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十九、過大年

離開集會地董執并沒有立即回館裏去,而是順路去了趟藥鋪,與相熟的藥郎配了幾副益氣補血的溫補藥。看樣子,倒是常來的。

不用問吳是非也想得到這些藥是為時舜欽備的。又想起昨日離去之前時舜欽本來拒絕讓董執抱着,董執也不說話,便是看着他,等着他,最終他順從地擡起胳膊搭上了董執肩頭,由得他抱起。

吳是非攙着袁恕将二人直送到廊上,進屋前若有所思講了句:“他的藥,倒是老董一直揣在身上。”

袁恕笑笑:“看懂些了?”

“唔!”吳是非合上門過來,還扶住袁恕往裏走,“小時也一樣。素日跟我們面前是爺,老董一來便低頭不說話了,特別順從,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很多時候我覺得他跟老董之間好像有根看不見的繩兒拴着,他就是附屬的,就跟,嗯,幽靈似的——”

“如影随形!”仿佛蓋棺定論般,袁恕話裏的意思很重,說得也很重。

吳是非讷讷地點點頭,真的懂了。

此刻手上提溜着藥包随董執在街上閑走,吳是非不由得想過去這許多年,也是這樣忙裏偷閑的時候,二人是否同樣若斯緊緊貼着默默跟随,一起走過了時光。一人從翩翩少年走到了頂天立地,一人則從風華正茂走到了力不從心,一些事變了又其實沒有變,還是保護與依靠的關系,不過是角色互換罷了。

然而僅僅是彼此依存絕不夠那兩人有如此默契的信賴與堅持,即便誰都不說,或者永遠得不到親口的承認,吳是非都深切明白有特別的牽絆将他們牢牢連接,就跟自己與袁恕一樣。

“氣色不錯!”董執沒來由地搭腔,吳是非回過神,恍覺其他的僮子、小厮不知何時與他們拉開了距離,不能說遠,但恰好聽不見二人正常聲量的交談。

暗忖董執話裏有話,吳是非有心裝傻,揉揉鼻子,無所謂道:“睡得好呗!”

董執眼角依稀帶笑,目光在沿街的小攤上浮雲般掠過:“再喜歡,也得有度!”

吳是非臉皮忒厚,嬉皮笑臉:“我有數啦!”

“哼——”董執冷笑,偏過頭來斜睨她,“小侍奪身,你也算曠古爍今第一人了!”

吳是非歪嘴挑眉:“董爺指的是白嫖嗎?”

董執眉角一跳:“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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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呸——”吳是非擡手實打實給了自己一嘴巴,“瘋了心了我,說這混賬話!”

“終究是叫你吃了白食。”

“嗳嗳,這話有說道!咱館子裏頭白吃白占的可不止我一人吧!”

“小倌兒結對子,與你不同。”

“沒說十七,我說你屋裏那位。”

董執登時面色一沉。

吳是非可不會點到即止,幹脆把話說透:“話趕話說到這兒了,我倒想戳戳董爺的心窩子。有工夫盯着我,不如先看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我與公子再無忌,說到底我這個色膽包天的小侍也只奪他一人。不像你家的,後來的那些個小搖錢樹恐怕挨個兒叫他過了遍手。我有心挑撥一句,年少的有年少的好,真保不齊他還在心裏頭比一比呢!”

董執驀地站下,嘆了聲,甕聲道:“是我讓他教的,這事我會問清楚。”

吳是非聳聳肩:“你是館主,自己有數就好。我只要太平過日子,少有人來找茬兒!”

