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好的,一個半小時後,我們見面。”

蘇陽打出了最後一行字,然後關掉QQ,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體,嘴角浮出一絲微笑――看來今天晚上又有豔遇可以收獲了。網絡世界裏,玩的就是這樣的心跳與刺激。至于心動與浪漫邂逅,那應該是小說或是少男少女的幻想,而不再适宜都市成人的游戲。

蘇陽稍稍地收拾了一下,換了件衣服,對着鏡子梳理了一下頭發。鏡中呈現的是一張還算英俊的臉,幹淨而又不失硬朗,只是少了些年輕的朝氣,多了點燈紅酒綠生活的頹靡。

蘇陽出門坐上公車。網友朱素留給他的地址離他家有相當的一段路程,中間轉一趟車,估計最少得一個多小時。他看了一下手表,6點55分,也就是說,差不多8點30可以與她見面,然後彼此用身體在都市水泥的森林中取暖,相擁着度過一個激情之夜……

想到這裏,蘇陽不覺愉快地吹了下口哨。網絡情緣,或說網絡一夜情,他經歷的并不算少,不過從來沒有像此次這般順利。在網上相識僅僅半個小時,朱素不但給他留了手機號、住址,甚至還發了照片。照片中的女子清新可人又韻味十足,對于蘇陽這樣的獵豔者,她的确是很吸引人的獵物。蘇陽甚至在考慮是否有機會将彼此的關系延長些,比如可以做一對周末情人。蘇陽想她應該會樂于接受他的提議,因為從她的言語中,他分明可以觸摸到她的孤寂,就如同她說的,“一個人住在小閣樓裏,很狹窄,很陰冷,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當時,蘇陽不失時機地回應說:“兩個人的寒冷靠在一起變成溫暖。兩個人的溫暖靠在一起不怕寒冷。”或許是這句話打動了朱素,促成了這場豔遇。當然蘇陽很清楚,豔遇就是豔遇,分開是遲早的事,就像兩只刺猬,偎依得太近,注定是相互傷害。所以倒無須過多的傷感與畏懼。

晚上的車程很順,難得周六晚上穿越廣州市中心竟然沒有什麽塞車。原本預計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五十多分鐘就到了。朱素住的步雲花園算是廣州比較偏僻的地方了,中間甚至還有一段路都沒有路燈,黑咕隆咚的,這是蘇陽來廣州三年中第一次碰到的。

下車後,蘇陽按約定給朱素發了個短信,告訴她說自己已經在車站附近的農行邊上等她了。不多時,她回過來短信:“你可以自己上來嗎?我就在步雲花園6棟602。”蘇陽愉快地答應了。對于獵豔者來說,還有什麽比直接進到獵物的家門更讓人荷爾蒙澎湃的呢?

蘇陽很快就找到了步雲花園。這裏看起來很大,樓房有點陳舊,都是很普通的公寓樓,至少有十幾棟。只是其中并沒有那種頂層帶有閣樓的。這讓蘇陽有點納悶,為什麽朱素會在網上将自己的家形容為狹小的閣樓呢?

不過蘇陽并沒有心思去細想這個問題,因為此時此刻,充溢在他心中的,全部是與她見面的绮想,他在花園前的水果店裏買了兩斤紅提,算是給朱素的見面禮。雖然蘇陽追求的是簡單的關系,短暫的契合,彼此用身體相互承歡,天亮後即分手,他朝兩忘煙水裏,但是他也希望在“欲”裏能夠摻入一點“情”。他始終認為,“欲”就像是水,即便燒開了後也依然是水,平淡無味,而“情”就像是一撮茶葉,與水一起泡開了,就有了回甘。單純欲望的宣洩,遺下的往往是更深的空虛,而情欲的交融,則因為多了一份靈魂的戰栗,心中會多留下一點缱绻。另外蘇陽也認為,尋求一夜情的女子,多半是寂寞得厲害或是有過深深傷害的,她們尋找陌生的男人,多半并不是出于情欲的支使,而是害怕一個人的孤寂,于是渴望尋求一個身體,一個懷抱來短暫地給予自己溫暖,忘卻眼前的冰冷。若是對方能夠感應到她們心底的渴望,給予她們溫情的慰藉,就會讓她們心生出無限感激之情,這樣的感激甚至會超越于男朋友獻殷勤的效果。就好像你去市場買粉絲,結果發現人家給的竟然是魚翅,于是難免會有感動,對他生出種種好感,以至于想要去對他好一點,以補償人家的心意。

