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新來的政委(上)
松本武夫與淺野太郎分別指揮部隊回援豬木中隊的時候,攻擊得手的老北風殘部馬隊早以逃得影無蹤了,黎明時分,淺野太郎望着胳膊中彈僥幸大難不死的豬木大尉,強壓着一刀劈死這個蠢貨的念頭。
原本馮家屯就是一塊用于吸引老北風的誘餌,結果豬木私自更改作戰計劃不但自己毀了誘餌不說,還火燒了馮家屯?又連夜撤退以至于途中遇襲,一百九十餘人的一個中隊幸存者不足三十人!
雖然也擊斃了包括老北風本人在內的一百五十名以上的馬匪,幾乎是一比一的傷亡比例讓活着的人怎麽能有心情享受這“勝利”的喜悅?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龍江城警備大隊一如既往的遭到了擊潰損失慘重,如果說豬木中隊的傷亡觸目驚心的話,那麽胡進學警備大隊的損失則讓日本人肉疼不已。
整個一個警備大隊下屬三個戰鬥中隊,每個中隊二百二十多名戰鬥員,六百多支三八式步槍以及六挺捷克造機槍,一場敗仗就丢得幹幹淨淨?最難得的是六百多名警備隊員竟然有五百九十多人及時歸隊?
淺野太郎看看若無其事的胡進學,再看看羞愧難當的豬木大尉,微微一笑道:“昨日殲滅老北風一戰兩位都表現得十分出色,早點回去休息吧!”
胡進學與豬木大尉離開之後,松本武夫恨恨道:“豬木這個厚顏無恥的家夥竟然還有臉活着,他應該剖腹自盡雪恥,對天皇陛下盡忠!還有那個胡進學,應該給予嚴厲的懲辦。”
淺野太郎搖了搖頭道:“豬木大尉雖然說是蠢材一個,但是他對我們還非常有用。”
松本武夫疑惑的望着淺野太郎道:“他能對我們有什麽用?除了讓皇軍蒙受恥辱,他還能幹什麽?”
淺野太郎意味深長道:“豬木進一屢戰屢敗,但是你見他受過任何的懲戒?”
松本武夫回憶了一下道:“還真沒有!”
淺野太郎續而提醒道:“豬木進一與軍部的豬木中将有非常密切的關系,以後我們要對豬木客氣一些才是!”
松本武夫驚訝的望着淺野太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怪不得啊!連續吃了這麽多敗仗下來,竟然還能夠厚顏無恥的茍活,這臉皮真跟軍部的那位有得一拼啊!”
淺野太郎認真的點了點頭繼續道:“至于胡進學,我們暫時還離不開他,他是龍江本地的地頭蛇,這龍江城的警備大隊多是胡的舊部改編而來,冒然行事容易激起胡的不滿和不安情緒,這樣對我們是非常不利的,我們可以通過豬木從外面調來一個警備隊長,将胡先降成副隊長以示懲罰,慢慢的将胡架空。”
松本武夫點了點頭道:“看來現在也只能如此了,關于皇軍背後中彈的事件你準備怎麽調查?”
淺野太郎猶豫了片刻道:“高橋軍醫官能夠斷定小山曹長幾人是從背後被三八式步槍擊中陣亡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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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武夫嗯了一聲道:“這一點完全可以确定,高橋軍醫官經驗豐富,他比對了十幾具背後中彈的皇軍官兵屍體,生還的水兵伍長的口供他分析小山曹長等人中彈的角度與當時的情況十分可疑,由于三人體內均為貫穿傷未發現彈頭,加之當時是深夜視線受到極大影響,高橋軍醫官判斷小山曹長等人是在極近距離上遭到槍擊的。”
淺野太郎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須與高橋軍醫官親自談一談,關于此事必須秘密調查。”
胡進學由警備大隊隊長變為副隊長一事對于整個龍江城來說不亞于一場地震,新來的警備隊長姓高名東來,是吉林靖安軍教導總團的少校營副,诨名高絕戶,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今天高東來一上任就因為芝麻綠豆大點事給了胡進學一個難堪,對于這個所謂的下馬威,胡進學表面毫無反應,實際上恨不得一槍崩了高東來。
更讓胡進學惱火的是程萬三又偏偏趕在今天前來歸順投降,高東來很自然的讓胡進學靠了邊,自己帶着幾個親信跟着豬木屁股後面好不威風,憋了一肚子氣的胡進學只好去找闫育才喝悶酒!
