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山黑水(下)
王卓然見張副司令陷入沉思,于是道:“大敵當前,我認為救國會應該發動東北的廣大民衆,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抗日志士!”
原遼寧省警務處長黃局長是張副司令的人,也是在救國會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官員身份有行伍經歷的人,他對于王卓然所言的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抗日志士一同抗日的主張非常不以為然。
黃局長輕輕的咳嗽了一下道:“卓然此言差矣啊!你們這些留學生不大了解國內的情況,抗日是國家政府軍隊的事情,民衆自發的保境也是可取的,必須在一定的控制之下,我們同樣要防患共黨分子的滲透,難不成我們還要和共産黨合作不成?那就是引狼入室,我們絕對不能坐視共黨分子将東三省變成第二個鄂豫皖!”
王卓然深深的吸口氣,慷慨激昂道:“我認為當前我們中國的敵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
閻寶航悄悄的拉了拉情緒有些激動的王卓然的衣袖,王卓然有些不甘心的坐回了椅子上,張副司令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王卓然,又看了看黃局長冷聲道:“無需争執,按照金城方面指示辦理即可,防範共黨分子滲透義勇軍各部。”
張副司令站起身道:“出關抗日,生死莫測,但為國捐軀,雖死猶榮!諸位因為時間緊迫今日就不給大家踐行了,不過慶功酒我以為大家備下,等候諸位凱旋而歸。”
離開順承王府之後,作為救國會此番出關的幾名負責人員,王卓然、閻寶航、王化一等人在旅店王卓然的房間內碰頭。
王卓然壓低了嗓音道:“國民黨政府将全部期望寄托于國聯的調停和施壓,妄想用外交辭令和條約限制日本帝國主義膨脹起來的野心?歷史告訴我們,面對侵略只能用鐵與血去抗争!”
王卓然環顧衆人道:“當前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迅速與滿洲省委建立起聯系,盡可能的協助地方上的同志建立屬于我黨領導的抗日武裝,開辟抗日根據地。”
閻寶航發現王化一等幾個同志竟然在用筆記本記錄,于是指着自己的腦袋微微一笑道:“化一同志,要用這裏記!我們大部分的同志都缺乏地下工作敵後鬥争經驗,比如說今天王卓然同志就顯得有些過分激動,這一點等我們出了關與滿洲省委取得了聯系,要好好的向長期工作在敵後的同志們學習,救國會內部人員特別複雜,平時要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畢竟今後與日本侵略者和國民黨的鬥争将成為主要工作。”
救國會在盡一切的可能援助關內的各路義勇軍,不過救國會能夠提供的幫助實在太過有限了,比如聽說過救國會大名的楚成文尚未見過救國會援助的一槍一彈。
日軍的大舉增兵讓楚成文的奇襲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容易了,控制着鐵路、公路沿線連接大中城市的日軍,在滿洲國軍的協助下已經開始将其的勢力向城市周邊的縣城鄉村延伸了。
以前很多可以落腳的村子現在都被日本人扯上了電話設立了僞警察所,幾次楚成文指揮的抗日敢死縱隊都暴露了形跡,對于楚成文來說,似乎始終有一支日軍騎步混編部隊在針對抗日敢死縱隊。
作為滿洲挺身隊的正副隊長的松本武夫與淺野太郎來說,追捕支那孤狼的任務确實非常艱辛,淺野太郎與楚成文可以說是多次打過交道,之前他領教過楚成文的牙尖嘴利,這次他則實實在在的領教了楚成文的戰術指揮才能。
滿洲挺身隊一直跟在楚成文的抗日敢死縱隊屁股後面,彷佛是專門替抗日敢死縱隊善後的一般?他們總是晚一步出現在襲擊現場,松本武夫與淺野太郎認真的研究了楚成文作戰的範圍、襲擊的目标、戰術、搶掠的物資等等,試圖将這些零散的情報組織起來,作為分析判斷楚成文有可能的下一個襲擊目标的依據。
許久,帳篷中的松本武夫将手中的鉛筆丢在了地圖上憤憤道道:“淺野君,這個該死的楚成文,他的襲擊完全是沒有任何規律可循的?即無固定的落腳地點和補給,似乎他們就靠着劫掠皇軍的軍需物資作為補充,現在支那孤狼的名氣已經越來越大了,而且他們現在大有越戰越強的趨勢。最近聽聞武藤大将大将閣下接替本莊司令官閣下出任關東軍司令官,據說武藤大将閣下可不像本莊司令官閣下那麽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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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野太郎微微一笑道:“這是軍部對政府方面一個微微的妥協,滿洲事變軍部成為了最大的贏家,而政府方面更多的則是焦頭爛額的疲于應付,本莊司令官閣下的調任是理所當然的。”
松本武夫為自己點燃了一支香煙,深深的吸了一口道:“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消滅支那孤狼楚成文所部,我們被指責占用了過多的資源卻絲毫沒有半點成效,支那孤狼依然活動猖獗。”
淺野太郎似乎無所謂的一笑道:“松本君!你不認為我們之前似乎太累了嗎?這是獵人與獵物之間的一場較量,狼是一種極為貪婪的動物,想要獵狼就要有好的誘餌不是嗎?”
