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22 (29)
這一切更加真實。
希融相信一定有人還在追查那些事情——假如修正這個世界的是一個異種,沒有什麽能力是完美的,一定有些異種可以不被他影響,同樣的,一定有一些人能夠通過一些手段回避被影響——不過這些也無所謂。她已經在這裏安靜地呆了一年多了,再有耐心的獵手,也該放棄了。
也是時候動身了,作為一個異種,作為一個還記得當初那些事情中絕大部分的異種,她應該動身去尋找一個原因,為什麽那個修正了那個世界的人,沒有連着她的記憶一起修正。假如那不是巧合的話,一定是什麽很重要的原因吧?然而卻沒有明确地提示,大概,是希望自己去尋找吧?
在乘着火車去往內陸的時候,希融這麽想着,想着笑白的離開,想着卓恒曾經說過的那個叫易曲的人。她一個人在內陸且走且停的時候,依然在這麽想着。她在叢林深處跋涉的時候,也沒有停止。等到她在這片土地上走了一個來回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依然在這麽想着——
雖然她自己都已經不清楚,她到底是真的這麽想,還是只是死死地抱着那麽一個念頭不松手。就好像潛意識裏面,一直有人在催促她這麽做似的。
在她離開的第三年,有一個看起來年輕的異種找到了她。
“希融老師麽?”少年人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單手抓着白色鴨舌帽的邊緣,仰着頭看着她,“啊,運氣真好!我從幾年前就開始看老師的寫的生物習性考察的書了,老師一會兒能給我簽個名麽?老師您好年輕啊。”
希融站在礁石上,停下了記錄海鷗習性的筆,轉頭看着這個嘴很甜的少年,生疏冷淡地回問:“您好,您哪位?我不記得我告訴過誰我要來這裏。”
少年并不在意希融的态度:“我是信鳥,有人在很久以前在這裏寄存了一封信,是慢寄,所以現在才到。我是信鳥嘛,要找人總是有辦法的。”
希融愣了一下,想不出來誰會從這種途徑給她寄信,眨了眨眼睛,點頭示意他把信拿出來。信鳥的少年明顯是個喜歡生物的小孩子,遇到了偶像之後總是難纏的,賴在希融身邊叽叽喳喳吵了一個下午,希融只好在旅館裏又開了一個房間,把他安頓下來了。
這是一個很小的島嶼,幾乎可以稱得上原始,很适合鳥類生存。島上唯一的小旅館年份也很久遠了,燈光很暗,希融坐在木制的椅子上,就着不太清晰的燈光,拆開了信件。
“姐姐,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一定已經意外死去了。不過我設定這封信的送達日期,是在我的壽命到頭之後,你知道的,我的身體衰老很快,總歸是比常人死得早的。
也就是說,不管我死去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也不管姐姐你對我的死去怎麽想,收到這封信的時候,這一切都應該結束了。因為到這一刻,就算我沒有出意外,也應該已經老死了。所有發生的事情你都可以當做我壽終正寝,也是時候讓那一切随着我壽命到頭而結束被遺忘了……”
122.CH 122
冰冷的海水從四面八方侵染而來, 海鷗的叫聲慢慢地遠離身體而去。海水沉重的壓力從耳朵灌入, 讓整個世界陷入一片絕對的沉靜之中。
閃爍着銀光的魚群從指間穿過, 五彩斑斓的珊瑚礁在身側張揚地舒展着, 不知何時沉沒的船只上早已經沒有了人類的氣息, 完全與這個海底的一切融為一體。但潛入沉船深處的時候,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就仿佛伸展開了自己的觸手,想要把人吸入那個世界之中, 然後和船底的那些白骨一道安眠……
再度回到水面之上的時候,希融伸手擋了一下眼睛,慘白的陽光有點耀眼, 令她覺得相當不舒服。手指上被珊瑚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劃了兩道,希融看了看傷口處的顏色,果斷地扯斷了這根手指,重新長出了一根。