董執涼涼瞥她一眼,繼續往前走:“本座也只要生意興隆,自家人少些争來鬥去的蠢事。”

“可不是我要鬥,這一個二個的,全是人犯的我。十七那回我給過董爺面子了,不過時爺這人我有些拿不準,他出格起來怪吓人的。另外,真要鬥,對他我是不會自己動手的!瞧瞧咱館子裏倩郎們如今挂牌的身價,我只跟外頭漏個風,叫金主們知道有這麽個貨一個子兒沒花輕而易舉就把他們的心肝寶貝開了身,你看衣冠禽獸們會不會活撕了他。若再加一句說全是你授意縱容的,啧啧,他們大概會排着隊輪番把董爺也,昂……”

粗野腌臜的話終于沒有明說,但已足夠跋扈,滿含着不留餘地的警告。董執聽得懂,也都信,卻并不挂懷,絲毫沒打怵。

“放不過我,也不會放過你。你這玉石俱焚的作法,最後把自己一道搭進去,看樣子是給十九想好退路了。有意思!”他再回眸,深深地望了吳是非一眼,“你居然沒有把自己放進他的未來裏。”

吳是非心頭陡然一凜,面色也冷了:“董爺想多了!入了這行,哪裏還有未來?”

“是嘛?”董執忽自嘲地笑一下,轉過身去,幽幽地嘆,“唉,也對,對!”

表面的話不投機,暗裏的不歡而散,自此直到返回館內,兩人之間都是話少言簡,尋常問答,絕談不上融融。其後的日子倒是相安無事,館內氣氛也平靜祥和,大家高高興興地迎來了新年。

除夕夜守歲,月子裏的孟虔和荀晚華也難得走出房門,就連別居療養的十一郎都被接了回來,偌大的宴廳裏随意圍坐,乍一看好多人,好大的家。

私享的日子,沒有外來的金主恩客,小侍、僮子不必再覆面。十一郎尹香雪見到吳是非第一眼就分辨出她乃女子,稍作驚詫,但很快接受了她。廿四駱隽跟誰都親,同誰都纏,許久未見尹香雪,一晚上盡是扒着他手噓寒問暖,給他跟前碼了小山高的吃點,還一個勁兒問他餓不餓。尹香雪總微微笑着,索性拉他坐在身邊說話,一年多裏的紛紛擾擾古怪稀奇,全都經少年的口一一知道。

說起吳是非,駱隽是歡喜中帶點困惑的,不明白:“十九哥竟會喜歡了女孩子。”

尹香雪人如其名,靜如雪,話音透着股高處不勝的清冷:“陰身兒本也是男子,會喜歡女孩子又有什麽奇怪的?”

頓一頓,續道:“不,也不能這樣說。其實不拘男或女,小十九只是喜歡了一個對他一心一意好的人。好到可以為他付出一切,甚至不惜性命。這個人是小非,是女孩兒,僅此而已!”

駱隽聽得似懂非懂,內心裏卻多少感到了羨慕,不自覺在人群裏搜尋一抹身影。找見了,便直勾勾望着,莫名想靠近去,但又情怯。

尹香雪将他一舉一動悉數看在眼裏,驀地起身,把他也拉起來,一道走近梁如栩身旁。

“産期幾時?”他手落在梁如栩隆起的腹上小心地揉撫,言語雖淡,心是誠的。

梁如栩總顯得怯懦,低低埋着頭,輕聲回:“五月末吧!”

“天暖和了,挺好的。”

“嗯!”

“不知道那時候我能不能在。”尹香雪落寞地嘆一聲,一手拉住梁如栩,一手簽過駱隽,“當是代我,好好照顧廿一,聽到沒?”

駱隽愣一下,可愛地咧嘴笑,滿口應承:“十一哥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好好管着雁鳴哥哥!”

“管?”尹香雪揪一下他鼻頭,笑嗔,“人小鬼大!你既誇口,若有萬一,罰你沒好東西吃。”

駱隽臉一垮,立即假哭。

隔着幾張案,吳是非遠遠瞧見他們三個說話,下意識拿胳膊肘碰一碰袁恕,也叫他看。袁恕順一眼,跟着笑,欣慰道:“十一哥精神真的好多了!”

“忘情總是更容易些吧!”原是跟着意思附和一句慨嘆,話出口驀覺失言,吳是非不禁頭皮一緊,一邊偷眼觑袁恕神色,一邊飛快想着如何把話圓回來。

不料,袁恕徑自說:“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情,當時執迷,醒了自然就放下了。”

吳是非一驚:“公子知道?”