蘇陽拎着紅提,按照朱素給的地址,很快找到6棟602。朱素的家門與其他人家幾乎是別無兩樣,一樣的木門前面再加裝了扇防盜門,顯示出都市裏人與人之間的疏離感。唯一不同的是,朱素的家門比別人家多了些歲月的斑駁痕跡:“大吉大利”的春聯似乎經年未換,暗淡得看不出原來喜慶的紅色,鐵門也有些年頭,漆都已剝落,上面還積了厚厚的一層塵土,這更顯出一番荒涼。一時間,湧上蘇陽心頭的,竟然就是朱素在網上所說的那一個詞:“陰冷”。

蘇陽穩了下心神,暗笑起自己的神經。他是來溫香懷玉,共度良宵的,而不是來參觀大門,發思古之幽嘆。一想到照片中朱素那清麗的面孔、曼妙的身材,蘇陽只覺得熱浪在身體裏翻滾。

蘇陽沒有找到門鈴。他想了想,止住了敲門的欲望,而給朱素發了條短信:我到了,就在你家門外。蘇陽擔心,一旦敲門,朱素鄰居難免會出來探看,到時看見她在晚上時分接待一個陌生男人,總會給她招引來一些閑言碎語。

蘇陽為自己的細心與體貼自鳴得意,但這樣的好心情卻很快在等待之中耗盡。在等了兩三分鐘卻不見朱素出來開門後,蘇陽陡然生起幾分焦躁。他不耐煩地打她的手機,卻無人接聽。“該不會是耍我的吧?”想到此,蘇陽心頭的焦躁更增了幾分,就好像“性”致十足時,卻發現對方不方便。他忍不住地再給她發了條短信,“你該不會不想見我吧?”

過了不到一分鐘,手機響起短信提示音。蘇陽打開一看,是朱素的回信:再等我會兒,我有點事處理一下。他懸着的心放了下來,于是踱到她前面的樓道上,遠觀小區的夜景。由于是舊式結構,樓房并沒有像現在的花園小區那樣全封閉起來,而是在過道前面砌了一道半人高的水泥護欄,所以對面樓的景象可以一覽無餘。蘇陽也就毫不客氣地“明窺無罪”起來。

但等了大概有十來分鐘,還是不見朱素的動靜,對面樓裏穿着睡衣走來走去的女人已經提不起蘇陽的興趣。壓抑住難耐的煩躁,他再給她發了條短信:“好了沒?”但這次是如石沉大海,再不見她的回信。“該不會真的就是放我鴿子?”蘇陽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撥打她的手機。依然是無人接聽。

正在蘇陽抓狂之際,樓道上來一老頭兒。“你找誰呢?”他一臉警惕地打量着蘇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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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人呢,602的。她有點兒事,一下子開不了門。”為澄清自己的來意,蘇陽還舉了舉手中拎的紅提給他看。

“602?”老頭兒一臉狐疑地盯着蘇陽看,“你沒搞錯吧,這裏好久沒人住了。”

“不可能吧?”蘇陽有點疑惑,“朱素不是住這裏嗎?”

“朱素是住這兒,但她好幾個月都沒有回來過了。”

“幾個月沒有回來?怎麽可能呢?那她家裏就沒有其他人嗎?”

“沒有了。她爸媽兩三年前移民去了澳洲,就再沒有回來過。她之前倒是有一個男朋友,不過自從她離開後,也沒再見過那男的上門。興許兩個人一起搬到別處去了吧。”

“哦,這麽說,那真的可能是有人跟我開玩笑。謝謝你。”蘇陽朝老頭兒尴尬笑了笑,算是表示謝意,也掩飾自己的窘态。

老頭兒微微地點了一下頭,算是回應,就轉身上樓去了。

蘇陽怔怔地望着602的鐵門。他總覺得這不像是一場騙局,因為網上的朱素實在是言之鑿鑿,不像是存心要玩弄他,但樓上的住戶更沒有必要存心欺騙他。難道是一場誤會?蘇陽忍不住再給朱素撥了一個電話,将耳朵靠近鐵門聆聽,屋裏悄無聲息,并沒有任何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看鐵門,這才發現鎖口和門把手處都籠着一層灰,看來應該真的是有些時候沒有人開啓過了。

