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走海倫(下)
這二天,楚成文一直在忙尋找關系托可靠之人送沈曼伊母女返回北平的事宜,剛剛出了旅部,就被神秘兮兮的馬德財一把拽住,在一條無人的小巷內,馬德財偷偷摸摸的環顧左右見沒人,依然壓低的嗓音道:“聽說沒,馬旅長現在跟日本人走的非常之近,據說跟一個叫板垣什麽的大佐會面之後,很快就要前往長春和奉城了,現在日本人把以前那個耀之整了回來,放在長春要成立什麽滿洲國!”
楚成文微微一愣道:“你從哪裏聽說來的?”
馬德財将煙頭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腳道:“我和馬旅長可是沾着親戚的,為了這事馬旅長與謝珂一夥人都鬧僵了,我說楚老弟啊!哥哥當你是自己人,你不同謝珂他們,也不是老馬的人,你自己要早做打算啊!”
楚成文點了點頭感激道:“多謝馬大哥啊!你有什麽打算?”
馬德財把嘴一撇道:“少整那些沒用的,現在海倫亂得很,我自己也要早做打算了,日本人那碗狗食爺們端不起,當孫子無所謂,但是當漢奸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死了都不讓入祖墳,圖意個啥啊?”
楚成文沒想到馬德財竟然有這樣的打算,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言語,似乎一切意思盡在其中了!
與馬德財分手之後,楚成文立即趕回了旅店,現在海倫的局勢随時會生變,所以他要先将沈曼伊母女兩個安全送走,這是抗日軍人的遺孤,身為軍人他既然遇上了自然責無旁貸。
混亂不堪的海倫車站每天只有一列小火車,要上車現在得有兩方面的條子,一個是張景惠僞龍江省政府的路條,一個是海倫警備司令部的路條,謝珂之前幫楚成文将這兩個路條全部都搞到了手。
塞給沈曼伊自己僅有的十幾塊大洋之後,楚成文猶豫了一下将自己的一支派克金筆也拿了出來道:“這點錢可能不算足,如果不夠就将這筆買了應急吧!”
沈曼伊當即要推辭,楚成文搖了搖頭道:“這世道人命都如草芥,什麽錢財還不是身外之物?”
沈曼伊見到楚成文的那塊懷表的表殼已然破裂,舊得不像個樣子了,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塊手表道:“這是我送予先夫的定情之物,也是他唯一的遺物,我現在轉送與恩人,就當做一個信物,他日來北平或者上海可持此物到萬國銀行來找我!”
沈曼伊用力的握了一下楚成文的手,這些天來楚成文不求回報無微不至的照顧已經讓沈曼伊的心頭掀起的微瀾,她相信如果楚成文開口挽留,她會帶着寶兒留在這裏,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在這樣的亂世,對方又是一個壯志滿懷的軍人,沈曼伊自然清楚他們重逢的幾率有多大。
楚成文将接受委托的镖師一把拽到面前道:“你家是海倫街裏面的,我不管你一次帶多少人,如果他們母女兩個短了一根寒毛,我就抄了你的家,明白嗎?”
镖師苦笑道:“軍爺您放一百個寬心,絕對不能短了您的眷屬,我們吃的就是這碗飯,保證對得起您的五十大洋!”
望着遠去的火車,楚成文看了看手中的手表,在大部分人還在用懷表的時候,手表是個稀罕玩意,尤其是瑞士産的金表更是不多見,楚成文苦笑了一下,這麽個招搖的東西自己怎麽戴?無奈之下只好用手帕包裹好揣進了口袋中。
由于之前要配合除奸,所以程天豪的騎兵連得到了難得的補充和補給,所謂的一個騎兵連已經有三百二十號人馬了,程天豪這些天看見楚成文就咧嘴笑,楚成文明白,程天豪這是想當營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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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謝珂、苑崇谷等人将楚成文召到了旅部,謝珂非常嚴肅道:“楚參謀長,馬主席的去意已決,我們現在恐怕在多說無益,他馬某人可以絲毫不顧忌自己的名節和軍人的操守,但是我們必須顧及。日本人将長春改名為新京,準備讓耀之耀之擔任新成立的滿洲國執政,馬旅長也準備前往長春任職,說什麽黑省自治一類的虛言,實際上就是當了漢奸!”
謝珂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我與苑旅長等人已經決定離職返回關內了,楚參謀長你有何打算?”
楚成文沒想到這才多長時間,海倫的局勢竟然方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馬旅長投日以成定局不說,就連力主抗日的謝珂、苑崇谷等人也無了容身之地?看了之前的除奸計劃的擱淺與時局的變化有很大關系,自己将何去何從?入關嗎?
楚成文猶豫了一下道:“我要留下來,程天豪還有一個騎兵連,之前補充的也都是絕對可靠的官兵,我要留下來與日本人周旋到底,龍江、東三省這麽大,日本人能把每一寸地方都占領了?”
