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遭遇胡子(上)

作為龍江省步兵第一旅的代參謀長,楚成文換上了簇新的中校軍銜,如此年輕的中校,恐怕是整個邊防軍內也算是屈指可數的人物了,走馬上任的第一天,楚成文陪着旅長苑崇谷視察部隊,說是楚成文陪同苑崇谷,到不如說是苑崇谷領着楚成文熟悉一下部隊更為恰當。

苑崇谷一路走來給楚成文詳細介紹,屯墾軍的主要職責就是防務與開荒,其後者的任務遠超于前者,遼寧的屯墾軍情況還算好一些,吉林、龍江的屯墾軍只能從副司令長官公署拿到六成左右的給養,其餘的部分全部要就地籌集,東北人少地廣,屯墾所在之地皆為荒山草甸子,開荒種地也不失為一條出路,不過大多數屯墾軍只能自食其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當看過步兵第一旅的所謂三個團後,楚成文頓時有種想拿頭撞牆的感覺,之前的雄心壯志一掃而空,他甚至懷疑馬旅長是否在拿他開涮?先抛開士兵手中的漢陽、遼十三、水連珠、夏利曼、金鈎甚至還有他不認識的老爺槍不說,每連只有一挺輕機槍?全旅僅有二挺重機槍,火炮全無?

全旅編制三個團,每團下設八個連,每連編制一百八十餘人,他只看到了每團只有七個連,每連大約一百五十人上下,一個團甚至連第七旅的一個營都比不了!

苑崇谷見楚成文十分不解的模樣急忙解釋道:“楚參謀長,你在上面呆得太久了,對下面的情況不了解,一般情況下咱們邊防軍的國防旅是給全額的饷九成的實額,吃一成空饷,省防旅則是給八成的饷,七成的實額!而咱們這屯墾軍則沒個定數,幾個月不發饷都很正常,發饷少五成是至少的,錢都被層層截留走了。”

苑崇谷停頓了一下感慨道:“我說的這還都是登記在冊的數,到了真正大校點兵的時候,恐怕還要再縮水至少一成,這都是老規矩了,早就見怪不怪了!什麽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都他娘的扯淡,平時糊口填飽肚子都是個問題,每天二頓飯,一幹一稀,平日裏都拿軍隊當生財的工具,等真打起仗來,兵敗如山倒,喪地辱國被老百姓指後背罵娘的也是咱們這幫當兵的,我就是恨啊!日本人給我開的條件是少将,我連合計都沒合計就把那漢奸給斃了,當漢奸那是要天打五雷轟死全家挖祖墳的事,我對我的部下說,誰都能當漢奸,唯獨咱們這當兵的不能當漢奸,咱們要開了頭當漢奸,那沒的就不是遼寧、吉林以省一地的事情了,整個國家都得讓日本人吞掉。”

聽苑崇谷說得怨氣沖天,楚成文知道這位苑旅長恐怕此刻也是滿腔的怒火無處宣洩。

苑崇谷望着楚成文拱了拱手道:“我這個旅是臨時拼湊起來的,戰鬥力楚參謀長你也都看在眼中,對馬主席來說我算是個外來戶,過來黑省的時候就跟張逆海鵬的人交過火,日後還要勞煩楚參謀長在馬主席面前美言幾句才好。”

楚成文若有所思道:“武器方面黑省也緊缺,今天衛隊團在鐵路橋繳獲了一批,我去與馬主席說說,先補充給咱們,好歹咱們這名頭也是黑省步兵第一旅,不能太弱了這個名頭才是。”

苑崇谷一聽當即感激的一抱拳道:“太感謝了!”

楚成文則怕的一個敬禮道:“事不宜遲,我立即去找馬主席!”

苑崇谷猶豫了一下道:“眼下黑省局勢不穩,胡子土匪四處活動,日本特務漢奸多有滲透,旅部有一個缺編的騎兵連,咱們旅在三間房駐防打得是防禦陣地戰,用不上他們,就讓他們給老弟你當護衛以策你安全,雖然只有二個排八十多號人,但這也是你老哥我唯一拿得出的家底了。”

楚成文見苑崇谷一番真誠表示,加之自己身邊只有二虎子一人,也确實過于少了些,加之可能還要押運軍械,所以欣然同意。

騎兵連的連長名叫程天豪,乃至黑省騎兵二旅旅長程志遠的遠方表弟,标标準準的東北漢子,對人總有那麽一股自來熟熱乎勁,而且非常健談,一路策馬行軍程天豪幾乎将黑省上上下下的官員的糗事翻了個遍。尤其是萬國賓、窦聯芳、趙仲仁等人的,其中更以趙仲仁納妾娶小老婆生了孩子不象他等之類,讓楚成文可謂打開眼界有如聽天方夜譚一般。

