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千鈞一發(下)

作為進攻進攻北大營的第一攻擊梯隊,獨立守備隊第二大隊第三中隊的全部戰鬥員雖然經過臨時抽調加強,但是依然尚不足三百人,以區區二百餘人去進攻駐守有八千餘衆精銳邊防軍的營地,單純的從軍事角度看這就是在自殺。

不過在川島正看來,這是一次偉大的讓軍人熱血在關東州又一次沸騰的行動,大日本皇軍歷來都是以寡擊衆,無論任何敵人都難當帝國皇軍的鋒芒,為了天皇陛下千秋萬世的偉業,大日本帝國軍人已經準備好了潑灑一腔熱血。

雖然,川島正一再告誡部隊要肅靜迅速,不過士兵腳上的翻毛皮鞋踩在鐵路路基的石子上依然發出了很大的動靜,川島正不時的趴在鐵路線上警惕的觀望一下北大營方向,還好中國軍隊從來不主動接近滿鐵,這讓川島正着實的出了一口氣。

晚上的北平城華燈初上,人流如潮,車流如織,作為明清兩朝的古都,北平最不缺乏的就是達官貴人,節制八省的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副司令張副司令就在北平坐鎮,作為中國最大的地方勢力,張副司令的一舉一動自然少不了有心人的關注。

廣州國民政府、金城國民政府、各地軍閥勢力、日本人、英國人、美國人,駐紮北平的各方勢力更是相互滲透較逐,表面上北平城是風平浪靜一片祥和,暗底下卻是波濤洶湧暗流湧動。

今晚的中和戲院門前可謂是達官顯貴,這裏正在上演梅蘭芳的《宇宙鋒》,張副司令邀請了北平的各界代表前來看戲,一則是為慶祝中原大戰一周年,二則是募集善款,所以近期一直多在北平協和醫院養病的張副司令,也攜張夫人與紅顏趙小姐前來看戲。

氣色尚佳但是略顯偏瘦的張副司令身着戎裝站在中和戲院的大廳處向等候多時的報社記者微笑擺手致意,身着一襲寶藍色旗袍端莊秀麗的夫人張夫人雙手輕搭站在張副司令的左側,而一身水粉色洋裝的趙小姐則略帶羞澀的站在張副司令的右側,在夫人與紅顏知己的輝映下,張副司令顯得容光煥發。

面對諸多記者的提問,張副司令猶豫了一下道:“諸位新聞界的朋友,今天副司令此行可是來聽戲的,如果我不接受采訪難免有些不近人情又要受到大家的口伐筆誅了,所以我破例讓大家提問,但是只能回答二個問題!請大家諒解。”

一聽副司令準備回答提問,在場的記者都興奮了起來,起碼這幾個小時沒白等,之前買消息的錢也沒白花,由于張副司令只回答兩個問題,所以現場顯得有些混亂,一名身材嬌小的女記者奮力擠到張副司令面前大聲道:“張副司令我能提一個問題嗎?”

出于一種憐惜,張副司令對于這個讓自己眼睛一亮的小女子淡然一笑道:“請講!”

女記者玩味的一笑彷佛什麽事情得逞了一般道:“張副司令,請問你為何拒絕日本方面的滿蒙經濟提攜互助開發,這樣一個雙贏的提議?中日共同開發滿蒙好過您的部下在熱河種植販賣鴉片。”

站在張副司令身旁的副官一聽問題當即嚴厲詢問道:“你是哪家報社的記者?”

女記者擺弄了一下自己的卷發妩媚的一笑道:“高橋櫻子,讀賣新聞駐北平分社記者!”

張副司令強忍住心中的不快,剛剛這個女人給他的印象可以說非常不錯,原本還想安排人留下其的聯系方式,但是此刻一聽此女竟然是日本人?張副司令心底頓生厭惡之情。

日本人與張副司令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這股仇恨一直在日日夜夜的煎熬着張副司令。

既然話以出口,張副司令面不改色的微微一笑,風趣道:“在我們中國大體上有三種人,一種人是吃硬的,就是東北話講的混人,整日無事生非,你跟他講理他跟你耍無賴,你就得用拳頭跟他說話,打到他服為止,這種人就很象你們日本人!在旅順制毒利用滿鐵販賣查毒東北四省和小半個中國的正是你們日本人所為!我奉勸高橋櫻子小姐不要賊喊捉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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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陣哄堂大笑之後,高橋櫻子的面色有點難看,不過依然硬挺着道:“請張副司令不要轉移話題避重就輕!”

