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22 (9)
沒能動搖它的根本。然而真正致命的是,這場被竊所帶來的“系統不安全”的這個名聲。名聲一旦傳了出去,在這個高度依賴網絡安全的時代,這個公司就理所當然地走向了末路。
一個令好事者們拍手稱快的同時,還要吐一口唾沫罵一聲“多行不義必自斃”的末路。
“說起來,你知道麽?當初那個保險公司的老總,在公司破産之後自殺了。”易曲伸手扶了一下方向盤,稍微修正了一下汽車自動行進的方向,“我當時技術還不算老道,大概在一年多之後就露了馬腳,被人追到了蹤跡。所以後來警署有人來找過我,但是因為我沒有成年也不能追究責任,所以也沒有責罰。警署來的人把後來發生的事情告訴我了,包括那場自殺,還有那個受災的鎮子沒有他們自己說的那麽窮,雷暴那件事情,他們自己确實有責任。”
易曲頓了一會兒,補充了一句:“他沒有說我錯了,當然也沒說我做得對。大概是希望我自己決定要不要繼續這麽做。”
車子慢慢駛入了主幹道,透過前面的車窗,可以看到周圍的車輛越發密集了起來,能看得出很多家用轎車頂上都簡陋地綁着塞不下的行李,是舉家逃亡的模樣。
希融收回了視線,并沒有評價什麽,只是轉頭微笑着看向易曲:“然後呢?”
“警署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做你說的那件事情。”易曲單手托着頭,撐在方向盤上,口氣輕淡得仿佛在說一件別人的事情,“那個年紀,總覺得自己在世界上無人能敵了,所以放了一句很狂妄的話來,說,在這個信息時代,信息技術無所不能。而為了證明這一點,我會實現三個人的願望,不管那個願望聽起來多麽不可能,只要他們在我那條言論下面留言,贊同數最多的三條我就一定用信息技術實現給他們看。在他們來找我的時間點上,我已經做了其中兩件,正在做第三件。”
“排名第一的那一件,是有一個人,要求我給他一個億。”易曲并沒帶什麽情緒地低聲笑了一聲,“挺無聊的願望,我記得我當時覺得相當掃興,因為那時候‘奇遇’名氣已經起來了,平時給一些公司做安全咨詢方面的私活兒,一個億勉強一下也還是能拿出來的。而且非要說的話,這些錢也确實是通過網絡掙到的,不算我作憋。
不過我随手去翻了這個人的資料——有心要查不管手段的話總歸是能查到的——然後我發現他并不是因為想打我臉才要求一個億的。他好幾年前就染了賭.瘾,逼走了妻子和兒子,又被高利.貸打斷了腿還閹……咳,總之,他是真的想拿到一個億然後去賭桌上翻盤。”
希融稍微張了張嘴,看着易曲垂了垂眼睛,看起來有點內疚:“我不是在為自己開脫,只是告訴你我當初那麽做的理由。我當時立刻從放高利.貸的人那裏把他被挾持虐.待的視頻弄出來,放到一些地下的付費視頻網站……你應該知道的,這個世界,總不缺對這些事有癖好、願意付高價觀看的人……當然這賺不了多少,半個月下來我記得也就将近一百萬的樣子,不過很快我就釣到了想要的目标,有人試探着來跟我那個馬甲談,出價八千萬,讓我把這個人讓給他們。”
“那些人……是養畸形人來當展覽品的?”希融下意識地想起了笑白以前所在的“馬戲團”,頓時明白了這些人是做什麽的,“你……”
易曲略微別過臉去,似乎并不太想面對自己小時候做的這些事情:“嗯,我把他的位置和資料給了對方。那八千多萬比我預想的少一點,我自掏腰包補了差的兩千萬,一起給了那個人。他立刻宣布我成功了,然把錢拿去賭場揮霍了大半。聽人說,他出賭場的時候被人直接攔下帶走了。”
希融這一回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很震驚,你那個年紀會是這個樣子……第二事情呢?”