袁恕苦笑:“恩伯還真是什麽都不瞞你。”

“可,他說只有——”

“不必二哥來勸,大家心裏何嘗未曾猜過一二?十一哥危急在前,而後才被挂的牌子。那天後巷角門裏丢出去幾個血糊糊的人,都曉得是時爺下的手。我們去探十一哥,全被時爺呵斥回來,拖了兩天,就聽說孩子沒了。恩伯背下一個貪財狠心的罵名,可最疼我們的二哥不罵他,十一哥更不怨他,裏頭的因果還不好參透麽?彼此心照不宣,一道圓這個善意的謊罷了!”

吳是非窘了片刻,終究笑出來,頭靠在他肩頭使賴:“不管,公子騙我,沒拿我當心腹,氣!”

“橫豎恩伯沒拿你當外人,不照舊知道了?”

“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

吳是非擡起臉來神情暧昧:“你好呀!”

袁恕雙頰微紅,悄聲啐她:“這麽多人呢!”

吳是非旁若無人環住他腰膩膩歪歪,手無意碰着微隆的小腹,狀似随口提起:“大年初一拜菩薩,我也去。讓菩薩保佑來年順順利利的,公子和寶寶都平安。”

袁恕頗以為意,提議同去。吳是非一開始不答應,怕他身子不便,恐有閃失。

袁恕就學她撒嬌:“都将四個月了,胎早穩了,老閑在房裏,悶!”

吳是非最聽不得他俏麗婉轉的這一聲,受不得他虛柔無骨的這一傾,立即丢盔棄甲繳械投降,刀山火海都依他,寵得從善如流。

于是強撐到爆竹除歲,新舊的年歷用一刻的時移去交換,一天便作一年。

相擁而眠,心中已別無奢求。吳是非知足,袁恕亦知足。

翌日天未亮,二人就悄悄起來,提着鞋蹑足走過靜谧的樓廊,避免了駱隽要求同行的糾纏,跳上等候的馬車,直往城郊香火鼎盛的千佛寺駛去。

果然善男信女總是虔誠地守望,自山門到寺前的一段狹長石階宛若朝聖的天梯,人們簇擁着卻不至于争先恐後,有條不紊地徐徐向上移動。混在若斯的人潮中,令人有些緊張,又莫名地懷起絲絲安定。無論原本心內善惡,唯面對信仰時才收斂起猙獰,全是一樣有所求的執着面孔,覆蓋上平和友善的笑意,每張臉看起來都是海內存知己。

得益于素面朝天的裝扮,坊間本就沒幾人知道繁露館小侍們的真面目,今天這裏誰也不認識吳是非,同樣地,也沒人将堂堂舞魁認出來。二人一如此間芸芸衆生一般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生平偶遇,別後無期,不需要寒暄與攀交。

吳是非小心擁住袁恕防止他受到推擠,始終挂在臉上的笑容充滿孩童般的興奮。自敘爹爹不信玄,娘親離世後再沒這樣虔心地來拜過,甚是懷念。袁恕想了想,只說上回進香是幾時自己早已經不記得了,入了館,很少無拘無束獨自出來。

一時間,二人都不再說話,各自黯然。直到終于跟着人流登入寺門,請香上殿,合十默禱,佛祖跟前求了什麽許下什麽,都只在心裏悄悄地告訴,絕不念與人知。

捐過香火錢後繞出來,偏殿裏僧侶們投其所好開了副業,兼與人折平安符、求簽解簽。吳是非蹦蹦跳跳非要給袁恕也請一道,後又挂記館中那幾位素日走得近的小倌兒,索性多請了幾道。再想想做人該當公平,求神拜佛這種事更不好厚此薄彼有所遺漏,于是一咬牙,終于替每個人都求了。

袁恕望着她荷包摸進摸出,忍不住調侃她:“也是個慣會耍狠扮惡人的小兔兒,龇牙逞兇,到頭來誰都舍不得咬,哪個都心疼。”

吳是非抖了下:“不不不,牛油油和後廚那幾位我肯定不疼,絕對不!”