張副司令無視高橋櫻子繼續道:“第二種人就是吃軟的,哪怕骨頭打斷了也要硬挨,但是受不了誘惑和人情,咱們再說這第三種人,就是我這樣軟硬不吃的人,我什麽都賣,什麽都敢賣,但是我就是不賣國!我不能讓全中國的老百姓戳我脊梁骨!”

在場的衆多記者爆發出了一陣掌聲,随即張副司令攜夫人轉身進入戲院,這一場提問風波才算平息下來,但是沒有人注意,之前那個讀賣新聞的高橋櫻子卻早已沒有了蹤影?

此時此刻,在位于城內的邊防軍參謀長代司令官榮參謀長府邸大門前,十幾名穿着整齊的傭人在管家的招呼下迎來送往,榮參謀長則一改往日戎裝,身着一身藏藍的長袍馬褂,站在碩大的壽字下面頻頻拱手與前來道賀的衆人寒暄。

宴開三日,今晚是第二天,頭一天多是親朋舊戚,今天才是酬謝各方來賓,身為邊防軍參謀長代司令官的榮參謀長自然少不了部下們的捧場,為了将自己的部下與前來道賀的領事、商會各界人士區分開,以免相互影響,榮參謀長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

在後院和廂房擺上了流水宴,以供自己那些部下們吆五喝六痛飲一番,而在正廳則請來了西洋樂隊,擺得是各色烤肉、西點、水果的歐式冷餐舞會。

望着忙着招呼客人的作戰室主任趙春來,榮參謀長滿意的一笑,趙春來這小子鬼點子還真不少,本職的參謀業務雖然并不出衆,但是這八面玲珑勁可是非同一般,這個宴會就是趙春來一手操持的,從今天的效果來看各方來賓均表示非常滿意。

從大都會請來的西洋樂隊在賣力的演奏着曲子,臨時布置的舞池內依然有人偏偏起舞了,西洋交際舞對于奉城城內的上流紳士們并不陌生。

在一片歡歌燕舞推杯換盞之間,榮參謀長已然有些飄飄然了,賬房內堆積如山的禮物和禮金,擺在自己書房案頭的禮單。

“榮代司令長官,我敬您的這杯酒您可必須要喝!”一聲輕柔的嬌呼将榮參謀長拉回到現實中,一只白嫩的小手将酒杯推到了榮參謀長的面前,在一片恭賀聲中,榮參謀長舉杯微笑連道:“好說!好說!”随即一飲而進。

卧倒在滿鐵路基北側的川島中隊的日軍官兵在靜靜的等待着,川島正大尉幾乎每隔幾分鐘都要焦躁不安的看一看手表,手表上的夜光指針已然指到了二十二點,這是之前與河本中尉約定的起爆時間?難道河本中尉出了什麽差池?

轟!一聲巨響讓川島正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爆炸的方向正是奉城車站東北方的柳條溝,看來是河本君成功了!

川島正從地上爬起改為跪姿緩緩抽出武士刀,第三中隊的日軍官兵也紛紛由卧倒改為跪姿等待,川島正環顧左右下達命令道:“全體注意!上刺刀,拉槍擊向後!填裝特別彈!”

日軍士兵沒從自己腰間的三個彈藥盒中拿出彈藥,反而都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排川島正所說的特別彈,這特別彈實際上就是空炮彈,俗稱的空子!多是用于發射槍榴彈或者演習之用的。

川島正用武士刀一指北大營方向,對身後二門迫擊炮道:“發射三輪無引信炮彈進行試探!”

随即,川島正站起身一揮武士刀大吼道:“天皇陛下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關東軍萬歲!前進!”

日軍士兵排着整齊的散兵線開始跨越滿鐵沿線,并不時的舉槍射擊,明治三八式步槍特有的射擊聲回蕩在夜空中。

遭遇突然襲擊的北大營頓時亂成了一團,楚成文此刻正在跟錢利生與趙鎮藩在旅部值班室內閑聊,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後,僅僅幾分鐘後,北大營的西側響起了密集的槍聲,似乎其中還夾雜着迫擊炮的發射聲?

