頓時猛的一緊,這二天來他就感覺到特務機關的氣氛很是不錯,片倉、小野他們幾個看着自己總是刻意的回避?言辭中閃爍不定?他們想幹什麽?
佐佐木十分認真道:“我聽說步兵第二十九聯隊已經開始分發實彈了,聽說板垣征大佐、石原中佐、花谷正少佐他們計劃的那件事情馬上就要發動了!”
淺野太郎立即警覺道:“是誰告訴你的?”
佐佐木略微有些得意道:“總來憲兵隊找我的那個河本末守工兵中尉您還記得吧?他奉了板垣大佐的命令準備實施對南滿鐵路的爆破,他也想說服我參加,但是我告訴他我們憲兵只聽從關東軍司令部的指揮,沒有正式的命令,我們是不會妄動的。”
淺野太郎感覺自己的背後直冒涼氣,警惕的看了看走廊對佐佐木道:“還有什麽人知道這件事情?”
佐佐木搖了搖頭道:“恐怕只有一部分人知道,大多數人都還蒙在鼓裏,恐怕板垣征大佐他們打的就是欺上瞞下的主意,等事件爆發就算木已成舟了。”
淺野太郎知道此刻板垣就在特務機關二樓東側的情報室內,深深的吸了口氣雙手按住佐佐木的肩膀道:“記住,你今天沒聽到過河本末守說過的任何話,也沒有見過我,記住千萬不要對其他人在談起,明白嗎?”
感覺到問題嚴重性的佐佐木一男驚愕之間微微的點了點頭!
微風徐徐,風和日麗的九月十八日對于譚偉來說并不算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一大早他就穿戴整齊,一套道地的英國紳士獵裝,在加上一支嶄新的溫切斯頓獵槍,昨天任雪瑩心血來潮購買了一支古董獵槍作為送父親的生日禮物,所以就急不可耐的讓譚偉陪她去打獵試槍,既然是佳人有約譚偉自然不敢怠慢。
譚偉清楚,如果讓楚成文知道他帶着小師妹在奉城城邊上打獵的話,一定會笑掉大牙的!
為此,譚偉可謂是早有準備,在一家談好的農莊內,主人允諾給他們找十只野雞和野兔供他們狩獵之用,不過以譚偉對小師妹的了解,這次狩獵很可能到最後演變成一場大放生,一會工夫,譚偉接上任雪瑩後直接駕車出城,直奔旅順方向的農莊而去。
與此同時,在奉城特務機關花谷正的辦公室內,花谷正将一個文件包交給帶着厚厚的高度近視鏡的平田三郎大尉道:“平田君!這份計劃事關重大,務必要親手交給石原主任,你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文件明白嗎?絕對不能讓這份文件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平田三郎立正點頭嗨了一聲,随即接過文件包轉身離去,花谷正站在二樓的窗口望着換上了一身西裝的平田三郎的駕車離去。
不知是怎麽的?從昨天開始花谷正就有點寝食難安,從昨晚到現在滴水未進的花谷正絲毫感覺不到饑餓和乏力,總感覺自己好象忘記了什麽似地?或者說是一種莫名的躁動更為貼切。
對于一個出身卑微,沒有任何背景漁夫的兒子來說,花谷正能夠從陸軍軍官學校畢業,進入陸大深造,以至于晉升少佐,每一次成功都是他自己不懈努力争取來的,近乎狂熱的渴望改變自己命運的花谷正深深的知道,如果不幹出點什麽驚天地動的大事情來,在這樣碌碌無為下去,即便是陸大最尋常的十年大佐對他來說也是遙不可及。
為了安全起見平田三郎将一把南部式手槍檢查了一下放進文件包內,為了避免走大路暴露行蹤,平田三郎選擇了一條城西的捷徑,他記得只要通過一座木橋,至少可以節約近半個小時的車程。
在通往旅順的便道上,一名日軍曹站在一座木橋上,望着墊橋支撐木柱下面的枕木張牙舞爪的大吼道:“該死的支那豬,我就知道是他們幹的!如果被我抓住我一定剝了他們的皮!”
軍曹望着通行的幾名士兵道:“嘿!水木伍長,帶着你的人去把枕木搬回去!”
個頭不高的水木看了看河床上的淤泥,有些不情願道:“大友君,就是幾塊報廢的枕木而已嘛!反正我們也要丢掉,如果把枕木搬走橋就會變得不安全了?”
一旁幾名正在脫鞋的新兵聽見伍長的話紛紛停下了手,望着大友軍曹。
大友軍曹一聽水木竟然在新兵面前質疑自己的命令,當即漲紅着臉大吼道:“混蛋!你敢質疑我的命令?就是這枕木爛成了片,也是帝國的財産,絕對不能讓支那人占一丁點的便宜!”
