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22 (16)

誰都可以開口說話。

可是這裏是現實世界,經管變形金剛洋娃娃或者是其他玩具,它們都有着類似人類的形狀,經管很多孩子都曾經抓着這些玩具,讓他們扮演不同的角色并且發生了許多許多的故事,可是易曲其實很早慧,他心裏面很清楚地知道,其實誰都沒有回應他。

不過顯然的事實是,面前這個少女和絕大多數有着相似經歷的孩子不同,在經歷了同樣的孤獨之後,不同的事情發生了,她身邊的玩具,書籍,還有其他物體,漸漸地開始回應她了。

這真是一種極端孤獨之中才能被徹底開發出來的能力。

“你還記得你母親麽?”易曲輕聲這麽問,有點莫名地小心翼翼。希融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略微張了張嘴,到底是沒說什麽。

少女再一次皺起了眉毛,第一次說了很長的一個句子:“不記得了,不管怎麽樣我都是不會走的,你要走你走好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關系。”易曲有一會兒沒說話,指導旁邊少年更加湊近了一點:“喂喂,你剛剛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就是說,假如你們現在不逃走的話,很快,我們這裏所有人都要死。”易曲轉頭盯着那個少年,很認真地勸說,“我知道你們很想留在這裏,但是假如我們不走的話……”

易曲的話沒說完,就看到那個少女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抓住她弟弟的手腕,不容反抗地直接把他拖走了。

“不想聽我說完呢。”易曲轉頭看着希融,聳了聳肩,努力表現得很輕松。倒是希融走近了兩步,伸手小心地在易曲尚還沒褪去紅腫的臉上碰了碰:“你臉上……被誰打了?是他們麽?說話的時候扯到會疼麽?”

“不是他們兩個,是死者的家屬。也難免,剛剛失去親人難免情緒會失控。”希融的指尖涼涼的,落在還有些腫的臉上并不疼,易曲輕聲說着。希融聽着他說着這麽體諒別人的話,眼神卻根本沒集中,看起來完全是習慣性地随口那麽一說。

“你在想什麽?”希融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你之前說的那些是真的?假如你不出去的話,他們會炸平這一帶?”

“流程是這麽規定的,但是說實話,我不确定他們會不會真的這麽做。”易曲搖了搖頭,“正常來說肯定是會的,何況我也沒什麽願意為我拼命的朋友。不過現在的話不一定,畢竟軍部插手了,目前現場最高責任人是你父親。他會不會同意不好說。”

“父親居然為這種小案子出現了?”希融略微驚訝地看了易曲一眼,随即補充了一句,“他不會幹涉的,我了解他,他是個很在意規則和命令的人,假如你們的規定是那樣的,他一定會照樣執行。”

不,你其實不夠了解你父親。易曲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只是稍微笑了笑轉而問了另一個問題:“我昏迷了多久?”

希融拿出手機,雖然沒信號,但還是有電的:“大概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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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還有不少時間。”易曲輕輕地吐了口氣,之前連續工作的疲倦和剛剛被擊暈之後的難受一起湧了上來,“我稍微休息一會兒,你也歇會兒吧。我知道你想平安地送他們出去,不過十三科這會兒應該已經圍住這裏了,怎麽送他們出去還需要另外想辦法,估計不會順利,所以先蓄點力氣。”

希融點了點頭,也坐到易曲旁邊,雙手抱着膝蓋也閉上眼睛試圖休息一會兒。不過她并沒有睡着,所以察覺到有腳步聲靠近的時候,她警覺地睜開眼睛,正看到那個少女舉着一把短刀,直直地向着易曲的胸口毫無章法地刺了下去。

希融瞬間彈了起來,一把握住少女的手。少女常年呆在地下室裏面,身體當然不會好,被希融抓住了手之後她努力地掙紮了好幾下,最終還是沒能甩開。

“放開我!”少女惡狠狠地盯着希融,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面向外冒字,“他不來的時候我們過得好好的!都是他的錯!弟弟才會想走!我要……”

“啪——”

少女話說到一半就軟軟地倒了下去,希融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少女,然後和她身後剛剛出現、并且打暈了她的少年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說什麽。

