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22 (3)
易曲又摸了摸鼻子,走進電梯,“對了,我前兩天出了場車禍,好像昏迷了三天,剛剛出院的樣子。這幾天你還好麽?”
不知道是不是電梯裏信號不好,易曲聽見對面有一點嘈雜的聲音,似乎還有輕微的語氣詞。
“我這兩天?還好。”希融當然已經從花揚那裏的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在花揚的消息裏,整件事情截止到易曲在墓園裏的那一刻。事實上在此之前,希融還在想,這個人的情緒恢複未免太快了一點,不過從這句話看的話,似乎不太對勁。希融斟酌了一下,小心地問了一聲:“你出車禍了?身體還好麽?有人這兩天照顧你了麽?”
易曲很自然地回答了:“是我的一個朋友,我應該提過,叫封夏,也是十三科的。”
希融在腦子裏搜索了一會兒:“唔,我記得,是你當初發誓的時候說,這個人除外的,”
“是他。”易曲并不想多談封夏的事情,“你現在在什麽地方?剛剛接到電話的時候顯示長途,你不在市內?”
“我在瀾海市,這裏出了一個小……不小的案子。”希融思考了一下,最後還是把已經編好的借口吞了回去,實話實說了,“有人想要在利用類似病毒感染的途徑,拿大量的人群進行西格瑪實驗。”
易曲條件反射地想問“什麽是西格瑪實驗?”,結果那天晚上從監控錄像看到的內容一下子沖進腦海。他皺了皺眉毛,雖然希融說話的口氣很平淡,不過他內心有某種很不祥的預感:“多大規模的實驗?”
“驚動了十三科的規模。”希融回答得漫不經心,好像并不是太在意,“有一個自稱叫‘楊’的人,他說這件事情兩邊都有十三科的人插手,他是站在阻止實驗的這一邊的。就他估算,現在感染人數大概超過五千人。”
“五千人?”易曲先是被這個數字吓了一跳,随後才反應過來希融提到了“楊”這個人。他當然聽得出來希融這是在問他的意思,不過他還是猶豫了一會兒這才回答道,“你說的楊,是不是個子和我差不多高,發際線偏後,耳朵上邊緣戴了一枚耳釘的……對,是他,他是……我們十三科的三位大boss之一。”
那家夥果然是個騙子。希融站在陽臺上,眯着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暗潮湧動的海面,想了一會兒:“你對這個人了解麽?”
“不……并不。”易曲回想了一陣,“倒不是不能查到他的資料,不過我想楊的話,查到的字面上的東西也不能說明什麽。”
希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兩邊都沉默了一陣,氣氛頓時就尴尬了起來。
雖然沒什麽事情了,不過易曲也沒立刻挂電話,電話那頭傳來輕微的呼吸聲,很平緩,和記憶中那個異種女孩一樣,雖然表現得溫和乖巧,不過骨子裏,其實強硬得很。
“沒什麽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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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現在在……”
兩邊同時開口之後稍微頓了一下,希融停了一會兒,稍微“嗯?”了一聲。
“你們現在在瀾海市?”易曲問了一句毫無意義的廢話。
“嗯。”希融想了想,把手機轉朝外,大聲問道,“聽到海浪聲了?”
笑聲從話筒裏面傳過來:“聽到了!我沒懷疑你。”
“我知道。”希融嘟囔了一聲,把手機貼到耳朵上,“你來過這個城市麽?”
“去過,小的時候,我母親帶我去的。”易曲的聲音變得很輕,“我記得那個海浪的聲音,我母親說,假如死了之後,就把她的遺體直接送進那海浪裏面。不過很遺憾,我已經連她怎麽死的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最後她的願望有沒有實現。”
希融于是想起來,易曲缺了整整五年的記憶。
“我在想,你可以趁着現在再聽一次這個聲音。以後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聽到了。”希融回過頭,看了一眼坐在客廳沙發上和板着臉的卓恒聊天的楊,奇怪的是,即使她深深地知道了這個男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然而大多數時候,她依然覺得這個人可以幫忙。
希融回過頭,想着這兩天他們預估的局勢,不算嚴肅地開了口:“我弟弟跟我說,西格瑪種實驗根本沒有一個真正能夠被稱為‘成功’的案例,很快,這裏的所有感染了的人,都要死。并且為了防止繼續感染,我想,瀾海市最終會成為一座死城吧。”
雖然希融說得很平靜,不過易曲正在握着門把、即将推開門的手猛地一頓:“你說什麽?”