“第二件事,是有人說,希望我複活他剛剛死去的妻子。”易曲也很急于結束關于第一件事的讨論,于是很快地說到了下一件,“于是我找了很多資料,甚至雇了人催眠他本人來描述細節,最後做了一個虛拟人物,以期基本符合他心裏對妻子的記憶,雖然這個妻子只能永遠活在3D頭盔裏。”
希融一句話都沒說的出來。
“越來越離譜了對吧,我當時真的以為,這是為了他好。”易曲很輕地笑了一聲,“……不,也不能這麽說。我當時自負而且天真地想,人類所謂的感情,都不過是希望有人來填補自己內心的空缺,所以對他而言所謂的‘妻子’,本來就只是他記憶裏面的那個人,所以我這就算是‘複活’了‘他的妻子’,或者說那個女人作為他妻子的這一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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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曲看向一言不發的希融:“我不知道我沒記憶的那五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不過封夏說得對,那五年并不是不存在的。所以現在的我自己看來,那個時候的自己也真是個自負得令人惡心的人。其實我那時候根本不了解人們的想法,然而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什麽都看透了。我不打算用年紀小給自己開脫……我不得不說,我确實是個挺惡心的人。”
希融安靜了一陣,最後終于再問了一句:“他們兩人最後……怎麽樣了?”
“說實話,我不知道。”易曲搖了搖頭,“當時我不在乎這些事情,後來的話……一個在賭.場門口被人帶走後就沒人見過他,另一個現在在精神病院,也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個故事,對于本着來聽傳奇的心态的希融而言顯然與預期的大相徑庭,她想了想,發現自己也沒法确切說出個對錯所以然來,只好輕聲繼續問:“那後來呢?最後一個是什麽?”
易曲握住方向盤,跟着外面緩慢的車流一點一點向着車站的方向挪動,擡頭看了看遠處已經能模糊看到的火車站,稍微松了口氣:“我不記得了……不,不是我記不清楚了,是我不記得了,和那五年一樣,全都忘了。”
他回頭看了看極力克制表情的希融:“我只記得,那個委托人是親自來找我的,他就是封夏,後面的事,我想不起來了。”
易曲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這裏大概有很嚴重的問題,封夏總以為我不知道,所以有時候會拿話搪塞我,大概是怕我擔心吧。不過有一些時候還是能察覺到的,記憶有地方連不上。”
即使是說這句話的時候,易曲臉上依然是一種溫和到讓人覺得軟弱爛好人的溫吞表情。
真是個奇怪的人。希融這麽想着,不管他是人類還是異種,都很奇怪。
“進站了,我們準備上火車離開吧。”易曲把汽車切到手動模式,慢慢找到一塊空地停了進去,一擡頭,看見希融盯着車窗外什麽地方看。
“怎麽了?”易曲皺皺眉毛,問了一聲。
希融回過頭,稍微揚起頭:“說是被感染了就不能離開,看來也不絕對。這回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了。”
易曲順着希融目光的方向看了過去,只看到一群黑衣人推着一個坐輪椅的少年,向着火車最後一節車廂走去。
“新竹。”希融輕聲說,“我們跟着他們吧,輪椅上的那個人,已經被感染了……而且有一個很危險的異種,肯定呆在他附近。”
48.CH 48
金屬的鑰匙不算鋒利的鋸齒機械地上下運動着,終于艱難地磨斷了四股繩子的其中兩股。
酒酒稍微停下來,略微喘了口氣,正打算繼續,腰上突傳來的巨大痛覺讓她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這一踢力道很大,以至于她整個人連着椅子都摔了出去,手裏的鑰匙飛出去兩米遠,目測是拿不回來了。
在沉寂了頗長時間之後,那腳步聲又響了起來,慢慢走了幾步到他身邊,一腳踩上她的肩膀,一下子把她踩翻了過來:“果然有骨氣,真不死心。也罷,我覺得我哥大概是沒機會把你救出去了,畢竟聽說他根本沒有打算去殺人的樣子。”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酒酒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從她被帶過來開始,她的眼睛就一直被蒙着,只能通過聲音來判斷對方的位置。綁.架她的男人大多數時候都在附近走來走去,極少數時間會離開一會,基本都是去弄吃的。
大概半個小時以前,她清楚地聽到了這個人走出這間倉庫的腳步聲,以開門離開的聲音。而後她立刻開始試圖弄斷綁着手腕的繩子,嘗試逃跑。
現在想來,他根本就是故意給她聽到腳步聲,讓她誤以為自己能掌握他的動向。然後他大聲走到門邊,開門關門,再偷偷折返回來,懷着某種貓捉耗子的心态,看着她試圖逃出去。
“你真惡心!”酒酒話一說完,就察覺到踩在肩膀上的腳更加用力了,碾得整個肩膀劇烈地疼。酒酒咬着牙哼了一聲:“混蛋!你就這麽見不得人?都不敢讓人看見?你其實不是卓恒的弟弟吧?你是假冒的對吧!不然的話你為什麽這麽怕被人看到臉?”