交談中程天豪從楚成文口中也得知趙仲仁聯合日本人企圖欺騙馬旅長,被馬旅長轟走的事情之後,程天豪撇了撇嘴道:“楚參謀長,你來黑省時間太短,這其中的道道你恐怕就不明白了,按理說馬主席今天就算崩了趙仲仁這個狗漢奸都不為過,為什麽趙仲仁能在黑省與日本人之間來往自如?這其中的貓膩大去了,現在北平那邊的态度讓黑省這邊很不托底,北平等于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咱們邊防軍的主力基本都入了關,軍火家底都在遼寧、吉林丢給了日本人?這靠咱們黑省着點人馬槍彈?就說這彈藥咱們是打一發就少一發,維持的就是個局面,馬主席容着趙仲仁這樣的人,就是為了留條後路。”

楚成文留心的看了一眼這位三十三多歲的少校騎兵連長,程天豪說得也是實情,從張副司令處決楊宇霆和常蔭槐的那時候起,邊防軍內部就出現了一絲看不見的裂縫,雖然近年來張副司令一直在竭力消除這些影響,對部隊內部進行必要的調整,表面上看邊防軍內部風平浪靜,但是從這次事變之後邊防軍省防各部皆有叛變投敵一點來看,之前張副司令的努力大多收效甚微。

Advertisement

程天豪的話讓楚成文的心中産生了一絲憂慮,現在黑省形勢還算在控制之中,如果一旦日軍重兵壓境,黑省武裝損失慘重,那麽身邊一群漢奸的馬旅長抗戰到底的立場是否會發生動搖?

恍然間,楚成文發覺自己似乎想得太多了,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參謀聯絡官能管得了的,而且現在他這個聯絡官也被名正言順的從指揮部內清理了出來,江橋一線現在中日兩軍劍拔弩張,自己也只能在三間房幹着急無作為。

鐵路橋前沿指揮所內,楚成文在馬旅長處楚成文見到了一個熟人,那就是看上去又胖了一圈的馬德財!

見到了老熟人楚成文,馬德財竟然鼻子一酸眼圈一紅當即落淚道:“老哥我這一路能活着過來可真不容易啊!熙洽、張海鵬這幫殺千刀的王八蛋,幫着日本人四處設卡盤查巧取豪奪啊!咱們以前借機查沒假公肥私貨物最多了抽二成,旅客商販的行李盤纏都不動,狗日的小日本直接搶光不說,你稍有怨言直接砰呴一槍就打過來,我這沒到長春就被搶了個精光,這一路都不知道是怎麽挨過來的。”

站在一旁的馬旅長一聽馬德財嘴上也沒個把門的,什麽叫咱們那時候借機查沒假公肥私?于是咳嗽了一聲道:“你一路上也累了,趕快去休息吧!”

馬德財一聽讓自己去休息,頓時有點着急道:“老舅你多少先給我支應個差事是不?你看我這麽大老遠過來,又遭這麽多罪?”

馬旅長十分不悅的哼了一聲,将目光轉向一旁微笑不語的謝珂,畢竟黑省現在的情況是需要大家齊心合力的時候,自己獨斷專行容易引起大家的不滿,不過謝珂也沒表态,謝珂認為這是馬旅長的個人事情,他一個外人同樣不好插手,再者馬旅長将楚成文調去苑崇谷的步兵第一旅任代參謀長一事,謝珂認為這絕對是大材小用了,于是兩廂就僵在了這裏。

楚成文見馬德財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不由得動了恻隐之心,畢竟他與馬德財還算多少有過些交情,于是楚成文主動開口道:“馬主席、謝副指揮,你們看從遼寧、吉林淪陷之後多少咱們邊防軍的軍官叛變投敵?多少人逃職入關?馬德財馬少校還能不遠千裏冒着巨大的風險穿越日軍的封鎖來黑省歸隊,這本身就是一份難能可貴的功績啊!相比之下其餘的都是小節問題!”

馬旅長用微微驚訝的目光望着楚成文點了點頭,謝珂也放下手中的卷宗若有所思的嗯了一聲,馬德財更是用無比感激的目光望着楚成文。

馬旅長猶豫了一下道:“謝副指揮,那就讓馬德財去任後勤處物資調撥中心的中校主任吧?”

謝珂一聽頓時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後勤處物資調撥中心這麽重要的地方自然要放馬自己的親信,之前萬軍長任省委主席副司令長官的時候這個職位一直是萬國賓兼着的,現在萬國賓逃到了哈爾濱,他身上的職務自然需要從新分配一下。

馬旅長見楚成文也是一身塵土于是詢問道:“繼武!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說吧!今天這麽急趕過來有什麽事?”

楚成文微微一笑道:“還請馬主席、謝副指揮能夠首肯,将之前衛隊團繳獲的那批日械補充給第一旅,苑旅長現在人手一槍都做不到,很多槍支甚至連子彈都找不到匹配的。”

馬旅長深深的吸了口氣對謝珂道:“繳獲的大概有三千多支大蓋槍和二十多挺機槍,十來門小鋼炮,我之前也在考慮撥給第一旅一批,至于撥多少我還與謝副指揮研究一下!”

謝珂望着楚成文又看了一眼馬旅長道:“這有什麽可研究的?直接都拔給第一旅,壯壯咱們新任參謀長的聲威。”

馬旅長的臉上浮現起了一絲驚異,但是轉瞬之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馬旅長哈哈一笑道:“都給第一旅,都給第一旅!”

