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鬥室中

好在吳是非并未色令智昏到完全忘記此刻的境況,趁着袁恕似未察覺的樣子,忙過去再次确認産口情況,卻仍只開了七指。算算自破水至今已捱了近兩個時辰,産程推進如此緩慢,委實愁煞了吳是非。愁得她都沒有意識到,也就這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裏,她的助産知識居然無師自通了。

不過為了不打擊袁恕的情緒,吳是非還是保持樂觀态度,反話正說,鼓勵他說快了快了,都七指了,離全開不遠。

不遠是多遠?

——袁恕疼得久了,自覺神志已有些麻木混沌,渾渾噩噩地什麽也想不了,更懶得去想。

待緩得一緩,他提出想解手。吳是非便攙他起來挪到屋角去用紅漆桶。別看袁恕養得不善身形瘦削,到底是男子體格,骨重,加之腹中還揣着一個小的,憑吳是非少女的小身板,幾乎是在用全身力氣扛着他走,委實累得氣喘籲籲。好容易坐上去,也只淅淅瀝瀝排出些混了血污的羊水,其他什麽也解不出來。

吳是非明白,胎兒入盆後壓迫腸道和膀胱,因此孕婦總是頻頻想解手,但又解不出來。而陰身兒實為男體,雄器被頂着,愈加有淋漓不盡的苦楚。可盡管知道,吳是非除了看着,也是無計可施。

起來後,袁恕便說不躺了,硬撐着想走走,有助于孩子快些下來。于是吳是非半抱半扛,陪着他在屋子裏吃力地拖步走了幾個來回。最後袁恕自己吃不消了,疼得兩腿打顫,實在站不穩,抱着肚子歪倒席上。吳是非本來重心不穩,一個沒托住,反被袁恕帶倒。幸好她反應夠快,右手下意識撐了把,沒有壓在袁恕身上。卻聽嘎達一聲,屋漏偏逢連夜雨,把腕子給扭了。她還不肯實說,只告訴袁恕是別了一下,甩甩就好。可一只手使不上勁,到底沒辦法再順利把袁恕抱起來,兩人一再起身又跌回去。

聽袁恕哼的聲音不對,恐怕跌得不巧,吳是非忙又去按腹、檢視下身,意外發現一番折騰下産口竟更開了。顧不得把袁恕搬回褥上,吳是非一只手夠着衾被和自制的靠背拖過來,就勢給袁恕接生。

也是痛得時間太長,想着終于到頭了,很快将能解脫,袁恕憋足氣力順着痛意往下推。吳是非眼見着那又大又沉硬得好似石頭的肚子囫囵往下走了一圈,擡頭看袁恕臉漲得通紅,趕緊手托住他腹部下端,好聲勸他:“公子別着急,勿用蠻力!孩子我摸着了,胎位正的,他自己也會擠,你得配合他。緩緩緩緩,吸氣——”

産程進入最後沖刺,疼痛變得密集,袁恕便是想緩也緩不過來,只求盡快将孩子娩出,結束這一切,下唇都咬破了。紅的血,黑的痣,發白的唇色,凄凄慘慘地映在吳是非眼裏。

她抓條幹淨的汗巾卷一卷,放到袁恕嘴裏讓銜着,眼淚止不住地掉:“公子別苦自己,莫将牙咬碎了!疼便喊,這還丢人的麽?再忍忍,不怕的,我在呢!”

袁恕神情破碎地望着頂上,咬着汗巾,不吭聲,盡是呼哧呼哧地喘,手卻猛地抓住吳是非。

那正是她扭傷的腕子,被激痛下的袁恕大力攥住,疼得吳是非幾乎喊起來。她下意識捂住嘴,就想一道疼着也好,仿佛靠得更近了,人在一起,心在一起。

奈何開始還算順利的分娩,其後折磨了一個多時辰,卻是幾無進展。

天已向暮,吳是非點了燈,一豆螢火,時明時暗,無以照亮,無以暖身。

吳是非恐怕陰身兒盆骨窄,胎兒被卡住,但回到袁恕身下檢看卻分明隐約已可見胎頭。只是每每袁恕奮力向下推擠,卻總欠了半分氣力般,将将要出不出,他勁一松,孩子居然還往裏匿回産道去了。