松本武夫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實際上很不喜歡淺野太郎說話的方式,總是說一半讓人去猜另外一半。
松本武夫驚訝的望着地圖上淺野太郎畫圈的地方道:“淺野君!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淺野太郎搖了搖頭道:“我說過了,想要獵狼就需要有足夠吸引力的誘餌不是嗎?”
在龍江附近頻繁活動的楚成文所部在襲擊了日本開拓團的煤礦之後,返回之前偵查的落腳點石砬子山整修。
在石砬子山實際上是小興安嶺山脈的延續,山內只有二十幾戶零散人家,由于山勢險峻又是窮鄉僻壤,日僞軍尚未進行過掃蕩,而且附近有多支抗日山林隊在活動,這也是楚成文選擇石砬子山作為隊伍長期休整地的主要原因。
楚成文正在組織部隊訓練,程天豪興沖沖的趕了過來,離老遠就扯開大嗓門道:“隊長,你看是誰來了?”
楚成文一見是周特派員一行人,急忙迎了出去,周特派員與楚成文一番寒暄之後來到的場院之中,楚成文給周特派員倒了一碗涼茶道:“荒村野嶺的,周大哥粗茶淡飯不要嫌棄啊!”
周特派員呵呵一笑道:“怎麽?這飯還沒吃就提前先打預防了?外面都說你楚成文會經營會過日子,現在義勇軍各部都受到日軍的打壓,就你楚成文是越過越滋潤,我今天既然來了,你得把你的家底都拿出來,不但要吃飽,還要吃好!”
楚成文一聽當即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龍江這是個好地方啊!小興安嶺、張廣才嶺、完達山脈三山對峙,松花江、牡丹江、倭肯河、巴蘭河四水交彙,進可攻,退可守,吃喝自然不愁,置于武器槍炮有小鬼子和僞軍定期給我送。”
在場的衆人當即轟然大笑,就連一直跟在楚成文身後的二虎子也跟着笑了起來,一旁徐大壯剛剛連踢帶罵教訓完幾個訓練做錯動作士兵,徐大壯滿臉壞笑的來到二虎子身旁道:“虎子,告訴哥你剛剛傻了吧唧笑啥那?”
二虎子當即一愣,随即伸手一掐徐大壯的脖子道:“咋地啊!當個破連長就牛了是不?你管我笑什麽?”
徐大壯被掐得嗷嗷直接,急忙讨擾道:“大爺,別掐了!在掐就斷了,虎子!虎子!你是我親大爺!”
二虎子一松手道:“滾一邊去,俺沒以這樣丢人的大侄子!長一馬臉磕碜死了!你多長時間沒照鏡子了?”
徐大壯沒想到平時一着急微微有點結巴,整天整天不言語的二虎子竟然如此的犀利?嗆得他頓時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才道:“二虎子你就跟啥人學啥樣吧!狗掀簾子叼破鑼,你在跟隊長學指定找不着媳婦,你信不?”
徐大壯剛剛說完,在場的人都笑了,自我感覺不錯的徐大壯還正了正武裝帶,将毛瑟手槍的木制槍匣往腰後推了推!