水木無奈立正答是之後,帶來幾名士兵一會工夫就将四塊枕木全部撬了出來,一人一塊扛上肩頭沿着河床離開了,大友軍曹則哼着老家北海道的捕魚小調,一臉輕松的走在最前面。
平田三郎駕駛着花谷正少佐借來的汽車,平穩的行駛在鄉村的道路上,平日這條路只有馬車和牛車通行,幾乎看不見汽車這種稀罕玩意的鄉村土路,平田三郎按着喇叭強行超過了譚偉的車,多虧譚偉反應靈敏,車子才沒沖下路,飛揚起的塵土嗆得譚偉與任雪瑩一陣猛烈的咳嗽,譚偉憤怒的向前面的車子揮舞了一下手臂。
任雪瑩也柳眉倒立憤怒道:“這人是怎麽開的車?多危險啊?”
譚偉也忿忿道:“這麽開車早晚出事!”
記憶中的木橋似乎就在前方,平田三郎的嘴角出現了一絲笑容,剛剛捉弄了兩個支那人,這一路可謂是順風順水,平田三郎不自覺的加大了油門車子駛上了木橋……
當大友軍曹一行人走出一裏多後,就聽見身後一聲悶啞的響聲,似乎是什麽東西跌落的撞擊聲?水木拿出望遠鏡轉身望去,發現之前的木橋似乎垮塌了半邊,一輛黑色的轎車四輪朝天翻下了橋下。
大友軍曹拿過望遠鏡幸災樂禍的望着了一會兒笑道:“哈哈哈!用支那人的話說這叫自食其果啊!”
水木卻一臉擔憂道:“軍曹,我們不返回去看看嗎?”
大友軍曹眼睛一瞪道:“多事!我們去幹什麽?車子翻下橋只能說是司機的駕駛技術不行,或者是支那人的橋偷工減料修得不合格。”
水木望着出事的方向道:“那條路是通往旅順的捷徑,很少有中國人的車輛從那裏通過,反而是咱們關東軍的車子經常路過,翻下去的又是一輛少見的轎車!”
水木的自言自語吓得大友頓時臉色發白,急忙大吼命令士兵丢棄枕木返回。
發現前方車輛發生了意外,一個人似乎掙紮着要從車裏面往外爬?任雪瑩此刻似乎忘記了剛剛她還憤憤不平的揮舞粉拳,要教訓那個危險駕駛的司機,譚偉則和幾個路過的農民跳下沒膝深的水中去搶救傷員。
當把受傷者拖到岸邊,譚偉檢查了一下傷勢,在翻動受傷者口袋尋找身份證明文件的時候,譚偉卻意外的掏出了一本日本軍官證,幾個之前熱心救人的農民一見自己救的竟然是日本人?其中一個甚至狠狠的呸了一聲!
一名滿臉褶皺的老者見譚偉一副關切的摸樣于是提醒道:“後生娃,趕快走,日本人這幫鼈犢子玩意不講理的,別惹上什麽麻煩!”
随即,救人的幾個人全部離開了,譚偉剛準備離開,卻發現受傷者一直緊緊握在手中的公文包竟然敞開了?裏面一把手槍和一枚手雷都露出了大半?手雷下似乎壓着一份标注着機密的文件?
作為新聞記者職業帶有的強烈好奇心,粗通日文的譚偉抽出了文件逐一翻開,而此刻頭疼欲裂的平田三郎眼前還是一片的模糊,只能勉強看到一個人影,他掙紮着一把抓住譚偉的手有氣無力道:“不能動,那是機密文件!”
被吓了一大跳的譚偉用力甩了一下竟然沒能甩掉平田三郎抓住袖口的手,這時沿着河堤趕過來的大友軍曹也大吼大叫的驚動了河堤上的任雪瑩。
臉色有些蒼白的任雪瑩急忙呼喚譚偉道:“快上來!日本人來了!”
譚偉心中一驚,于是用力的甩開平田三郎的手,三步并作兩步跑上河堤,與任雪瑩跑向車子方向,大友軍曹見之前一個男人在河堤下似乎在搶奪什麽?但是還從來沒遇到過他喊站住敢跑的人?于是從一旁士兵手中接過三八式步槍直接就是一槍。
這一槍的彈道由于大友軍曹一路奔跑劇烈呼吸略微的高了些,子彈破空的聲音讓譚偉與任雪瑩跌倒在地,随即第二槍就打在了他們的身邊,日本人不問是非毫無顧忌的野蠻行徑激起了任雪瑩的憤怒,不過這種憤怒還沒等任雪瑩發洩出來,就被譚偉一把将她塞入了車中。
譚偉剛剛發動起車輛,日軍的一粒子彈就擊破了後車窗的玻璃,性格倔強脾氣火爆的任雪瑩當即操起了車內的獵槍,順着被子彈擊破的後車窗就是一槍!