“爆發性感染病隔離區,核電站洩漏區,或者其他什麽借口,假如要想的話,總歸是會想出來的。”希融的口氣帶着淡淡的不屑一顧,“他們的狀況還在惡化,離東窗事發不會太遠了,很快軍.隊就會過來封鎖這個城市,然後整個城市就毀了。”
易曲花了三十秒,意識到希融不在開玩笑,下一刻,他察覺到停在門把手上的自己的手開始發涼:“所以……我問你在說什麽?”
希融轉了半圈,背靠在陽臺欄杆上:“最近五年裏面,我所見過的與異種有關的惡性案件中的一個,不過這是第一個出現在大城市的惡性案件。或者說,這是人類做出來的無數蠢事中的一個,再或者,一個已經無可挽回的巨大悲劇。”
易曲再靜默了一陣:“楊也這麽說了?”
“對。”希融回答道,“他還說,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是在瀾海市徹底變成死城之前,把幕後的人找出來,防止出現第二個瀾海市。畢竟這件事,無論對被扯進去的人類,還是異種,都是個巨大的悲劇。”
28.CH 28
易曲的動作很快,電話挂了沒到二十分鐘,他黑進監控系統所查到的內容已經出現在希融的郵箱裏面了。
希融開了易曲發來的郵件浏覽了一下,易曲寫的郵件非常簡潔精煉,雖然只是私人郵件,不過排版和界面設計卻非常精致,浏覽起來很舒服。她先自己看了一會兒,這才從陽臺上推門回到客廳:“我拜托的朋友查到了可能的幾個地址,你們要不要看看?”
“怎麽查的?”楊好奇地問。
“交通路線圖。”希融揮了揮手裏的手機,心裏很清楚既然楊這麽問了,當然這種手段是瞞不過去,“黑進監控希融,調用錄像,自動識別他們的車子的路線,然後畫出來,挑出最密集的幾個點就好了,我把地圖發給你們,我已經把最有可能的點圈出來了,你們看一眼覺得哪裏的嫌疑比較大?”
“兩整天沒消息,怎麽突然就有了……啊,這圖!得是個電腦高手才做得出來啊!果然值得等兩天。”楊很是大驚小怪地驚嘆了一陣子,“說起來,其實你要是直接跟我說有這個辦法的話,我或許也能找到人幫忙。我有個同事,啊,雖然是個我們科的新人,不過不是我分管的,所以只是同事。他調過來的時候我看過他的履歷,十二歲已經斬獲編程大賽新人組冠軍了,真的是後生可畏,天才出少年……要是他的話應該也能幫得上忙的。”
十三科,新人,擅長計算機。希融稍微側目打量了楊一番,還是不确定這段話他是猜出來查到這些的是易曲而故意說的,還是真的只是巧合。
“這幾個地點你看着熟麽?”笑白沒想那麽多,轉身去問蘇雅。蘇雅畢竟是瀾海市本地人,雖然還是因為害怕楊而不怎麽說得出話,不過查看地圖确實是比其他人都快。
“這裏是她家。嗯,這裏是她們家公司的一間門店。中間這幾個的話是她家公司總店,還有制造廠,常去的談事的酒店……诶?這個地方……應該是個廢舊廠房,沒有人在的,已經荒廢了。等等,還有那裏,應該只是一座荒山。”
一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頻繁初入一個廢舊廠房和荒山,這就是個很大的問題了。
“這兩個地方都不能确定是哪裏麽?我們可以都過去看看。”希融捏了捏下巴,看了看手表,“現在過去估計有點晚,就算是暗地裏做什麽,肯定涉及到不少員工,為了不露馬腳也不可能半夜還在運作。也不急這一晚上,所以明天上午我們先去廠房,要是沒有線索的話,下午再去荒山,怎麽樣?”
