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四、篤姍姍

一旦定下神來,吳是非的行動有條不紊到令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進行一番自我拷問的程度。不過緊急關頭,她确是不容自己再不合時宜地發呆出神浪費時間了,一切不可解的疑窦暫且擱置,只将袁恕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按着袁恕的指點,她在矮櫃中翻出了裁好的一摞棉布,汗巾也備足,統統放在卧席旁待用。又伶俐地取了幹淨單衣來,好與袁恕換下汗濕的亵衣。秋已深,可不敢叫寒氣侵了身。

事急從權,替袁恕幹巾擦身時吳是非都未意識到避嫌一說,還因他胸骨現出嶙峋之感很是心疼了一番,暗地裏難免又将他那位尚未謀面的友朋數落了一通。後來袁恕讓她替行動不便的自己剝下褲子,檢查一下産口開了幾指,吳是非硬是沒覺出羞來,卻在一眼過後,倏地啞了。

袁恕仰躺着,視線叫碩大的肚腹擋住,看不見跪坐下方扶着自己雙腿的吳是非是何情狀。才想開口追問,驀地反應過來男女有別,況且小小少女不曾有過經歷,如何知道該怎樣判斷産口開否?

思及此,他不免紅了臉,手背捂上眼,自嘲地笑道:“先試着放手指進去,一根根來。”

吳是非沒搭腔,但袁恕感覺得到女穴穴口有異物徑直探入。

“唔——”

到底莽撞了,吳是非連緩沖都沒有,接連快速探進去四根手指,疼得袁恕悶哼一聲。她一驚,迅速抽出手來,又讓袁恕疼了二回。

頭前見着袁恕眼下烏青且悲悲戚戚哭上一會兒,此刻碰疼了他,吳是非竟是連聲道歉都不說,兀自埋着頭,只将手舉過頭頂,比了個“四”。

袁恕看見了,反是安慰:“剛四指,羊水未破,恐怕快不了。不急不急!”

吳是非暗暗擡眼,見袁恕合着眼,手在肚子上一圈圈摩,适才動得十分厲害的胎兒似乎累了般,安靜了不少。

咬咬下唇,振作一番,吳是非低着頭小聲問:“要、開到多大才夠?”

袁恕合起腿,側轉身睜開一只眼,有些頑皮地望着臉頰緋紅的吳是非。

“我再看眼你的手。”

雖狐疑,吳是非還是乖乖伸出手來。

“通常就到能放進一個拳頭大,不過你這手忒是小,怎麽也得一個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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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是非盯住自己的雙手,一下子犯了難:“一個半?這要怎麽放?我切半個手下來?”

擡眼看見袁恕悶聲直笑,她才恍然自己腦子又進水了,不禁很是羞惱。

“不帶這樣的!公子知道我腦筋壞了,還總逗我,讨厭!”

袁恕笑只一半,疼痛複來,他哼哼唧唧蹙了眉,擺擺手,便是講不動,笑不得了。

吳是非忙爬過去給他按腰揉背,幫着緩解。

待扛過這波陣痛,袁恕好好告訴她:“産口開到十指便可以生了,約摸就是三寸,不用你切手掌去量。”

吳是非臉又一紅,“噢”了聲應下,取了衾被與袁恕蓋好腿,兀自起身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将自己屋裏的被褥軟枕全都抱在懷裏。

袁恕詫異:“做什麽?”

吳是非把被子疊過來卷過去,最後堆出個靠背來,将袁恕抱起半倚半躺,再拿軟枕墊在他腰下以為襯托,便不會太吃力。随後拍拍褥子理所當然道:“回頭又是羊水又是血的,公子總不能生完寶寶還躺在髒褥子上啊!”

“那你怎麽辦?”