信鳥單腳站在水中間的一塊岩石上, 兩只手懸空托着腮幫子看着希融從不遠處的水裏鑽出來,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 然後才慢慢游到近處, 信鳥嘟囔着說道:“我之前聽很人說過,希融老師可能是個異種。因為老師之所以出名, 是因為記錄的生物習性很多都是從未被觀測到過的,很多人都覺得, 以人類目前科技水平, 應該觀測不到那些動物的。不過也有人說并不是這樣, 畢竟現在生物學界最熱的熱潮是異種與人類的遺傳學不同, 老師你卻還是在做動植物學領域。假如你是異種的話,應該會參與那邊的研究才對,畢竟那是屬于異種的領域。”
“我是異種。”希融擡頭看了看信鳥,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白發的少年,窩在自己懷裏乖巧的樣子。到現在,那個少年留下的,已經只剩下那一張信紙了,“我不是對異種遺傳學不感興趣,異種與人類的遺傳變異學事實上也不能稱為屬于異種的領域。不過我更加喜歡動植物學,既然人類和異種是兩種生物,那麽我研究其他生物不可以麽?沒有因為我是異種,我就有義務去做這方面的研究。我首先是一個個體,然後才是異種。”
信鳥睜大眼睛,帶着一點盲目崇拜地看着她:“老師,你好厲害啊。”
希融看着他這幅樣子不禁啞然失笑:“沒什麽,随口說一說。”
“其實我之前也聽人這麽說過,不過是個瘋子,所以沒當真啦,原來老師你也是這麽想的。”信鳥揉了揉頭,像是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那個瘋子挺好玩的,總是扯一些大道理。不過他發瘋的時候總是瞎說,說什麽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才是什麽‘原住民’,我們是什麽‘後來者’什麽的。不過瘋子清醒的時候人還挺好的,也幫我們的忙,瘋起來的時候就什麽都打……”
“原住民?”多日來,希融第一次回過頭,很認真地看向了信鳥,這反而讓信鳥吓了一跳,“……等等,他人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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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鳥的家鄉離這座小島并不算遠,事實上信鳥的力氣遠比他孱弱的外表所展示的要來得大。拎着成年人體型的希融飛了整整十四個小時之後,他才第一次停了下來伸了一個懶腰,看起來并不太累:“就在這附近了,他很怕人的,所以我們得慢慢走過去。”
希融并不是沒有抱着“這其實是一個正常人,只是因為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所以被認為是瘋子”這樣的想法來的,不過在岩石縫隙裏找出那個髒兮兮的、眼睛渾濁的老頭的時候,她才确信了信鳥所說的“瘋了”就是字面上的那個意思,他徹底瘋了,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他的神智并不清醒。
他很害怕其他人的存在,再希融把他拉出來的時候,他一直戰戰兢兢地想要縮回去,甚至是瑟瑟發抖,用那雙渾濁的眼睛,驚恐地看着希融。
希融嘗試着和他對話,不過顯然收效非常不明顯,他的精神狀态極端地差,以至于他只會渾渾噩噩地嘟囔着誰都聽不懂的話。信鳥站在岩石上面,低着頭看着他們:“老師,你別刺激他了,等一會兒吧。等兩天他正常了就好了。不過老師你到底找他做什麽啊?”
“我一直在找一個人。”希融想了想,輕聲回答道,語氣聽起來并不确定,“我一直在找他,那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但是我找不到他了……我記得他承諾過一件事情,而我一直在等他回來兌現。”
信鳥眨巴眨巴眼睛:“他叫什麽名字?是什麽樣的人啊?我是信鳥啊,只要給我詳細信息,我是能夠找到的。”
他看到希融的眼睛頓時亮了一下,然後很快地暗了下去:“名字我知道,叫易曲……也可能叫封夏,我其實是聽來的。他的性格……我不記得了。其實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是我記得我一定要找到他。”
光知道名字顯然不夠,信鳥抓了抓腦袋:“什麽意思啊?聽不太明白,你不是不記得了麽?為什麽還要找他啊?”