蘇陽嘆了口氣,順手把拎着的紅提放在602的門口――不管約他來的人是存心騙他,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表示一下他的守約。而且,他隐隐約約地感到,這一個戲弄他的人,應該是住在這棟樓裏或是跟朱素關系親密的人,否則怎麽會知曉朱素的詳細地址,并且有她照片。

回到家,已經是将近夜裏十點。蘇陽洗了個澡,上網查看了QQ記錄,越看越覺得有點憋屈。原本以為是走了桃花運,誰知竟然是撞上了一堵牆,栽了個跟頭。

“媽的。”蘇陽憤憤罵了一句,決定不這麽輕易放過那一個耍弄他的幕後人。他再給那一個自稱是朱素的手機號碼發了條短信:“小子,沒事幹嗎耍我?”

不多時,短信響起:“我沒有耍你,我只是沒有勇氣見你。”

蘇陽一頭霧水:“那你到底是不是朱素?不是的話又是誰?”

“我可以發誓,我就是朱素。”

“那為什麽你鄰居說602已經幾個月沒人住,只是一座空房?”

“我一直都住在那裏面,只是他們沒有看見我而已。”

蘇陽陷入了沉思,他覺得這件事有一點詭異。他想了想,決定檢驗一下“朱素”的真實身份:“那你見到我放在你門口的水果了嗎?你說它是什麽?”

隔了大概有三分鐘,短信才再次響起,“我見到你的紅提了。你真好,我騙了你,你都還送我水果。”

蘇陽舒了一口氣,莫非她真的是朱素,而且果然是住在602?想到她沒有欺騙他,蘇陽的心情一下子舒展了許多,于是,他半是引誘半是挑逗道:“那你說該如何補償我?”

“你想要我怎麽補償你呢?”

“我要你現在過來找我。”

“你真的還想見我嗎?那我怎麽找你?”

蘇陽笑了,看來柔情攻勢果然有效。

“你坐545路到體育中心站下,再随便坐一路車到上社站,下車後打個摩托車到上領公寓。到時我在樓下接你。”

那邊短信卻沉默了下來。蘇陽剛剛燃起的火焰又被一盆冷水兜頭淋下:“還是在耍我呀。”所有的好心情又被惱羞所打壓下,只得恨恨地玩起游戲。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短信再次響起:“我出門過去你那裏了。”

蘇陽一看,差點跳了起來,真的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看來朱素是在劫難逃了。他笑容滿面地回了一句:“好啊,大概多久到?”

“12點30左右。”

“怎麽那麽晚?不是一個小時就可以到了嗎?”

“晚上不好等車。不說了,到時我給你短信。”

蘇陽悻悻地放下了手機,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才11點剛過,那豈不是還要等一個半小時?于是關了電腦,躺在床上:“嘿嘿,管他呢,還是先養精蓄銳好了。”

迷迷糊糊之中,短信聲響起,蘇陽一躍而起,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出來接我,我在你樓下。”

蘇陽飛快地洗了把臉,飛奔到公寓樓下,但四周靜悄悄的,除了一家小餐館有兩桌人在露天地下喝酒外,再見不到一個人影。他狐疑地撥通朱素的電話,但還來不及蘇陽“喂”一聲,電話那頭卻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驚得蘇陽差點将手機扔掉。他忙不疊地将通話掐掉。

想了幾秒鐘,蘇陽戰戰兢兢地再次撥通朱素的手機,心裏怦怦直跳:她該不會是發生了什麽意外吧。手機響了許久,沒人接聽。蘇陽更加緊張了起來,他顫抖着手給她發了條短信:“你怎麽了呢,沒發生什麽事吧?”

兩分鐘後,手機短信響起:“沒事,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蘇陽舒了一口氣:“你吓死我了,還是少玩這種游戲。快告訴我你在哪兒?”