“我穿着衣服睡呗!有什麽要緊?反正天氣好,洗了都能幹的。”

說着話,吳是非已将袁恕散亂的發絲攏順了,松松編了發辮,自一側肩頭垂挂下來,顯得整潔許多。

叫她細心照拂着,袁恕盡管起初心頭也有忐忑甚至恐慌,此刻卻是漸漸安定下來。覺得有她陪着,彼此鼓勵扶持,或者能平安渡過這道關。

趁着産程未到緊要關頭,吳是非也不盡是在屋裏徒然地陪護關切,收拾了髒衣,便去到竈間将火生起來,大鍋燒水,小爐煨粥。隔夜有剩的白面饅頭,就擱在竈頭上熱氣蒸一蒸。水開了,稀粥滾了,饅頭也熱了。吳是非端着簡單的餐食回來,一點一點喂給袁恕,勸他多吃。吃飽了,才有力氣生寶寶。

道理不用人說,袁恕自是明白。可孩子在裏頭頂着,他實在吃不下多少東西。且咽幾口,還要同陣痛抗一番,沒完沒了,身上乏累,心頭惱煩,總是拒絕。

吳是非也不逼他,暫且将吃食往邊上挪開去,規規矩矩坐好,垂着頭不看他,低聲道:“我打盆熱水來,替公子松松身可好?”

袁恕正疼着,眉目糾纏,一雙好看的鳳眼挑開道縫,莫名道:“松身?”

吳是非臉幾乎埋到胸口了,支支吾吾:“公子,立、立着……”

“什麽?”

吳是非抖抖索索伸手指一指他下邊:“那、那個,立起來了!”

袁恕愕一下又窘一下,哼笑出聲,苦不堪言:“抱歉,叫你難堪了!”

吳是非急切擺手:“沒有沒有,不是的,我、我懂的!”

“你懂?”

“唔,我聽過!”吳是非還垂着頭,卻沒之前那般局促了,認認真真道,“男子懷胎月份越大,越是壓迫那處,不受控制地會、會起來。而且疼痛也會刺激身體有反應,并非是心裏想着要那什麽,但這個由不得己的,不釋放掉一些,會很難受。”

她話裏好多隐晦羞于明言,袁恕是明白的,既感激,又不免驚訝。

“想不到你還知道這些!”

“嗳?”吳是非表情懵然,歪着頭很是不解,“對哦,我怎麽會知道?”

袁恕好笑:“你這個腦子呀!”

吳是非還紅了臉,鼓起嘴,裝哭!

袁恕才想再嘲笑她一番,猛覺腹部沉沉向下一墜,伴着強烈的銳痛,令他不由得挺身,向後仰起頭。

“哎呀——”

痛了這麽久,第一次聽袁恕喊出來,吳是非心頭不免一凜,隐約又嗅得一股血腥氣,腦海中頓時打了個激靈,忙掀開衾被檢看。

“呀、呀,公子,羊水破了,這這這——”

袁恕疼得說不出話,手死死攥住身下的褥子,緊閉雙眼咬牙忍住不叫嚷。

吳是非又要哭了,扶住他肩頭,手在他胸口胡亂撫摸。

“公子不能屏住氣,吸氣吸氣,慢慢地,呼——”

袁恕跌回靠背,努力嘗試跟着吳是非的節奏找回呼吸的頻率,身上的單衣很快又叫汗水打濕了。

吳是非不斷與他拭汗、按後腰,抽空還去确認了一下産口大小,跟袁恕彙報:“好像仍只四五指,不過公子講過的,破水了應該就快了。”

袁恕點點頭,終于又熬過這波痛楚,疲憊地喘息,囑咐吳是非:“幫我将下面墊高些,別讓羊水流得太快。”

吳是非依言取了幾只敷團來,先鋪了幹淨産褥,扶袁恕換躺過去,再打溫水與他稍作清理,方才把敷團墊上。袁恕也不好再靠坐着,還曲腿仰躺,以防羊水過早淌淨。

忙碌過一場,慢說袁恕體力不濟,就是吳是非都感到有些累了。想起來望望時辰,居然早過了午時。這樣一算,前夜至今,嚴格說來袁恕其實餓了有大半天了。因此他再沒胃口都好,吳是非無論如何也要逼他吃些幹糧下去,不然當真虛脫過度,絕沒力氣娩下孩子。

