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五、折子戲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比較糾結最關鍵的兩章要不要發上來。
主要是有點兒打擦邊球,怕香豔過頭過不了審。
但缺了這兩章,整個故事就沒法收尾了。之前的鋪墊全圓不回來。
只能祈禱,如果讀者嬸兒們能看到這段自言自語,那就是JJ待我不薄啊!
繁露館的高閣頂上有一層隔音的空堂閑置,董執繼任館主後,十數年間沒有人去開鎖推門,一窺內中究竟了。如今它已掃盡塵埃,搭起又一座新的舞戲臺,臺下有機巧,舞臺中央可升可降,因此整座舞戲臺的基座也顯得較別處高出許多。客座繞臺架設,貼着臺緣,也有軸軌托底,可将單獨的小室推遠或拉近,配合舞戲臺的高度調适,時而可懸空淩駕,俯瞰的視野裏将臺上一切的演繹盡收眼底;亦能癡然地仰望,随性揮灑熱忱與執迷。
六月中,炎夏午後,日頭尚白,室內卻蒙了窗扇,四圍起厚簾,只将燈火點撥成暧昧的明滅。暗處鋪了冰,滿室生涼,倒是不熱的。唯此做法頗不尋常,亦含妖冶詭氛,叫人猶豫之下又不免躍躍欲試。
門禁同樣不一般,上到此間的客人都是由專門的白衣侍者自偏門引進來的,每人都持翡翠玉牌昭示等級。但在樓梯口還有一道審查,來者還需出示特別的紅帖,各人帖子的角落裏更有不起眼的數字标注,統共九數,多一枚定是假的。
并且要客抵達的時間也是刻意安排前後錯開的,進入室內便直去往相應的個間雅座。彼此的小間不挨着,當中還有擋板相隔,除了近旁服侍的蒙面僮兒,他們誰都不能夠見,也全然不知到底來了哪些人,或者僅僅是自己一個在此獨覽獨享,獨自揣測和陶醉。
想入非非之際,屋內的火盆倏地暗了。軸軌發出吱呀的響動,平行角度将九間獨立的小室緩緩向外推散。可以聽見,舞戲臺的中央也一道發動,向下徐徐沉降,少頃,又穩穩地送了上來。與此同時,半圓形的舞戲臺上次第亮起燭火,整齊地羅列在臺緣,一時間,滿場聚焦。
但遺憾,衆人的眼前沒有歌舞曼妙,唯一扇屏風立在臺前。屏上素綢一挂,無字無畫,單調乏味地濾去些光,将實物勾勒成黑色的影,投映在屏帷。
驀地,一聲嬌吟虛弱地傳來,尾音裏的嘆息似一柄撩人的輕羽,搔得小室中的客人紛紛心頭一癢。耐性差的,已是坐不住了。
又一記壓抑的矜喘,臺緣的燈亦滅了,屏後亮起了光。
初到的外來者不會知曉,高頂的大屋內原建有夾層,近梁處那些看似已遭封閉的采光口後頭其實藏着間僅一人高的暗室。移開板壁,室內人可以輕而易舉看到整個臺上的情狀。
此刻,董執和孟虔就在那處采光口後面。
“單行舟也來了?”董執語氣中顯有不悅。
“他是契主,明面上沒有解契,總該知會他一聲。”孟虔朝下努努嘴,“正中間那個。”
Advertisement
“哼,他倒敢來!”
“無賴哪有什麽自尊自重?遭了打,轉回頭不還照樣沒臉沒皮地來尋歡作樂?那件事你應是知道吧!”
董執颔首,面色陰沉沉的:“十八說起過。那丫頭的狠勁兒也是很像——”
話未盡,卻突然不講了。
孟虔知他心裏惦記的那個名字,略一斟酌,終究提了:“我覺得霈英不會走遠。”
董執目光只落向下方舞戲臺,話音涼涼的:“你想說什麽?”
“霈英心裏有你。”
“……”
“他一個人在外,大哥就真的放心麽?”
“記住,敬忱,”董執忽從窺窗邊退開,返身往入口走去,“他走了,從此他生他死,我福我禍,兩不相幹!”