踩着她肩膀的人并沒有回答這一連串的反問,只是笑了起來:“反正楊應該也已經死了,你那兩個朋友大概也已經死了,其實想想,讓你看看也沒關系。”
蒙面的布被用腳踢開了,酒酒瞪大眼睛,看到眼前年輕人的臉。黑色的頭發,顏色略淺的眼睛,還有白皙到有些病态的皮膚,确實是和卓恒很相似的臉。
年輕人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冷笑了一聲,看向酒酒問道:“怎麽樣?大家都說我和我哥很像。”
“一點都不像!”酒酒龇牙咧嘴地吼。
“不,酒酒,你錯了。确實很像。”另一個聲音毫無預兆地從高處插了進來,帶着調侃的笑聲,“認真說,剛剛看到的時候,我其實吓了一大跳。你這張臉和卓恒真的很像,和卓久小時候的照片幾乎一模一樣。”
年輕人猛地擡頭,看到了坐在頂棚橫梁上,低頭沖着他嘻嘻笑的白發少年。
笑白手裏真的拿了一張半只手掌大的照片,他把照片稍微轉過來給年輕人看,雖然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楚,不過能夠看到是兩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勾肩搭背地站在畫面裏面,大概就是卓恒和卓久了。
“你就是卓久?”笑白半是詢問的口氣說道。
年輕人眯起眼睛,謹慎地從口袋裏面拔出槍來,沒指向笑白,反而指向了腳下踩着的酒酒,冷冷地回答:“我是卓久,可是這跟你有什麽關系?怎麽?我哥已經怯場到讓你來救人了?”
“不怎麽,只是覺得奇怪。小時候的話。卓恒和卓久長得其實不太像,倒是卓恒年紀大了,臉型拉長了看起來和當初的卓久相似了。”笑白把照片拿回去端詳了一會兒,收了起來,然後從屋梁上直接跳了下來,稍微彎了彎膝蓋就平安落地了,“卓恒已經長得和十年前的卓恒很不一樣了,男孩子嘛,青春期總是要發育長個子,臉型改變,聲音變粗的,再加上西格瑪實驗對外貌的影響,足夠讓一個人變得很難認出來了。可是奇怪的是,卓久還和當初長得一模一樣,無論是外表還是聲音,全都一樣。”
“手術後遺症可不只是讓人改變,還有讓人不變。這也就是他的價值——長生。”年輕人不動聲色地回答道,“不過你這麽問,是什麽意思?懷疑我麽?”
“滴水不漏。”笑白鼓着掌稱贊了一句,“我沒有什麽意思,純粹是好奇一件事而已。”
年輕人露出一個冷笑:“好奇什麽?好奇我為什麽想殺他們?好奇晨陽怎麽死的?還是好奇一個小孩為什麽會被變成這個樣子?”
“說實話,你說的那些,我都很清楚,非常清楚。”笑白摸了摸下巴,露出漫不經心地樣子回過頭,“那些我都不好奇,我只是好奇另外一件事。”
年輕人揚着下巴,很是傲慢地“嗯?”了一聲。
“假如你真的是卓久的話……”笑白歪了歪腦袋,一臉困惑地看着他,“那麽……我是誰呢?”
“什麽?”
年輕人在聽到這話的第一時間,并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被進行西格瑪實驗然後被冷凍了好多年的,是卓久。從實驗室逃出來之後身體不正常生長的也是卓久?殺了晨陽的,當然是卓久。可是你的話,不可能是卓久的。”笑白笑眯眯地解釋道,“不然的話,我是誰呢?”
