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血冷血熱(下)

原本想一鼓作氣的日軍在中國士兵悍不畏死的反擊下敗退了下去,日軍知道中國兵已經沒有子彈了,所以只退下了二十公尺進行休整。

滿臉鮮血的徐大壯拉着楚成文氣喘籲籲道:“隊長你快走,這裏有我頂着!”

腹部被鮮血染紅的楚成文看都不看徐大壯一眼,單腿跪地拄着步槍道:“老子的字典裏面就沒有逃跑這二個字,人生一世誰人能逃得一死?我能為自己選一個死法,死的地點和時間,乃是人生一大快慰啊!”

徐大壯望着楚成文道:“隊長!誰都能死,唯獨你不能死,你如果死了咱們抗日敢死縱隊的大旗就算是徹底倒了,誰還能給兄弟們報仇?”

“滾開!”楚成文把眼睛一瞪道:“若再有人讓我抛棄弟兄們,當以通敵論處!”

徐大壯呵呵一笑道:“隊長!我老婆和孩子可就托付給你了,跟柳葉說我對不起她娘倆!”

“什麽?唉呀!”楚成文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徐大壯丢下手中的石頭,對一旁二名目瞪口呆的士兵道:“發什麽愣!多找幾副綁腿,将隊長從山崖上放下去。”

太陽的最後一縷光芒被大地吞沒,山腰的戰鬥還在激烈的進行着,正所謂一夫拼命萬夫莫敵,衣衫褴褛,唯有死戰到底的中國軍人們激發出了他們生命中最後的吶喊!刺刀、槍托與日軍反複撕殺,甚至連漫山遍野的石頭都成為了他們抵抗敵人的武器。

在這個連日軍軍事地圖上都沒有名字,僅僅注明标高83.22的無名丘陵之上,一群不願舍棄家鄉,故土難離的中國軍人在揮灑他們最後的鮮血,進行着一場異常慘烈卻被歷史遺忘的悲壯戰鬥。

這片土地上的石頭、木棒甚至他們的牙齒身體,他們用這些原始到了極點的所謂武器,似乎在徒勞的抵抗着武裝到了牙齒的日本侵略者!

他們在用生命和鮮血向侵略者彰顯他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這些英勇的中國人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東北義勇軍,非常遺憾的是他們并不屬于中國國防的正式武裝力量,這也就意味着即便他們被俘也無法享受到軍人的待遇。

當大地被黑暗所籠罩,松本武夫與淺野太郎走在這一片慘烈的厮殺場上,層層疊疊的屍體和損壞的武器零件丢棄得到處都是,松本武夫與淺野太郎走在火把之下,他們已經被戰鬥的慘烈卓絕完全的震驚了。

滿洲挺身隊的傷亡過半更是讓松本武夫與淺野太郎感到不寒而栗!

松本武夫感慨萬分對淺野太郎道:“淺野君,看來屍山血海也并非我大日本帝國皇軍獨有啊!如果所有的支那軍隊都如此抵抗的話……”

淺野太郎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所以我們才要分化支那人,利用支那人去對付支那人,不能讓他們團結起來,支那這個民族是一個海納百川的民族,非常可怕的是歷史上侵略他們的異族不是被消滅就是被同化。拿破侖曾經說過支那就是一頭沉睡的雄獅,而我們現在的行為就是挑逗這頭沉睡的雄獅,雖然今天我們付出了高昂的代價殲滅了楚成文所部,這一切對于帝國,對于滿洲來說是值得的,因為楚成文與支那共産黨分子一樣,都是極度危險的,他們在吹響喚醒這頭雄獅的號角!”

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渾身鮮血的徐大壯在慢慢的抽着煙,吞雲吐霧之間表情十分的享受,淺野太郎阻止了一旁企圖上前的日軍士兵道:“對于英勇的軍人,哪怕是敵軍,我們也要給予敬意!”

Advertisement

徐大壯鄙視的望了一眼中國話說得比他還字正腔圓的小鬼子,嘿嘿一笑之後,從口袋裏掏出之前楚成文遞給他的那一顆子彈,填進了槍膛之內!咔嚓一聲,槍機複位子彈上膛。

一旁緊張的日軍士兵紛紛拉動槍機,松本武夫則直接卧倒在地,淺野太郎伸手阻止一旁的日軍士兵開槍射擊,這是他們有可能捕獲的唯一一個抗日敢死縱隊的俘虜。身為憲兵的淺野太郎非常清楚,有些時候,如果能夠使一名敵人主動投降,其效果甚至要遠遠比殲滅一百名敵軍都要好得多。

戰争在很多時候較量的不僅僅是雙方的武器裝備,更是交戰雙方軍人的意志!

徐大壯将槍口頂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望着石砬子山方向大喊道:“娘!恕兒不能給您老盡孝了!柳葉!俺想你!”

砰!一聲孤寂的槍聲回蕩在山野之間!

被迸濺了一臉鮮血的淺野太郎緩緩的摸了一下臉,原來血是熱的?

而剛剛中國軍官所坐的岩石就是之前最後戰鬥最為慘烈的地方,中日兩軍的屍體縱橫交錯,淺野太郎蹲下用手摸了摸似乎有些濕漉漉的岩石,原來岩石已經被鮮血浸透!

