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牢陰暗潮濕,并不适合張玉華這樣一個雍容爾雅的後宮之主前來,她想好了許多措辭,以便應付煩人的獄吏們,不過這也是多此一舉,所有人聽見那一聲“皇後駕到”全都跪下來迎接,連個屁也沒敢放。
幾個丫鬟攙扶張玉華下轎,她一邊說着“起來吧”,一邊兩眼掃視過天牢的每個角落,然後說道:“聽說太子抓了幾個強盜,本宮來看看。”
皇後說要看當然沒人敢有意見,衆人紛紛退去,一個牢頭模樣的人上前來恭敬的稱了聲“皇後”給她帶路,嘴上跟着關心一句:“牢裏不幹淨,晦氣多,皇後其實不必親自前來,只要吩咐一聲,屬下過來禀告就是。”
“本宮不想麻煩你們,”張玉華挪着步子,兩手交握在身前,她的臉上揚着淡漠的笑容,似是關切,“你們事務也繁忙,天天要趕着案子,注意多休息。”
牢頭自是心中溫暖,皇後竟然這麽會關心人,他笑着謝了好幾聲,擡眼便到了那幾個強盜關的牢房,牢房與牢房間是隔開的,生怕多人混在一起容易逃獄,牢頭沒有馬上将鎖打開,而是說:“皇後小心些。”
張玉華往牢裏瞧了一眼,裏頭昏暗,不透半點光亮,她不禁向前走了幾步,開始在牢房間徘徊,她對頭目熟悉,一下就找到了他。
頭目背對着坐在茅草鋪着的地上,頭發蓬亂,身上的囚衣有鞭打的痕跡,還帶着血印,張玉華的腦子裏已經泛起了許多問題,她的目光黯淡下來,微微阖着眼扭頭對牢頭說:“你下去吧。”
牢頭“是”了一聲退下,不忘提醒:“有事吩咐屬下便是。”
張玉華點點頭,牢頭退去後她不放心,用眼神示意身邊兩個丫鬟去外面守着,要是有人突然來就不好了。
兩丫鬟自是聽話的去了,張玉華終于舒了口氣,這時牢頭也察覺到了異樣扭過頭來,瞧見牢房外站着的張玉華便是心中竊喜,他幾乎是爬着過來的,可剛要說話卻被張玉華給堵了回去:“閉上你的嘴。”
她居高臨下的望着牢中灰頭土臉的強盜頭目,臉上泛起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她的眼眶因氣憤而憋的通紅,壓着聲音低怒:“你瘋了!我是怎麽跟你講的?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想立功?豈有此理!”
其實被抓進來後頭目就後悔了,上元節的放火殺人并不是他有意所為,更沒得到張玉華的指令,他只不過是遇到了一個更高價的買賣,收了五倍的銀子,給人辦了這等掉腦袋的事。
頭目低着頭像是在反省,他一向只給張玉華做事,如今頭腦發熱釀成大錯,只能帶着悔意說:“是我見錢眼開了,那天突然有個人找上我,叫我辦件事,還給了很多銀子,我以為是什麽難事,沒想到他只說讓我帶着弟兄們去鬧事,随便怎麽折騰都行,我本來是拒絕的,可這價錢實在太誘人了……”
張玉華捉住了重點,就一句話問他:“那人是誰?”
頭目顯然不知道,他搖頭:“我不認識他,但我能記得點他的長相。”張玉華兩眼立刻亮了起來,頭目回想了一會兒,說,“看上去是個翩翩公子,又像儒雅書生,手中拿着一把青龍折扇,面色白皙,穿着一件淡黃蟒袍。我能記得只有這些。”
張玉華在腦海裏大致描繪出了那個人的形象,青龍折扇?她總覺得是在哪兒見過,她又問:“不明不白的人你怎敢沒有防備之心?也不問名字也不問哪裏來?”
頭目抓了把亂糟糟的頭發,顯然後悔的痛苦不堪,他确實被錢迷惑的什麽也沒想,可現在關進了天牢,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死了,他求道:“我再也不敢給皇後亂闖禍了,救救我成嗎?我不想死!”
張玉華氣憤的看着他,說道:“知道這個時候求本宮,當初怎麽不想想後果?現在連個人也描述不清,本宮如何救你?”
頭目本就跪在地上,此時後挪了幾步開始磕頭:“請皇後娘娘恕罪!我答應娘娘,只要保我出去,我定會給娘娘找到那個人!到時随娘娘發落,我都心甘情願!”