“沒什麽,只是一些牢騷話。”希融轉過頭,看着遠處窩在岩石裏面的身影:“他什麽時候能清醒過來?”
“不知道。”信鳥也看了過去,“我不清楚,不過一般到晚上的時候,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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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在夜色落下的時候,那個老人真的慢慢恢複了神智, 看着小心翼翼地站在不遠處的希融, 愣了一下, “你是……”
“我是來找您的, 有些事情想向您打聽。”希融輕聲說道。
“向我打聽?”老人明顯愣了一下,然後一下子露出了一些倉皇的神情, “你要跟我打聽什麽?!”
希融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我想找一個人, 應該是個年輕人……我想, 他應該和你說的‘原住民’有關系……”
希融做好了心理準備, 當她說出最後三個詞的時候,這個老人會突然發瘋, 或者是給出其他過度激烈的反應。不過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這個老人什麽都沒有做, 他看上去反而平靜了下來。
“來問我事情, 關于找人的……”老人定定地看着希融, 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她穿了一件方便運動的上衣, 過長的部分随便在偏左的部分打了個結, 看起來是個很幹淨也很年輕的女孩子。雖然态度和口氣很老成,可是看起來年紀并不大,衣服式樣很随意但是質地很考究, 生活就算不富裕也絕對也算得上優渥。
老人渾濁的眼睛盯着希融看了好一會兒, 這才很認真地開口問了她:“我看你穿得不錯, 也不像是餓着了的樣子, 那邊那個小孩看你也挺尊敬的,你,過得不錯吧?”
希融眨了眨眼睛,沒猜到老人為什麽這麽問:“是啊,過得不錯。”
“那你為什麽要找他呢?”老人看起來幾乎是有點痛心疾首,“你日子過得不錯,社會地位看起來也不差。我不知道你找他做什麽,是想要一個謎底還是想要找那個人,你為什麽要找他呢?你過得這麽好,他在不在,又有什麽區別呢?”
希融也忍不住愣了一下,看着那個老人。老人的表情近乎是憐憫的,似乎看着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在任性胡鬧。
她已經不記得那個人到底是誰了,也不記得自己為什麽一定要找到他,說到底,那個人現在在她的記憶裏面,也不過是那麽一團模模糊糊的影子。說是為了找到答案去找他當然不可能,說是那個人真的能影響自己的生活,那希融自己也不太相信。
是啊,她一個人已經能過得很好了,為什麽還要試着找他?那個人到底是誰呢,為什麽自己一定要去找他呢?
希融突然有點迷茫,然而“停止尋找”這個念頭一旦蹦出來,驟然之間,希融發現自己如此難過。這個人
“我要找他。”希融輕聲說,“沒有這個人在,我确實也活得很平順,這個世界上,确實也沒有誰離開了誰就不能活或者不能好好活的道理,我也确實不知道,假如和他在一起,我會不會過得更好。”
希融停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但是我願意冒一切風險去找他,就算毀了我現在的一切,就算以後過得還不如現在,我也願意這麽做。獨自一個人我能過得很平順也很舒服,但是假如找到那個人,我會過得很‘好’。您,明白這個區別麽?”
老人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你會後悔的。”
“或許會吧。”希融點了點頭,“但是假如我現在放棄,我接下來的人生一定全部在後悔。”
“他是你的愛人?”老人并不打算松口,甚至是有點疾世憤俗,“年輕時候最容易相信的就是愛情,其實根本靠不住。別找了,我大概知道你在找誰,那種人一定不會開心的。”
希融停了一會兒:“你确實知道他的事情?”
“我不知道。”老人的聲音陡然之間提高了,然後慢慢地降了下去,“我只是知道有一個差不多的人,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造了一個新的世界,然後才發現那種事情不可能沒有代價,而有人替他付了那個代價。而且我聽說,他後來有了個兒子走了他的老路。”
希融沉默了一陣:“他沒有。”
“他改變了這個世界!”老人高聲叫了起來,“他又改了!你注意到了吧?他根本沒有問過別人怎麽想,自顧自地把世界改變了!自私的小鬼!”