松本武夫撿起了空槍挂機的毛瑟手槍,望着空空的彈膛微微一愣道:“将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殺身成仁,雖然是敵人也令人佩服不已啊!”

山坡之上的日軍官兵紛紛緩緩的脫下軍帽行禮致敬,表達對一名英勇無畏的異國軍人的敬意!

拼命在山間小路穿行的白三娘聽到這一聲槍響,腿幾乎一軟,對身後的猴三道:“麻利的!加快速度!”

幹杯!Cheers!杯中血一般的紅酒在碰撞中微微蕩漾!

啪!一陣照相機鎂光燈閃過,位于大上海外灘的大世界迎來了一批貴客,在靡靡的舞曲中,青年才俊與名媛佳人翩翩起舞。

百樂門舞廳的大廳正中央懸挂着“為東北義勇軍将士募捐籌款”的條幅,在場的政客、軍人、名流、商賈談笑風生。

拿着相機的譚偉見任雪瑩一臉不高興,于是詢問道:“怎麽了我的大小姐?又是誰惹你生氣了?”

任雪瑩哼了一聲道:“你看看這些人,東北的義勇軍将士在爬冰卧雪與日寇周旋,之前聽說很多隊伍因為槍彈不濟而被日本人打垮,今天到場的這些人恐怕早就忘了年初時候十九路軍将士為上海流淌過的鮮血了,你看看那捐款箱?他們不是真心要為義勇軍将士做點什麽,而是為自己撈取名望來了!和這些追名逐利之人在一起我覺得惡心。”

正要離開的任雪瑩,突然聽到樂曲驟然停止,一位身着亮麗的旗袍妩媚有佳的女子在一名将軍的陪同下款款走上前臺,相比之下,之前豔光四射的女歌手頓失光彩。

是沈曼伊!任雪瑩的眼睛頓時一亮,這個漂亮女人給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了,只見沈曼伊款款來到麥克之前,微微一笑道:“我代表家父萬國銀行沈翰文,捐獻五萬大洋!”

沈曼伊環顧臺下表情十分驚訝的衆人,将自己的戒指、耳環、項鏈一并摘下道:“國難當頭,小女子也只能以我個人的珠寶首飾略進綿薄之力了,希望今天在場的各位叔伯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與東北義勇軍的将士們同舟共濟。”

臺下的衆人發出一陣驚嘆,沈翰文的女兒所帶的珠寶首飾的價值恐怕要遠遠超出那五萬大洋。

“李伯伯,您是看着我長大的,此番我從東北逃難可謂是九死一生,多虧邊防軍黑省步兵第一旅的參謀長楚成文先生相救,我母女才得以活命!”沈曼伊微笑着注視着面前不停用手帕擦汗的一位大胖子。

“好侄女!我捐!我捐!我王奎認捐三萬大洋!”王奎一見沈曼伊微微有些撅嘴,急忙又高聲道:“再加金條二十根!”

沈曼伊這才滿意的微微一笑,有了人帶頭,剩下的人在衆多記者的環顧中,也不等沈曼伊相逼,自動自覺的沖到了捐款前臺踴躍捐款,因為他們都非常清楚,如果等那位好侄女來勸,恐怕損失的要更多。

之前陪同沈曼伊登臺的軍政部少将何世峰此刻正站在一位身着禮服,慈眉善目滿面紅光的老者身旁,十分謙卑道:“多謝沈老您啊!否則這個募捐宴會就只能是雷聲大雨點小了。”

沈翰文微微搖了搖頭道:“正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東北之義勇軍,上海之十九路軍,他們奮起一戰,保衛的不正是我們這些民衆嗎?國家、國家!要有國才能有家啊!”

何世峰望着沈曼伊那誘人的背影,一旁急忙附和道:“沈老深明大義,深明大義啊!”

沈翰文苦笑的搖了搖頭道:“不過我今晚可是被女兒逼得做了惡人了,恐怕今晚回去就有人要背後戳我脊梁骨了哦!”

沈翰文突然話鋒一轉道:“我之前所托之事不知有沒有消息?”

何世峰微微一愣道:“自成立僞滿洲國之後,日本人在東北連續增兵,近來大有圖謀熱河之勢,東三省義勇軍各部皆陷入苦戰,或者輾轉各處,我們已經派專人攜帶金城軍政部與北平方面的手谕前往東北尋找楚成文了,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您,請您放心!”

正說着,突然,有人高喊一聲,日本人又公布戰報了!舞池之內頓時靜的鴉雀無聲,一名侍者将收音機的音量調節到最大。

收音機中一個膩膩黏黏的聲音不緊不慢道:“即日,我英勇之大日本皇軍滿洲挺身隊,在龍江境內經過連番激戰,最終徹底剿滅為禍一方的巨寇楚成文所部千餘人之全部,擊斃匪首楚成文,維護滿洲皇道樂土……”

臉色驚變的沈曼伊身形微微搖晃了一下,一旁侍女急忙将其扶助,臉色蒼白的任雪瑩也喃喃的叨咕着這不可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