随即,楚成文就跟着新上任的後勤處物資調撥中心主任馬德財與李副官前去領取裝備,一出指揮部馬德財就對楚成文猛的一抱拳道:“兄弟!日後有用的着哥哥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楚成文急忙一扶馬德財道:“這可就太見外了!”

馬德財感嘆道:“這也就是兄弟你吧!現在的人都是錦上添花,哪裏肯有人雪中送炭啊?這人情世故冷暖老哥我見的太多了!”

有了李副官的幫忙,入庫的繳獲戰利品很快全部被裝車,就連原本不在名單內的十幾箱東三省兵工廠仿的花機關和德國進口的毛瑟手槍,連同大批的被服也在馬德財的堅持下裝上了馬車,李副官調集來的長長大車隊,讓楚成文也是連聲道謝。

望着一車車的物資,楚成文顯得十分的輕松,但是程天豪卻顯得十分的緊張,沒走多遠程天豪就駕馬來到楚成文身邊有些緊張道:“楚參謀長,俗話說富不露財啊!咱們這也太明目張膽了,是不是先派人請示一下旅長?讓他派部隊來接應一下?免得半路被胡子也劫了!”

楚成文用仿佛不認識程天豪的目光望着自己的這位騎兵連長?從鐵路橋到三間房能有多遠路?這沿途有多少軍隊在調動布防?還能有胡子?即便有胡子還敢虎口拔牙?難道自己這一個騎兵連八十幾號人是假的不成?這開得是哪門子玩笑?

程天豪一見楚成文不相信,有些焦急道:“是真的,楚參謀長你不了解龍江的胡子,這龍江簡直就是藏匪于民,小股部隊換防巡邏經常被人扒個精光借去武器,你去圍剿他們一哄而散,說句不好聽,這就是藏匪于民,什麽三江好、穿山甲、雲中燕白三娘都是出了名了悍匪,那槍法就說百步穿楊也不為過,這些悍匪就習慣拿咱們或者是警察隊打牙祭!”

楚成文見程天豪說得好象有切膚之痛一般,在看看一輛輛車上滿載的軍火和被服,猶豫了一下道:“程連長,立即把那幾箱花機關都打開,都發下去,然後派出通訊兵通知苑旅長派人接應。”

程天豪點了點頭,立即安排人分發武器,随後楚成文将八十餘名騎兵分成三組,程天豪帶領二十人開路,劉副連長帶領四十人護衛車隊,自己帶領二十人斷後,這樣即便遭遇襲擊,也能頭尾相顧,因為楚成文相信自己今天運輸這批武器也是臨時起意,即便胡子得到消息也無法快速集合大批人馬,在加上從鐵路橋到三間房駐軍頗多,胡子也不可能集中大批人馬,程天豪對楚成文的分析與安排佩服得幾乎是五體投地。

車隊經過一片林子,程天豪的先導部隊已經過去,六副連長帶領的護衛隊走在車隊的兩側,馬上的騎兵端着花機關警惕的觀望着四周的環境,槍口一律扇面斜側,一旦有風聲草動直接就可以摟火。

在一堆枯萎的茅草後三個身影小心翼翼的在慢慢後退,退出進了林子中的一道溝坎後,一名尖嘴猴腮模樣的男子輕聲對身旁的人道:“告訴大當家的,風不正,不是野雞,盤子太硬踩不動,風緊順風!”

一旁一個帶着氈帽的矮小身影連走帶竄就消失在了林子中,尖嘴猴腮模樣的男子咬着一根草棍盤算着這百多挂大車上拉的物資,等大車連同後續斷後的接應馬隊過完,尖嘴猴腮模樣的男子啪啪反正手抽了自己兩個大耳光,氣呼呼的自言自語叨咕道:“我這千裏望的名頭算是毀了,這趟真就奇了怪了?裏面連個動靜都沒就就運輸這麽大一批紅貨?真是晦氣到家了!”

而在前方幾裏外走貨屯的一家挂着紅幌子的大車店的門口,一名大約二十六、七手拿煙袋,相貌嬌媚但暗藏冷豔的女子正聽着一旁一名頭帶氈帽的“小打”言語之後,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知道了!死猴子看他回來老娘不扒他層皮,跟老娘我裝千裏眼?落風了吧?內挂不頂用了吧?”

白三娘原名姓白單名一個穎字,祖上是闖關東過來的,到了爺爺那一輩俄國人、日本人、土匪胡子、軍閥搞得民不聊生,靠手藝活不下去了老哥幾個一合計拉起柳子號滾地雷,白家單傳到了白穎這,也算是女承父業,憑借着為人仗義從不為惡,左右兩手快槍能打穿雲燕的絕活,白穎的诨號叫得比她爺爺和爸爸都響,道上人稱雲中燕白三娘!

白穎用手按了按煙袋鍋,一旁的一名老者猶豫了一下道:“大當家的,既然風不正又不是野雞,咱們就撤吧!天狗食月咱們也得有吞的本事不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