“抱歉,我姐姐精神方面有點問題。”少年撓了撓頭,雖然剛打暈自己姐姐,不過看上去依然是一副乖巧天真地模樣。希融下意識地想起來那些死者,大概生前也是對着這麽一張無害的臉,然後被以那種慘狀折磨而死的。

易曲被這個動靜驚醒了,猛地擡起頭,看到眼前混亂的場景,再看看少女即便暈倒了也死死握着的刀,大概也猜出來發生了什麽。

“她其實不是壞人。”少年聽到易曲醒來的動靜,一轉頭看見易曲盯着那把刀,立刻着急地解釋着,“她不是故意這樣的,她只是精神不太穩定,她平時都是很好的……”

“我知道她不是壞人。”易曲沖着少年笑了笑,四下掃了一周,“這些書、壁燈、座椅娃娃之類的東西,當然不可能真的有自我意識。只是她潛意識裏面把自己內心的猶豫不決和矛盾的地方投影在了他們身上,讓他們看起來像活着一樣動而已。”

少年看着他,稍微沉默了一陣,用力搖了搖頭:“我不相信,大家都是真的活着的。”

易曲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并不說自己相信還是不相信,卻聽到身後沉默已久的柱子開了口:“你說的我都聽見了,現在的話,你想到辦法救她出去了麽?”

“倒也不是沒想到辦法,但是怕她不肯配合,所以要她多暈一陣。”易曲看了昏迷的少女一眼,再看了看少年一眼,“假如我們就這麽把你們兩個抱出去,就說這裏住了一個嗜殺成性的異種,而你們兩個人類是被那個異種關着并且折磨成這樣的,而那個異種已經跑掉了,應該也能蒙混過去——不過你這一身衣服質量太好了,有沒有破舊一點的衣服可以換?”

“風險很大。”書沒理會易曲的問題,只是冷靜地評論,“你要怎麽确保她不被發現是異種?”

“我不知道,但是沒有其他辦法。”易曲很坦率地這麽回答,“起碼現在人類這邊沒有發現有效的手段區分人類和異種,假如她這一路都不醒過來,也不承認自己是異種,再加上這幅樣子的話,我只能說有很大幾率能夠過關。但是你們其他人我不确定……”

“只要她離開這個房子的範圍,我們都會消失。”壁燈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難過,“等她以後要是還能想起我們的話,讓她偶爾回來看看吧,或許我們還能變回來呢?”

雖然它這麽說了,不過包括它自己在內的所有物件們顯然并不真的相信這一點。大家都沉默了一陣,娃娃才難得嚴肅地說道:“那擺脫你們救救她吧,等出去以後也拜托你們照顧她了。”

易曲鎮重地點了點頭:“我會盡力的。那我們趁現在她還昏迷着的時候立刻動身吧。”

少年立刻給他松了綁,引着他們向外走。從地下室踏着樓梯走到上面,推開通向窄巷的門,易曲抱着昏迷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一步踏了出去,不出意外地發現窄巷兩頭看過去都站滿了十三科的人,這個房子被包圍得嚴嚴實實的。

易曲剛要開口,突然察覺到什麽堅硬的東西頂住了自己的後背把他直接推出去了半步。

他猛地回頭,看到那少年握着從他的槍托裏□□的槍,頂着他的後腰,微微地笑。

72.CH 72

“其實你知道的吧,總得有人去死。”

再被推出來之前的一瞬間,易曲看到那個少年從微微翹起的嘴唇裏面,吐出來這句話。

被推出來了這一步,易曲就已經出現在巷子兩邊的人的視線裏面,包括盯着他後腰的槍,還有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被那麽多雙眼睛盯着。所以易曲什麽都不能說,也不能動。

希融看到少年去拔槍的一瞬間,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過來搶那把槍。結果少年另一只手順勢架到了她的脖子上,用很低的聲音對着她說道:“我知道你不怕蟲子,不會被咬死,但是當着這麽多人類的面被咬出一個口子卻沒有流血,你總歸是會忌憚那種情況的。”

希融愣了一下,聽到易曲高聲叫了起來:“希融,冷靜!我沒事!”