“我在你公寓樓前的拐角處。”

蘇陽搖了搖頭,盡管他實在不喜歡這種捉迷藏的游戲,但也沒有辦法,只得無奈地快步走向公寓拐角。

可是,公寓拐角除了一片黑暗和旁邊矗立的一座民房外,連個鬼影也見不着。蘇陽只覺得火氣直往上蹿:“你不要再玩了,快點出來,要不我就回去了。”

“我就在拐角處啊,你沒看到我嗎?”

蘇陽大怒,“這裏連個鬼影都沒有。不要告訴我說你就在民房裏吧。”

“你說對了,我就在民房二樓的第一個房間,你上來吧。”

“你就是存心耍我,對嗎?”蘇陽氣得肺差點都要炸了,他基本上已确信這就是一出騙局,所謂的朱素,所謂的602,所謂的約會見面,統統都是騙人的。他不禁暗自後悔自己色迷心竅,半夜三更地跑出來見什麽網友。

一陣陰風吹過,蘇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十月的秋意已經有點涼了。但随風傳來的聲音卻讓他打了一個更深的寒戰:他聽到從民房二樓傳來經典的諾基亞手機短信鈴聲!一股寒意穿透了蘇陽的骨頭:她該不會真的就在民房二樓?

蘇陽退後了幾步,讓自己站在路燈下,路燈的光明讓他稍稍安心些。他強攝住不安的心神,再給朱素發了條短信:“你真的在民房中?”

按下發送鍵後,蘇陽屏住了呼吸,仔細辨聲,果然再度有諾基亞手機的短信鈴聲自民房二樓清晰地傳出來,震蕩着他的耳鼓。

蘇陽愣住了,這一切太詭異了吧,她怎麽會跑到民房二樓去?

蘇陽想起晚上的種種經歷,越想越覺得有一種不對勁。他強捺住心頭的恐慌,站在路燈中等了三分鐘,不見朱素回短信,于是匆匆發了一條短信:“既然你沒有誠意出來,那麽我們還是不見面好了。”然後也不管民房二樓是否繼續有短信聲響起,扭頭就往公寓回走。但他始終覺得背部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民房二樓有一雙眼睛在盯着他看似的。他再也忍受不了,拔腿奔跑了起來。

在公寓保安詫異的目光注視之下,蘇陽狂奔回家,灌了一大杯涼水,“撲通撲通”的心才安定了下來。

看着房間裏熟悉的擺設,聽着門外“轟隆轟隆”火車駛過的聲音,蘇陽不禁暗笑起自己的膽小來:一個無聊的人故弄玄虛,就把自己吓成這樣,看來自己天生就是有賊心沒賊膽。

這時,短信鈴聲突然又響了起來。蘇陽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他拿起手機一看,竟然還是朱素的:“你怎麽還不來接我呀?”

蘇陽不由得一陣火起,大小姐,你搞鬼總有一個限度吧,別放了人家鴿子還怪罪起別人來了。他剛想将這些話發出去,又沉吟了下來,也許她真的過來啦……他想了想,把之前的話删掉,重新輸入:“我已經出去了,但沒看到你。如果你真的過來,那就自己上來找我吧,我住A棟604房。”

短信發送出去後,蘇陽躺在床上,死死地盯着手機,等待着她的回音。許久,許久,手機始終沒有動靜,蘇陽在絕望的等待中,也就不覺間含恨墜入了夢鄉。

睡得正酣時,突然一陣短信聲響,蘇陽一激靈,抓過手機一看:“我就在你門外。”

蘇陽一骨碌地爬了起來,打開床頭的壁燈,穿着短褲趿着拖鞋前去開門。但門外空蕩蕩的,哪有什麽佳人的影子,只有過道裏的穿堂風,涼飕飕地穿透他光裸的上身,驚起一層雞皮疙瘩。正在蘇陽失望得想罵娘時,他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自電梯口傳來,不由得心頭一喜,探頭望去,卻見一個穿着黑色長袖襯衫黑褲黑皮鞋手裏拎着一個黑色旅行包的黑瘦男子正向他房間的方向走來。兩人視線相對,都不覺一怔。蘇陽只覺得男子身上有着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也許是在黑夜他打扮的怪異形象,也許是他陰郁的眼神,總之讓人感覺很不自在。蘇陽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打量自己的冷酷目光,仿佛剃刀般的鋒利劃過自己光着的上身。蘇陽只覺得心又是一緊。