袁恕撲哧噴笑,方才上山時那點惆悵瞬時煙消雲散了。

臨走,袁恕卻突然折身,兀自去請了道平安符。他給吳是非的已被小妮子樂颠颠挂在頭頸上,這一枚倒不知為誰求的。吳是非好奇正想問,倏見他眸色似染霜,涼涼的,亦哀哀的,驀地醍醐灌頂,恍然了他心意。

“存着!”她替袁恕将那道符妥帖收好,好看地笑着,“縱使遇不到,佛祖一定也聽到了公子的牽念,會将福賜下的。佛祖不騙人!”

袁恕讷讷地點一點頭,忽俯身将她緊緊摟住。吳是非也環臂回抱,在他耳邊低聲地哄:“我在我在,小非哪兒也不會去的。一直都跟公子在一起!”

“嗯!”

天大亮,香客仍絡繹。吳是非知袁恕喜靜,加之關切他身體狀況,無心多在山寺逗留,山腳下的廟會亦無甚興趣游逛,還坐上車返回城內。橫豎出來了,倒也不急着回去,就近尋了間口碑不錯的茶樓,單開雅間,要上幾碟熱點,權且暖暖身,稍事休息。

冬日窗門緊,仍擋不住市集的人聲鼎沸。雖說大年裏多數店鋪都打烊,市集的生意也不會早開,不過此地不比小地方,過年不返鄉的走販為數不少,正月裏照舊會推車出來占攤位做買賣。茶樓臨街,吳是非聽見吆喝炒栗子的,終于耐不住好動的性子,推窗叫住小販,跟袁恕告請片刻閑暇,獨自跑下樓游小攤去了。

袁恕則将窗格杠開一點,籠着棉鬥篷坐在窗邊,含笑注視着街上雀躍的身影,心頭不由慨然,自嘲依賴久長,總忘了她才十七歲,實在是個孩子。

吳是非似全沒留意到茶樓上的凝望,手裏捂着熱氣騰騰的栗子,兀自在各處小攤邊駐足,對琳琅滿目的精致小手藝愛不釋手,沒一會兒功夫就搜羅了不少玩的戴的。還給駱隽挑了一對絹釵,想象他別在假髻上登臺演舞,仿佛小鹿頂了花冠,煞是可愛。

正掏錢,不防備叫人撞了肩,開口将要罵娘,定睛一瞧卻是熟人。

“嘿,糨糊糊,你怎麽在這兒?”

胡勉嘴角抽搐:“在外頭別亂喊呀!”

吳是非咧嘴笑,請他吃栗子:“你住這附近?”

胡勉只将栗子接在手裏,并不當街剝了吃,點點頭道:“就前頭巧家胡同。”

“那真是巧!”

“你是巧,可我每回碰見你都倒大黴。這大年初一頭一個又撞上你,唉喲,我心慌得來!”

吳是非哈哈笑,伸手作勢與他撫撫心口,安慰他:“不怕不怕!本姑娘其實是哪吒下凡托生的,懲奸除惡。糨,呃咳,老胡你是好人,我會罩着你的,嗯嗯!”

胡勉笑容更抽了:“我只要不看見你就能長命百歲。”

吳是非眯起眼:“還記着上回那茬兒啊?我都給你道過歉啦!別小心眼兒了,男子漢,一笑泯恩仇。”

胡勉當真滿臉堆笑:“您看這樣成嗎?”

吳是非更樂了,拍着胡勉肩膀誇他是說戲人的料,該從藝。

胡勉牙疼似的笑了兩聲,一臉生無可戀。

說着話,就聽不遠處又有人喊:“嗳,這不是胡先生嘛?哎喲喲,真的是喏,忒巧了!”

循聲望去,見乃一四、五十歲的婦人,手裏頭抱着個娃兒,熱情洋溢地靠近來。吳是非自然不認得她是誰,胡勉略想了想,如夢方醒:“噢喲,田嬸子吧!這都多少日子沒見了,家裏頭都好?”