希融抿了抿嘴唇,放下了已經舉起來的手,被少年卡着脖子慢慢向外拖着挪動了兩步。

“都給我把槍放下!”少年終于出現在十三科衆人視野裏面的時候,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那種稚嫩的笑容,從希融的角度按上去,看起來幾乎有點猙獰,“給我後退!留出空地來!你們兩個,別停下!繼續走!聽着,我手上有四個人質,屋子裏還有一個昏迷的!假如你們不放我走,我就立刻殺了他們!”

即便綁匪赤.裸裸地用人質的生命作為威脅,十三科的人也完全不為所動。易曲一擡頭看過去,就看到鐘鳴居然也已經出現了,現在正站在持槍瞄準的軍部衆人的前面,表情冷淡地看着他。

“真沒用。”

易曲清楚地從鐘鳴的表情裏面讀到了這三個字,易曲反而松了口氣,看起來鐘鳴什麽都沒能看出來。而後他看到鐘鳴轉過臉去,表情冷漠地對着旁邊人吩咐了什麽,下一刻,他身後的軍部的人不僅沒有放下手裏的槍,反而全體上前一步,圍到他兩側,動作整齊劃一地拉開了搶上的保險。

希融察覺到卡着自己脖子的手隐約有點發抖,掌心微微有些出汗。少年臉上有了更加兇狠的神色,希融愣了一愣,突然反應過來少年在做什麽,立刻稍微壓低聲音:“你這麽做……”

“閉嘴!不然我殺了你!”少年用最兇狠的表情瞪了希融一眼,轉頭看向鐘鳴的方向啞着嗓子吼,“我手裏有人質!你們聽不見麽?還是說要我先殺一個人質給你們看看你們才肯……”

鐘鳴看起來就好像根本沒聽到他的威脅,只轉過頭,語氣強硬地吩咐道:“狙擊手!綁匪情緒不穩定,随時可能殺死人質,為了減小損失,現在就準備狙擊綁匪!”

不遠處架着□□的狙擊手遲疑了一下,擡起手:“報告!劫匪和那名女性人質距離太近,無法在确保人質安全的前提下完成聚集。”

“我們沒有證據表明那個人質有幾率活下來,也不能保證那個人質沒有被對方用其他手段控制,為了盡量救出更多的認知,現在就狙擊。”鐘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一種不容拒絕地口氣吩咐道,“現在不是猶豫這個的時候,沒聽到我的命令麽?現在就動手。”

即便他這麽說了,槍聲還是沒有如同他預料的那樣響起。鐘鳴推了推金絲眼鏡,用力皺起眉毛。經管他表情很冷淡,但是那雙不算大的眼睛裏面能清楚地看到憤怒和狂躁。然而那位軍部派出來的狙擊手卻并沒有在看着他,當然也沒有在瞄準準備狙擊,而是努力地扭過頭去,看着他們的上校。

洛白的狐貍臉上帶着慣有的笑容,就那麽地站在那裏,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那個狙擊手一時拿不準自己上司到底是什麽意思,也就不敢動。鐘鳴盯着洛白看了好一會兒,終于想起來了之前聽到的那個傳言,易曲那小子好像把洛白那個失蹤很多年的女兒找回來了,而且還和她走得很近。

鐘鳴猛地回過頭,盯着巷子中央那四個人重新打量了了一會兒,終于再一次開口下了命令:“給他們讓個地方,讓他們好出來。包圍圈空一塊出來,讓他走。”

他這一句命令的聲音很大,讓巷子兩邊的人都能聽到,各自退了一步,讓出了一大塊。不過站在鐘鳴身後的人都能看到,他背在身後的雙手食指再說話的過程中比了個叉,那個狙擊手看到了這個手勢,心神一凜,轉頭再次去看洛白。這一回,洛白擡起手,狀似無意地撣了撣左邊肩膀。

這是同意了。

少年當然不知道這些暗地裏的交流,他一手舉槍頂着易曲,一只手抓着希融的脖子,一步一步地向着巷子口挪動。這條窄窄的巷子兩邊的空氣幾乎凝固,幾十號人就這麽無聲無息地看着他們慢慢吞吞地向外走。

“我警告你們不要有小動作。”少年的語氣帶上了一種宛如陷入陷阱的幼獸般的驚慌和歇斯底裏,“你們看到那些死人了!被蟲子吃掉的死人!我警告你們,只要你們有一丁點兒異動,我手裏這個家夥馬上也會被蟲子吃光!我警告你們!她會死得和之前那些家夥一樣慘!”