張玉華一聽就怒了,這是在跟自己談條件,可眼前這人是什麽身份?還不過是被自己收買的一個有利武器而已,如今都進了牢獄,能違背自己一次的就會有第二次,指不定到時将自己還給出賣了!眼下竟然還敢這樣跟自己講話,她堂堂一個皇後憑什麽要答應他?
她臉上倒還是波瀾不驚,說話也平靜的很,只聽她無奈般的嘆了口氣,安慰道:“本宮可以答應保你,但有個條件。”
恍若在絕望中看見了一絲光亮,頭目瞬間擡起頭撲到牢房跟前:“皇後娘娘有何指示我都答應!”
張玉華走過來,往四周瞧了瞧,确定沒人聽後将聲音壓了又壓:“就算再次審問,或者無論遇到什麽狀況,你都不能提起本宮。”
這個條件很容易辦到,頭目又磕頭,雙手抱拳說的振振有詞:“放心,我絕不會提娘娘半個字,否則我天打雷劈立刻死!”
張玉華伸手示意他別說了:“你心裏清楚便是,你再忍幾日,本宮會差人前來保你出去。”
話落,張玉華在幾個丫鬟的攙扶下走出了天牢,她上了轎,外面的世界一片光亮與寧靜,可她的臉色卻漸漸陰冷下來,就猶如晴天裏突然的霹靂,她從來都是喜歡将事情的發展攥在自己手裏控制,由不得別人插一腳,或是威脅到自己的,她都要斬草除根。
“荷花?”她喚了聲轎子便停了下來,總跟随在邊上的一個丫鬟走了過來,張玉華湊上去說了幾句話,又問她,“知道該怎麽做吧?”
荷花點點頭:“娘娘請放心。”
轎子再次擡起,張玉華搖搖晃晃的坐着,雖安排荷花将事情處理幹淨,可她這心啊,依舊像是打了個結一般痛苦。
回到椒房宮後她将人全撤了出去,她身心疲憊,只想一個人呆着,方才一路上都沒想通會是誰出手比自己還大方,或者說,那個人對自己早已了如指掌,否則怎可能敢用她的人?
她從坐着變成在裏屋踱步,腦海裏全是頭目的那句話:“看上去是個翩翩公子,又像儒雅書生,手中拿着一把青龍折扇,面色白皙,穿着一件淡黃蟒袍。”
明明覺得像是見過,可怎麽也無法對號入座,要說是鐘離寅,哪可能是那種打扮?一個習武之人拿扇子?張玉華搖頭否定。除此之外,她甚至想不出還有誰會跟自己作對。
“娘娘?”張玉華正心煩,丫鬟在外面不識相的叫了一聲,她幾乎是暴跳如雷,拿過一旁的茶杯直接砸了門上:“別來煩本宮!”
丫鬟吓壞了,跪地求饒,可身邊那位也不是惹得起的人,丫鬟為難道:“娘娘,是……是二皇子要見娘娘……”
二皇子是鐘離英,長大後已不住在宮裏了,他在外有自己的王府,雖還沒被封號,可他比鐘離駿要有出息的多,在外人看來,他有儒雅之氣,是個偏偏風度的二皇子,在皇上看來,他有足夠的智慧,遇事能妥善解決,人際關系也會度量,終究是離封王的日子不遠了。
他平時不來宮中,除非是逢年過節或是皇上召見,脾氣算是溫和,很少和人會有過節,宮裏的人也不怎麽提起他,所以張玉華聽見二皇子這個稱呼時十分詫異。
他來找自己幹什麽?
張玉華緩了緩神,她盡量讓自己的面容看起來平靜:“讓他進來吧。”
門“吱嘎”打開,一道白光透進來,張玉華眯了眯眼,瞧着門口站着的男人,面色白皙,一雙桃花眼微微挑起,眉清目秀,墨色的長發被玉簪高高束起,就算還是不暖的春日裏,他手中的折扇已在胸前輕輕晃動,儒雅之氣怦然而生。
他向前一步,嘴角勾着淡淡笑意,将扇子一合拱手道:“參見母後。”
“起來吧。”張玉華說着,眼神上下打量着鐘離英,“今兒怎麽想到來我這椒房宮了?”
話落,她示意丫鬟去沏茶過來,并讓鐘離英過來坐下,鐘離英笑的腼腆:“還不是許久不見想母後了?”
他把扇子再次打開,張玉華擡眼,目光驟然緊縮,想必他是有意為之,那是把青龍折扇。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後的劇情沒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