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時大臣府門前躺着幾具屍體,陸續的還有被人擡出來的,包括丫鬟、管家,擺了街坊口一長條,都被白布覆蓋着。
鐘離寅下了馬,見着士兵一個接一個出來,他上前随意的掀開了一片白布,恰巧扛着的是大臣,大臣臉色灰暗,右半邊臉已然看不清了,髒亂的頭發如茅草一樣松散着,只是人死了,心裏難免覺得可惜。
他将白布重新蓋上去後嘆了口氣,指揮着手下的人放一邊去,事後好生安葬,鐘離寅準備親自進去捕捉點兒痕跡,身後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太子!”鐘離寅回頭,只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他的身後,陽光甚好,金色的餘晖打在虞茝兒的臉上,她望着他,一雙清澈的眸子靈動起來,甜甜的笑容随之浮現,恍若春日裏剛綻放開的花朵。
她慢慢走近他,微風吹動,惹的她那幾縷低垂而下的青絲飄蕩起來,淡淡的香味,混在風中朝他撲面而來,鐘離寅不禁深吸一口,香味如癡如醉,仿佛瞬間就能将他淹沒一樣,又像是着了魔,他那轉過的身子轉了回來,雙目情不自禁的對上了虞茝兒的眼。
鐘離寅記得她,印象還特別的深刻,他迎上去,雙手抱拳微微颔首,很禮貌的稱呼她:“虞姑娘。”
想必他是匆匆出宮,身上穿的并不是便衣,而是一件刺着蛟龍模樣的金邊緞袍,頭發用一頂羊脂玉發簪高高的束起,他擡頭的時候,眉目清秀,幽深的瞳眸中仿佛多了一分笑意,沒了初次遇見時的焦急神色,似乎變得溫潤如玉。
“諾。”虞茝兒伸出手,将那只溫暖的手爐遞給鐘離寅,她望着有些混亂的周圍,關切的說道,“拿着暖暖手。”
街坊口灌進來的風确實冷,鐘離寅久經沙場,這點兒冷不算什麽,他能承受,可虞茝兒不一樣,一個弱女子身處寒風之中,沒了手爐她怎麽辦?他便推辭:“謝姑娘關心,還是姑娘自己暖着吧。”
虞茝兒本來就是要把手爐給鐘離寅的,怎麽可能收回去呢?她不依不撓的說:“若是太子不肯收下,那我會不高興的。”
她兩眼變的水汪汪的,像是受了委屈一樣,方才帶着笑容的臉頃刻間皺在了一塊兒,鐘離寅的心仿佛一瞬間軟了點兒,可也不會因為這樣他就沒良心的收了,他勸她:“這兒亂,姑娘還是快回去吧。”
一看這是要趕自己走,虞茝兒哪肯呢?上前直接把手爐一個勁塞到鐘離寅懷裏,然後擡頭,神情嚴肅的說:“我是來幫你的。”
鐘離寅抱着手爐,兩眼不可置信的望向虞茝兒,“我是來幫你”的這一句話徹底讓毫無頭緒的他在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就像這手爐暖的鑽溜進了心裏一樣,可那也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很快笑了笑:“幫我?不知姑娘何出此言?”
在鐘離寅看來,他們不過見了第二次面而已,根本不算熟悉的朋友,她提出來要幫自己,無非有着不純的目的,而更進一步想,就不确定到底是什麽了。
虞茝兒從他的眼神中猜出了五分的懷疑,他是太子,深居宮中二十年了,怎樣的勾心鬥角沒嘗過?怎樣的鬥智鬥勇沒試過?自己是重生了,可他沒有,更是不知道,有着疑心再正常不過。
虞茝兒不惱,笑着跟他打趣:“太子不信我?”
她的笑如春日裏的一抹陽光,讓人方才生起的疑心漸漸壓了下去,鐘離寅沒有收回笑,說道:“不是不信,只是不解。”
“那太子想聽什麽?”虞茝兒回過頭來,含笑的雙眸閃亮亮的,“哪兒不解我都能講給太子聽。”
鐘離寅見她既不生氣還直白,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慮了,他說:“姑娘能否告訴我要怎麽幫?”
其實虞茝兒也不是十全十的能保證,借于前世的記憶,當初這場滅門自己并沒有那個膽量參與進來,最後只聽到個消息,就是鐘離寅成功破了案,但其中遭遇的坎坷倒是很多,那時他們并不熟悉,她也沒問,等到兩個人好上的時候,誰還記挂着這種事呢?
如今,她只想陪在他身邊幫助他破案,威脅他的人和事她盡量幫他避開,眼下她摸不着頭腦似的說道:“太子不是正想進去看看嗎?我陪你!”
不妨她說出這樣一番話,這姑娘或許是有膽量,亦或是好心,先走幾步瞧瞧也可以,鐘離寅沒有再推辭,瞥了眼手中的爐子說:“天氣涼,裏頭進風的空隙多,姑娘把手爐收回去吧?”