沒有人對此給出了任何反應,有一個瞬間,易曲幾乎看到了他們眼神中宛如實質一般的、高高在上的憐憫。易曲有一個瞬間突然想停下來,然而懷裏抱着的那個少女的重量突然讓他明白,現在他絕對不能停下來,否則大家一起死。

“我姐姐交給你了。”

在走出巷子口之前的一剎那,易曲聽到少年這麽說道。随即,之前一直盯着他後背的槍支的觸感一剎那消失了,一只手用力按住他的背,用力把他向前推了半步。希融被少年用力抓着脖子甩開,一個踉跄向前沖了半步,希融在站穩的時候立刻回頭去看,正看到那個少年如同每一個自以為逃出生天的劫.匪一樣,推開了人質們,向着十三科留給他的那條空缺狂奔而去。

下一個瞬間,槍聲響了起來,□□的子彈幾乎是以慢鏡頭一樣旋轉着從希融放大的瞳孔前面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掠過,向着那個少年的頭顱徑直飛了過去。

再接下來一個剎那,幾乎就在那個子彈射進那個少年的後腦勺前一個剎那,那個少年突然回過頭,沖着所有人詭異地一笑,沒人反應過來這個笑容意味着什麽,他們因為震驚而收縮的瞳孔裏面只看到那個少年,就像是一個影子一樣突然之間消失在了原地。

被他握在手裏的易曲的槍“啪嗒”摔倒了地上。

□□的子彈穿過原來少年所在的位置,直直地打進了牆壁,發出一聲悶響,激起來一陣灰塵。

同一個剎那,易曲那一步落到到了這條巷子之外的地面上。他和手裏的少女,徹底離開了“這個房子”的範圍。

——“只要她離開這個房子的範圍,我們都會消失。”

——“我不相信,大家都是真的活着的。”

——“這裏住了一個嗜殺成性的異種,而你們兩個人類是被那異種關在這裏并且折磨成樣的。”

——“總得有人去死的。”

要想不被懷疑,總得有人去扮演那個“嗜殺成性的異種”。假如這個少女離開這棟房子,她的能力所制造出來的生命都會消失。易曲這時候才突然意識到,之前福叔和他說起住在這個房子裏的人的時候,從來都是說的“她”,而不是“他們”。

就連那些碗筷和食物,明明都是一人份的。這個房子裏面,從來就沒有住着一對姐弟,只有一個無比孤獨的女孩,和她幻想出來的童話世界。

有一個瞬間,希融突然很想知道那個少年,那個是被用能力制造出來的生命體,跟着他們從那間地下室裏面,在黑暗中一步一步踩着樓梯,走向自己的消亡的時候,究竟是擺着什麽樣的表情呢。

“跑了。”鐘鳴面無表情地宣布了這個結論,看不出特別失望,或者是憤怒。希融看了他一眼,她知道真相是什麽,可是她當然不打算說出來。

“嘉思,過來。”洛白向着希融招了招手,難得放緩了語速,“受傷了麽?我沒帶軍醫過來,我讓游二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那個小子,也帶着人質一起,跟我走。”

鐘鳴沒有開口,就是默許了洛白的安排。希融扯了易曲兩下,拉着他走到了洛白邊上。洛白轉身就走,一邊沖着對面的路邊比了個手勢,一直停在不遠處的一輛小型轎車就開了過來,駕駛座上的游二一臉正經地向着洛白行了個禮。

“上去,你們兩個別給我添亂了。”洛白把兩人領到車邊兒上,跟游二交代了兩句,這才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意有所指地補了一句,“這小孩你們去安頓好,看着這些疤,也是挺可憐的。”

易曲站在車子前面,遲疑了一下,随即把手裏的少女塞給希融,稍微向着洛白鞠了半躬:“多謝上校,但是我還有些事情需要留在在這裏處理。還是讓她們先走……”

