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四、箭在弦
“別搖別搖,我在想辦法了——”工程師忍受着作者大人的扼頸攻擊,十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程序代碼,“附屬角色的人格覺醒沒有計算入虛拟人物計劃參數,這是設計的失誤,我會如實彙報給技術開發部的。多虧了你的前期試用發現了諸多問題與漏洞,公司一定會有重謝。相信我!”
作者大人臂力松了松:“打錢麽?”
“這個不清楚。”誠實為工程師帶來了又一輪的窒息脅迫,他趕緊拍桌大叫,“必須有必須有,他們不給我給!”
頸部的壓力又松了松:“多少?”
“我給你刷個榜啊!”
“反!對!舞!弊!”
“啊啊啊,知道了,我說笑的,絕對不敢有辱你原創作者的清白聲譽!”
“所以我如此貢獻卓著的系統試用者究竟值多少辛苦費?”
工程師欲哭無淚:“我只是個打工仔啊!”
作者做勢勒了勒,逼問:“多少?”
“黃金有價,情義無價!”
“也就是你忽悠我了?”
“賣身行不行?”
作者毫不留情地哧鼻:“醜拒!”
工程師身心遭受重創,捏緊心口:“我自覺顏值還可以挽救。”
作者似乎有了興趣,繞到正面兩指捏住他下颚仔仔細細鑒定了一番他的臉,随後作出決定:“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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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
“別笑,劉海再撥下來些,對,很好!”
“手指勾住領口,襯衫下擺拎出來。”
“領帶結往上系一系,嗯,換右手……還是左手吧!”
“鎖骨上撒點兒水。杯子不在你手邊麽?牛奶怎麽了?讓你撒就撒。”
工程師嘴角抽搐:“這就是你理解的賣身?”
作者大人托着單反相機不斷連拍,面不改色道:“放心我會修片的,不讓你露臉。好了,下一套!”
她俯身自腳邊的購物袋中勾起一件歐式女仆長裙,對着工程師甜甜微笑。
吳是非做了很奇怪的夢。
地點、時代、裝扮大相徑庭的多處場景裏,自己和袁恕一遍遍攜手向前,又總在幸福依足的瞬間戛然。那樣的結束絕非後續了糟糕的發展,只仿佛有一雙手掩卷長舒,罷了這一場愛恨別離的演繹,曲終人散。
可吳是非不想同袁恕散,不想跌宕地經歷一場卻匆匆作罷。于是不停地互相牽絆追逐,在陰霾下,在山岚中,在川在海,在逐漸崩潰的虛幻蜃樓裏彼此聲嘶力竭地呼喚。
他是她的恕兒。
她是他的非姐。
專屬于彼此!
——突兀的醒轉,吳是非瞪着頂上的绡帳深深呼吸,恍惚是夢裏閉住了氣。
下意識偏頭看去,意外袁恕竟不在。她猛地坐起,自覺心跳如擂鼓狠狠撞擊耳膜,太陽穴都跟着脹痛。驚恐的視線迅速掃過室內各處角落,并不見其人,遂跳下床赤腳朝外奔。
外間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不斷加劇的恐慌令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小瓦也不在房內。
大力拉開的房門帶起了奇怪的氣旋,廊上的風猶如被強大的吸力裹挾,飕飕撞進門來,拂亂了吳是非披散的發絲,撩撥衣襟,将黏膩的汗水吹涼。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茫然地跨到廊上,望着無人經過的外廊心裏頭倏然空落落的,想吼,想哭。
“非姐?”熟悉的喚聲遙遙送來,吳是非驚轉頭,看見了小瓦,也看清了他身邊的袁恕。
“起來啦?”袁恕笑吟吟走近來些,始覺出小妮子神色有異眸光散亂,想問,“怎麽——”
卻不料吳是非緊跑幾步,一頭紮進他懷裏,全不顧他肚腹沉重,只死死箍住他,生怕一眨眼他能跑了似的。
“別動!”吳是非臉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聽起來虛弱,近乎懇求,“就這樣抱一會兒。”
小瓦不明所以。
然而袁恕好像是懂了,目光沉了沉,滿是疼惜。
“沒事沒事——”他依依撫摸吳是非腦後,環臂回擁她,“白天的噩夢都是反的,過去了。”
吳是非點點頭:“唔!”
“看你睡得香,沒叫你。是我不好,該留張字條的。”
“不是!”
“沒走遠,就去看看雁鳴和孩子。順便跟二哥說了幾句,都是舞曲方面的事,新來了幾個孩子,問我願不願教。”
吳是非沒響,也沒松手。
“腿,有點兒酸。”
吳是非默默放開他,只拉開一尺左右的距離,仰起臉,嘴噘得老高:“光這時候想起我來了,哼!”
小瓦機靈地過來圓場:“不是不是的,公子可着急回來呢!同二爺賠笑,說出來沒打招呼,恐怕非姐醒轉後看不見人要擔心,話說一半就趕緊回來了。二爺還怪公子太寵——嗳嗳,別——”
話沒說完,袁恕的手就招呼過來了,揪住他臉頰向外扯了扯,嗔道:“你可是在我身邊待膩煩了,想去雁鳴那裏混差事?正好二哥想正經給雁鳴指個小侍,也別挑來揀去,就你了。”
小瓦眼角含淚,連連擺手,口齒不清地表示:“小瓦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吉祥物!”
袁恕好笑:“吉祥物是什麽?”
小瓦一指吳是非:“不知道,非姐教的。”
吳是非歪着臉甚是無辜:“腦子進水順嘴禿嚕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大約就是擋煞的小鬼兒吧!”