年輕人猛地意識到笑白是什麽意思,因為太過于震驚,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不過他的腳從酒酒肩膀上離開的那一刻,他就立刻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他失去了唯一可以依仗的人質——然而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思考有沒有什麽補救的方法,他的視野裏面就已經無法捕捉到笑白的位置了。
他立刻低頭,發覺對方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搶回酒酒,剛一松氣,再下一刻,他就察覺到背後的空氣流動有點奇怪。
年輕人意識到不好,下意識地向着旁邊的空地上一滾,借着倒下的趨勢避開了背後捅過來的小刀,只稍微擦破了一點皮。
“沒捅死真是太好了。”笑白笑眯眯地舉起刀晃了晃,“麻醉劑。”
年輕人發覺自己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驚慌地睜大眼睛。
“很震驚?震驚什麽,都是西格瑪種,為什麽差這麽多?哈,流水線大規模量産的質量總歸要差一點的。”笑白随口胡扯着,從包裏翻了半天,這才找出一個小錘子來,轉頭咧嘴看向那年輕人,“你當時說要怎麽弄死我姐來着?第一步好像是……先把四肢敲碎?”
49.CH 49
“從你同意整容變聲成另外一個人的時候開始,你就應該想到的,我只是逃走了,還沒死呢。我一直沒去見卓恒,和我會默許有人冒充我去見卓恒,兩碼事。”
笑白低着頭,笑眯眯地說着,一邊落下錘子,又敲斷了對方一截小腿骨:“或者說,你們所有人都覺得,假如我已經很久沒有一點消息了,一定是死在哪個陰溝裏面,所以不用擔心了?唔,看這張臉也不是整了一天兩天了,看樣子一早就等着我的死訊到手,好立刻拿着這張臉去哄卓恒呢。”
通過刀刃劃過的那一點麻醉劑的量顯然并不算大,很快,麻痹感就開始消退,與此同時,年輕人的慘叫聲幾乎響徹了這一整個廢舊倉庫。
笑白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慘叫,一直到他平靜了一點,才重新擡起錘子向着他的另一條小腿砸過去。
“等等!”冒充者尖叫了起來,打斷了笑白的動作,“等等!!你相信我!!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不也是殺了晨陽麽!你不也是想複仇麽!我做的都是在幫你!我沒有做對不起的你的事情!你放了我!我是被人指使的……”
“啊,複仇。我确實殺了晨陽。”笑白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下,看着對方因為看到自己的遲疑而在眼睛裏爆發出的希望之後,這才淺淺一笑,手裏的錘子毫不猶豫地砸了下去。
“啊——”
“報仇啊,我沒這麽想。我被做實驗的時候,他還小呢,我對他可沒有什麽仇恨。”笑白在尖叫聲中平靜地說着,“怎麽會覺得我一定是為了複仇呢?你們是不是都不記得晨陽做過什麽了?他一槍射穿了姐姐的脖子,假如姐姐不是正好是個蘑菇,當時就會死了。這就是單純的殺人未遂,我只是想要他為自己犯的罪償命而已。”
“笑白……”酒酒已經被笑白松綁了,好不容易有力氣爬了起來,一邊揉着手腕,一邊遲疑着開了口。
“你最好轉過去別繼續看了,雖然我覺得你心理承受能力應該沒那麽差。”聽到了酒酒的聲音,笑白也只是稍微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不過我聽姐姐說,你的海馬體被人動了手腳之後就出了問題,能記住所有東西,所以你還是別看的好。畢竟我不太可能收手,你也別勸我省得膈應你自己。”
酒酒抿了抿嘴唇,估量了下眼前的情況,毫不猶豫地直接轉過身去。
“我還以為你會再堅持一下。”笑白稍微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有點驚訝的樣子,難得多了一句嘴,“我聽姐姐說過,你是支持非暴力的那一撥,你居然不試着阻止我一下麽?”