“原來想到了啊,那還不算太蠢。”洛白垂着眼睛看着易曲,稍微冷笑了一聲。沒等易曲給出反應,他就迅速拉開車門,一把将易曲塞了進去。在這個推搡的過程中,他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先走,你要是留下來,才什麽都做不了。”

73.CH 73

出了這麽大的案子,整個事後取證、現場整理、當事人筆錄什麽的雜事情就足足折騰了一下午。到暮色四合的時候,福叔才終于拖着腳步,一邊疲憊地打着哈欠,一邊咬着剛剛警.察給的一塊小糕點,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自己的房子前面。

他的身形看起來愈發佝偻和蒼老了一點,長久的獨自居住讓他家的門上都已經蒙了一層灰。福叔用力推開了門,習慣性地摸索着門邊上的牆壁想要打開燈,結果開關按了幾遍,燈依然絲毫沒有反應。

“別試了,我把電路剪了。”年輕男人的聲音從屋子裏的黑暗中傳來,不難猜出他的方位,“我是為白天的那件事情來的。我離開的時候,稍微想了一下,為什麽你要建地下室來養那個孩子,為什麽地下室裏面的壁燈是用火的,還有地下室裏面那些拘束人用的柱子和刑具為什麽那麽齊全。想來想去我覺得大概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個地下室不是為了那個孩子設計的,而是為了你。你曾經被關在那裏,那一切設施都是針對你的,所以你的能力大概需要借助光或者電才能用。而現在,你用那個房子來囚禁另外一個孩子。”

福叔依然站在門口,并沒有動。月光從門外照進了屋子裏,不算亮,照不到那個年輕人所在的地方。不過福叔很确定,那裏一定有一支槍正指着自己,假如自己流露出一丁點兒想要逃走的意思,立刻會死在搶下。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福叔的聲音聽起來蒼老而且乏力,“我不會報警的,屋子裏值錢的東西你都可以搶走,留我一條老命就行。要是警.察的話,我下午已經做了筆錄,沒有別的知道的事情了。”

“別裝了。”年輕人的口氣淡淡地,并沒有理會他這段話,“我不知道這整件事情從什麽地方給你一種‘天衣無縫’的錯覺,但是其實只要仔細想,哪裏都說不通,到處都是破綻。”

年輕人的聲音很溫醇,隐約有點笑聲,讓人覺得很放松。他這麽說着,一邊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福叔擡起頭,用渾濁的眼睛看了過去,這個年輕人他下午其實見過,在去往那個房子的路上遇到的,自稱是迷了路的年輕人。

那其實是個長得挺漂亮的、氣場卻很普通的青年人。溫吞,遲鈍,好脾氣,爛好人,老實,很輕易的,這些經常被用來貶低一個男人、形容他軟弱沒用沒特點的形容詞,都可以被丢在他身上而毫不違和,因為他就是不會讓人覺得危險,沒法讓人警覺和防備。

即使是現在這種詭異的情況,即使他手裏穩穩地舉着一把子彈上膛的槍,并且槍口正對着自己,福叔幾乎是有些驚恐地發覺自己的狀态依然很放松。他在這一刻有一種錯覺,既使這個年輕人剛剛開槍射穿他的喉嚨,他的潛意識裏也依然只覺得,這個年輕人是溫馴無害的。

就像一泓溫水,總是令人沒辦法覺得危險的。

“一個從沒有離開過那個房子的小女孩,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所有情報來源也就是一些書和報紙,給一個不谙世事的孩子腦子裏塞進仇恨,很辛苦吧。”年輕人這麽溫和地笑着問道,仿佛不是在質問一件大事,“那個孩子分裂出來的意識裏面,沖突和矛盾如此嚴重,你到底給她看了些什麽書啊?一個從來沒見過外面世界的小女孩,當然不可能自己發郵件用‘異種孩童’這種理由把那些死者誘過來。不管怎麽推測,她應該都只是某個人養好的一把刀和替罪羊,最厲害的是,你甚至讓替罪羊以為自己就是殺人.犯。”

