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一、升華了
已經習慣進門就看見小女子宛如只炸毛的小猴子一樣跳着腳抱怨吐槽,工程師小哥實在對今天垂頭喪氣甚至隐隐有些看破紅塵的作者小妞感到不适應。寫字桌上的臺式電腦開着,3D投影眼罩丢在案頭,顯示屏的畫面似在滾動閃爍,工程師湊過去細看,仍舊是那篇小說文檔在自動文字轉化,進度很流暢。
他大致讀了下內容,旋即恍然:“女主又給配角加戲啦?她還挺能水的。”
小妞攤在沙發裏,聲音自兜帽下陰恻恻地流淌出來:“槽點錯了!”
“……”
“你看過初始大綱和人設,小十七是反派,她給洗白了。”
“看得出,你的女主鐘愛皆大歡喜。”
“你認真的?”
“怎麽?”
作者大大猛地坐直了,兜帽不經意往後掉下去些,露出她肅穆異常的臉:“反派洗白就是要領便當,這是套路的flag啊!非娘必然已經磨好了刀,小十七死定了。”
工程師嘴角抽搐:“啊哈、哈哈哈,不、不至于吧!”
作者恨恨攥拳:“怎麽不會?她都給小石榴寫死了。我原本計劃是三角戀增加戲劇沖突噠!她倒好,索性把男主的情敵搞死了,直接砍了我三分之一的章節,沒有各種誤會、糾結、矛盾、躊躇,最後排除重重阻礙冰釋前嫌,怎麽顯得這份感情經得起磨練和考驗?怎麽令他們的境界得到升華啊?”
“升華?”工程師皺緊眉頭認真想了想,“那我覺得你該寫抗戰背景。經過血與火的洗禮,彼此突破了信仰的差異,攜手建設新中國。多升華!”
小妞眯起眼。
“我說真的!”
小妞把轉椅一撥,按住椅背連人帶椅子用力往玄關推去。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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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妞還在推。
“其實撇開她改你大綱的行為有待商榷,劇情這樣走也挺好玩兒的,不覺得有點兒武俠氣了嗎?”
小妞推得面紅耳赤氣喘籲籲。
“嗳嗳,星座棒棒糖,我帶來了,吃不吃?”
小妞腳步頓住。
工程師已從随身的雙肩包裏掏出盒子遞過來。她迫不及待接了,拉開盒子,對着滿滿十二支星座糖果兩眼放光。
“先吃哪支好咧?你什麽星座?”
叫小哥一提,小妞居然快速把盒蓋推上抱在胸口,扭頭往回跑。
“不吃啦?嗳嗳,狗修金撒媽,你不再把鄙人推回去嗎?”
小妞又驀地停下,慢慢轉過頭,古怪地笑着:“狗修金撒媽?!”
工程師額角挂汗:“呃……”
“所以你果然是二次元死宅!”
工程師心下哀鳴:“賣萌有風險,耍賤需謹慎!暴露了,豈可修——”
“那麽重,自己劃回來!”
于是小哥自己坐在轉椅上,靠着兩條腿,蜘蛛爬一樣挪回了電腦桌前。意外地,小妞才發現,原來這逗比腿還挺長,踝骨白白的,正符合自己的萌點。
“拔嗎?”
猝不及防的提問令人摸不着頭腦,小妞歪着頭困惑地望着小哥,表情天然呆得恰到好處。卻見小哥翹起條腿擱在沙發扶手上,拉高褲腳,露出毛紮紮的小腿。
“你、你什麽意思?”話雖如此,但小妞眼中明晃晃滿是躍躍欲試的沖動。
工程師又摸出一根草莓味兒的棒棒糖,剝好了遞給她,雲淡風輕道:“我堵bug,你剃毛,兩不耽誤。”
小妞飛快跑進衛生間取來了醫用消毒濕巾、鑷子、各種品牌的除毛産品,以及數組不同型號的剃刀、刮刀、剪刀,最後還有一只酒精燈。
從驚訝到驚悚,小哥的表情漸漸扭曲,最後明顯挂不住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問:“你不是,就想試試脫毛蠟疼不疼麽?”