謝珂點了點頭道:“楚參謀長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在敵後游擊幹擾破壞牽制日軍兵力,等待反攻裏應外合!”
苑崇谷拍了下楚成文的肩膀道:“別看繼武年輕,這份膽量和氣魄可真是令人佩服啊!臨行之前繼武你需要什麽盡管開口,我與謝副指揮全力支持你。”
既然苑崇谷與謝珂開了口,楚成文也自然不會客氣,嶄新的毛瑟96C手槍,雙馬被服也是不可缺少的,楚成文将全部的騎槍和機槍都換成了繳獲的三八式騎步槍和十一年式輕機槍?
用慣了捷克造的程天豪十分不解道:“參謀長這是什麽意思啊?小日本的機槍無論是射速、精準度、射程都和捷克造沒得比啊!我堅決反對換槍。”
楚成文微微一笑拍了拍捷克輕機槍道:“捷克造确實不錯,但是你要考慮一點,一旦我們進入敵後與第周旋的話,失去了後勤補給的我們的一切只能全部來源于敵。”
程天豪驚訝的點了點頭,楚成文所言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對于出走海倫的事情程天豪是沒什麽意見,馬旅長如果降了日本人去做滿洲國的官,誰都知道日本人才是滿洲國的主子,給奴才當奴才能有什麽好果子吃?而且還要背上一個漢奸的千古罵名。
當天傍晚,在連隊的食堂內,破天荒的出現了三個肉菜和一大盆豬肉炖粉條子,一壇子大高粱擺在了桌子的中央。
不僅僅是騎兵連的人,這些天來步兵第一旅內就傳言旅長要回關內,在苑崇谷的默許下,楚成文準備拉隊伍離開的風聲被不經意間放了出去,之前找他要過槍的徐大壯也帶着幾個人趕了過來。
鐵路橋、三間房、昂昂溪連番血戰之後第一旅減員嚴重,尤其是基層軍官更是損失巨大,身為班副的徐大壯也被提拔成了排長,不過徐大壯這個排長只不過是個空殼子,自從抵達海倫之後,馬旅長自然優先補充他的嫡系部隊,吞并重編了一些減員嚴重的部隊,導致下面非常不滿,這次馬旅長決意投靠滿洲國成為了謝珂、苑崇谷等人離職的導火索。
楚成文環顧食堂之內的四、五百人,踩着椅子站到了桌子上大聲道:“弟兄們!現在海倫的狀況大家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一些,謝副指揮與咱們苑旅長也都将卸職返回關內了,馬主席的選擇也許有他的苦衷,人各有志!但是兄弟我卻要留在這白山黑水之間,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咱們中國人的,身為軍人當守土衛國與日寇血戰到底!”
楚成文接過程天豪遞過來的一碗酒道:“願意跟着我楚某人繼續打小日本的我舉雙手歡迎,但是醜話我要先說在前面,這一去就将是孤軍奮戰無糧無饷無援!而且但凡有人違犯軍紀作奸犯科,我楚某人絕不留情,願意去的兄弟幹掉這碗酒,不願意的兄弟我也絕對不勉強。”
“幹!跟着參謀長打小日本!”士氣高昂的官兵們并沒讓楚成文的無糧無饷無援吓住。
一碗壯行酒下肚,馬旅長雖然去了長春,但是這樣明目張膽的拉隊伍的做法非常容易激起矛盾,以免夜長夢多,程天豪立即集合部隊準備出發。
楚成文巡視了一下近五百人的隊,這已經是步兵第一旅現有的六成多的兵力了,楚成文猶豫了一下道:“兄弟父子同在行伍的出列!家中獨子的出列!家有年邁父母需人贍養的出列!不足十八歲的出列!近期入伍的學生兵出列!”
列隊完畢的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的有一、二個走出隊列,随後三、五個,最後有二百多人走出了隊列!
楚成文對出列的官兵啪的敬了一個軍禮道:“對不住大家了!”
幾名學生兵攔住了楚成文的馬頭道:“楚參謀長,為什麽讓我們出列?我們參軍就是為了抵抗侵略打小日本的!我們無懼犧牲生命!”
楚成文望着這些稚嫩的面孔道:“胡鬧!你們是學生,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我們的國家不僅僅需要抵抗侵略的軍人,當戰争結束後更需要你們所學的知識來建設國家,不要整天把犧牲挂在嘴邊,本身就是對犧牲的亵渎。”
夜色中,楚成文所指揮的馬隊緩緩離開步兵第一旅的駐地,站在指揮部內已經換上的長袍馬褂的苑崇谷微微的嘆了口氣,将禮帽戴在頭上提起皮箱,最後一眼望向那疊得整整齊齊的軍服,一行淚水不受控制的流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