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一、三堂會

對吳是非來說,繁露館掌門人董執的臉并不能算陌生。她籌謀半年之久,學習南風館的諸多規矩,改變口音和聲調,揣摩男子的舉止步态,靜靜地躲在暗處蟄伏窺探,早已将館中上下包括來後廚收潲水的短工都用心記住了名字與長相。她認識這裏的每一個人,而他們卻都不知世上有一個女子如斯執着,僅僅為了能順利走入這夜夜笙歌的歡場,靠近那一個人。

可一旦擺脫了距離面對面審視,不同于董執的淡漠,吳是非反有一絲驚訝,恍然風評裏關于這人的冷厲與貪婪,似乎多了一些空穴來風的渲染。至少從面相上吳是非沒有看出更多的尖刻與狡猾,不惑之年後難以掩蓋的歲月印痕張揚地挂在眼角與唇畔,眉目雖是冷的,但眸光總顯得持重穩健,莫名坦蕩。

吳是非忍不住腹诽:“這跟東頭阿丁娘根本不是一路貨色嘛!”

阿丁娘是吳是非他們村裏有名的刁婦,畢生以挑事兒為業,專長是罵街,優點是髒話不重樣,殺手锏是撲地就死,撒起潑來說頭疼絕不鬧肚子。吳是非小時候一度很佩服她這種敬業認真的生活态度,于是隔三差五把她家霸王小兒子揍得鼻青眼腫,惹得阿丁娘提溜着笤帚滿村攆她。無奈她總追不着吳是非,便每每到鐵匠鋪堵着。吳阿爹為人低調不愛說話,吵架就更不會了,一貫采取比較直接的方式解決問題。比如光起膀子掄大錘悶頭打鐵,直打得火星四濺,肌肉上曝出青筋。

一般這時候,阿丁娘就不愛在院子裏待着了。她必然推推小兒子讓快回家去把長子阿丁叫來,随後在衆目睽睽下被阿丁黑着臉背回家去,嘴裏還要記着喊:“哎喲倒黴兒子,就會勸老娘息事寧人,我不走啊,放我下來!”

哪回阿丁也沒放她下來過,她也沒真的自己下來過。

後來霸王小兒子暗搓搓找到吳是非,商量:“算了吧!你就說村裏啥人我不好欺負,我們劃劃清楚,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吳是非兩手一攤:“說得好像我犯你,你打得贏一樣。”

再後來,阿丁來找吳是非,說:“爹已經托人找好了東家,小弟下個月就去學徒了。謝謝!”

吳是非仍舊兩手一攤:“順便而已!你不求我,我也會天天揍他的。我煩他那張臉。”

阿丁摸摸鼻子忍着笑意:“以後娘也會消停些的。”

“啧,你跟你娘真的差別甚大,跟你那傻缺弟弟也不像一窩生的。”

“說真的,你給我當媳婦兒吧!”

吳是非吓一跳,白日撞鬼一樣瞪着阿丁:“你中邪啦?”

阿丁貌似認真:“我不想娶一個我娘那樣的。”

“我也不想變成你娘那樣的。我更不想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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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丁低低嘆了聲:“爹說,當初嬸嬸懷着你時,吳叔同他喝酒,高興,就把你指腹為婚了。不過,是指給小弟。”

吳是非臉色鐵青,目露兇光:“我在考慮滅個口,或者幹脆滅個門!”

“呵,你挺好的!”

“我也覺得自己挺好的。不過我再好你也不能惦記我。原則上,你是我未來大伯!”

阿丁不住點頭:“是,大伯。真遺憾!連這個大伯也當不上了。”

吳是非品味出了真實的落寞,終于意識到阿丁說的每句話都發自肺腑,沒有半點玩笑。

“呃,其實,你也挺好的!”

阿丁擡睑,望着她似笑非笑:“不過——”

吳是非撇撇嘴:“你明白就好啦!這輩子大家是朋友。好朋友!”

“那下輩子?”