希融擡起頭,看着這個固執的老人:“假如他做的事情影響了整個世界,那麽輪不到一個或者兩個人來評判他是不是自私。更何況,他沒有試圖改變整個世界,他沒有試圖改變整個世界。否則的話,我們不會還在這裏。”
老人被梗了一句,居然沒想到怎麽反駁。這個世界确實被改變了,但是也确實沒有像之前那樣徹底被颠覆一次,只餘下他們幾個人守着那一片殘渣。這看起來更像是某種權衡的後果,但是他實在是不想承認這一點。
“你喜歡那小子,你總是袒護他的。”老人露出惡狠狠的表情,這麽不甘心地嘟囔着。
希融覺得自己沒有耐心了,因而站了起來,四處環顧了一下,微微地笑:“既然你說到過得好不好,那想必你是覺得過得好就是一切的。那你現在過得好麽?”
希融看着對方,想着對方剛才說那些話的神态,想起來當初卓恒評價這些人的那句話——“假如笑白是為了救他們才力竭致死的,那為什麽我到那裏的時候,那些被救的人一個都不在?”
“我可以給你錢,很多很多錢。”希融看着那個老人眼睛裏露出傲慢的不屑地神色,語速飛快地說了下去,“在荒漠裏面守着那個舊世界的殘片生活得不好吧?到這裏之後,一直被人當瘋子,過得也不好吧?也想買套房子,洗個熱水澡,吃頓飯,看看電視,過點好日子對吧?你說得對,人為什麽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即便知道希融這句話幾乎是惡意的,但是那個老人還是因為後半段話描述的願景而有所松動。
即便是心裏松動了,他臉上依然不願意讓步:“哼,不過是等價交換而已,說得那麽好聽做什麽。我不知道你找的那小子去哪兒了,但是我知道他們那類人對這個世界為所欲為之後确實都會消失一段時間。之後還是會出現的,至于出現在哪兒,應該也是熟悉的地方吧。你這兩年都是怎麽找他的?”
希融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很大的錯誤。她為了尋找這個人,這幾年幾乎滿世界逛了一圈,只有有消息說什麽地方有任何超自然的現象,她都立刻以“生物研究”的名義趕過去看一眼,試圖找到那個人的線索。
——然而她忘了,假如那個人也想找她,應該怎麽找。
在她一愣神的功夫,那個老人已經站了起來,揚着頭強撐着傲慢的表情:“交換完成了,給錢吧。”
希融也沒猶豫,從口袋裏摸出一張□□,飛快地用筆在背面寫了密碼:“這是我的卡,不記名的,送出去就不能挂失了。”
老人顯然不信任她,轉頭看了看信鳥的少年。信鳥點了點頭,表示是真的,老人這才伸手去接。
結果他抓到卡的時候,希融卻并沒有立刻松手。老人愣了一下,看到希融直直地看着自己,臉上雖然在笑,然而眼底卻并沒有笑容。老人眉頭一揚,正打算喝斥希融反悔,卻聽到她低低的聲音:“對了,你記不記得那個救了你們,把你們帶到這邊來、然後半死不活的時候被你們抛下的少年?”