“你找誰呢?”蘇陽艱難地問道。

“這裏不是A棟704嗎?我剛搬來的。”男子面無表情。

“哦,那你走錯了,這裏是604,704還要再上一層,不過你可以從旁邊的步梯上去。”蘇陽禮貌地指了指樓道另外一端的樓梯口。

男子沖他點了點頭,算是謝過,然後拎着他的黑色旅行包自蘇陽身邊走過。蘇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男子身上,或說旅行包裏有着一股說不出的腐臭味道。

蘇陽關上門,越想越覺得晚上的事有點離奇。他看了看最後那條短信收到的時間,12:50,也就是自己剛發完最後一條短信不久時,但為何現在才收到呢?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淩晨近三點了,遲了差不多兩個小時,而且偏偏收到時就遇上那麽一個神秘男子。想到他身上的味道,蘇陽忍不住又皺起了眉,他總覺得那一股腐臭味以前在哪裏聞過,但又想不起來。“淩晨三點搬家,未免太奇怪了吧。”蘇陽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就當做是一場夢吧,什麽都別再多想了,還是繼續睡覺吧。

早上七點,蘇陽睡得正香時,手機鈴響将他從夢鄉中生生拉扯起來。他惱怒地抓過手機,重重地“喂”了一聲。對方是一個聲音渾厚、吐字清楚有力的男子:請問你是手機13580369***的機主嗎?

蘇陽勃然大怒,“廢話,我不是機主,難道手機還是偷的不成?”

“對不起,我們是廣州市公安局。我們懷疑你與一樁兇殺案有關,希望你可以協助我們調查一下。”

“你說什麽?”蘇陽所有的怒火全都化為冰水,他一下子坐了起來,“兇殺案?與我有關?你們沒有搞錯吧?”

“因為我們在死者的手機上找到一條發給你的信息,所以我們想了解一下你和死者的關系。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希望你可以告訴一下你的地址,我們随後會上門訪問你。當然了,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直接來我們公安局,我們的地址是……”

“等等,你們能說一下死者是誰嗎,還有住哪裏?”

“陳麗娟,女,二十一歲,住在天河區上社的一個民房裏。”

“我并不認識她啊。”

“對不起,不管你認不認識,我們都必須與你見面談一談,這是我們的工作職責,希望你可以配合。”

“哦……”蘇陽猶豫了一下,“那你們過來吧,我就住在上領公寓A棟604。”

“好的,我們一會兒就到。謝謝你對我們工作的支持。”

蘇陽放下手機,只覺得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郁悶,怎麽一連串的倒黴事都讓自己趕上了,先是被人連放了兩次鴿子,現在竟然又無端被卷入一宗兇殺案中。天哪,我究竟觸犯了何方的神聖,怎麽如此衰運呢?

蘇陽來不及多想,門外已響起敲門的聲音。蘇陽愣了一下:怎麽來得這麽快?心中的陰影一下子濃重了起來。他打開門,門外站着一老一少兩個警察,一臉嚴肅地等待着他來開門,直到看到蘇陽只穿着短褲背心,趿拉着拖鞋,神情才放松了下來。

兩個警察進門,打量了一下蘇陽的屋子:一個單間,廚房與卧室連在一起,然後在屋角辟出四五平方米作為衛生間,屋裏的布置很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套圓桌和兩把沙發椅,另外一張電視桌上擺了套音響,旁邊摞着兩大疊CD,床頭邊放着一臺電腦――典型的都市小白領的居家生活。

蘇陽招呼警察坐下,給他們倒了兩杯水,神情緊張地坐在電腦前,準備接受他們的詢問。

“叫什麽名字?”

“蘇陽。”

“年齡?”

“二十六歲。”

“做什麽的?”

那老警察看出蘇陽的緊張之意,笑了笑,“我們這只是例行公事,你不要太緊張。”

蘇陽勉強笑了笑,“沒什麽,只是不太習慣跟穿制服的人打交道。我在一家外企做文案。”

“那你跟陳麗娟什麽關系呢?”

蘇陽搖了搖頭,“我沒有認識叫這名字的人。”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眼,年輕的警察說,“她就死在你們公寓拐角處的民房二樓裏。”

“啊?”蘇陽臉色“刷”地一下變得煞白。

這一切的變化,沒逃過老警察敏銳的眼睛,“你去過那裏?”