“嗳嗳,這輩子尚且沒着落呢!何況我都沒見着跟我約了這輩子的貨,保不齊還得跟人約下輩子。我勸你,再找找,紅線不定牽了哪個大美人兒,先不忙想下輩子的事兒啊!乖!”

那天之後,阿丁娘果然就變得安分了。不久,阿丁也出門學生意了,兩人至今再沒見過。

此刻想起來,吳是非不免有些得意,慶幸還好沒随便将就着同人海誓山盟,不然她如今一心撲在袁恕身上,豈不是得時刻提心吊膽着防備天打雷劈?

轉念又一詫:“嗳,好端端我怎麽想起這檔子事了?”

臉一甩,更惑:“我怎麽感覺打架厲害是最近才修煉出的技能值?這記憶怎麽虛飄飄的,那麽不踏實呢?不不不,等一下,技能值是個什麽鬼?”

她眼一擡,正巧撞上董執不悅的目光,心裏猛地一激靈,脫口而出:“你家有親戚姓包麽?”

董執一愣,蹙眉不言。

邊上則飄來一抹陰陽怪氣的嘲諷:“正經話一句沒說,先就攀上親了。”

吳是非扭過臉,沖那人眨眨眼:“聽你這話,就是有喽!”

“我可沒——”

“十七!”

十三公子荀晚華低聲喝止,不許少年多言。他觑眼主位的館主,又橫一眼吳是非,咬着下唇很是不忿,到底沒有再說什麽。

吳是非撥回視線,跟董執聳聳肩,無謂道:“突然想起個故人,覺得與你有幾分肖似,他娘跟我有仇。”

“噗——”下首末尾坐着的小孩兒忍不住噴笑出來。邊上幾位年長的小倌兒趕緊給他捂住,紛紛拿眼神警告他。他竟是不拘這樣全員召集的場合,掙脫開束縛指着吳是非哈哈笑道:“可是她真的很逗啊!十九哥出走一趟撿了這麽個寶貨,也是奇遇。”

吳是非還附和他,撓撓頭嘆一聲:“唉,沒辦法,掉溪裏腦子進水了!廿四公子別看我成天嘻嘻哈哈,其實我是很痛苦的。”

“啊哈哈哈哈——”

他一笑,帶動更多人跟着一起捂嘴悶笑,甚至連十七郎呂昂都扭過頭去幹咳幾聲,企圖緩解笑意。

吳是非望着董執更有些挑釁的姿态,只等他先落子定開局。

董執則略一沉吟,刻意繞過她,只問一同跪在場中的袁恕:“想好如何說服我了麽?”

袁恕颔首垂坐,微微欠身,不卑不亢:“我沒想說服恩伯,只是一個決定,依禮與您禀一聲。”

二公子孟虔驚得險些跳起,急急相勸:“小十九放肆,恩伯跟前不可造次!”

呂昂冷哼:“二哥倒會打圓場,他哪裏是造次?分明要造反呢!”

吳是非眉一挑:“反你頭上了?殺頭鬼似的急着表忠心,拍馬屁還得趁熱乎聞個新鮮的是吧?要不要給你個牛皮囊存起來,好随時回味呀?”

呂昂被她怼得語塞,臉上一時紅一時白,氣得咬牙。

吳是非壓根兒不願多搭理他,轉回頭向着孟虔微微一笑,欠身當謝,好意記在心上。眼角一晃掃見始終坐在董執側後角落裏的時舜欽,意外這種場合他居然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恭順,眼中目空一切。

這一刻,吳是非覺得這人實在有趣,倒不太讨厭他了。

不意,董執話音又起,仍是對袁恕:“你要貼身小侍并非不可以,館子裏多的是人給你挑選,來歷不明的人我不會用。更何況,是個女子!”

袁恕還低眉順目,卻也堅決:“她是我的小侍,我識她信她,足矣!”

董執面有愠色:“你要逼我接受一名包藏禍心的未遂犯?”

吳是非怪笑:“嘿嘿,這裏誰沒禍心?哪個不恨不怨?我看您這會兒就巴不得把姓時的吊起來抽一頓吧?”

