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左右。”

蘇陽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他只覺得生活從未像現在這麽糟糕,更要命的,他隐約地覺得,這才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會有更加恐怖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就當做是一次練膽的機會吧。”

車子很快就抵達步雲花園。花園看起來比晚上時更為破敗。蘇陽指引着警察上了6棟602。鄰居們都驚詫地看着他們,竊竊地議論着,眼神中流露出好奇與不安。

老警察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朱素的門戶,鐵門上的鏽跡和塵灰都逃不出他敏銳的眼睛。年輕警察則在一旁不停地拍照。老警察直起身來,問旁邊的鄰居:“這是朱素的家嗎?”

鄰居點了點頭,反問道:“她是不是出事了?難怪好幾個月沒有回來。”

“幾個月沒回來?具體有幾個月?”

鄰居扳着指頭算了算說:“有四個月多一點了。”

老警察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對年輕警察說,“打開門吧。”

蘇陽急急道:“為什麽不敲門呢?她昨天晚上還給我發短信說她有回來的,只是鄰居沒有看到而已。”但随即想到昨晚到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便又閉上了嘴,暗罵自己的賤,都被人賣了,竟然現在還傻傻地相信着別人的話。

老警察注視着年輕警察戴上手套,從背包中拿出一堆工具着手進行開鎖,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着蘇陽:“你沒有看到鐵門上的灰嗎?這門至少有半年沒有人出入了。”

年輕警察很快就将鐵門和房門都打開。老警察戴上手套,輕輕推開門。蘇陽手心中滿是冷汗,卻還是咬牙跟着進去了。房間裏很黑,所有的窗簾都被拉上,只有微弱的光從廚房裏透了進來。年輕警察摸索着開燈,卻早已被供電局停掉了。

蘇陽很快就适應了屋裏的昏暗,但屋裏彌漫着的一股腐臭味卻讓他胸口發悶,大腦發漲,腸胃翻騰。他深皺起眉頭,嘟囔了一句:“這什麽味道啊,這麽臭?”

黑暗中傳來老警察低沉的聲音:“如果讓你當幾年警察,也許你就會習慣這味道。”

蘇陽還想多追問究竟什麽味道,眼前突然一亮,他下意識地伸手擋了下光線,原來是年輕警察把窗簾拉開了。屋裏的輪廓頓時清楚了起來:這是兩室一廳的布局,他們現在所站的客廳中擺放着一套家庭影院,一張沙發,還有一張茶幾,茶幾上零散地堆放了遙控器、CD等雜物,令人意外的是,茶幾上竟然放着一只花瓶,花瓶上插着兩枝百合,不過早已枯敗得只剩下兩根殘梗。看來朱素應是一個懂得生活情趣的人。

突然,蘇陽驚叫了起來。兩個警察猛地轉身,門外看熱鬧的鄰居也齊齊心跳了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蘇陽的身上,卻見他直直地指着門後的一個角落裏,面無人色。老警察警惕地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紅提……紅提……”一時間,蘇陽心如亂麻。兩個警察也是臉色一變,年輕警察快步走上前,将一袋紅提從角落裏提了出來。紅提猶然顯得新鮮,與屋子裏的陳腐氣息顯得格格不入,顯然絕對不可能是四個月前的遺物,那只有一個解釋:昨天晚上有人在蘇陽走後,将他遺留下來的紅提帶進了屋!

Advertisement

老警察臉色一沉,示意年輕警察和蘇陽退出了門。

門口,衆鄰居一個個臉上呈現狐疑與不安的神色。老警察也不作解釋,掏出手機,走出人群,打起電話:“刑警大隊嗎,我是老陳。我和小張現在在白雲區步雲花園6棟602。我們懷疑這裏面曾經發生過兇殺,而且與昨夜的那起割頭案有關。請緊急派遣人手過來增援搜查。”

鄰居們躁動了起來。老陳走進人群,目光掃視過衆人,沉聲問道:“你們當中有誰和朱素比較熟,知道朱素的聯絡方式和其他情況?”

一個中年男子猶豫了一下,說:“我有她的手機號碼,等等,讓我查查,嗯,是1386235****。不過我和她也并不太熟,她雖然在這裏住有幾年,但基本上都不跟其他人串門,我也是一年前她要我幫她修熱水器時才留下的電話。”

老陳的目光停留在蘇陽身上,蘇陽正翻看着自己的手機,對照朱素的電話號碼,臉上明顯的有一種見鬼了的恐怖表情,“怎麽可能呢?難道網上真的是朱素?那她人呢?究竟是人還是鬼?”

老陳将手搭在蘇陽的肩頭,示意他冷靜下來。他轉身再問周圍的鄰居:“在朱素失蹤前,你們有沒有察覺到她的什麽異常之處?還有啊,她失蹤後的這段時間裏,有沒有什麽人來找過她?”