“沒,沒。”蘇陽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沒去過。”擦了下額頭滲出的汗水,“我可以喝點水嗎?”

老警察點了下頭。蘇陽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咕嚕咕嚕”地喝光,然後重新坐下。

“我們想知道對于陳麗娟的兇殺案,你究竟了解多少?”老警察沉聲問。

蘇陽沉吟了下,“我想先知道你們說的那短信是怎麽回事。”

“我們在死者的手機裏找到一條她昨天晚上,确切地說是今天淩晨發給你的短信,說她在你的門外,這也是她發出的最後一條短信。所以我們想知道你們究竟是什麽關系。”

蘇陽只覺得一股冷氣将他緊緊包圍,幾乎呼吸不了。他顫抖着問:“你們怎麽确定那就是她發出的最後一條短信呢?”

“因為手機握在死者的手中,我們在現場并沒有找到任何有人動過的痕跡。你還沒回答我們的疑問。”

蘇陽的臉色如死灰,他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來。剛好老警察的手機鈴聲響起,他對蘇陽點了下頭表示歉意,起身走到陽臺,接聽電話。蘇陽也趁機起身再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一口氣喝完,感覺心情稍微平靜了點。

老警察接完電話,一臉凝重地走了回來,對年輕警察說:“法醫檢驗結果出來了,死者是死于昨天晚上11點半到12點這段時間。”

“這怎麽可能?”年輕警察“刷”地站了起來,“那條短信是在12點50分才發出的,難不成是死者發的?還是兇手發完後又塞回死者手裏?”

老警察神情凝重,蘇陽心裏更有一種堵得慌的郁結,他想問點什麽,卻又害怕聽到自己更為恐懼的消息。

良久,老警察轉向蘇陽,“你昨天的短信沒有删除吧。”

“沒有,沒有。”蘇陽慌亂地找到手機,“我想你們說的陳麗娟應該是叫朱素吧,我也是昨天晚上在網上才跟她認識的。她說要跟我見面,把我騙到白雲區的步雲花園,但沒有露面,最後又說在我公寓樓下見面。你們可以看我的短信,這些都是她發給我的,我發給她的也都有。喏,你們看,這是我在她家門口,哦,就是在步雲花園門口時她發給我的,這條是她約我在公寓樓下見面。這最後的一條就是你們說的那一條吧。不過也奇怪着了,我看時間是12點50分發送出來的,但我卻淩晨3點才收到。”

老警察與年輕警察兩人面面相觑,似乎在猶豫着有些話要不要告訴蘇陽。蘇陽望着他們,兩股顫顫,幾欲站不穩。老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來。

“我們有兩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希望你有心理準備。”

蘇陽用力地點了點頭,幾乎要哭出來。

“第一個是,你手機上的所有這些信息,除了最後一條外,我們在死者的手機裏都沒有找到。”

蘇陽“啊”地大叫了一聲,但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當然了,也不排除死者生前将它們一一删除的可能性,我剛才已經讓同事去移動公司那裏調查一下死者近期的所有電話清單,包括短信記錄。另外一個壞消息是,”老警察深吸了一口氣,“死者的屍體是今天淩晨5點多與她同租的女孩下晚班回來時發現的,不過那女孩現在由于驚吓過度,還在醫院中。因為,死者的頭顱被人殘忍地割掉了。”

“撲通”一聲,蘇陽跌落在地,臉色慘白。

面對警察質疑的眼神,蘇陽掙紮着起來,結結巴巴地将昨天晚上所有的經過講述了一遍,臨了,補充一句,“我後來發完最後一條短信走回公寓的時候,總覺得民房二樓裏有人在盯着我,陰森陰森的,讓人寒氣從腳底直冒到頭頂。”

老警察緩緩道:“但那個時間死者已經被人殺死了。”

“會不會是兇手躲在窗戶後面看着?”年輕警察問道。

“我覺得不太可能。除非兇手是一個變态殺人狂,否則那麽血腥的現場,沒有幾個人會願意多逗留的。”

“那本來就是一個變态殺人狂,要不誰有那麽兇殘的手段,會将人頭生生地割下來?”年輕警察恨恨地說,“我懷疑那是一個職業殺手,否則整個現場不會那麽幹淨利索,沒有留下任何一點線索。”