在糊米溝內清點戰利品的楚成文迎來了一位老上司加舊友兼新同志,第二游擊支隊政治委員錢利生,如果不是周特派員的警衛員小呂護送而來,錢利生一準會被當做日僞特務抓起來。
身着肥裆棉褲小棉襖粘着兩撇山羊胡子,太陽穴上貼着一塊膏藥舉着鐵板神數布幡的錢利生讓楚成文大吃一驚?錢利生竟然會是共産黨的人?
招呼錢利生進屋之後,楚成文給錢利生熱情的引見了白穎、鄭國文、程天豪等人,對于這位相貌堪稱猥瑣手拿周特派員委任命令以及書信的政委,幾個人也是面面相觑。
錢利生見狀摘下了山羊胡子、膏藥,又摸掉了臉上蠟黃的油脂,不慌不忙的從腰間幾個竹筒其中一個內倒出一幅眼鏡,一時間形象還算有所改觀。
錢利生親熱的握住楚成文的手道:“繼武,歡迎你走上革命道路!之前因為身份不便請多原諒,現在大家是戰友同志了,對于你的選擇我由衷的替你感到高興!中國人民的革命事業正需要你這樣的有為熱血青年投身進來,抵抗侵略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程天豪望着錢利生皺了皺眉頭道:“你真是我們的政委?你們共産黨不是都象周特派員大哥一樣濃眉大眼一臉正氣的嗎?”
錢利生一聽頓時失聲笑道:“人的相貌是父母所生,這是沒得選擇的,但是人的信仰和主義卻是能夠選擇的,放棄黨派之間的成見與争執不說,誰能夠贏得人民群衆的真正支持,誰能夠将原本屬于人民的權益還給人民,代表人民的利益,誰就能得到廣大人民群衆的擁護,自古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就連封建君王都明白君如舟,民似水,水亦能載舟也能覆舟這個簡單的道理。國家是屬于全體中國人民的,并不是某一個政黨或野心家獨裁者的,面對日本侵略者外辱犯境,總司令卻依然置民族、國家利益于不顧,一味的叫嚷攘外必先安內,欲至我黨于死地,大家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錢利生所言對于白穎、鄭國文、程天豪等人來說實在有些高深了許多,楚成文身為軍人但是一向很少關心國家黨派政治,錢利生見狀微微一笑道:“因為總司令他害怕,因為他的政府并不是代表着人民大衆老百姓的利益,而是代表官僚買辦利益集團。對外他們向帝國主義列強妥協,對內他們無休止的壓榨民衆,無論是對日本侵略者,還是對總司令反動武裝集團,這場戰争看得并非是誰一時的兵強馬壯,這是一場正義與非正義的戰争,我堅信正義最終會取得勝利!”
錢利生的話對于楚成文等人來說十分有震撼力,細細品味之下,其中的道理非常的淺顯易懂。
錢利生拉着楚成文的手道:“我這一路過來聽說你們打了不少勝仗,外面都在傳言糊米溝的白三娘能夠撒豆成兵,你們這新夫妻簡直要成神仙眷侶了!不過自從熱河淪陷之後,日軍集結重兵攻擊長城各口意圖威脅平津,除了喜峰口一線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其餘堅守各部均損失甚重。我估計國民黨政府任命何參謀長為北平軍分會主任,其主要目的就是與日軍媾和,一旦其達成停戰協議,日軍的主要軍力就會從熱河轉移到遼吉黑三省,我們要提前做好應對準備才行,積極的向外擴大游擊支隊的游擊範圍,與友鄰地區的山林隊、游擊隊、抗日救國軍等抗日武裝積極配合作戰,将日本人的兵力調動起來,在運動中尋找戰機殲敵一部,采用零敲碎打的方式,積小勝為大勝,不斷的吸引日軍從而消耗日軍的有生力量,也等同于有效的支援長城沿線抗戰。”
楚成文點了點頭道:“這糊米溝有雖然有天險相隔,但是單純從軍事角度上講世界上并不存在攻不破的防禦,我并不反對積極開展游擊戰擴大游擊範圍,不過我方最快的機動方式為騎兵,日軍控制着鐵路、公路沿線,天上又有陸軍航空兵提供偵察、轟炸,東北多平原少山脈丘陵地帶,況且山林隊成分十分複雜,裏面混雜有被日僞收買的敗類,我想我們還是要仔細研究一下,不能盲目決定。”
錢利生驚訝的望着楚成文道:“行啊!難怪上級如此信任你,真是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啦!”