袁恕哭笑不得,說一句:“又教壞小的。”便與她相攜着進屋。
天氣熱,随意席地而坐,吳是非不忙着去洗漱,先為袁恕揉腿按腳。小瓦則乖巧地備好幹衣,打了溫水來與袁恕拭汗。
吳是非不知打哪兒學來的捏穴,替袁恕粗腫的小腿松過筋後,就捉起他腳毫無顧忌地剝掉襪子,從腳趾到足跟一點一點使勁按了起來。瞧袁恕眉頭深鎖雙目緊閉,應是疼得厲害,不太舒服。偏忍得下來,兩肘撐住半身,咬牙挺着,最多嘆氣似的哼兩聲。
來袁恕房中伺候時間不短,小瓦做事又勤快好學,吳是非有了他做幫手,省卻好多忙活雜務的工夫,閑暇時更能與袁恕雙雙膩在一起。因此吳是非為袁恕按摩,更有甚者親昵地摟摟抱抱,對小瓦來說已是習以為常。本無過分舉動,二人自然也從不避着小瓦。
只他進進出出幾趟,吳是非無意擡頭,恰瞥到一眼少年的面色,不由得訝然:“咦?小瓦你熱呀?”
小瓦才換了床上鋪墊的薄衾,連着袁恕的髒衣一起卷在手裏預備拿去浣池清洗。聽吳是非開聲叫自己,他便停下來忸忸怩怩道:“還、還好!”
“可你臉很紅呀!耳朵都紅了。是不是身子不爽啊?歇歇,歇歇,這些活不急的,回頭我來做。”
小瓦顯得無措,一個勁兒否認,匆匆往外走。其時,正好董執和荀晚華過來,呂昂慣例跟屁蟲一樣的綴着,因見屋門大敞,便徑直入內。小瓦還當殷勤地招呼,權且為自己解圍。可三人不約而同在內外間的格栅邊頓住腳步,荀晚華暗暗觑了董執一眼,見他雙睑低垂不露聲色,索性也不吱聲。倒是呂昂直來直去的性子,素不給人留情面,皺着眉嫌惡地嘀咕一句:“大白天的,柳浪聞莺,真是好景致!”
西湖名勝居然用在此處,叫荀晚華都不禁愣怔片刻,随即尴尬地咳了兩聲,背地裏拍他手,竊聲斥他:“胡說什麽?!”
呂昂翻了個白眼,上前一步揚手挑簾,率先走了進去。不過一只腳還在外頭,人頃刻僵立當場。
荀晚華好奇地從他肩上探過頭去,亦是稀奇:“這是做什麽?”
吳是非一回頭看見三人,立即咧嘴笑起來,無拘無束地說:“來啦,坐!”
董執也渾不在意,自行盤腿靠着矮幾坐了下來,淡淡道:“抽筋了?”
他這話自是向着袁恕問的。袁恕笑笑,解釋說:“沒,就是按按腳,說能活血解乏。小非問老劉學的。”
荀晚華最關心:“有用麽?”
袁恕不置可否:“一開始挺疼的。”
吳是非叫到:“痛則不通!”随後跟另三人大肆普及,“牛油油說了,那古早的名醫華佗就研究過足心道的學問。這都跟人體經絡息息相關,哪兒管心哪兒管腎,人的五髒六腑全同這腳底板連在一塊兒,可是有講究的。”
聽她說得言之鑿鑿,滿像回事兒的。但其實,起因則是她自己不知道牽動了腦子裏的哪根弦,某天突然想起來足療的說法,也不去細究從前在何處被塞了這偏門的知識,非纏着劉佑問穴位研手法。拿劉佑先試手了十天餘,再來給袁恕實踐。頭一回疼得袁恕倒吸涼氣,人整個兒都蜷起來了,直求她發發慈悲莫弄這些新鮮的嘗試。吳是非才不依他。硬逼着又堅持了幾天,漸漸熟了順了,按的時候挺不好受,過後确實感覺身上松快不少,袁恕也就由得她“盡孝”了。
說話的工夫,小妮子手上沒停,給袁恕按得差不多了,擡頭沖荀晚華擠擠眼:“十三爺要試試不?讓十七郎跟我學學,回去照着練。”
不等荀晚華表态,呂昂甕聲甕氣截過話去:“不用!”
吳是非與荀晚華默契地相視一眼,吐吐舌頭,又望董執:“董爺有無興趣?”
董執輕巧地搖着折扇,強行轉了話題,突兀道:“準備得如何?”
話裏音頭,仍是在問袁恕。
袁恕莞爾:“恩伯還得問小非。”
董執眼角輕飄飄在吳是非身上掃一掃,鼻頭裏哼一聲:“那是問不出什麽來了。”
吳是非撇撇嘴黠笑:“董爺沒問怎麽知道問不出來?對了,你問哪件事?”
董執挑眉,臉上似笑非笑,緘口不答。
逗了一句對方未接茬兒,吳是非絲毫不覺尴尬,自己接着往下說:“若是問點绛契的最後一條,那大可放心。我這裏一應布置都已妥當,董爺只把邀帖備好即可。時候到了,結果自然分曉。”
董執手中折扇倏地合攏,醒木拍案般恰到好處地在席上叩出一響:“本座要的不是結果。”
“我不喜歡将話說滿。”
“但這次本座要滿。一年時間做一件事,本座只許勝,不許敗!”
吳是非眸光深邃,笑亦玩味:“若敗了呢?”
董執折扇拄地,直起半身,神情雖淡,卻莫名堅決:“本座不會讓它敗!”
言罷起身,青峰孤傲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