砰的一聲獵槍特有的射擊聲,雖然這一槍被任雪瑩打得不知去向,但是卻結結實實的吓了大友軍曹一大跳,急忙縱身跳下路邊的排水溝,等他在探頭觀察的時候,停在路邊的車子早已揚塵而去。
沒等大友軍曹發作,臉色蒼白的水木跌跌撞撞的跑到他面前,急切的甚至連嗓音都變了調大喊道:“大友君,出大事情了!”
經過了一系列的驚心動魄之後,依然十分緊張的譚偉不時的望向後面,擔心會有日本追兵跟上來,而任雪瑩卻氣鼓鼓道:“我回去一定要告訴我爸爸,告訴榮叔叔,日本人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就進行槍擊,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就如此算了!”
一聽任雪瑩的話,譚偉才恍然想起事件的起因,自己拿了一份被水泡過的日軍機密文件,猶豫了一下将随手放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文件轉身遞給了精通日語的小師妹道:“喏!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翻車的是個日本奉城特務機關的大尉,我順手拿了一份文件,誰曉得日本人還真敢開槍?”
“你拿了人家的文件?給我看看!”任雪瑩一聽說師兄拿到了日本人的機密文件,好奇心頓起,從譚偉手中接過文件翻看起來,雖然任雪瑩精通英語、日語、俄語,但是日本人的軍令大多是采用軍事術語書寫而成,尤其又被河水浸泡過,很多字跡都有些模糊不清。
任雪瑩皺着眉頭翻了翻幾頁見多是些所謂的圖紙一類的東西,于是興趣大減道:“很多地方都模糊不清了,我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好象是日本人準備進攻什麽地方吧?”
覺得事關重大的譚偉一下想起了楚成文,于是急忙道:“我帶你去找繼武,他是作戰參謀,他一定能看明白日本人的這份東西,你坐穩了!”
譚偉驅車奔馳在鄉間直奔奉城城而去的時候,剛剛通知邊防軍司令公署明天要對中村事件給出确切答複的板垣接到了一個對他來說等同于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平田三郎在前往旅順的途中遭遇了襲擊,所攜帶的文件被搶走,在附近巡邏的橋本中隊的大友軍曹等人與對方進行了交火,對方乘坐一輛黑色的轎車逃向奉城方向。
有些心神不穩的板垣将花谷正招到了自己辦公室內,深深的吸了口氣故作鎮定道:“花谷君,平田三郎在前往旅順的途中遭到了不明身份武裝分子的襲擊,文件丢失,立即出動特務機關的便衣隊,無論如何也要将文件攔截回來或者銷毀,只要過了今晚二十二點,那份文件就是廢紙一張了!你要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關系,包括特務機關在邊防軍司令長官公署裏面的關系。”
感覺心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的花谷正離開的板垣辦公室後,頭腦裏面依舊沒有絲毫頭緒,派遣平田三郎的過程是絕對秘密的,除了板垣大佐自己與平田之外不可能再有第三人清楚,根本沒有洩密的可能?什麽人膽大包天在奉城城邊郊區敢去襲擊關東軍特務機關的用車?
花谷正手頭掌握的唯一線索就是對方開着一輛黑色的轎車,從事特務情報工作多年的花谷正清楚這樣的所謂線索基本等于沒有線索,奉城城說大不大,但是說小卻也絕對不小,對方只有棄車而去,他就等于是在大海撈針。
對方到底是有備而來還是無意所為?花谷正知道他已經沒有時間在去分析事件的前因後果了,別說大海撈針了,此刻就是一片火海,他也得眉頭都不皺一下的跳下去。
花谷正派出了全部的人手之後,親自換好了便衣來到了迎春茶樓的二樓雅間之中,丢給二小一塊大洋,用流利的漢語道:“我喜歡靜,沒招呼不要打擾我!”
得了賞錢的小二滿臉堆笑的退去了,不過一會兒,一名身着邊防軍軍服的中校,壓低着帽檐神情緊張的環顧左右發覺沒人注意,徑直推門而入,随即反手關上門。
花谷正客氣的一伸手示意對方請用茶,邊防軍中校壓低嗓音非常不滿道:“搞什麽鬼?大白天的連換衣服的空都不給?你想害死我嗎?”
花谷正有些無奈道:“事關重大非常緊急,所以請您給予諒解了,帝國關東軍參謀機關制定過一份對針對你們邊防軍的軍事打擊行動計劃,你也是從事參謀工作的,相信邊防軍也有針對帝國關東軍的類似計劃方案吧?”
邊防軍中校點了點頭道:“這沒什麽稀奇的,假想敵的使用在參謀軍事圖上作業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