神情凝重的趙鎮藩、楚成文等人立即沖出了營房,一名中尉拿着一枚迫擊炮彈來到趙鎮藩面前啪的一個立正敬禮,雙手将炮彈呈上道:“參謀長,日本人從西面打過來的,我檢查了一下,是沒裝引信,日本人打的也都是空炮殼,不知道在搞什麽鬼?”

趙鎮藩與楚成文、錢利生交換了一下目光,幾乎異口同聲道:“壞了!”

随即,趙鎮藩急忙轉身返回旅部,拿起電話大吼道:“給我接榮參謀長家,快!”

遭遇襲擊的北大營依然處于一片沉寂之中,一些官兵在探頭探腦的相互打聽,礙于紀律大多數官兵依然在營房中等待,雖然近來與日本人的關系十分緊張,但是日本人敢直接打上門來卻沒人相信!

這裏是北大營,邊防軍精銳第七旅的駐地,營房內的第七旅官兵們顯得十分鎮靜,見到北大營對火力試探毫無反應的川島正面目猙獰的将武士刀一揮大吼道:“換裝實彈!上刺刀!突擊!突擊!”

在川島正聲嘶力竭的喊聲中,日軍士兵開始逐漸加快腳步,不斷在行進間采用立姿或跪姿進行射擊。

一直站在營房邊開熱鬧的中國士兵中不斷有人中彈倒地,有人大喊道:“不好啦!小日本動真格玩陰的了!”

頓時赤手空拳的中國士兵亂成了一團,日軍士兵則将閃着寒光的刺刀捅進了幾名受傷倒地的中國士兵的身體內,傷員甚至連慘嚎都沒能發出,只是輕微的抽搐了幾下,鮮血流淌在青白色的石板路上。

一群叫嚷着砸開武器庫的中國士兵被一名揮舞着手槍的軍官攔在了武器庫門口,為首的一名士兵與中尉争奪起了武器庫的鑰匙,全然沒注意一個日軍的機槍組已經逼近了他們,當日軍機槍射手調整完畢之後,大正十一年式機槍發射出的曳光彈如同一條鞭子一般的抽向擁擠在武器庫門口的中國士兵。

一時間,中國士兵紛紛中彈倒地,之前阻擋打開武器的中尉滿身鮮血背靠在武器庫的大門上,似乎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顫顫巍巍的從口袋中掏出鑰匙,将鑰匙插向鎖孔,當鑰匙被插進鎖孔之後,中尉已然沒有了轉動的力氣,身子一歪,倒在了布滿彈孔和鮮血的門前。

一身戎裝滿頭大汗的王團長前腳剛剛邁進旅部,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震得王團長一個趔趄,房間的玻璃全部被震破,就連房頂也掉落下一些沙土,趙鎮藩面不改色的一手拿着電話一手抖了一下地圖上的沙土,頭也不擡道:“是大口徑的要塞炮,這種家夥射速慢精度低,沒什麽可怕的,王團長!現在還沒跟榮代司令官聯系上,你先回去掌握部隊,與旅部随時保持聯系!”

北大營方面的槍炮聲讓表面上從容淡定的榮參謀長如坐針氈,尤其是那一聲巨響,讓榮參謀長将一杯紅酒都灑在了自己的白皮鞋上,發現榮公館的電話已然聯系不上外界的時候,榮參謀長立即丢下驚慌失措的來賓更衣趕往邊防軍司令長官公署。

被要塞炮巨大爆炸聲驚醒的建川部長在副官森田的幫助下忍着欲裂的頭疼,将軍服穿戴整齊,望着窗外傳來槍聲的方向,建川部長竟然有些亢奮道:“快!立即前往奉城特務機關找板垣大佐。”

剛剛趕到邊防軍長官公署的榮參謀長就接到了第七旅參謀長趙鎮藩的電話,趙鎮藩急切的詢問道:“榮長官,日本人打進來了,現在是見人就殺啊!”