蘇雅聽着好像愣了一下,然後再看了看地圖,猶猶豫豫地問道:“那個……我……一起去可不可以?”
“當然。”希融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本來以蘇雅給她的懦弱印象,希融以為蘇雅肯定不會去的。希融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其他人:“你們以為呢?”
“我同意啊。”笑白半躺在沙發上,打着哈欠照例無條件贊成希融的決定,他已經保持清醒了七個小時了,以他的身體新陳代謝周期而言差不多是極限了,以至于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趕緊去睡覺。卓恒想了一會兒,也沒什麽意見,只要求酒酒不要跟過去。酒酒倒是非常幹脆果斷:“我過去也就是給你們拖後腿,不能打不能跑。我還是在賓館呆着好了。”
“看來我的意見也不重要了。”楊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那給我一床被子吧,我在這兒打個地鋪,明天也好及時起床。”
剩下五個人集體瞪眼睛:“你要在這兒過夜?”
楊一臉理所當然地看着他們:“當然啊,我前天剛剛到這裏,立刻被人抓了,逃了兩天,好不容易有個安全的地方,不讓我湊合一下?你們人多勢衆,他們不敢輕易過來的,多好!”
“……一個十三科的人,這麽理直氣壯地接受異種的保護,你的尊嚴呢?”卓恒憋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擠出這麽一句。
楊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那種不能吃不能用的東西,在意了幹嘛?”
卓恒差點背過氣去:“……酒酒,我們走。”
本來這家酒店就是三室一廳的配置,一個單間裏面有兩張單人床,另兩個房間每個有一張床。卓恒和酒酒住那個兩張床的單間,希融把蘇雅領回來,本來是有一個人要睡沙發的,不過蘇雅表示自己不需要地方。于是在大家的注視下,蘇雅一瞬間變成了一大縷煙,在希融房間的天花板邊兒上飄來飄去。
“真是節省空間的好辦法。”酒酒露出羨慕的表情,“連接觸的衣服什麽都能一起變成衣服,以後說不定連房子什麽的不需要,搬家旅游也說走就走……你們盯着我看幹嘛?”
“沒事,就是看看你的神經還能粗壯到什麽程度。”希融拍拍她的頭,表示自己情緒穩定。
楊非常自然的賴下來住的行為當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對,不過以楊的臉皮,哪兒能在乎這點反對呢。盡管沒有人給他提供被子和褥子,他也非常憨厚淳樸地笑了一聲,毫不在意地從自己背來的旅行包裏抽出了一個睡袋,自力更生地在客廳中央住了下來。
笑白揉了揉額角,實在是受不了了:“姐,我覺得轟走他的難度比忍受他呆一個晚上要大了。”
“我同意。”希融也跟着揉額角,決定忽略這個家夥,“去睡吧笑白,明天早晨我喊你起床。”
雖然蘑菇需要的睡眠時間比人類要短很多,不過希融一般也能睡到接近早上。這一次可能是白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她半夜就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清醒了一會兒,只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煙狀的蘇雅還飄在半空中,晃晃蕩蕩地沖到牆上再飄向另一邊。希融安靜地躺了一會兒,發現睡不着了,于是起身打算去陽臺上呆一會兒。
然而,當她路過客廳的時候,她發覺客廳的睡袋是空着的,并沒有人。
希融揉了揉眼睛,确定了楊不在睡袋裏之後,頓時戒備了起來。她小心地四下打量了了兩圈,随即注意到陽臺上有微弱的電子屏幕的光芒。希融把拖鞋脫了,拎到手裏,悄無聲息地走到陽臺邊上,看到楊端了把椅子坐在陽臺上,一只手拿着手機不知道在和誰打電話,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煙,時不時放到嘴邊抽一口,慢慢吐出幾個煙圈。
希融凝神屏氣地站着,安靜地聽着從那邊漏過來的只言片語。
“鐘鳴,你當我是你麽。”楊在和同事說話的時候,口氣明顯和他平時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不一樣,甚至是很有一點盛氣淩人的。鐘鳴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希融想了想,想起來那是易曲的頂頭上司。
楊的口氣越來越重,幾乎已經不只是盛氣淩人了,簡直充滿惡意的嘲諷:“那混蛋說什麽就是什麽?他想幹嘛就幹嘛,你就跪着當他的狗現在倒是好,來勸我一起當?哦,我想起來了,前兩天好像有個異種放了話,問你還記不記的這輩子辦過的第一個案子?我查過那個異種的事情,她好像就是那個案子的原告吧?”