這時白穎掀開門簾走進屋中将熱氣騰騰的蒸肉、大蔥、餅子放在了桌子上道:“你們哥倆別光顧聊,先吃着!我給你們燙酒去,天豪過來幫忙你和酸秀才都別走了,一塊吃!”
程天豪一臉為難的望了望楚成文和錢利生道:“有支隊長和參謀長陪政委就得了,多我一個不多,我這會也不餓,出去溜達一圈!”
白穎皺了皺眉頭忽然發現院子外面有個嬌小的身影一閃而過,于是微微一笑道:“我跟你說明白了,小水仙是你嫂子我請回來的,你可不能因為人家幹過那個就欺負人家,如果是真心誠意的嫂子我支持你,去吧!”
“哎!”程天豪高興的答應了一聲一掉頭就跑沒了影,自從當了參謀長之後,酸秀才三個字已經很少有人提了,不過白穎是誰啊?一瞪眼睛鄭國文就要趴窩的主,鄭國文有點扭捏的模樣提醒白穎道:“副支隊長,那個你看政委都來了,還叫我酸秀才不适合了吧?支隊長都得叫我聲鄭參謀長不是?還答應給我套軍裝。現在整個支隊沒人在管我叫酸秀才了,再說我現在也不幹算命披批八字的活了,是不是您老也改改口?”
“滾你娘的蛋!”白穎柳眉一立道:“在這炕頭一畝三分地裏,就是楚成文也得聽老娘的,否則今晚就讓他睡馬棚,你也敢跟老娘我講價錢?找死啊?”
“噗哧!”錢利生進口的一杯酒噴了楚成文一臉,楚成文抹了一把臉轉頭看了一眼白穎,意識到自己又性情流露的白穎急忙一笑道:“當家的我再給你們炒個雞蛋。”
白穎暗自給了鄭國文一腳道:“你刻意陷害老娘來的吧?行啦!行啦!以後叫你大名鄭國文好吧!鄭參謀長?”
鄭國文眉開眼笑的從桌子上捏起一大片肥肉,又端起楚成文的酒杯吱溜一口,一咧嘴道:“支隊長、政委、副支隊長,你們吃着,我約了猴三聽戲,咱們請的戲班子今晚最後一晚。”
正說着,院子外面一個破鑼一般的嗓子嚎道:“酸秀才老犢子,能他娘的快點不?開鑼了!”
鄭國文恨天怨地的一跺腳道:“王八羔子猴三,千算萬算,漏算了這小子,上眼藥啊!”
不等院外的猴三喊第三遍,鄭國文三步并做兩步沖了出去,邊跑邊喊,猴三閉上你的破嘴,老子跟你沒完?
白穎則落井下石一般的也跑到院子當中大聲道:“酸秀才,你不是說沒人這麽叫你了嗎?猴三剛剛叫得是什麽玩意啊?老娘我告訴你,之前我答應叫你大名的事不算了!”
哎呦!鄭國文一不留神摔進了路邊的雪坑裏面…..
五月的北平已然是鳥語花香,作為明清兩朝的故都,北平不如上海、廣州這些後起之秀能夠散發出所謂的“活力”,但是北平卻有自己獨特的堅持,眼下北平最高的建築仍然是六國飯店,四合院、井字胡同、鐘樓、大牌坊,老北平特有的老字號,就好比同仁堂的招牌一樣,甭管你給多少錢,他也不會換一個時下流行的霓虹燈,對新事物的容納與守舊的執着并存于這座昔日的皇城之中。
不過老北平皇城根下的老百姓以往那份驕傲和矜持如今蕩然無存了,因為東洋小日本,也就是早年間的倭寇的刺刀已經頂到了北平的城門樓子上了。
數月以來,幾十萬大軍倉惶奔逃将東四省僅存的熱河丢給了日本人,這讓四萬萬國人不僅僅在軍事上打了一個大敗仗,更在精神上一敗塗地,難不成堂堂天朝泱泱華夏真就成了小日本口中的東亞病夫了嗎?