“大哥!”
不顧孟虔的輕喚,董執徑自下了樓,決然離去。
孟虔扭頭又望一眼窺窗下的人事,無奈地嘆息。
靠榻上的身姿時有輾轉扭動,聲聲的喘息并了間或的嘤咛,竟莫名妩媚情佻,僅僅合目傾聽,便燃起情/欲的渴望。
小間內的躁動實非單獨的個案,今次的僮兒也絕不是單純陪在裏頭遞茶倒水的。滑膩的膏脂借由僮兒熟練的手法在看客早已立起的雄器上均勻塗抹,越揉越熱,越挺拔。有的小間內甚至隐隐傳出了快感釋放時的低哮,精力旺盛的看客迫不及待催促再一輪的撫慰。
這是無比新鮮的體驗。沒有實質的肉體接觸,每一名花錢買歡的金主都與鮮豔的倩郎隔着咫尺天涯的距離,他們不被允許擁抱與親吻,更得不到零距離的厮磨愛撫,甚至無法親眼欣賞那張美麗容顏上披挂的神情。笑或痛苦,祈求和邀請,全看不到,也聽不到。他們唯一擁有的不過是屏風上映出的影像,還有靜谧空間裏異常清晰的氣息吐露,借由密室的構造在四壁回響,蕩漾起聲波的餘韻,惹人遐想。一切的虛實不明本身,便叫人欲罷不能。
吳是非就在臺上。
她一直都在。
雙人的身影總不可避免交織,但似乎無人關心她的存在。看客們眼中仿佛能自動摒棄不需要的“雜質”,唯看見一個被産痛折磨得虛弱疲憊的袁恕。
點绛契的最後一條終于付諸施行。時隔近一年,九子開蓮終幕戲——蓮房托子來,又在繁露館內挂牌售演。
但這一次乃是新風氣帶新規矩,牌子挂着不出價,只作為一種周知明示,要坊間曉得本館哪位小倌兒今日蓮熟,将要歇藝停牌了。至于好戲誰人可觀,便只有館主挑選的九名貴客。挑也不胡挑,有講究。買點绛契的存精者自是在列,餘下八人皆為半年內在館內送銀數額裏拔尖的,且得是取得金牌以上的優等客人,按序排一遍圈出最前頭的幾位,由館主親書邀帖送到家中,車馬迎來。因此不到這一天,即便看客自己都未必料想能有幸一睹這出戲。
而終幕戲本身分了前後兩折,前一折分文不取,權且作報償,感謝金主們長久以來的慷慨照拂。後一折則由金主各自定奪,意猶未盡不拘條陳約束的,投契付款,別室稍待;意興索然只覺不值所費的,當依禮原車送返,館內絕不留難。
這樣的事,從前未有嘗試,此番于行內盛了數十年的繁露館是第一次,于十九郎袁恕更是第一次。新規能否變成俗例,成敗只在今日。
可吳是非并不願意袁恕來做這個辟路先行者。
從始至終,自相遇到相守,所有的選擇和決定都非她所願。卻因一個不相離的念頭将怨怼不甘都放下,陪他在這不堪的命運裏強作歡顏,死死握住微薄的溫暖,攜手同路。什麽豔冠天下千金來奉,與她何幸?那些前呼後擁雪蓮之貴,又怎生得意?伶人中的高不可攀,脫開了賣笑賣藝的根和身不由己的源,全是鏡花水月自欺欺人。珍絲百丈不過織層衣,可剝可換,舊華服日久失顏色,裂帛灰飛,誰曾憶?何人惜?
她惜呀!
舍不得淺薄人來賞來撫終抹他一身遮光的垢,洗盡鉛華還素容,千絲萬縷的經緯幅都褪了色,他還是他,是吳是非識得愛得的一襲羽衣潔白。望他飛去,歸于那遼闊的天地山水,流雲般從容。
奈何袁恕仍困于囚籠,放棄了逆風的托舉,不欲振翅。吳是非唯有陪他,笑裏含悲地吻着,見他在無邊無際的痛楚中怔忡,模糊了生意與自掙的界線,分不清場合。
圍觀的恩客不會在意臺上這人究竟痛了多久。她在乎。
午前發現袁恕扶額坐于案旁,面慘唇白,冷汗淋漓,吳是非便知不妙。撲近來詳詢,他只認命般說:“告訴恩伯,派帖子吧!”