說罷,他遞了出來,修長白皙的手指骨與手爐緊緊貼合在一起,他的眸中掩去了方才的疑惑,取而代之的是淺淺的笑意,虞茝兒看着他,知道這是條件,便說:“那好吧,手爐我收回去,可你不能敷衍我。”
她像個孩子一樣,還會讨價還價,鐘離寅忽而笑了,沒說一句話便把手爐塞了回去,側身讓到一邊伸手請虞茝兒跟着自己。
大臣府裏頭灰塵滿天飛,狼藉一片,濺在地上的血随處可見,空氣中的味道也難聞,想來昨晚的一幕又驚心又可怕,那些被害逃離中痛苦而無辜的人,該是有多慘?到底是誰下了這麽大的狠手?
鐘離寅習慣了戰場上的殺戮,除了可惜之外并沒別的感覺,虞茝兒不一樣,她腦海裏随之浮現出的是前世被滅門的記憶,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可場景她怎麽可能想不出?一種痛心疾首、無法言喻的絕望感突然間從她心裏迸發了出來。
她跟在鐘離寅身邊,手攥在胸口只覺得心悶,像是有千斤重的石塊壓在那兒,她拼命的呼吸着,沒注意腳下的門檻,一個蹶趔往下摔去。
鐘離寅的目光時不時會注意着虞茝兒,這下簡直是眼疾手快,一伸手輕松的将人給撈了回來。
虞茝兒被自己的分神給吓到了,被撈起來後雙手緊緊的攥住了鐘離寅的胸口,一瞬間的時間似乎定格,她臉上的驚駭和擔心一并撞進了鐘離寅的黑眸中,他放開她,手還輕輕搭在她的腰上:“姑娘沒事吧?”
她的緊張還未褪去,呆若木雞的搖了搖頭。
鐘離寅收回手,腰上的那股熱量随之離去,他們的距離依然近在咫尺,他低頭看着她,虞茝兒忽而明白了,趕緊的也收回了自己抓在對方胸口上的手:“太子恕罪……”
她兩頰緋紅,微顫的睫毛漸漸垂了下去,臉上卻還寫着有心事的模樣,鐘離寅笑了笑,只以為她是對這裏環境的不自然,便勸她:“姑娘如果覺得實在是身體不适……”
“沒有!”虞茝兒很快打斷了話,她擡起頭來,目光已然堅定起來,“太子請。”
鐘離寅不再說什麽,先一步進去後似乎還怕她會摔跤,轉身過來伸手示意她搭上來,虞茝兒當然不客氣,緊緊抓住後擡腳跟着跨進去。
來到卧房,窗戶破了大洞,呼嚕嚕的風連續着灌進來,吹的人瑟瑟發抖,虞茝兒不知不覺抱緊了手爐,挪着小腳往鐘離寅身後靠過去,他像是座大山,能穩穩當當的替她擋住風。他們從床榻開始觀察,到梳妝臺,接着才是窗戶,給他們感官感受的是斑駁血跡,還有那淩亂不堪的打鬥跡象。
鐘離寅蹲下身看着地上早已凝固的血,剛想伸手抹一把的時候,廚房那邊傳來屠非的聲音:“太子?廚房被人燒過!”
屠非是剛替鐘離寅料理完東宮的事趕過來的,這不走進來就聽見兩士兵在指着廚房議論紛紛,什麽大魚大肉黑的不能吃了,籃子裏有好多菜也爛了,屠非見他們不幹活便呵斥了幾句,随後過去看發現了不對勁。
聞聲鐘離寅走過去,虞茝兒跟在後面,屠非不知還有外人,當下震驚了,他第一反應是認識,而後是無緣無故的怎麽回事?他的目光落在虞茝兒身上來回打量,很快收起了自己的心思,恭敬道:“虞姑娘。”
虞茝兒也大方:“屠非。”
鐘離寅給了屠非一個眼神讓他先出去等着,然後自己進了廚房,一眼便看出廚房燒的不對勁,痕跡遍布的只有居竈周圍,黑壓壓一片,裏頭木炭塞滿,像是堵了很多東西在居竈裏邊,讓人不得不覺得是藏了東西。
“來人!把裏邊的木炭全挖出來。”鐘離寅說着,示意虞茝兒後退。
他們站在邊上,看着幾個手下把木炭一點一點挖出來,這像是巨大的無底洞似得,許久都沒見掏空。
“太子,裏面有東西。”其中一人回過頭來請示。
鐘離寅眯了眯眼:“拿出來看看藏了什麽?”
幾個人的手開始更往裏伸,虞茝兒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的七上八下,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從她腦子裏翻騰起來。
“等等!”她還是制止了,轉過臉來提醒鐘離寅,“我覺得太子還是不要看的好。”
鐘離寅卻好奇了:“姑娘是什麽意思?為何不能看?”
虞茝兒張了張嘴,想告訴他這東西看不得是因為與你有關,會牽扯你,可她卻不知怎麽說,不,是講出來了也無濟于事,難不成鐘離寅就真不看了?
她把話咽下去的同時終究是有人喊了出來:“是具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
嗯,小修的章節都是将情節轉換重新銜接了一下,否則覺得有點兒零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