“我支持非暴力和我有權利幹涉你的決定兩碼事。”酒酒背對着笑白,語氣聽上去是在很努力地克制,“我也不會嘗試試圖通過暴力手段阻止你,在勸說無效的前提下。”
“哈哈,這個說法真不錯。這畢竟是‘卓久’的事情,得讓我們倆自己處理才行。不過也是可惜了,當時易曲那家夥嘴快,直接就把你估計是假的這件事說出來了。”笑白動手再敲斷了冒充者的兩條胳膊,嘟囔了一聲,“不然的話讓這家夥頂着卓久的身份死掉,整件事情都會簡單很多……啊,其實卓恒也未必多相信一個十三科的家夥,我跟他說易曲判斷錯了,你就是真的卓久好了……”
誰都不知道笑白到底在對誰說話,酒酒當然也并沒有插話。她之前和笑白接觸不算多,但是她很确定,雖然笑白現在看起來非常鎮靜,然而事實上他的情緒其實是在不斷地崩潰着。
“求求你……給我個痛快……”冒充者在短暫地疼暈過去之後,再醒了過來,終于認清了笑白不可能放過他的事實,也放棄了求饒的打算,“我……我那也就就是随口亂說……是有人要我……”
“随口亂說?随口說要把別人的舌頭□□啊?哈,那還真不是你的錯,是你舌頭的錯。”笑白笑起來的時候,看着就像個純真不懂事的孩子,不過他手裏已經收起了錘子,換了鑷子,慢慢地夾住對方的舌頭。冒充者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把腦袋向後躲,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事情。
酒酒是聽了那個電話的,當然也猜到了背後在發生什麽。她忍不住胡整個肩膀都抖了一下,再一次開了口:“笑白,你不聽一下他想說什麽麽?他說背後還有其他人在,要是不順着這條線查下去的話……”
“不用了。”笑白頭都沒擡,也沒有放慢手裏的速度,“‘卓久’這個人,已經死了很多年了,知道卓久當初長什麽樣子的人很少,有他聲線錄音的人更加少。而知道卓恒已經知道我逃走的人,一只手都數得過來。所以沒什麽必要繼續聽下去。啊,讓我想想,卓恒給我的錄音最後那一段是什麽來着……”
冒充者到底是沒來得及再說出什麽,嘴裏的血已經止不住地冒出來。反而是這個時候,笑白給他松了綁,因為四肢被折斷,他幾乎立刻就摔到了地上,因為舌頭被扯斷而流出的血液瘋狂的沖進氣管,嗆得他整個人都瘋狂地蜷縮。
他用唯一還能挪動的一只手勉強抓住笑白的褲腿,也不知道在乞求他什麽,只是本能地哀哀地從喉嚨裏面發出一點模糊的聲響,笑白笑了起來:“‘把十三科的狗還有那兩個異種,把他四肢都折斷,舌頭扯出來,看着他在地上爬着向你求饒,然後你一腳踩碎他的腦袋,把腦漿塗在地上’。撲哧,十三科的狗,哈哈哈哈……”
笑白的笑聲變得很機械,以至于酒酒被這笑聲驚得都沒能注意到頭顱被踩碎的聲響。她等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開口的時候發覺自己的聲音有點顫抖:“笑白,你為什麽不……”
“我勸你不要告訴卓恒這件事。”笑白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啞,酒酒想象不出來這個人現在是什麽表情,“我知道,像我這種人一定會遭報應不得好死的,不過這是我的事情,跟卓恒沒關系了。你就告訴他,這個人就是卓久,被我殺了就行了。”
“笑白!那樣卓恒一定……”
“一定會恨我?”笑白的聲音聽起來相當輕慢,“他願意恨,那就恨吧。酒酒,你要是不想讓我告訴他,說晨陽其實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的事情的話,就別多嘴多舌。”
酒酒整個人都僵硬了一下:“你……”
“所以,別對別人的事情多嘴比較好,對吧,小嫂子?”笑白鮮紅的嘴唇湊到了酒酒耳朵邊兒上,帶着近乎威脅的意思,“我知道你那邊情況複雜,隐情很多,不能說出來,你也體諒下我,怎麽樣?”
