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鐘離英盤腿坐着,臉上的笑意未褪去半分,等茶上來,見丫鬟要倒的時候還推辭了:“我來。”

他禮貌至極,修長的手指捏上瓷白的茶具微微傾斜往杯中倒去,第一杯是遞給張玉華的,然後才是自己,茶很香,似乎一瞬間便充斥滿了屋子,他垂着眼端起自己的杯喝了一口,張嘴就是連聲誇贊。

張玉華與他對立而坐,此時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放在一邊的折扇,心中思緒萬千,又覺得絞的慌透不過氣來,她的胸膛開始起伏,眼角的神經“突突”跳起來,那麽一剎那,她很想站起來質問他,那天上元節你人在何處?那個買通頭目的人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派人跟蹤我?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這一連串的問題在她腦子裏就像是狂風驟雨般肆虐,張玉華明明是坐着的,卻覺得整個人就要往一邊倒去,鐘離英擡了擡眼,眼底原有的笑意漸漸收了回去,他站起來快走幾步上前扶住了張玉華:“母後怎麽了?”

這一扶像是觸了電,張玉華的腦子頓時清醒不少,鐘離英要喊人請太醫,她制止道:“不用,想必是昨晚沒睡好。”

她聲音低沉而軟弱,像是極其疲憊一般,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那把折扇,鐘離英将這一切盡收眼底,嘴角不由微微朝上勾了勾,說道:“母後還是休息的好,英兒……今日來宮中是要去給母妃請安的,眼下時辰差不多了。”

幾個丫鬟上前來扶着張玉華去休息,張玉華忽然停了下來撇開她們,她叫住了馬上要離開的鐘離英:“等等。”她心中的疑惑不淺,更是在鐘離英要說離開的時候濃烈起來,她朝前走了幾步站在他面前,臉上的神色漸漸泛出了憤怒,話語卻是淡淡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随我來。”

這一步仿佛早就在心中成立,鐘離英笑了笑,卻拐彎抹角的說:“母後身子要緊,不是什麽重要事情的話……”

“很重要的事情。”張玉華就擱下這麽一句,讓進來的幾個丫鬟退出去關門。

屋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木炭在火中燒的“噼啪”響,鐘離英看了看周圍,依然帶着和煦的笑容:“看來母後的事情既重要又秘密,英兒不得不效力了。”

“你知道就好。”張玉華擡眼看了看他,示意他跟着自己再往裏走,直到後花園,确定沒人偷聽後,張玉華才大膽起來,可也不敢問的直截了當,“你到底清楚宮裏多少事情?”

鐘離英來前就給自己打好算盤了,他知道這場戲該怎麽鋪墊,于是便露出了疑惑之色,他問:“不知母後指的是哪方面?”

得到了這樣一個反問,張玉華顯然愣了愣,有一剎那以為自己判斷錯誤,但很快她堅持了自己的想法,面不改色的又說:“當然是我的椒房宮。”

鐘離英忍不住笑了出來:“母後開玩笑吧?英兒已長久不住在宮中,除了上元節的大事,英兒對宮中其他事務可是一概不清楚,更別說是母後的椒房宮了。”

見他笑的自然,張玉華卻覺得反而是被騙了,那把青龍折扇就是實打實的證據,鐘離英這是在将自己當傻瓜呢!

她心中的疑慮已控制不住,那股子氣憤接踵而來,上前一步,張玉華的臉幾乎都快貼近鐘離英的臉了,她眼裏滿是火:“你就告訴我,跟我作對是想怎樣?”

“英兒哪敢跟母後作對呢?”鐘離英露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來。

張玉華冷哼一聲:“別瞞了,人都抓進來了,想必你今日來我椒房宮也是別有用意!你壞了我的好事!”

就知道張玉華會去見頭目打聽,這一步鐘離英早就料到,話已至此,也就沒什麽好鋪墊了的,鐘離英終于哈哈大笑起來,緩了緩就說:“我這哪裏是壞你好事呢?我這是幫你。”

事情一旦被識破,張玉華的底氣就出來了:“果然是你?”

“對,是我。”鐘離英說的毫不客氣,眼下絲毫沒有任何遮攔。

反而是張玉華氣不打一處來,說幫自己她怎麽可能信?眯了眯眼厲聲道:“你明知道那是我有用的人你還敢碰?造了那一場混亂,我下一步棋被你給毀了!還說幫我?傻子都不信!”