老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看到眼前的女人站了起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他是我的弟弟。”
那是希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希融說完之後轉身就走了。他有一千個理由可以解釋,他們曾經在那片被抛棄的空間裏經歷了多麽殘忍的事情,所以他們的心性多麽殘酷。他有一千個借口已經到了嘴邊,解釋為什麽他們當時抛下了笑白,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面對着什麽樣的世界,沒辦法帶上瀕死的累贅。
可是希融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其實他自己內心也清楚,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事實,有一個少年為了救他們而瀕死,然後他們抛棄了那個少年,僅此而已。
希融沒有說會不會報複,老人驚慌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這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在他心頭揮之不去,并且或許永遠不會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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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裏之後,希融先去看了洛白。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回來了。”洛白眼角的皺紋看起來又深了不少,這些皺紋的存在不僅沒有讓他看起來慈祥一點,反而更加令人敬畏了。希融坐在他對面,看着他白色制服下面依然筆直的背脊,忍不住伸手,把他手裏的煙搶了下來:“別抽了,對身體不好。”
“怎麽了。”洛白難得脾氣很好地沒搶回來,手在半空中懸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上一次搶我的煙讓我別抽了,還才這麽高。”洛白說着動手比劃了一個半條胳膊長的小人,“那會兒不懂事,什麽都敢,等年紀大了,反而開始怕我了。”
“我不是怕你。”希融把手裏的煙掐了,扔到旁邊的煙灰缸裏,“我只是不知道怎麽跟你交流,你那時候……看起來比我還不像是人類。”
“現在像了?”洛白也覺得現在這種對話的氛圍很奇怪,大概是第一次出現在他們父女之中,意外的并不令人不舒服。
“人類……總是會老的。”希融微微側開眼睛,“所以感覺上像是個人類了。”
洛白微微眯起眼睛:“真是奇怪的描述。”他一邊說着,一邊随手去口袋裏摸煙盒,剛剛摸到,就又想起來希融剛剛搶了他一根煙,忍不住尴尬地停住了手:“對了,要不要搬回來住?你的房間還留着,而且你之前的身份被登記成失蹤了,你要是不想人人都知道你回來了,最好也不要再用那個身份出現。”
希融點了點頭:“也好。”
“對了,有個地方我想你應該先去一下。”洛白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從辦公桌旁邊的抽屜裏翻出一串鑰匙,“地址在鑰匙扣上,你去自己過去吧,記得回來吃飯。”
希融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接了過來。鑰匙扣上确實有一個手寫的地址,是她自己的筆跡。
“別多想。”洛白起身,稍微把一只手耷在她肩膀上,“很多人都不記得他了,也有很多相關的人還記得。他不希望你記得,或許只是覺得,他要是不存在,你會過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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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地址所在的,是一個單人公寓。
希融推門進去的時候,才發覺這個公寓應該是有人住着的,東西收拾得很整齊,茶幾上的空氣淨化器還在微微作響。一副金絲眼鏡兒端端正正地放在旁邊,再旁邊,是沙發和睡眠艙。
有好些記憶在腦子裏閃回了起來,她曾經在這裏呆過不短的時間,不是她一個人,還有一個年輕人,看不清楚臉,但是總記得他微微笑着的嘴角,修長卻有力的手,桌上的飯菜,還有他每天出門時候的問候。
希融愣了一下,站了起來,四處找了一圈。然而公寓裏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希融在公寓裏等到快要到晚飯的時候,也沒有能等到公寓的主人。她站了起來,有些失望地握着鑰匙向着門口走過去。打算明天再過來等。
走到公寓樓下,希融上了車向着洛白家的方向開,經過大學的時候,突然有些懷念,找了個地方停了下來,想稍微逛逛。太陽已經垂到了西邊,餘晖照得學校裏一片通紅。希融順着小路向前走,一直走到生科院的樓前停了下來,伸手摸了摸已經有些舊的扶手,順着大樓外緣的樓梯向上走。
晚風吹在臉上很舒服,是一種平淡的舒服。從那件事情之後,一度緊張的局勢緩和了下來,這晚風也是一樣,舒緩而令人放松。即便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是糟糕的天氣也不知道戰争會不會卷土重來,起碼這一刻,他們還能夠守護得了。
踏上最後一階臺階的時候,希融驚訝地發現天臺上已經有人了。
青年人聽到上來的聲音轉過了頭,看到希融之後稍微有些驚訝,随即微微地笑了起來:“好久不見……抱歉……抱歉讓你忘掉了……我之前需要一個地方,把自己的重新拼起來,拼起來之後我已經不完全是之前那個人了,所以我覺得讓你忘掉……而且,我現在是人類了,和你已經……”
他的話沒能說完,一個巨大的擁抱讓他停了下來。
青年微微垂下了眼睛,終于回抱住了希融:“抱歉。”
他頓了頓,又笑了起來:“還有,說遲了的,我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