“笑白你……”
“對了,我要跟姐說一聲,我這邊解決了。”笑白轉過身從口袋裏拿了手機,給希融打了過去:“姐,我這邊解決了!沒問題的,酒酒很好,就是受了點驚吓……什麽?你就在新竹隔壁車廂?姐!你別一個人動手!我這就過去……”
笑白一邊挂了電話,一邊向酒酒伸出手:“姐那邊麻煩大了,我背你去卓恒那兒。卓恒會帶你出這個城市的,別提我的事就行。其他的你不用擔心。”
“那你的話……”
“我說不用擔心。”笑白少有地煩燥地提高了音量,用力皺了皺眉毛。
酒酒總讓他想起卓恒來。
卓恒說過不會有事,說過不會疼,說過做為哥哥一定會保護他的,也說過會回來看他救他出去。
他知道卓恒不是故意失約的,他只是,已經很害怕對卓恒報有任何期待了。
50.CH 50
“笑白已經把酒酒帶出來了,肯定能趕得上逃出這座城市。”希融挂了電話,轉頭看了看易曲,“你呆在這裏別動,我偷偷摸摸地過去看看就好。假如有什麽問題,我給你發預設短信,你再過來。”
易曲啞然失笑:“我也是警署出生的人,沒那麽文弱,不需要你沖在前面保護我。”
希融看了看易曲臉上幾乎是有些委屈的表情,忍不住跟着笑了一聲:“不是那回事,我沒打算跟他們正面沖突,只是去找新竹聊一聊……假如他不包庇蘇雅的話,事情會好辦很多。”
易曲看起來并不算放心,不過也只是抿了抿嘴唇,低聲應答了:“好。”
希融頂着一個人類十四五歲、看起來相當文靜無害的外表,很容易就一臉懵懂地混在列車員裏面,四處晃蕩了一會兒就接近了最後那節車廂的門口。趁着沒人注意到她,希融一個矮身,鑽進了最後的車廂,接着身形小的優勢躲開了旁人,直接推門進到了記憶中新竹被推進去的小隔間。
運氣很好,這一回,房間裏面只有新竹一個人。
新竹一個人坐在輪椅上,臉上沒什麽表情,似乎是在發呆。看到這麽一個小女孩跑進來,他慢慢地回過頭,面色冷淡地開了口:“誰放你進來的,我說所有人都滾遠點,你們當我已經死了麽?”
希融在這一瞬間注意到他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臂上青筋不正常地凸起,順着那些繃起的青筋,有鮮紅的血絲向着其他方向蔓延開去,薄薄的皮膚幾乎已經包不住這些血管了,給人一種随時可能破裂的錯覺。
即使是他那張青白色的臉上,也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鮮紅的血絲了。
這是希融第一次看到這一批西格瑪種現在的狀況。因為卓恒的情況一直很好,所以她是真的沒想到這些西格瑪中的狀況會惡化得這麽快,因此稍微愣了一下,這才趕在新竹再一次發脾氣之前開了口。
“我不是你家的下人。”希融回頭從門縫向外看了一眼,确認其他人确實滾得挺遠,已經聽不見他們的談話了,這才繼續說,“我最初是您的父親邀請過來,診斷您為什麽昏迷不醒的人。”
“我已經醒了,已經好了,不需要這麽小的醫生多事。”即使坐在輪椅上,新竹也努力地揚起頭,習慣性地用一種蔑視的表情看着希融,經管這個表情看起來無比色厲內茬,不過可以看得出來,他對希融的話一個字都沒有相信。
希融斟酌了一下,還是沒先說他的身體狀況,而是直奔自己來這裏的目的:“我知道你已經醒了,不想見醫生。我現在不是為了您的病情來的,而是來找蘇雅的。蘇雅已經失蹤了五天了,您知道她在哪兒麽?”