好在,破水後,胎動又陷入了蟄伏。仿佛這孩子也在逗着人玩兒,故意起個大早,卻不慌不忙地只想趕個晚集。

吳是非将袁恕扶起抵靠在自己肩頭,把饅頭撕成小塊蘸在粥裏泡軟了喂到他嘴邊。

袁恕才咽幾口,果然還是扭過臉去不願碰了。

吳是非只得放下饅頭,端起粥碗,捏個哭腔求他:“公子好歹把粥吃了吧!咻——我放了紫蘇葉,補氣的,能驅寒,對寶寶也好。”

聽她說得這樣懇切,袁恕識好歹,也怕她真的又哭起來,遂老老實實将粥喝完了。

想不到吳是非擱下粥碗,繼續拿起小饅頭塊蹭到袁恕嘴邊,嬉皮笑臉說:“紫蘇開胃呢!公子再吃兩口嘛!”

袁恕哭笑不得,到底被她哄着鬧着吃下了半碟子饅頭碎,意識裏卻模糊地想:“仿佛原來不是這樣無賴的!”

仿佛?原來?袁恕在疼痛中輾轉,記憶同樣亂糟糟的,似有遙遠的提示迫不及待要跳出來重新編排這無端的邂逅,分明一段真實的人生。

許多天來,他一直沒有告訴吳是非,其實他覺得自己腦子裏也可能進水了。

如此想着,忽笑了起來,笑這般的處境,更笑莫名的妄想,笑得眼淚溢出了眶。

吳是非看見了,誤會了。

“公、公、公子想是疼極了,怎麽辦吶?這還得疼到幾時去呀?等等,等等——”她又一陣風似的跑出去,不知取了什麽來,跌跌撞撞撲到袁恕近前,把東西塞在他手裏。

袁恕拿到眼前一瞧,是她自己縫的沙包。說是沙,裏頭裝的實乃荞麥殼,一頭還穿着細繩。這物什她做了好幾個,閑時就拿來自己抓沙包玩兒,穿繩的幾枚她出去打獵也揣在身上,投黃鼠打兔子,一丢一個準。繩一收,沙包就回來了,用起來十分便宜。此刻她揀了個幹淨的,讓袁恕疼了就捏。荞麥皮曬幹了有些硬度,不容易碎,但捏起來又不會硌手。吳是非出去打獵,常會設陷阱守株待兔,她急性子耐不住,又不敢随處走,就捏沙包玩兒。荞麥殼被捏得沙拉沙拉響,聽起來特別解氣。

不論是否真有奇效,疼痛發作時手裏頭有樣東西抓一抓,多少能分散些注意力,總是好的。更因裏頭有吳是非的殷切,袁恕自然也是受用。

于是還焦急緊張地熬着,盼着,等一個新生命的到來。

起先,吳是非尚有些天真的篤定,琢磨着既然未到分娩時候,等也是白等,居然有閑心想着把弄髒的衣物和拆下來的褥面兒搓洗搓洗,褥子則抱到院裏晾挂起來。不過她是不敢離開袁恕太遠的,人就在外屋,拖個木盆進來,隔着道簾子,袁恕喊一聲就聽見了。

彼時她一邊賣力勞作,一邊生着耳朵關切內室境況,一心二用得還很得意。結果聽了沒一會兒,就變味兒了。倒非袁恕有不好,而是她心裏頭不好。用吳是非自己的話說:“趁人之危,全是邪念!”

原來袁恕的性子好隐忍,陣痛發作到現在,便是生生受着,呼吸都好似抽泣,又仿佛傷感的嘆息,輕易不肯喊一聲。真痛極了,也僅僅吹灰般矜弱地哼一下,或者如怯懦的小獸細細軟軟地嗚咽,聽起來着實委屈,可憐極了!