董執眼角一跳,時舜欽則依然不動聲色。

吳是非可不打算含糊其事,索性喊他:“是該叫爺吧!時爺,不花錢的舞魁挺受用的吧?比館主如何呀?好還是差?”

滿室陡然噤若寒蟬,吳是非目光繞着四面徐徐一掃,果然許多人臉上都浮現了羞憤。

“嚯嚯,看來是我想多了!繁露館一向的規矩,就是館主的欲奴親自為小倌兒開身,時爺辛苦!”

嘭——

董執怒拍案,喝令:“出去!”

就見他身後的時舜欽規規矩矩站起,低着頭退出了堂室。

吳是非瞧出名堂,親親熱熱把袁恕一挽,笑容燦爛:“我的禍心未遂,他的禍心既遂。我是公子的時舜欽,他成不了你的小非。我是女子?對這裏的每個小倌兒來說,唯有我是女子,他們才是最安全的呀!館主三思!”

董執目光如炬,不再淡定了。

見好就收或者适可而止從來不存在于吳是非的行事風格裏,她喜歡趁勝追擊,喜歡兵臨城下寸草不生。

“嘿喲——”她索性粗野地盤起腿,一屁股坐了下來,手撐着膝彎歪嘴笑道,“我知道你信不過我,彼此彼此,我對你這半老頭子也沒啥好印象。所以咱不談信任,來聊聊生意如何?”

董執強自按捺,冷眼相對:“生意?”

“嗯啊!生意,九子開蓮的生意,還有繁露館以後的規矩。”

“好大口氣!”

“你這做的也不是小買賣呀!”

“你想合作?”

吳是非仰天大笑,直擺手:“啊哈哈哈,吓死我!我一窮二白小混混,可沒那魄力。我說的是這兒,”她點點自己額角,“我給你出主意,幫你賺錢,你讓我留在公子身邊端茶遞水。就這生意!”

董執臉上的表情仿佛聽了一場山海奇談,繼而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幫我賺錢,哼哼哼哼,教我做生意,憑你一個山村野丫頭,呵呵,有趣,好久沒聽過這樣有趣的笑話了,哈哈哈哈——”

底下也是譏笑一片。呂昂尖酸地嘲諷:“果然腦子不好使,不過不是傻,是瘋!”

吳是非渾不在意,等着他們笑夠了,說完了,勾指掏了掏耳朵,眯起一只眼問董執:“館主以前認識我?”

董執半垂睑,意興闌珊:“又想說什麽故人之論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你對我了解多少?你确定我只是個山村野丫頭?別忘了,我可是連殺人放火都敢做的人吶!”

董執眸光一凜:“你究竟要說什麽?”

吳是非人一歪,又把腦袋靠在袁恕肩頭,小孩子一樣耍賴腔,嬉皮笑臉:“我就是想留在公子身邊嘛!”

“胡攪蠻纏!”

“董爺想看我不胡攪蠻纏的手段?”

董執神情一滞。因他看見吳是非的目光如刃銳利。

“董爺是經過事的人,應當明白人這種活物啊,有時候湊得再近,也未必能看清!你沒有明白公子的想法,也防不住我這樣別有用心的潛入者,你連枕邊人是個什麽玩意兒都無法打包票,談何确信?”

堂上堂下倏然一片寂靜。

“也許你覺得我又在虛張聲勢了。畢竟一個不滿十七歲的黃毛丫頭,背景能有多深。不過撇開我這個人不談,還是要奉勸董爺,這世上你認不清的人參不透的事太多了,誰也不知道彼此原來是黑是白。我這雙手攤開來,你看出上面沾過糖還是血?我口中這一嘴的黃牙,你又曉得它們是不是鋒利的刃片?我進來了,本是來作惡的,我腳上連襪子都沒穿,赤着腳空着手,你想我還有退路嗎?我這樣的人,會怕嗎?”

一番慨論,分明娓娓如垂暮者悠然的講述,聲不高,氣不壯,小女子支着腿形容懶散,卻每一句都問得人膽寒。她不怕,可這裏每個人切切實實感到了怕。董執怕了!