程天豪十分不厚道的指了指徐大壯的身後,一臉驚愕的徐大壯一轉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對方大腿,幾乎是鼻涕一把眼淚一把道:“隊長啊!我哪敢說你啊!都是這幫鼈犢子坑我老徐啊!俺人老實缺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聲清脆的尖叫聲,把徐大壯吓了一跳,仔細一看自己竟然抱錯了人,他抱的是正給上菜的村裏寡婦柳葉的腿,而隊長楚成文則笑嘻嘻的站在一旁。
柳葉柳眉倒豎一頓拳腳,邊打邊喊道:“敢吃老娘豆腐,死玩意,你(濁死)啊!”
楚成文則冷着臉道:“程天豪,徐大壯欺辱同胞婦女執行軍紀,拉出去斃了!”
程天豪刷的拔除手槍幾名士兵立即架住了徐大壯,還沒弄清是怎麽回事的徐大壯也慌了神,因為他知道楚成文是輕易不開這種玩笑的,一旁柳葉也慌了神,急忙求情道:“楚隊長,你看這也沒什麽的,不就是抱了一下腿嗎?俺還穿着褲子那!”
楚成文臉色一沉冷聲道:“徐大壯你不要怪我,軍法如山,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來人啊!拉下去!”
徐大壯一見楚成文玩真的,頓時也急了眼道:“隊長這樣對俺,俺老徐不服啊!都別動!”
徐大壯掙脫一旁兩名士兵噗通一聲跪倒道:“俺承認我對柳葉有點意思,平日也就是多看幾眼,沒動過手腳,真的!柳葉娘家自打靠山屯被鬼子屠了就再沒個活人了,男人死後就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拉扯個幾歲的娃,怪不容易的,她才二十七啊!我這也三十大幾的人了。”
楚成文一揮手:“你們多大跟我沒關系,給我拉下去!”
徐大壯一擺手道:“隊長!我徐大壯不是貪生怕死的貨色,打個商量行不?讓我死在前面行不?下次打鬼子我第一個沖在最前面,保準死出來一個樣給你看看!”
周特派員也有點吃不準楚成文的意思了,如果真因為這麽點小事就斃了徐大壯這樣一員猛将,他今天說什麽都得給擋下來,周特派員剛要動,程天豪悄悄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嘿嘿笑了一下!周特派員頓時恍然大悟。
正說着,十幾口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沖進了院子,為首的一名老者激動不已的拉住楚成文的手道:“柳葉家的讓我老家夥出面,她願意讓徐連長抱,也願意讓她摸,楚長官啊!你千萬不能殺徐連長啊!”
楚成文皺了皺眉頭道:“壞人名節的事情我們不能幹,如果柳葉願意嫁給徐大壯,徐大壯也願意娶柳葉的話,我可以饒他一命!”
哭哭啼啼的柳葉頓時沖了進來一把抱住徐大壯道:“我願意嫁你,讓你當俺男人,你給我娃的餅幹、罐頭,幫我挑水、砍柴,俺知道你的心意,俺今天就不要臉了,誰敢殺你就先把老娘殺了!我呸!”
被吐了一臉的楚成文心裏這個郁悶啊!抹了把臉一伸手,程天豪立即遞過一個紅包,楚成文将小紅包遞給依然在愣神的徐大壯道:“這是金戒指、金耳環,是隊裏我們幾個的心意,娶媳婦不能太寒酸了不是,你好歹也是個連長了!”
楚成文一轉身道:“殺豬!殺豬!擇日不如撞日,今晚就操辦了!”
在場的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場戲啊!喜極而泣的徐大壯也咧着大嘴與柳葉抱頭痛哭,說實話剛剛把他也吓得不輕。
看見別人娶老婆心裏泛酸的程天豪撇了撇嘴對徐大壯道:“活該你遭罪,隊長正準備找你茬,你自己到好,自己送上門了!”
徐大壯哭唧唧的把頭一撇道:“滾犢子!”
程天豪作勢想踢徐大壯,想了想把腳放下了,給了一旁看熱鬧的士兵一人一腳道:“都麻利的,你們徐連長今天大喜,都去幫忙!”
與周特派員坐回桌邊的楚成文不好意思笑道:“讓大哥見笑了啊!東北農村規矩多,他們倆個也算是有情有義,別看村子不大,如果長此下去風言風語也夠他們受的,我一直尋思着把事辦了,今天也算借機發揮吧!”