婦人将孩子往上托一托,笑說:“托您的福,都好着呢!您看看這孩子,還記得不?”

“他?”胡勉上下打量小兒,一拍腦門,“就是,是——”

“正是!當日多虧先生針法好,救我那侄媳婦一命,母子平安。您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咧!”

胡勉慚愧地擺擺手,略算一算:“得有十五個月大了呢!”

田嬸連連稱是,還教孩子喊人。小娃兒不逗也笑,一點兒不認生,跟着姑婆學舌,甜甜地喚了聲:“伯伯。”

一向酷愛肉嘟嘟軟哄哄的小孩子的吳是非立即原形畢露,跳着腳贊娃兒招人喜歡,纏着非讓人家也喊喊自己。

這回大人卻不教了,只叫娃兒自己琢磨該如何稱呼眼前這少女。

娃兒睜着一雙烏溜晶圓的大眼睛,看看這個望望那個,最後還盯住吳是非,羞澀地叫她:“姨姨。”

吳是非腿一哆嗦,當即苦了臉:“我有那麽老嗎?嗚——”

胡勉和田嬸則開懷大笑,全叫小兒天真的童言無忌逗得心情大好。

吳是非戳戳小兒的粉頰故作氣惱:“叫錯了,罰!給抱抱!”

娃兒兩手捏住衣擺不停揉搓,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

忸忸怩怩,再加田嬸慫恿,娃兒終于架不住吳是非死皮賴臉軟磨硬泡,向着陌生人張開了雙手。吳是非一把将他抱過來,照着小臉就香了上去。

“嗚哇,香香的,寶寶好軟好可愛!”

娃兒被吳是非蹭得發癢,邊躲邊笑,稚氣童聲又脆又亮,竟是悅耳極了。

這笑聲,茶樓上的袁恕也聽得清清楚楚。不止聽見,更看見,從頭至尾,看得眼熱,淚湧。

“等等,不能白香,姨姨給個見面禮。”說着,吳是非攤手入袖袋,摸出枚平安符,單手将線抖開,徑直挂到了娃兒脖子上。

田嬸原要推辭,吳是非大方地擺擺手:“嗨,平安符就是給人保平安的,寶寶戴着最好!東西不值數,一點心意。從此以後啊,有佛祖保佑着,我們寶寶定管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長大以後讀書考狀元。是不是呀?”

娃兒不知當真懂得,抑或純為了應和,竟是猛點頭,笑眯眯說:“嗯,狀元,好!”

大人們紛紛又笑了,直誇孩子懂事可心,忒是乖巧。吳是非還抱着他轉了幾圈,歡笑着,快樂着。定身時,恰面向着不遠處的茶樓,一仰頭,四目交對,盡在不言中。

袁恕淚锢在眶裏一忍再忍,手指狠狠摳住窗臺,力氣大得将漆都磕下,幾番張口欲将喊出來。

卻見吳是非面色倏地一矜,極輕微地搖了下頭。随後低頭對着娃兒笑,手指指茶樓方向的天空,告訴他:“看,雀兒飛飛!”

娃兒果然依言看去,見到了幾羽結伴盤旋天際的小雀,高興地舉起雙臂歡呼。那樣子,仿佛是擺手,是召喚,全向着袁恕投遞。

窗扇猝然合上,吳是非歸還了娃兒,與胡勉與田嬸寒暄幾句便作別,匆匆返回茶樓。

木板樓梯上腳步聲急,很快闖進雅間來。

“公子!”吳是非撲身過去扶住伏地哀泣的袁恕,眼淚跟着落下來。

袁恕哭得渾身打顫,大力捉着她手,額頭抵住她肩窩,啞聲道:“謝謝,小非,謝謝——”

吳是非撫着他腦後,手指與發絲脈脈纏繞。

“只是開始。新年了,會變的,會好的!”

袁恕腦袋有些發蒙,沒有完全聽懂,也無意去懂。他只覺得好,這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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