他說着停了一下,稍微挑了挑眉毛:“這些破綻真的太明顯了一點,有一個瞬間我幾乎在懷疑是不是那個女孩子才是幕後的人,她故意裝出那副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好把責任栽贓給你。不過我在你屋子裏面搜查了一下,找到了好幾本書,和那個小姑娘的那本極端激進的書是同一個作者。看得出來來,你是他的忠實信徒。”

“不,我沒有留下破綻。”福叔面無表情地看着易曲,稍微沉默了一會兒,又重複了一遍,“我沒有。假如她立刻就把你們殺了,或者你立刻殺了她,就沒有任何破綻。”

易曲嘴角的笑意更加擴大了一點,奇怪的是,這笑容卻讓表情看起來卻反而更加冷淡了幾分:“你希望我怎麽回答?交流和溝通真是消解人與人之間誤會的最好橋梁?”

福叔沒理會他的挑釁,轉頭看向黑暗中自己書架的位置:“你剛剛,讀過‘他’的書了?”

“一個自诩異種救世主的人,對着空氣大放厥詞。”易曲這麽評價道,“自以為能夠主導世界。”

“但是他說過的話,一樣一樣,都在實現。”福叔臉上的表情幾乎是虔誠的,也是憤怒的,“他預言過的事情,每一件都正在變成現實!”

“預言麽?說起來,我看過一個理論,預言之所以成功率這麽高,因為相信它的人會照着預言的內容去做。即使是潛意識相信也行。”易曲也回頭看了一眼書櫃,“比如說那書裏寫着,當人類開始公布異種的存在,并且如同很多年以前歧視其他種族或是性別、性取向之類的不同一樣,人們開始歧視異種,那麽異種們中反抗的先驅們會斬斷這些宣傳者的‘喉嚨和舌頭’。”

易曲微微地笑了起來,微微擡起下颌,垂眼看着眼前的老人:“這不能算是預言實現了,只不過是他的信徒因為相信他,去做了這件事情而已。放棄吧,以血還血不可能有一個好的結果的。”

福叔并沒有回答易曲的話,只是退了一步,月光不算明亮,他沒有辦法從中獲得足夠的能量。眼前這個年輕人一開始的猜測是對的,沒有電沒有光,他就和一個人類沒有太大的區別,居然連維護自己信仰的力氣都沒有。

“你錯了,你不明白!”福叔的表情慢慢已經有了一點扭曲,“你不明白!我見過那些同胞!他們說他是對的!所以遲早有一天,全世界都會變成同胞的!他們已經拿到了這種科技,你們這些普通人類根本不明白!”

易曲聽到後半段稍微愣了一下,總算露出了一點不那麽從容鎮定的表情:“你說什麽?你認識那些人?許諾要把人類全部變成異種的人?他們不過是被十三科派過去的人騙了,十三科的人沒有真的打算把全人類變成異種。無論是把人類變成異種,還是把異種變成人類,代價都太高……”

“被騙的是人類裏的那些蠢貨!”福叔不可遏制地冷笑了起來,“什麽合作,我們根本不需要十三科那些見鬼的科技!我們根本根本不需要代價!人類就可以全部變成異種!我們就可以在陽光下生活,可以不用把能力藏起來,可以過上正常的日子!我們已經拿到了這種科技!一切都已經快要結束了!只等他的回歸!”

易曲稍微皺了皺眉毛:“怎麽可能?你聽誰說不需要代價的……”

“‘他’承諾過的。”福叔臉上帶着一點不屑和嘲諷,還有一點不知源頭的得意,仿佛覺得易曲再問什麽非常可笑的問題,“他承諾過,人類和異種可以相互轉變,非常容易!只要他願意,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這是什麽神棍的說法?易曲輕笑了一聲:“哈,這種鬼話……”

“我見過神跡!他帶來的神跡!”福叔語速極其急切地說了下去,似乎迫切地想證明什麽,“我見過!還有很多人也見過!八年之前,我們在那裏見過他的神跡!他是我們的希望!你根本不明白……”

易曲皺起了眉毛,試圖整理一下這段話有多少可信度。就在他走神的一瞬間,福叔臉上虔誠的神色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寒光從他右邊袖口裏一閃而過,他直直地向着易曲撲了過去。