周特派員笑着點了點道:“這件事你處理得非常好,不過有件事情我想提醒你一下,對待士兵不能依靠打罵和體罰,在抗日的隊伍中要盡量做到官兵平等,我們長期在敵後作戰更要關心關愛官兵的生活,向官兵灌輸愛國主義,堅定抗戰必勝的信念。”
楚成文點了點頭對程天豪道:“把周參謀長說的記住了,從你開始做起!”程天豪不滿的嘀咕道:“應該從你做起才對!”
周特派員擺了擺手對楚成文道:“別叫我周參謀長了,我已經離開王德林的救國軍了,現在自己組織了一支抗日武裝,正準備在吉林與龍江交界的地方建立抗日游擊根據地。”
聽說周特派員已經離開了王德林所部,楚成文微微有些震驚,不過這也是完全在他意料之中的,有的時候一個人的能力太強也并不是什麽好事,嫉賢妒能比比皆是。
徐大壯的婚禮喜慶卻又簡單,沒能買來鞭炮,楚成文就讓徐大壯抱着機槍打上一梭子!身穿長袍馬褂戴着禮帽的徐大壯人模狗樣的來回鞠躬作揖,引得在場的人大笑不止。
由于男女雙方都沒有父母老人在場,長官亦是父母,可謂用心良苦又挨了口水的楚成文自然當仁不讓坐了主位,周特派員則成了主婚人,程天豪當媒人!雖然沒有三聘六禮,不過也算是明媒正娶。
留下一幹人等吃酒席鬧新房,楚成文在周特派員的陪同下例行查崗,時刻不可松懈是楚成文的口頭禪,傍晚日落時分,楚成文與周特派員來到山頂俯瞰大地,環顧這晚霞之下美不勝收的山河,周特派員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如此壯麗的山河豈能交與日寇魔爪?抵抗侵略,逐敵寇于國土之外,哪怕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楚成文點了點頭道:“現在日本人的一個大隊已經進駐了龍江城,是我們的老冤家第二師團第三步兵旅團的第二步兵大隊,大隊長叫相崎信太郎,日軍的第二師團主力早就調回吉林了,但是這支步兵大隊卻留在了龍江?是不是非常的奇怪?”
周特派員望着龍江城方面道:“之前有一支戰鬥力非常強勁的日軍步騎混編部隊也活動在吉林、龍江兩省境內,很多義勇軍都因為被其咬住最後被蜂擁而來的日軍圍攻打垮掉了,據說這支日軍最近在龍江附近活動,蘇炳文的部隊最近吃了大虧,我看這是來者不善啊!你也要多加小心。”
楚成文微微一笑道:“小心是自然,兵來将擋,水來土屯!上次反攻哈爾濱龍江就是義勇軍的大本營,叛徒程志遠的出賣讓連場血戰贏得的優勢頓時逆轉直下,龍江也跟着名動國內,龍江位于戰略要沖,日軍刻意在此駐紮一個大隊的兵力。”
周特派員呵呵一笑道:“繼武啊!實際上龍江還有一個更加有名的歷史典故!”
楚成文微微一愣,整天忙着作戰,對于龍江的歷史他還真的不了解,說實話楚成文還真沒進過龍江城。
周特派員指着龍江城的方向道:“歷史上北宋年間有名‘靖康之難’,被女真人擄掠押解至胡裏改路‘坐井觀天’的就是北宋兩位亡國之君徽欽二帝,享盡了人間榮華富貴的徽欽二帝,雖說于此空遺亡國之恨,但在如此山清水秀的幽靜環境裏故去,實勝于馬革裹屍矣!就是乾隆秘訪此地也稱這裏‘聲聞塞北三千裏,名貫江南十六州’!”
楚成文望着太陽的最後一縷餘輝道:“當今之中國不是當年的北宋,民衆的抗日意識已經在漸漸覺醒,日本人不是掠奪成性的游牧民族,他們是要亡我華夏,如若不抵抗,不做漢奸就是亡國奴!吾輩身為軍人逢此國難當頭之時,唯有一腔熱血和血肉之軀,國尚破!何惜此身!”
正在這時,二虎跑上山來大聲道:“隊長,外面來了一個人,說是你的舊友?”
我的舊友?楚成文皺了皺眉頭,他的朋友不多,實在想不起誰還能找到這裏來?于是與周特派員一同走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