小妞按住他膝蓋,已經麻利用消毒濕巾擦過一邊,目光在他腿上左右逡巡,似饕客對珍馐的垂涎,也仿佛收藏家在珍寶前流連,既欣賞又貪婪。她頭也不擡地回:“前幾天想到個情節,情人間互相除腿毛,含有SM成分,細節部分缺乏實際參考,不敢下筆。”
說完了頓時察覺:“嗯?你怎麽知道我想試試脫毛蠟的效果?”
工程師小哥語塞,笑容不自然地凝滞在臉上。
她恍然:“噢——你偷看我社交網站的朋友圈吐槽!嗳不是,”她猛然間意識到,“你怎麽知道我ID的?我的朋友圈為什麽你會看得到?你個跟蹤狂除了恢複我删除的文件,還幹了什麽臭不要臉的違法勾當?”
小哥被掐得臉紅脖子粗,舌頭向外耷拉着,連咳帶嘔地告求:“住手,咳咳,姑奶奶饒命,聽我解釋——要死了,咳咳,不是你想的那、那樣,嘔、咳——瞄、瞄到的,前天你去上廁所,手機放、桌上——”
小妞掐人的手停了停,仔細回想了一番當日的情況,依稀是挂着社交網站主頁就把手機放下去上廁所了,不過不确定手機屏按滅了沒有。
“就算是你不小心瞄到的,可你為什麽要幫我?這種事怎麽看都很鬼畜,我們又不熟,你的目的?”
工程師撫着脖子一再深呼吸,好容易緩過來些,吸吸鼻子,特理所當然地表示:“我抖M啊!”
“……”
“我也想試試除毛。自己在家弄,被室友發現當我是GAY的話就麻煩啦!”
小妞做出副賊笑的猥瑣樣:“也許你室友也是深藏不露呢!”
工程師垂睑乜斜:“他是更糟。因為我不是啊!我雖然M,但我是直的。寧折不彎那種直。”
“嚯——”
“脫完效果好,我出一半份子錢。”
“成交!”小妞又坐回沙發上,桀桀笑着撫弄他那條纖長的腿,口水都将滴下來的樣子,“先試哪種呢?嗳,手工拔除!”話音未落,兩指揪住一小撮汗毛,心狠手辣地扯斷。
“啊——”小哥措手不及,吃痛大叫,整個人差點兒從椅子上彈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小妞抓下口中含着的棒糖以一招弓步長刺,标準擊劍姿勢給塞進對方嘴裏,登時堵得他噎聲兒。
各自愣了幾秒後才反應過來,那糖,是小妞吃了一半的。
“卧、勒、個、大、槽——”
二人心裏都猶如萬馬奔騰,洶湧澎湃。
借着受傷使賴,吳是非硬将袁恕拖在屋中,停舞歇藝,着實膩了許多天。期間倒是辛苦小瓦,在她和梁如栩處兩頭跑。
并非袁恕食言,未肯将小瓦留在自己身邊,皆因裴筱岚出殡那日梁如栩虛脫病倒,情狀委實堪憂,他身邊又無專職的小侍,袁恕便同小瓦商量,想他暫去照料一二,總歸是要回來的。小瓦懂事又本分,裴筱岚要他從屬袁恕,他肯答應;袁恕托他侍候梁如栩,他也願聽。他仍是懷念舊主的,常獨自哀悼,不過忠誠二字在他的理解中并非體現于人的品格上,而是不同身份附帶的天生使命,無關令者何人。小侍的使命是服從并忠于自己的公子,如今袁恕是他的公子,他必然要忠誠于這一位新的主人。
吳是非最佩服孩子這一點,也心疼他:“若他能懂拒絕,放出去才不至于太叫人擔心吶!”
而袁恕則仿佛不明她話中深意,更似充耳未聞,只默默地與她換藥。吳是非便笑笑,少提了。
另邊廂,城內出了聚衆鬥毆的騷亂,官府慣例差人來問過一聲。這邊兩手一攤說兇徒蒙面不認得,那邊撓撓頭嘆為難無跡可尋拿人吃力,其實各自心知肚明,江湖事江湖了,繁露館不點破,差役莫深究,敷衍給世人看罷了。
此一着遇險,吳是非事後暗琢磨,覺出兩點蹊跷:一個自然是七郎宋赟的身份,不說他當真為誰效命,至少江湖中的關系紮得深且實,當日襲擊者的幕後之人他輕易就有了眉目,查得比官府還利索;第二樁就是董執接任館主後籠絡起的廿四面相,恐怕全是有所甄別,刻意招攬。
至少在董執眼裏,每個人都有特殊的作用,包括親弟弟孟虔。
因為出事當天,董執便宣布病愈,重新出來掌事了。
關于可能被人當釣餌引蛇出洞的事實,吳是非倒不太介懷,唯替孟虔不平:“二爺有個閃失,你良心過得去麽?”