希融當然聽不見對方的回答,不過鐘鳴的回答其實也不值得一聽。他說:“是麽,假如我當時就知道那是個異種,我當時就殺了她了。”
“哈哈,說得好像你多熱愛人類似的,你辦那案子的時候可不知道她不是人類。”楊用力吸了口煙,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鄙夷,“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被個畜生強.奸了。你主動申請作為律師為那個強.奸犯辯護,買通了心理醫生,說那孩子因為受創心裏狀況不穩定,證詞不可信。當庭反複要求那丫頭供述當時強.奸的細節,直到那丫頭當庭崩潰,然後你得意洋洋地說你們看,果然精神不穩定不可信。再後來是什麽來着……”
“我提出了是那個異種引誘了那個男人的可能性,對方律師半天沒能找到切實的證據反駁。他輸了就是他輸了,法庭就是戰場。”鐘鳴冰冷刻板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到楊的耳朵裏,楊忍不住又笑了一聲:“是吧,多麽精彩的案子,作為一個新手律師出道的案子,這場勝利簡直驚世駭俗對吧?新人律師獎的得主鐘鳴,憑着這個案子積累的聲譽做到高級律師,轉行法律顧問,再進十三科……一想到跟你這種人共事我都覺得惡心,我要是那個小姑娘,遲早回來殺了你。”
“你拿什麽新人不懂事的話騙那些異種,也沒令我覺得舒服。”鐘鳴一直是冷靜到令人作嘔的腔調,“十三科總長,楊。”
“我呸。”楊最後吸了一口煙,把煙蒂掐在煙灰缸裏面,“我可沒騙人,我剛進來那一年,他們不就是這麽跟我說的?我就是把當時的感受告訴他們了而已,最多隐瞞了七八年後來的事情,怎麽能算騙人呢?”
“你說什麽都行。”鐘鳴沒有和楊胡攪蠻纏下去的心思,“趕緊從那群異種那裏騙到你想要的情報,然後把他們解決掉送回來當實驗體,細節随便你,別那麽多話,也別多事。”
楊這一會兒停頓了一會兒:“我知道,這幾個異種都是小屁孩,我還不至于在這種陰溝裏翻船。”
希融聽不到鐘鳴說的那一部分,不過從隐約聽到楊的話看,也清楚地知道,這個人确實存着什麽其他打算。
希融無聲無息地退到房間門口的陰影裏面,等着楊毫無所覺地從陽臺回到客廳,搓了搓凍得冰涼的手,縮着脖子鑽進了睡袋裏面。再過了十幾分鐘,他的呼吸聲變得均勻綿長了起來。
希融悄無聲息地走出陰影,站到楊面前,然後慢慢擡起手。
只需要一下,這個人類立刻就會死掉,無聲無息地變成蘑菇的養分,連屍體都不會剩下。他所帶來的陰影、不确定性,還有威脅,都會統統消失。
希融這麽對自己說着,在黑暗中站了十幾分鐘,楊最初騙他們的話又浮現了上來,好像一個年輕警.察那樣耀眼的正義之心——雖然到現在,它顯然不複存在了。
希融最後還是收回了手,什麽都沒有做,退回了房間裏面。
——還不是時候,起碼要等到楊把他的計劃做到一半。希融轉而這麽想着,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麽,然後一次性,解決掉這個麻煩。
29.CH 29
易曲給希融發完郵件,稍微捏了捏鼻梁,察覺到一陣甚至是熟悉的無力感。好像這并不是他第一次,明知有什麽極其慘烈的事情即将發生,卻根本無力阻止。