老警察陷入了沉思,許久他嘆了口氣,“我總感覺這個案件有點蹊跷。按照常理,不論是怎樣的職業,那樣兇殘殺人的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不一定是指紋或證物,但至少會有一些其他的痕跡,還有弄出聲響。晚上11點半,并不是一個很晚的時間,兇殺案又是發生在民房裏,裏面的居民雜多不說,隔音效果也都很差,但竟然沒有一個人聽到死者的任何掙紮或呼救的聲音。這麽悄無聲息地将一個人奪命了去,估計連職業殺手都難于做到,除非她是事先被人迷倒,或是暈倒。可這裏的問題是,死者只是一個普通的打工者,來廣州不到半年,連結識的人都沒有幾個,會哪裏來怨氣這麽深的仇家?”

“那你的意思是……”年輕警察試探地問。

老警察點起了一支煙,轉過頭對蘇陽說,“我想了解更多有關于你所說的‘朱素’的信息。我覺得那是一個破案的線索。”

蘇陽無奈地伸了伸手,“但我和她接觸的就那麽點,全都告訴你們了呀。”他突然記起昨天裏的QQ聊天記錄,“哦,對了,我可以給你們看看我和她的聊天記錄。”

蘇陽飛快地打開電腦,進入QQ,但找來找去,卻始終找不到朱素的QQ頭像,“真是奇怪,怎麽不見了呢?我不可能删掉的啊。”

老警察深吸了口煙,“不用找了,我想你是找不到了。”

年輕警察和蘇陽都奇怪地看着老警察。老警察臉上掠過一絲陰影,他淡淡地說:“我當了這麽多年的警察,那些重大的兇殺案發生,經常會伴随着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你說是鬼嗎?”蘇陽打了一個寒噤。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但也就是因為沒有鬼,所以發生那些事情才更讓人揪心,更匪夷所思。”

蘇陽着急了起來,“那你說我有沒有生命危險?”

“這個都不好說,只能說,有些事情只能聽天由命。不過奉勸你一句,世上更多的鬼是存在人的心中,你不要自己吓着自己就行。只要你能夠堅持下去,那麽就一定能夠等到水落石出的一天。”

蘇陽默然。

“好了,別再多想。命運就是這樣,不論好運還是歹運,它真的要到來的話,你擋也擋不住。我要你現在帶我們去你那網友朱素,去她家看一看。”

蘇陽望了望老警察,想要張口說點什麽,卻又咽了回去。他默默地去衛生間裏換了衣服,穿好鞋子。

兩個警察站在門口低低地交談着什麽,看見他出來,都止住了聲。蘇陽也無心多問,跟随在他們身後,上了警車。

警車自公寓緩緩駛出,經過拐角。蘇陽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下民房二樓,似乎有一雙眼睛懸在二樓的窗戶上盯着他,目光冷峻得就像是一支冰箭,穿透他的心,寒意彌散開來。警車自拐角的斜坡上去,蘇陽慌亂地轉頭,卻一眼望見704房的神秘男子正站在陽臺上,眼神冷漠地看着警車。之前相遇時的那種不舒适感重新爬上蘇陽的心頭,他覺得幾乎要嘔吐出來。

“怎麽了呢?”老警察察覺到蘇陽的異樣,問道。

“我……好像看到那民房的窗戶裏有人在看着我。”蘇陽猶豫着說。

“哦?什麽人?”老警察警惕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也許只是我的幻覺,我感覺有雙眼睛在盯着我看。”蘇陽捂着怦怦直跳的心,不斷地告誡自己說:世上沒有鬼,一切只是幻覺,不要怕,我要趕走它。這是蘇陽以前從心理學書上學到的一點自我暗示法,雖然知道其作用微小但對于現在深陷入恐懼泥沼中的他來說,這無疑成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哦。”老警察重新放松了下來,将頭靠在座枕上,“這也是人的正常心理,對恐懼的正常反應。當人認定某個地方有鬼,或是有恐怖的東西存在的話,就容易産生幻覺,驚吓到自己。所以你要記住,鬼并不可怕,因為它本來就不存在,只有心魔才是最可怕的,不要讓自己心中因為這起兇殺案而植入恐怖的意念,更不要被它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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