在長城沿線,熱河的慘敗讓邊防軍各部以不堪再戰,西北軍、晉軍、中央軍接替了長城各口的防務,似乎知恥而後勇的中國軍隊以血肉之軀憑借着幾千年前老祖宗留下的長城,面對喪心病狂的異族侵略者的飛機、大炮、坦克,與其反複争奪誓死不退,駐守長城各口的中國軍人從将軍到士兵都明白,他們在國人面前已經無路可退了,他們只能珍數着槍膛內的子彈伏在戰壕之內,祈禱着不要被肆意橫飛的彈片擊中的同時等待着下一次肉搏。
大部分國人不了解中國與日本的工業差距,更不清楚“小小的日本”擁有號稱世界總噸位第二的龐大艦隊,國人感覺到的恥辱最為直觀的是幾十萬中國軍隊竟然打不贏十幾萬小鬼子?
東北四省的淪陷,不堪一擊的中國軍隊,讓抵抗必将亡國的言論陰影已經開始在悄悄的漫延。
面對日軍咄咄逼人的态勢,位于北平城內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代委員長的軍政部長何參謀長可謂一籌莫展。
時任行政院駐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委員長的黃郛,身着筆挺的暗格西服,一臉書卷氣帶着金絲邊眼鏡,穩坐在太師椅上,悠然自得的輕輕吹着蓋碗中的茶葉子,碧綠猶如翡翠的明前龍井散發出了一股沁人脾肺的清香。
黃郛是出了名的親日派,而何參謀長雖然也留學日本,但是何參謀長本人對日本以及日本人卻并無太多好感,與其說何參謀長是親日派,到不如恰當的形容他是恐日!
望着黃郛在煞有介事的享受着茶香,何參謀長不滿的微微哼了一聲,有如蒸鍋上的螞蟻一般的他此刻哪裏有那份閑情雅致?熱河的慘敗直接導致了堂堂中華民國陸海空三軍副司令、坐擁幾十萬邊防軍的張副司令通電下野出走意大利。
與張副司令相比,自己這個軍政部長、北平軍委會代委員長面對滔天的民意和輿論之時,恐怕尚不及張副司令三成的分量,張副司令已然無奈黯然下野,自己若是一個不慎被推倒了風頭浪尖,同樣難免粉身碎骨的厄運。
抵達北平這些日子裏,何參謀長一直有一種宛如在驚濤駭浪裏掙紮行船的感覺,不過讓何參謀長非常無奈的是他所駕駛的船還是一艘四面破損漏水的破漁船,而他的對手日本人卻擁有整整一支艦隊。
留學日本的何參謀長對于日本的強大有着非常直觀的印象,尤其從甲午戰争之後,日本利用清政府《馬關條約》從中國攝取到了其極需的白銀和在東北各地的駐兵權,窮兵黩武的日本擁有一整套完善的國家兵役制度,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動員上百個師團的部隊,鋼鐵冶金、工業制造、輕紡加工等等一系列代表國家綜合實力的産量均為中國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
日本可以建造幾萬噸的戰艦,獨立設計生産飛機、火炮、坦克車一類現代化武器,而中國的現狀是自産的步槍都無法滿足國防戰争的需要,一個連步槍都尚需進口落後、并處在軍閥割據各行其政的農業國家去挑戰一個可以歐洲列強平等對話的工業強國?
從本意何參謀長是不主張對日進行一場大規模的國家戰争的,尤其是日本強占東三省之後,國聯的軟弱無力與歐洲各國同日本的麻木暧昧,這使得中國根本無法與日本正式宣戰,因為一旦宣戰的話,歐洲各國将宣布中立恪守非戰公約實施武器禁運,這樣一來更加吃虧的是中國!所以為了應付國內滔天的民意和輿論,中國只能在有限的地域利用有限的兵力與日本進行一場有限的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