吳是非沒有動,唯關心:“幾時開始疼的?”
“覺到些苗頭是在昨夜裏,确信是早上起來後。”
“那不是快有兩個時辰了?為何忍着不說?”
袁恕笑笑:“早說了也是等,這會兒正好。”
吳是非實不輕松,扭頭喊小瓦。少年戰戰兢兢立了許久,只等吳是非發話,當即扔下手裏的抹布拔腿往外奔。他知道自己該去哪兒,該向誰說。
“快到頭了!”袁恕故意尋話,“你來這裏有一年多了,好快,夢一樣。”
吳是非神情緊繃,抿唇不語。
“你的策若可成,以後日子就更好過了。多虧你來!”
吳是非眉目冷然:“有差別麽?”
“已經很好了。”
“囚徒仍是囚徒。”
“這十丈紅塵豈非更大的牢籠,困了人一世又一世?”
“天地之奴,同人欲之奴,不一樣!”
袁恕突然傾身抱她,激烈地吻她。
“我很怕結束。”他哽咽着在她唇畔呢喃,“今日過後即便重新開始人欲之奴的輪回,只要你還在,天地就不是我的向往。”
吳是非亦用力地回應,此志決絕:“我會為你打開這天地,結束的是輪回,不該是你的向往。今日過後,是新生!”
“呃咳——”
——少見的痛呼擊潰了吳是非腦海中閃回的畫面,她坐到榻沿兒,仔細與袁恕拭過頸上的汗,俯身抱起來,讓他的頰枕在自己的肩,手掌輕柔地為他撫背推腰。臺下看去,屏風上人影重合,兩顆頭顱緊緊貼在一起,依戀纏綿。
吳是非仍不說話。屏風遮擋住所有急于窺伺真相的視線,她無需覆面,卻一字的音節都不發,呼吸亦謹慎,只将這方寸的臺如夜的空留給袁恕獨自施展。但其實,沒有粉墨登場的表演,袁恕只是在忍耐一波又一波的産痛,重複着之前生産時所經歷的必然過程。吳是非教他安心待産,別的都莫想,交由她來籌謀。
這便是小女子的籌謀。
化自己的無端無稽無邊風月于諸位看客的意淫,把自己的邪思歪想具象成他們的饑渴難耐,而能令她怦然入歧路的只是袁恕。所以才非他不可,非他無為!
身位交換,吳是非單腿屈起盤上了靠榻,用自己的嬌小身軀作袁恕的背靠,一手托住他後腰,另手環臂摟在他胸前,唇抵在他耳邊呵氣為言,說:“我在,放松!”
落入看客眼中,黑色的剪影卻仿佛吳是非挑弄的親吻落在袁恕頸側,手探入了襟內肆無忌憚地在硬挺的牡粒上揉搓,惹得他嬌喘連連,更禁不住繃直身體,仰脖發出破音的呼喊。
短促尖細的一聲“啊——”,吳是非感覺到懷中人異樣的顫抖,同時也嗅見了逐漸擴散的腥膻味道。
“公子,”她開口說出登臺後第一句臨機的對白,“下邊好像全濕了。”
屏上肚腹隆重的人被另一雙手掰開了雙腿,要他屈膝,扶住了腰背令他須得挺直,艱難地跪于榻上。微側的身形恰承了一束橙光,薄衫衣擺堪堪擋住下身的私隐,不明液體自股間涓涓滴落,亦隐隐沾濕了肌膚,順着顫抖的雙腿下滑,顯得情/色/悱靡。
刻意的誤會引導瞬時點燃了室內欲壑的烈焰,熊熊難滅。
想不到,屏後的燈火就在此刻斷然熄滅。機巧運轉,中臺陷落,半折戲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