因憤怒的臉微透着紅色,精致的妝容也快要掩蓋不了她的那股子火氣,鐘離英卻一點兒都沒被影響,反而是種從容的神态。

他的扇子打開又合上,回頭來提醒張玉華:“頭目不是已經被你殺了嗎?而我,也先一步替你将大臣府滅口了,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張玉華的瞳孔驟然緊縮,她震驚的并不是鐘離英知道自己對頭目下了手,而是後一句的滅口,這是她本來要讓頭目他們去做的,如今卻感覺像是被別人牽了鼻子走。

很快,她察覺到了此事蹊跷、無緣無故,“你有什麽目的?”

鐘離英收起了扇子,走到她耳邊輕輕來了一句:“目的相同,何樂而不為?”

張玉華後退一步,滿臉震驚,這個平日裏看起來溫文爾雅、書生書氣的二皇子竟是一個城府如此之深的人,看來他早就對自己,甚至宮中所有的人和事了如指掌,或許一開始他就在籌謀。

張玉華的內心開始波動,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小,想要除去鐘離寅是件難事,雖鐘離英的可信程度沒有多少,但眼下一步棋還是能試試的。

她來回慢悠悠的踱了幾步,回頭問他一句:“你還知道些什麽?”

鐘離英湊上來小聲告訴她:“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

張玉華的眉宇一揚,開始打起算盤:“合作可以,但得聽我的。”

大臣府廚房內。

士兵們把木炭清理出來之後,從居竈裏拖出來一具殘破不堪的女屍,面容盡毀,燒的只剩下幾縷稀疏的頭發,身上的衣衫零碎,皮囊幾乎焦灼,廚房裏頓時飄散起一股惡心又難聞的氣味。

鐘離寅已經走了過去,虞茝兒跟上去瞧了一眼,見了那模樣只覺心中一收,視線被狠狠的沖擊,門口吹進來的風又恰好卷着這股子糊味迎面撲向自己,虞茝兒腹中頓時翻江倒海起來,一種說不像的難受逐漸從喉嚨口溢出來。

“額……”她捂着嘴巴後退轉過身,手爐也掉了地上,她難受的蹲下身子,拼命的壓着即将迸發出來的惡心感。

“虞姑娘?”鐘離寅聽見聲音回頭看了眼,連忙跑過去彎腰扶住了虞茝兒肩膀,這時她的面色已經很難看了,鐘離寅揮着手讓他們将屍體擡出去,又問,“姑娘家在哪兒?我扶你回去歇着。”

雖在潛意識裏覺得會發生點什麽,可虞茝兒沒想到的竟然是一具屍體!她想到的第一個問題是這具屍體會給鐘離寅帶來麻煩,這是有人刻意為之。

她不想因為難受就丢下鐘離寅回去了,胃裏的折騰忍一忍也能壓下去,她緩了緩慢慢站起身,搖着手說:“我沒事,不用回去。”

鐘離寅替她撿起地上的手爐,吩咐人再去換點兒木炭進去,邊上有張小凳子,他過去卷着袖子擦了擦:“坐會兒吧?”

好端端的袖袍上粘了層灰,虞茝兒看着他,二話不說拉過他的手說道:“髒了。”

她低着頭,眼簾下專注的目光全部凝聚在了袖袍上,微顫的睫毛輕輕眨動着,那只白皙的手輕輕的拖着他的手,另一只正在上面拍打,灰塵随之飛揚,鐘離寅側眼看着她,明白她簡短話語裏的意思,當下笑着就把手給收了回去:“不當回事,出來見到了姑娘還得讓三分,不必在意太子這個身份。”

虞茝兒回看他,此刻挂在他臉上的笑容盡收眼底,她紅了紅臉,撇過頭小聲的應了句:“多謝太子。”

等她坐下後,鐘離寅讓她先等一等,他出去吩咐手下的人将屍體擡回去,順道将這裏收拾清理一遍,随後才回頭來說:“這兒差不多了,我讓屠非送姑娘回去吧?”

聽了這話,虞茝兒忍不住将目光瞥向了站在外面的屠非,她深知屠非是鐘離寅的心腹,而且是個很不錯的男人,不僅對主子忠心耿耿,重生前亦是對自己無微不至,這個人不必防着,可她還是想要鐘離寅親自送自己。

她想了個正當的理由站起來,此時的面色好看多了,說道:“太子可否記得上次跟我說過的話?”

鐘離寅愣了愣,顯然不記得了:“什麽話?”

“改日登門拜訪。”虞茝兒笑了起來,毫無遮攔的說,“我看今日就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劇情的銜接,還有捉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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