面對趙鎮藩的請示,榮參謀長沒有絲毫猶豫道:“我命令,不準抵抗,不準動,把槍放到庫房裏,挺着死,大家成仁,為國犧牲!”

面對榮參謀長的命令趙鎮藩一時氣結道:“榮長官!日本人可都打上門來了!這讓兄弟們怎麽忍?現在日本人在進攻營房,部隊已經失去了控制。”

榮參謀長知道趙鎮藩是在說氣話,一旦部隊與日軍發生大規模沖突後果不堪設想,所以當前他只能好生安撫趙鎮藩,于是榮參謀長手扶桌子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國屏老弟!我正與北平方面聯系,眼前當按金城方面銑電指示應對,你我皆為軍人,軍人當以服從為最高天職,這并非你我個人之榮辱得失,乃是家國大事,萬望慎重決斷,切不可逞匹夫之勇誤己誤國啊!”

榮參謀長還沒說完電話就斷掉了!趙鎮藩十分無奈的放下了電話,随即幾次嘗試撥通六二零團電話,但是話筒中始終都是忙音,趙鎮藩知道很可能電話線已經被日軍切斷了,回頭尋找通訊兵的工夫,趙鎮藩發現了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楚成文,于是急忙對楚成文道:“繼武,六二零團那邊就麻煩你去跑一趟了,通知王團長榮長官的命令,如果日軍進攻營房則立即撤退不允交戰。”

趙鎮藩轉身對錢利生道:“長官公署那邊就麻煩你老兄了,榮長官那邊有什麽消息随時通知我們,部隊在城外東山嘴子集結待命。”

入夜的奉城城秋冷凝霜,日本關東軍駐奉城步兵第二十九聯隊分兵兩路,逼近邊防軍駐地北大營,支援作為先頭部隊進攻北大營的川島中隊。

與此同時,北平中和戲院之內可謂座無虛席,然而就在梅蘭芳演出高潮疊起之時,副官處譚處長悄悄來到包廂之內在悠然自得的張副司令耳邊小聲耳語幾句,張副司令擺了擺手道:“你代我接聽好了!”

好一會工夫,譚處長又返回包廂十分謹慎道:“副司令,榮參謀長讓您親自接電話!”

張副司令輕輕的哦了一聲,有些不悅的站起身來,臺上宇宙鋒剛好唱到高潮,趙高指鹿為馬,張副司令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戲臺,轉身離開。

面色潮紅的張副司令來到協和醫院內與榮參謀長通話,榮參謀長的反常舉動已經讓張副司令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一定又是日本人在鼓搗事情,雖然近來關東軍經常挑釁生事,但是此番卻讓他有一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張副司令穩了穩心神拿起了話筒,輕輕的喂了一聲,電話另外一端的榮參謀長好象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急切道:“日軍襲擊北大營,進攻奉城,我方以遵照蔣主席銑電指示,不予抵抗!但是日軍來勢洶洶,部分部隊已經失去控制。”

張副司令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做得很好,對日軍絕對不準抵抗,繳械任其繳械,占領營房任其占領營房。”

張副司令話剛說完,電話就斷掉了,随即張副司令用電話向金城方面請示,軍事委員會辦公廳主任熊斌告知其在前往南昌途中,正通過電臺呼叫,皺着眉頭的張副司令在房間內反複踱步。

自己曾經多次表示聽從中央安排,擁護中央決意,眼下事到臨頭,是戰是和一切皆取決于中央,張副司令相信既然自己真心誠意的,那麽上面那位也一定會責無旁貸的助他抵抗日本人,以東北一地之力對抗一個國家,中東路事件張副司令就已經吃了一個大虧!幾乎一面倒的戰役中邊防軍精銳如數折損殆盡,尤其龍江韓光第旅那樣的邊防軍少有的精銳勁旅也全軍覆沒,對張副司令的打擊尤其之大。

望着窗外滿天的繁星張副司令嘆了口氣,心中無奈的悲腔我的結義大哥你到底在哪裏啊?

與此同時,在茫茫星河夜幕之下,滾滾浪濤的長江之上,身着褐色杭綢睡衣眉頭緊鎖的總司令還在為前方剿共戰事失利而頭疼不已,身着睡衣的他攤開日記寫下:對當前戰事當采取分進合擊之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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