“真像啊!”董執自嘲地想。像記憶中一抹年少的身影,像曾經自己心底的最珍貴,最渴求。

“你這丫頭是個天生的惡棍!”

吳是非臉上漾開爽朗的笑容,雙手向後撐住地板,歪着頭,渾似個老奸巨猾的痞子:“館主過譽了!”

董執勾唇也笑一下,居然攤掌作請:“說說你的生意經。”

吳是非豎起一根手指:“收回所有金鑲玉牌,捋賬,不按花費多少,按欠賬少的排順位。來得頻信譽好的,給發鍍銀腰牌,酒水打折。”

董執不置可否,但以眼神示意她繼續講下去。于是她又豎起一根手指:“給小倌兒們人手派份常客名單,從性格、癖好到腰上功夫都給打分,惡質的客人直接拒。拒不了的就讓簽保證書,繳押金,傷一人,押金全扣,還得賠款。這條另需跟衙門裏通好氣。別找官,有編制的一律繞過,單找衙役。願意跟錢走的人,用起來才方便。”

第三條:“九子開蓮的每一單都跟金主另簽契書,定底價,同樣繳押金。不簽不買,不愛來滾蛋。”

董執眉一挑,問一聲:“契書的細則?”

吳是非聳聳肩,笑得無辜:“喏喏喏,都還沒定人家的去留,便想着讓人白幹。小女頭疼,心酸,委屈!”

董執不吃這一套,在商言商:“用不用你的策且兩說着,你該知道,方才說的哪一條都是在得罪客人。你是要我做這行的出頭鳥,重寫規矩,标新立異的路可不好走!”

“還沒老掉牙呢,這就氣短了?難怪連個小欲奴都壓不住!”

董執丢過一記眼刀:“說正事!”

吳是非舉起雙手:“行行行,不提他了!話說回來,我敢提這幾條能震動四坊三街的新條陳可不是信口開河。這半年,我除了琢磨怎麽混進來,也收集了不少其他男館的消息。素日鬥來比去,就盯着一個兩個拔尖兒的,可你們比過流水麽?”

董執面色一沉:“你偷得了賬本?”

“你倒是高看我。”

“那是——”

“精細的數目字是不可能有的,不過要想估算收支,方法确實很多。我比過後廚的用度,還有各位公子在衣物首飾和胭脂水粉上的更換情況,可以很有底氣地說,繁露館的酒菜是全行耗材最精、費得最多的,光細鹽每月要比別家多進一石。你知道自己是老紀家酒堡最大的主顧麽?他家二掌櫃喝醉了跟夥計說,老東家把最好的太白醉都緊着繁露館用,別人家訂都訂不來,哪有這樣獨供的?萬一哪天人家抽不冷的說不要,另頭又得罪了小主顧,酒堡生意豈非要栽?”

董執聽完,不無得意:“老紀是性情中人,一輩子這麽倔。”挑眼倒對吳是非刮目相看,“你觀察得确實仔細!”

吳是非揉揉鼻子:“我還有馨嫣堂做蔻丹的配方,你要麽?”

“馨嫣堂?”廿四公子駱隽興奮極了,“哪一色的?”

吳是非撇過頭去嘿嘿一笑:“就是廿四公子最近愛用的丹若。”

駱隽兩眼冒光:“啊,天哪!恩伯快留下吳姐姐,這是個人才呀!”

呂昂白他一眼,鼻頭裏不屑地哼一聲:“偷雞摸狗!”

吳是非涼涼抛過來句:“不偷人!”

呂昂橫眉豎目,氣白了臉:“你不偷人?你都偷上館子裏來了。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誰知道躲在山裏做過些什麽丢人現眼的事兒?”

“又不跟你做,怎麽比我爹還急?難不成踩你痛腳了?喲,同道中人呀!”

呂昂聲音陡高,調都尖了:“誰偷人?!”

吳是非慢吞吞掠他一眼:“我說做,沒說偷,十七公子不但愛操心,耳朵還不太好,漏音漏字,這是要未老先衰呀!”