以前吳是非聽人提過,說懷胎到産子,女人們便是在闖鬼門關,每一回都是生死博弈,很難,也很痛。爹說過,娘生自己的時候,叫得可慘了。還罵人,想到誰罵誰,她連穩婆都給罵出産室了。氣得人家差點兒撂挑子,直說沒見過這樣捱不起的産娘子,替人接生本來積德,吳家這德她還就不要了。結果爹又是賠禮又是磕頭,就差聲淚俱下了,才算把穩婆又勸進去。

唉,可惜這麽厲害的娘,最後還是躲不過疫病肆虐,早早便去了!

——吳是非想着自己早逝的娘親,本來心裏頭滿有些戚戚焉的,只聽得裏頭顫聲哼哼唧唧起來,不由得手上一頓,心跳莫名加快。

“怎麽、回事?”吳是非直覺喉嚨發緊,身上驟然升起一股燥熱,燒得雙頰飛霞。

她眼前倏然呈現莫名的畫面:燈火搖曳,人影交疊,肢體纏綿,唇舌缱绻,她抱着裸身的男子,吻落在頸側,不遺餘力地噬咬,恨不能将他一口一口吃淨了,寸縷的發膚都舍不得落在這藹藹紅塵。

那人是袁恕!

“呃——嗯咳——”

吳是非分不清這一聲究竟來自簾後還是腦海深處的姿容旖旎,只看見如瀑的墨發鋪了一枕,她的舌尖劃過袁恕胸腹的中線暢行而下,卷住了他火熱的小将軍。

“嗬——”

那是什麽?為何自己也生有勃仰的雄器,依戀地在袁恕的小穴外摩挲徘徊,遲遲不入?直到他微蹙的眉下星眸熠熠,唇畔若渴的一嫣,笑動了欲壑的貪心。

吳是非滾燙的手穩穩按住他大腿內側,昂然挺進。

“唔——”

“噗通——”

吳是非手上的織物墜落盆中,與此同時,她真真切切聽見了裏頭的痛吟。顧不得抹幹雙手,吳是非擡掌狠狠拍打自己的臉頰,心中暗罵:“禽獸啊,淫賊!不要臉,臭流氓,叫你胡思亂想,叫你心術不正!滾滾滾,邪念退散!”

可罵也不管用,只消聽見裏頭的聲響,哪怕僅僅微弱的氣喘,吳是非都有一種自己随時要犯罪的沖動。她甚至聽見袁恕在幻境裏頭一遍遍喚自己非姐。

吳是非想起,适才仿佛袁恕也确實呢喃過一聲非姐。可自己分明才十六,公子都十九了,無論如何輪不到人家喊自己作姐姐。又想莫非就是對女子的通稱,好像村裏頭老人家總叫自己“小妹”一樣?但自己管公子叫恕兒是怎麽回事兒?

“哎呀呀,無法無天,道德淪喪!不要想不要想,吳是非,你就是腦子進水了,你連自己哪兒來的都不記得,你的記憶都是虛的。沒有的事,全是你的心魔,可恥的心魔!”

她索性起身,衣服也不要洗了,掀簾入室,本意想看見袁恕真實的艱難反側,曉得他正在鬼門關前打轉,自己便絕不會再不合時宜地遐想。

然而真進去才得一眼,吳是非臉蹭就紅了。便見袁恕身上單衣又濕了一層,呈現半透明狀,經由幾番掙紮撕扯,襟口淩亂地散開着,露出一側鎖骨和半邊胸膛,汗水由蒼白的脖頸滑下,與胸口的汗滴碰撞,淋漓暧昧。吳是非頓覺口幹舌燥,下意識吞咽。視線上移,看見袁恕秀眉痛苦地糾纏着,下唇叼在嘴裏被牙齒磨得鮮紅,口中還胡亂銜進一縷鬓發。痛苦襲來時,他身子挺起,頭向後仰,暴露的喉結上下翻動,蹭着汗水向下走。那番樣貌落在吳是非眼中竟是分外情色,整間內室驀地染上了香豔的詭氛。

“卧槽——”

吳是非不由自主罵了聲,已經完全顧不得自己為什麽又要卧在槽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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