“我的女人去哪兒了,需要跟你彙報麽?”新竹相當油鹽不進地嗆了回來,很是不耐煩地看着希融,“你管得閑事好像太多了一點。”
希融知道自己這幅小孩子的外表很難讓對方相信自己不是在胡鬧,只好搜腸刮肚地借了個由頭:“實話說吧,我叔叔是警.察,是他讓我來問你的。那個叫蘇雅的人涉嫌謀殺了晴汀小姐,所以叔叔讓我來打聽她的去向。我希望您能配合……”
出乎希融預料的,這一回新竹沒立刻罵回來,反而安靜了下去,一會兒沒說話。希融在這一片詭異的寂靜中聲音越來越低,到底是沒能把這段借口編下去。
約莫過了幾十秒,外面有人敲了兩下門:“新竹少爺,您要不要吃點……”希融聽到腳步聲的一瞬間,就立刻在室內試圖尋找一個藏身的地點,然而并沒有能找到。她正在緊急思考着現在應該怎麽辦,卻聽見新竹突然吼了起來。
“滾遠點!聽不懂麽!”新竹如夢初醒一樣擡起了頭,直接沖着外面吼了一聲。外面的人顯然對新竹的壞脾氣很有經驗,唯唯諾諾地道了兩聲歉,直接就離開了。等腳步聲離遠了,新竹這才重新把目光轉移到希融身上,也不說自己到底為什麽沉默了,只追問了一句:“你說什麽?謀殺誰?”
希融想了想,整理了一下這件事情,挑了一部分事實開始說:“您的未婚妻,晴汀小姐。她的遺體被發現在野外的的山洞裏面,死亡時間是五天之前,是被困死在山洞裏面的……”
“胡說。”新竹的表情突然就變得輕蔑了起來,像是想要趕走一只蒼蠅一樣擡了擡手,“她不可能被困死,小騙子,你給我滾出去。”
希融被新竹毫無來由地定性成騙子,愣了兩秒,突然猜到了新竹為什麽這麽說,條件反射地補上了一句:“是真的,她的翅膀被人切下來了,所以她被困死在山洞裏面了。”
新竹這一回并沒有像是聽到什麽荒誕不經的事情一樣繼續叫罵。事實上,他的手在希融這句話出口之後就停在了半空中,好一會兒都沒有動。
希融于是明白自己剛才猜對了,新竹先前如此篤定晴汀困不死,果然是因為知道晴汀有翅膀的事情。
“她真的死了?”新竹扭過頭,盯着希融的眼睛,很慢很慢地問道,像是确認什麽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實。
希融隐約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又說不上來,只能也鄭重地點了點頭,很認真地回答:“她死了。我親眼看見的。”
新竹終于把懸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去,然後用力咽了口唾沫,仰頭看着天花板,嘴裏繼續問道:“你親眼看見……她死的。晴汀……她死之前,說了什麽沒?”
希融想了想,稍微抽了抽嘴角,還是沒把前面的對話告訴新竹:“她說……‘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新竹毫無誠意地跟着笑了一聲,“哈哈哈哈?她最後在笑?有什麽好笑地?哈,有什麽不好笑的。我都不記得她上一次笑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這句話說得幹巴巴的,卻分明帶了極其濃厚的感情。
希融只是聽着,卻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甚至因為這個語調本身而開始覺得凄涼。不過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下一刻,她察覺到地板似乎在震動。
希融立刻回神,正打算去查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就聽到新竹又開了口,這一回,他的語調突然輕快了起來:“我記得我小時候第一次看見她,她玩累了,趴在我跟前睡着了。她一睡着,背上就伸出來一雙透明小翅膀,摸一摸就使勁顫抖。我當時還小,就在想,這一定是書裏說的小精靈,後來父親說要給我選妻子的時候,我就跟他說我想娶晴汀。我一直沒跟她說過這件事,她也從來都不知道我其實知道她不是人類。”
他開口的時候,地板的震動忽然停了下來。希融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沒說話,只是擡頭看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她不算熟悉人類豐富而複雜的感情,以至于她這個時候甚至沒能肯定新竹到底在說些什麽。
“她一直很好,我小時候總是想引起她注意,所以總是欺負她,她也不生氣。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她大概是已經在讨厭我了。”新竹的眼神開始渙散,盯着虛空中不知道哪一點,繼續自言自語,“……後來,她找人跟我說,政治聯姻就是個形式,以後各過各的,互不幹涉……我很難過……再後來想這樣也好,她又不是人類,一個人肯定輕松很多。那樣的話……我就應該當個花花公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