Advertisement

再看袁恕,渾身汗水澆透,發辮半散,發絲淩亂地黏在面頰頸側,便連哼一聲的氣力都沒了,呼吸輕輕的,眸光渙散。

吳是非撲過去扯下他嘴裏的汗巾,傷手無力地揩一揩他汗濕的額頭、眉眼,殷殷喚他:“公子醒醒,別睡過去!就快了,我看見寶寶的頭了。現在只能靠公子自己了,你一旦放棄,寶寶也活不成了,你忍心嗎?你帶着他只身逃到這鬼地方,是要他來跟你一道死的嗎?公子,恕兒,醒醒,別認慫啊——”

感覺胳膊被無力地握了握,吳是非偏頭看着搭在自己臂上的手,回過神來時,就見袁恕半合着眼,正虛弱地沖自己笑。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唔哼……你遠遠不止十六了。沒大沒小!”

吳是非在肩頭蹭去淚水,唯一好用的左手捉起了袁恕的手,抱在懷裏捂熱。

袁恕恹恹靠趟着,拉過她手來置于自己腹部頂端,嘆息一樣低低喘一聲,輕道:“不成了,你給我推腹吧!”

吳是非手一抖,堅決搖頭:“太疼了,公子受不住的!”

袁恕也搖搖頭:“沒關系!得盡快讓孩子出來,不然真會憋死的。”

“可、可,我,不——”

話沒說完,袁恕痛呼一聲,折起身來,吳是非感覺手背上陡然一股力壓下,竟是袁恕按着她手自己往下推去。

可正如吳是非所言,實在太疼了,袁恕吃不住,整個人被激得彈起又落下,尖厲地喊了出來:“啊——”

吳是非嚎啕大哭,一會兒哀哀地求公子別睡,一會兒又挂着一臉眼淚鼻涕訓斥他莽撞胡鬧。

“不能這麽幹知道嗎?咱倆誰都不會,亂推腹,傷着寶寶怎麽辦?袁恕你笨蛋,二百五你,氣死我了!”

袁恕一邊聽她哭着罵人,一邊感覺她在努力想把自己抱起來。可她如今就一只手堪用,腦袋都頂上了,也只讓袁恕癱軟地維持住一個坐姿。

“你、呼——你做什麽?”

吳是非不答反問:“信我嗎?”

袁恕心說:“這裏還有別人麽?不信你還能信誰?”于是死馬當活馬醫地點了點頭。

“好!”吳是非掰過他腿來,要他分腿跪立,“扶着我肩膀,撐住,忍忍——”

二人面對面,袁恕半身的分量都壓在吳是非肩上,她則格住袁恕雙腿內側,盡量讓他的腿最大限度地打開。這時候,袁恕也顧不得羞臊,只專心循着子房的收縮一再用力向下推。努力了幾次,驀地,吳是非在産口摸到一個毛絨絨硬邦邦的物什。她頓時興奮地喊:“寶寶的頭出來了,加油公子,真的就快了!”

其實吳是非喊得大聲也是在分散注意力。袁恕兩手死死摳進她肩頭,感覺肩骨都要被他捏碎了,疼得吳是非胳膊酸麻,完全使不上力,可又不好責備袁恕,只能胡亂說着鼓勵的話,巴望孩子趕緊脫離母體。

“喝——唔——”

從未聽過的低吼自袁恕喉間擠壓出來,他猛然挺直腰背,仰着頭張大雙眼,呼吸都閉住。

“出來了,生了生了,公子看吶,寶寶!”

吳是非一只手托着濕漉漉的嬰孩兒,擡起頭迫不及待要跟袁恕報喜,卻看見松散的發尾自袁恕嘴角邊紛落,一行清淚從他眼角緩緩地滑了下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