他試圖回憶了一陣,卻什麽都沒有想起來,感覺上似乎發生過很多次,不過仔細想卻什麽都沒有。就跟他今天踏進家門的時候一樣,明明總是覺得少了什麽東西,仔細看看好像什麽都沒變。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即視感?易曲皺了皺眉毛,試圖把那些無稽之談排出腦外。旁邊電子管家系統發出了響亮的提示音,表示他剛才通過門的時候做的例行激素檢查稍微偏高,滾動顯示屏上出現了計算得出的建議說他現在需要适當纾解。
當體內激素水平超過一定限額的時候,接受計算機的意見是必須的,并不只是為了身體健康等方面的考慮,而是更加直接的原因——法令的規定。
這是九年前通過的法令,向包括街頭流浪漢在內的所有人免費提供最低水平的睡眠艙。睡眠艙包含基礎身體檢查、催眠系統,以及強制性通過電磁進行的性纾解。性高.潮不過是腦中的多巴胺和催産素的劇烈分泌,假如通過太陽穴外接電極給予與此相同的多頻電磁信號——這種研究開始于給小鼠下丘腦植入兩片導電片——那麽,所謂的生理需求,當然也可以簡單地用電磁信號信號刺激大腦來解決。
這個法令出臺的時候,有一個非常動聽、以至于獲得了不少人簇擁的名義:為了減少包括強.奸、猥.亵在內的一系列性犯.罪。易曲記得當時封夏坐在自己旁邊居然笑了好半天,然後說:這幫人總是不吝惜于對沒有用處投入如此驚人的精力和財力。
到現在,這個法令執行了九年了,沒人知道這兩年的性犯.罪率究竟下降了多少,大家也并不清楚強制性的電磁纾解到底能不能讓潛在犯罪者回到正軌,不過最明顯的變化與最初的目的完全無關,而是跌破最低線的出生率和再創新高的離婚率。
——仿佛到這一刻,才有這麽多人突然意識到,其實湊合着過日子實在沒有必要。
假如生理需求這種東西已經不再需要遮羞布,可以名正言順地宣之于口并且借助于計算機的電磁刺激解決,假如很多婚姻的基礎并不是真正的愛情,而搭夥過了這麽久的日子之後也才發現其實這并沒有提高生活質量,甚至于伴侶某些方面還不如計算機的時候,婚姻存在的意義頓時就變得稀薄了起來。
雖然并不偏好頻繁進行這項活動,和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類一樣,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也是為了身體狀況考慮,易曲是會中規中矩地遵循電子系統的提示安靜地躺進了睡眠艙的,和平時催眠用的電磁信號略有不同的電磁信號穿過太陽穴,開始刺激大腦的相關部位。
不過按照他一貫清心寡欲的狀态,計算機會因為無法檢測出他內心的性幻想而也不能制造一個虛拟認知對象來提高他的舒适度。所以今天當他閉上眼睛,看到黑暗中出現一個的女性的形象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驚呆了,當他辨認出那個女性的面孔是希融的時候——
他大驚失色之下徒手砸破了睡眠艙的玻璃罩子爬了出來。
“滴——”
“睡眠艙因為外力損壞——”
“一級警報——”
易曲在刺耳的警報聲中懵了一會兒,随即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立刻手忙腳亂地去關警報器。沒兩分鐘,他就接到了十三科正在值夜班的實習生打來的電話:“易曲先生!請問那邊怎麽回事?是您被襲擊了麽?這裏顯示您的公寓處于一級警報狀态!”