“你——”

“行了!”董執出言喝斷,“不說正事就閉上嘴,要麽出去。”

呂昂一再吃癟,董執的态度明顯也已經偏向吳是非,自己孤掌難鳴,卻不甘心離席,只得隐忍不發。邊上的荀晚華與他幾乎貼着,也不知暗裏使了什麽小動作,卻見呂昂嘟起的嘴角極快閃過一絲笑意,手隐在袖下隔着幾層料子,将對方的袖子攥住寸縷。

旁人不知有無瞧得仔細,董執一心則全在同吳是非的談判上,決定雖有轉圜,到底仍存顧慮。

“繁露館固然生意做得頭名,樹大招風,更怕行差踏錯。隔壁家巴不得我們自毀根基,挑客攆客如此大忌,我縱雄心勃勃,也需斟酌。”

吳是非點點頭:“那是自然。我說的也僅是條條框框,細枝末節之處總要大家商量再商量,仔細籌謀。但董爺說挑客攆客是大忌,我卻不同意。”

“願聞其詳!”

“董爺把自己的主顧搞錯了。你的生意是靠小倌兒們撐起來的,你養他們教他們,十幾年心血才能出幾個拔萃的?可一旦出來了,那就是名利,是你的寶庫,你的搖錢樹。但凡傷一個死一個,你又要花幾年去養去教?這其中所花費的何止是錢?而那些金主們則盡可以換人換地方去玩兒。他們損失什麽了?”

董執一言不發,神情肅然。

“那些有錢佬的确是客人,卻非你的客人。你的主顧是你培養出來的這些才情斐然的小倌兒們,你得護好自己的搖錢樹。他們好了,自然就會替你把錢攬進來。他們的美麗持續時間越長,你的育才成本才越小,這是一筆投入和收益都需要放長線的買賣。而你只需看好自己的長線,剩下的,就憑公子們的手段了。他們去釣魚,釣豬,釣羊,高高興興平平安安地釣,釣來的都歸你,你算算,還虧嗎?還忌嗎?”

這是在場所有小倌兒們從未聽過的論調。一直以來只當自己是商品是玩物,明碼的暗碼的,都有個價,輕易就将自身賤賣。身不由己,命不由己!如今這小女子竟公然放言說他們才是客人,是為館主帶來財富的寶,是才,得好好看着護着,讓他們開開心心地賺錢。字字句句聽得人心熱眼熱,身上有了暖意,感覺自己是個人了。

“人類是可以不因繁衍為目的,單純享受情/事的生物。”說出這句話,吳是非兀自腹诽自己腦子又進水了,但她沒有停下來,繼續說着,“既然是享受,又不介意販賣此種享受,那為什麽不把自己的價格擡高些呢?玩兒着把錢賺了,這才是這行存在的樂趣。搞清楚,你,你們才是這買賣裏的主宰!那些衣冠禽獸只是牲口,是送錢給你們宰的玩具。你都要宰他們了,還在乎他們死的姿勢好不好看嗎?別太泛濫愛心了,懷着感謝把他們吃幹抹淨才是正确的賺錢态度。而我十分願意替你磨刀!”

董執長久地說不出話來,不單因為吳是非大逆不道的狂言,更因為他明明白白看見了,座中的小倌兒們,自己精心養育的這些孩子,這些搖錢樹,眼裏倏地有了鮮活之氣。那景象譬如一次沙漠中的長途跋涉,瀕死絕望之際,沙丘下豁然開朗,現出了綠洲。他們渴望着,又戰戰兢兢,害怕這一切只是海市蜃樓的幻影,踟蹰不前。

“我真的看錯了你!”他深深地望着場中盤腿甜笑的少女,目光偏轉,看向許久不發一言的袁恕,“只作你小十九的小侍,我無法判斷是她野心太小,還是你在韬光養晦。也許,我該防的不是她。”

袁恕依舊垂着頭,什麽都不說,身形狠狠晃了下。

“公子!”

吳是非驚呼,堪堪接住歪倒過來的袁恕。他癱靠在少女懷裏,雙目緊緊合着,面色慘白,誰喚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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