下一刻,他握着刀的那只手,以驚人地速度生長出了密密麻麻的蘑菇。

蘑菇們飛快地抽幹了這一只手臂的養分,刀子失去了依仗而落到了地上,蘑菇們卻并沒有滿足,依然向着身體蔓延了過去。福叔掙紮了兩下,終于摔了下去。他并沒有看易曲,也試圖尋找那個躲在黑暗中的異種,只是扭過頭,用殘餘的一只手向着另一個方向爬了過去。

——向着書櫃的方向,慢慢地爬過去。

易曲清楚地看到,在那雙渾濁的眼睛被蘑菇吞沒之前,分明閃爍着混雜着絕望與希望的光芒。

易曲聽到黑暗中的那個人,發出的那聲兔死狐悲一般的嘆息。

74.CH 74

“她現在怎麽樣?”

易曲把熱好的牛奶塞到希融手裏,自己坐到她對面椅子上,兩人坐在窗戶旁的餐桌前,各自歪着頭,俯視着正在下霧的城市。從極高的樓層看下去,總有一種整個城市已經荒蕪到不存在的錯覺。

“聽花揚姐說,剛醒過來的時候精神有些混亂,現在已經穩定了一點,是個很安靜地孩子。”希融咬了一口易曲做的三明治,偷偷地把面包中間夾着的生菜葉子扯到旁邊,“不過再見面大概是認不出來了吧,我們那時候見到的,只是一個空殼子。她把自己的精神都分出去了,給那些物件……還有那個孩子。現在那些精神已經全部回到她身體裏面了。”

這個說法聽起來有點詭異。希融想了想,又補了一句:“當然,她還是能夠再分出去精神碎片的。不過回歸的只是精神,包括想法意識或者別的什麽,沒有記憶。所以就算以後再分出去,也不可能和之前一模一樣了。”

“她還想回去麽?”易曲輕聲問,“那個房子?”

“不,她沒提過回去的事情。”希融搖了搖頭,“花揚姐沒多說什麽,大概是不希望我多接觸那些孩子。秋行大哥還在的時候,經常跟我說要多接觸小孩子,他們才會理解我們。但是我知道,其實花揚姐不希望我們過多地接觸那些小孩子,這樣孩子們就不用知道青部到底是幹什麽的,等我們死掉的那一天,他們也不會像之前那麽難過。”

易曲回過頭,看着希融的側臉。她臉上其實很平靜,沒什麽多餘的表情。清晨柔軟的陽光落在她臉上,有一種靜态速寫一般的美感。易曲出神地看了一會兒,以至于希融突然轉過頭的時候,他慌忙側開頭,有一種考試作弊被抓到的狼狽感。

“怎麽了?”希融眨了眨眼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抱歉,随口說了些你不感興趣的事情,你是不是不太想……”

“不,沒有,我想聽的。”易曲趕緊辯白了一句,話一說完又覺得這個回答有點蠢,立刻強行轉了話題,“對了,前天那個時候,你為什麽要突然出手殺掉那個人?”

希融稍微怔了一下,用力眨了眨眼睛,露出标志性的真誠的笑容:“我以為你那時候在走神,而他想要偷襲你。我怕他偷襲成功,所以就幫你……”

易曲側過頭,平靜地看向了她的眼睛。希融一句随口扯起來的理由說到一半,正對上易曲的視線,突然就卡殼兒了,頓了一會兒猜重新開了口:“好吧。我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時候……我根本沒多想。其實冷靜下來之後,不是想不到你那時候不是真的陷入危險了。我也不是忘了你說的讓我呆在那裏別輕易動手的話。只是那個時候,我莫名其妙地有一種直覺,絕對不能讓你動手……”

真是一個不知所雲的回答。希融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困惑,似乎也不太确定自己當時為什麽要那麽做。易曲看着她這個樣子心裏一軟,稍微探出半個身子,伸手摸拍了拍希融搭在桌子上的手:“沒事,我那時候只是被吓了一跳,沒有覺得你做錯了的意思,你不用解釋的。我只是那麽一問。”

希融隐約覺得這個動作過于親昵了一點,因此不太自在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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