易曲立刻解釋:“是系統故障,呃,是我不小心撞碎了睡眠艙,導致它發生了警報,麻煩您立刻消除它,我很好,沒有事。”
對面的實習生大概是第一次應對這種情況,聽得見手慢腳亂了一陣:“易曲先生,抱歉,這裏需要您親自來消除記錄,來排除您被挾持的可能性。”
易曲覺得自己眼皮直跳:“好,稍等,我這就過去。”
大半夜開車去單位絕對不算一件美好的體驗。易曲深吸一口氣,查看了一下今天值班員說在的地點,發現值班員在離他家最遠的第二研究所——這是一種倒黴起來任何事情都很不順利的概念。
易曲滿懷着憋屈的心情,一路開車到了第二研究所,剛剛打過電話的實習生很緊張地跑出來迎接他:“那個,易曲先生,麻煩您雙手舉過頭頂,通過安全門走過來。請不要亂動,這裏的警戒措施已經完全打開……”
所以,這還是擔心自己被人挾持了吧?易曲非常順從地舉起雙手,在對方的注視之下小心翼翼地走過了安全門,那個實習生才松了口氣,向前兩步跟他道歉:“抱歉,雖然出外勤期間我不應該過問您的去向,不過整整三天聯系不上,然後又一級警報,所以我很擔心……”
“不用道歉,你做得很對,作為實習生的話,說不定比我這個新轉過來的還熟練很多呢。”易曲保持着一貫的溫和的笑容,溫聲安慰道。實習生是個個子高挑的女生,雖然看得出來非常緊張,不過處理起來相當有條不紊,聽到誇獎忍不住擡頭,沖着易曲笑了一聲:“前輩真會安慰人,不過雖然已經确定您是真的沒事,緊急事件備案冊子您還是需要填一下。”
實習生說着拿筆開始寫備案擡頭,她的字跡絕對不算秀氣,幾乎算是狂草。易曲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來名字一欄後面跟的那兩個字——“夏文”,所屬單位是“青大醫學院”
“你也是青大醫學院的?”易曲驚訝了一下,“我前幾天也認識了一個青大醫學院的,是個女生,叫希融來着。你們說不定認識呢。”
夏文在心裏反應了一下,前幾天,希融,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刻擡頭:“等等,前輩你……不會就是跟希融她去酒吧約會的那個人吧?”
雖然聽起來什麽地方怪怪的,不過易曲還是适當露出驚訝的表情:“你知道那事兒?”
一旦找到日常生活的聯系,夏文立刻從第一次處理這種事務的緊張狀态中放松下來:“哈哈,當然。希融那個白癡差點穿了身運動服就去了,被我拉下來了。對了,我給她挑的衣服怎麽樣?特別顯身材對吧?”
那天第一眼看過去被驚豔的記憶,加上自己不得不來這裏走流程的尴尬原因同時闖進了易曲的腦海裏。他的耳朵頓時詭異得紅了起來:“呃,我們并不是那種約會……只是一起去見幾個朋友,嗯。”
“哦~”夏文拉長了聲音,揶揄了一聲,把寫完擡頭表推到他面前,“啊,對了,先把表填了,我一會兒送過去掃描了,應該就沒問題了。”
“我在這兒等結果。”易曲飛快地填完了表格,一邊這麽說着,臉上溫和俊朗的招牌式笑容一直沒有卸下來過,讓他顯得像某個溫和漂亮的鄰家男孩,讓人提不起警惕心。
夏文倒真不是會吃這一套的類型,她接過表單轉身就走,心裏還順帶嘀咕了兩聲,也不知道希融那個遲鈍的貨是不是迷上了這張臉,回頭要不要提醒她兩聲,這種懂得利用自己臉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掃描文件倒是很快,夏文确認過所有手續沒有問題,徹底松了口氣,走回到接待室門口打算招呼易曲,卻看到易曲怎站在正對實驗室的毛玻璃窗戶前面,不知道在看什麽。
“那塊兒鮮血淋漓的,沒什麽好看的,你們行外人看到會難受半天的。”一旦熟悉起來,夏文幹脆連“前輩”都不稱呼了,只當易曲是因為好奇所以想看實驗室,“我在等一個核磁共振的結果,那裏面正在做。你那邊手續沒問題,應該可以回去了。”
透過毛玻璃其實看不清楚那邊的情況,易曲克制住自己的想象力不去想裏面的情形,回過頭坐下來:“沒事,反正也睡不着了,休息一會兒再開車。說起來你一個這麽年輕的女孩子,怎麽想到做這行?”