四月近尾,夏日夜舒爽,偌大的園子裏有一處臨水的石舫十分僻靜,董執和吳是非兩個遠離喧鬧的樓閣,到此閑坐納涼。
誠然,董執單獨叫她出來,絕不僅僅是為了閑打發。
“這次,多謝了!”他點點自己的頭,意指吳是非腦後的傷。
“我要是沒正巧替二爺挨這一下呢?你正法了我?”吳是非坐在舫頭,晃蕩兩條腿,看着水面上映出的自己歪嘴嗤笑,“到時候我們所有人給二爺抵命,有用嗎?”
董執斜倚欄杆仰頭望殘月,聲音染了如水的涼:“敬忱有準備好犧牲自己。”
“那你還謝我幹嘛?”
“總該謝的!”
“為什麽留胡子?”吳是非突兀地轉了話題。
“老了。”董執說得随意。
“南風館可沒有蓄須的先例。”
“這不是有了麽?”
“時爺呢?”
董執神情一滞,沒有作聲。
吳是非收腿起身,走回到小案邊,給自己斟了一盞梅酒,含笑嘬飲。
“哎呀,徒兒沒了,愛寵也不在身邊,人生苦長,寂寞呀!沒趣兒!”
董執居然笑出聲來:“我真想認你當幹女兒了!”
吳是非敬謝不敏:“接班人的事你找二爺商量,他兒子還沒入趙家的嗣,很有前途。”
“來不及。”
“噢——”吳是非恍然得十分刻意,“所以養病就養病嘛!裝什麽心機深咧?”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有趣嘛!”
吳是非哼了聲,斜過身去,放肆地取下了董執手上的酒盞,順手遞給他一枚果子。
“有空自己吓自己,急吼吼安排後事,不如吃好睡好養養胖,少長胡子。”
董執捏着果子頗為哭笑不得,卻想一想,還咬了下去。
吳是非放心了。
“找你來,還是想問問點绛契的最後那條。”董執放下果核,邊拭手邊不緊不慢地點明本意,“小十九的月份不小了,不需準備些什麽?”
吳是非支肘托腮,嘻嘻笑:“放心啦,我有數!”
董執斜睨:“非得是小十九?”
吳是非挑眉:“你什麽意思?”
“雁鳴他——”
“不行!”吳是非忙打斷他,娥眉微蹙,顯是不悅,“你怎麽一陣一陣的?方覺得你像個好人了,轉頭又一副見錢眼開的奸相,你人格分裂呀?”
董執不解:“什麽分裂?”
吳是非神情迷離:“呀,腦子更壞了!”
“哧,罷了!”
“總之,你別打廿一主意了。”
董執點點頭:“彌秀來求過,我不想太委屈十九。”
吳是非一愕,撇撇嘴:“啧,我不知道該幫廿一謝你,還是替我們公子罵你!”
董執有心逗她:“那還讓雁鳴試試吧!”
吳是非哧鼻:“別喽!孩子還小,就這樣太太平平生吧!他是頭胎,沒經驗,有個萬一,非死既瘋,你可虧死了。”
“孩子?”
“我大廿一倆月。”
董執微微一笑,言歸正傳:“我以為你萬靈。”
“我的法子缺德,不是人人通用。”
“小十九就可以?”
“目前來講唯有他。”
董執好奇:“莫要故弄玄虛呀!”
吳是非穩若泰山:“噢,這個我說了可不算!畢竟我心裏公子萬中無一,不是誰人眼中的一件商品。”
董執定定地望了她許久,忽執壺再斟酒,就杯輕語:“希望改過後,真的人是人,命無價!”
吳是非咬了咬唇,終于按捺下,沒去奪他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