“怎麽?看不起女人?”夏文挑了挑眉毛,看了看表,打了個哈欠,起身給自己和易曲分別沖了杯咖啡。
“就算是男孩子我也會這麽問的,重點是‘年輕’,不是‘女孩子’。”易曲仿佛總是脾氣很好,耐心地糾正了一下,“‘你一個這麽年輕的小夥子’,像這樣。”
這個人很難纏,卻不令人讨厭。夏文皺了皺眉毛,她眼前咖啡的霧氣茫茫升騰了起來,透過咖啡看過去,那張清俊的臉也看已經不分明了。夏文笑了一聲,下意識地說了實話:“為了糾正我父親犯下的愚蠢的錯誤,也為了繼承他年輕時候的願望,通過異種研究醫學,救更多人。”
易曲不置可否地擡了擡下颚,看着她。
“我父親以前就是這裏的研究員。”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很适合回憶的。夏文扯了扯有些緊的白大褂,松開了前面的扣子,讓自己更加舒服一點,“他研究的對象,是一個能夠把別人收到的傷轉移到自己身上的異種,在研究所裏的代號叫‘小醫生’。事實上小醫生的身體素質幾乎可以說刀槍不入,唯一能夠讓她受傷的辦法,就是讓她自願把別人的傷口轉移到自己身上。”
夏文啜了口咖啡,擡頭看看易曲絲毫沒有表情波動的臉:“後來有其他異種闖進十三科,想要劫走小醫生。他們混戰了一段時間,到最後,我們這邊死了不少人,不過那個來劫獄的異種也受了重傷。”
“所以……小醫生把傷口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易曲看夏文停下來有了一會兒,就稍微接了一句。
“對。”夏文握住茶杯的手異常用力,染成豔紅色的指甲幾乎刺入手心的肉裏,“然後那個異種抱着小醫生試圖強行逃出去,而我的父親,居然愚蠢得被她們感動了……他打開了門,試圖放她們出去。”
在易曲平和的注視中,夏文冷笑了一聲,那張算得上豔麗的臉上因為仇恨而閃過了一絲不正常的扭曲:“可是異種怎麽可能有人類的感情呢,他們怎麽可能知道感謝呢?那個救走小醫生的異種,逃出去之前,回手一槍,把我父親射死了。”
易曲微微張了嘴,有好一會兒沒說得出話來。
“抱歉,不是什麽好故事。”夏文平複了一會兒情緒,稍微打了個哈欠,“我的實驗還有九個小時才結束,所以你還是不要陪我等了,回去吧前輩。對了,希融那丫頭有時候機靈有時候有點蠢,你別欺負她。”
“哦……哦。”易曲眨了眨眼睛,到這時候才突然意識到,面前這個女孩,似乎不知道希融是異種的事情。
30.CH 30
與想象中暗藏玄機、步步為營的地下實驗室不同,這裏遠遠看過去,真的就只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廢舊工廠。甚至于目所能及的地方,都能夠看見磚頭縫隙裏面生長出來的青苔和野草。這種荒蕪破敗的景象不是能夠輕易僞裝出來的,甚至可以說,這裏很确定,就是一片廢墟。
“所以他們到底過來做什麽?”他們已經逛到了第三圈,楊納悶兒地四下看了看,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假如以最壞的情況考慮,他們很可能是故意讓車子停在這附近誤導我們的,所以其實重要的部分或許根本不在這裏吧?”
“不能說沒有,不過我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盡管周圍完全沒有發現有人影,不過希融還是把聲音壓得很低,“我想,能夠調出汽車路線記錄的人本來就應該不多,而且這個方法本身也不算常見的方法。更何況,我讓易……一個朋友查的,不只是一輛車,前後蘇雅一共想起來了四五輛。讓這麽多車同時到這裏來制造一個誤導別人用的假象,來應對一個很少能被人想到的方法,很不劃算。”
“也有道理。”楊大概剛才那一句也不是認真地,這會兒聽了希融的話也只是摸了摸下巴,漫不經心地張開嘴想要說什麽,結果突然像是注意到什麽一樣,疾行了好幾步,甚至于和後面四個人慢慢有了點距離。
“楊!”卓恒皺起眉毛喊了一聲,“別離我們太遠,萬一有什麽事情……”
他話沒說完,就看到前方的楊猛地轉過身,臉色冷峻,直直地看向他們身後。
希融被楊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随即瞬間回過頭,震驚地看到一排統一穿着黑色衣服、吃着對西格瑪型專用槍支的人,幾乎是悄無聲息地向着他們沖了過來。
“跑!”這個情形實在是太不正常了,希融幾乎想都沒想,一把抓起笑白就開始向前跑,結果回頭的一瞬間,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剛剛還在他們前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