鄰居們七舌八嘴地說了起來,總結來說有幾點:一、朱素是差不多三年前跟她的父母一起搬到步雲花園6棟602,買的是二手房,搬過來不久後,她父母就移民去了澳洲,沒再回來過,只有她單身一個人住在這裏;二、朱素雖然年齡不小(誰也不知道具體多大,從相貌上猜,不超過二十八九歲),長相不錯,但卻極少有見她帶朋友回家,也幾乎不跟鄰居串門,只有在她失蹤前的兩三個月時間裏,偶爾會有一個男的過來找她,但自從朱素消失後,他也就再沒來過。男的多數是在晚上十來點以後過來,個子不高,身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皮膚挺黑的;三、朱素失蹤後,除了查水表收電費的來敲過門外,大概平均每個月都有不同的年輕男子來602敲門找她,直到鄰居告訴他們說朱素不在這,602是一間空屋後,他們才将信将疑地離去。

老陳在心裏細細地将這些線索梳理一遍,看來那個皮膚很黑的男子存在着很大的嫌疑,不過為什麽每個月都有男的來找朱素,這就有點奇怪。莫非那些年輕人的身份都跟蘇陽一樣,是在網上被“騙”過來的,那幕後主使者的意圖又是什麽?

老陳還來不及在心裏找出個答案,刑警隊已增派了五名警察過來做援手。老陳簡略地向他們介紹了一下案情,再彼此碰頭嘀咕了一小會兒,老陳轉身對蘇陽說:“要不你先回去吧,這邊暫時已經沒有你的事了。如果有其他的什麽問題,我們會屆時再找你協助調查。”

蘇陽搖了搖頭,“不,我想跟着你們查清一下究竟是怎麽回事,早一刻知道答案我也可以早一刻安心。”

老陳想了想,說:“那好吧。不過你進屋後不要亂動,以免破壞現場。”

老陳示意小張警察再把門打開。門剛一打開,蘇陽只覺得腐臭的氣味比之前更為濃烈,幾乎要侵入人的每一個毛孔中。幾個警察交換了下眼神,神色都凝重了起來:看來果然是有情況。

門被緩緩地全部推開,幾乎所有的人都“啊”地驚叫了起來:屋裏竟然盤旋着一大片的綠頭蒼蠅,就像一片綠色的、詭異的雲,門被打開所卷起的風吹得四散到屋裏的每一個角落裏。小張驚異地張大嘴,喃喃道:“都秋天了,怎麽這麽多蒼蠅?”他捂住鼻子,強忍着屋裏的難聞味道和心頭的惡心,快步去開了窗戶。

蘇陽跟着警察進了屋。大家都厭惡地用手揮散撲到身上臉上的蒼蠅,懷着敬業的精神忙碌了起來。

蘇陽呆立在屋子中央,看着衆警察仔細地檢查着屋裏的每一個角落,從廚房到衛生間,從卧室到客廳,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那些蒼蠅也不閑着,它們似乎有着某種默契似的,或者是因為蘇陽身上的某種氣味吸引了它們,它們紛紛地往他身上落去,任他左揮右趕,也無濟于事。不一會兒仿佛屋裏的所有蒼蠅都聚集在了蘇陽身上,密密麻麻,像一張綠色的、黏稠的毯子,将他從頭到腳都裹了起來。蘇陽頓時覺得整個呼吸都困難了起來,他驚恐地張口叫道:“老陳,快來救我……”只這麽張嘴的一瞬間,蒼蠅已步步為營,将他的口腔占領滿。想到含着滿腔的蒼蠅,世上最肮髒的生物之一,蘇陽只覺得整個喉嚨、整個胃部都翻山倒海了起來,他跌跌撞撞摸索着往衛生間的方向跑去。

老陳聽到蘇陽的叫聲,轉頭望去,卻見到駭人的一幕:數以萬計的蒼蠅黏附在蘇陽的身上,随着蘇陽身體的晃動幽幽地發着綠瑩瑩的光,詭異而又可怖。老陳抓起沙發上的一個抱枕,沖蘇陽跑了過去,用力地撲打那些蒼蠅。

但那些蒼蠅仿佛帶着神秘的使命,任老陳左撲右打也巋然不動。老陳驚駭地止住了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蘇陽跌跌撞撞地撲進衛生間,抱住馬桶,撕心裂肺地吐了起來。那些蒼蠅也如同解凍了的冰屑,自他的身上漸次剝落,掉在地上,厚厚地鋪了一層。

所有的警察目睹着這一幕,眼神中都掠過驚詫與恐懼。

也不知道吐了多久,蘇陽只覺得自己幾乎把五髒六腑都吐了出來,整個人虛脫了一般,但那一陣陣的惡心感,還是讓他無法抑制地繼續幹嘔着。終于,他再也禁受不住胃的無力收縮,一屁股坐在蒼蠅鋪就的地毯上,只聽得“噼噼啪啪”一陣蒼蠅屍體迸裂的聲音。

老陳等人站在衛生間門外,望着蘇陽的舉動,一個個胃裏也跟着翻騰,遲疑着是否應該上前幫忙。

許久,蘇陽抓着馬桶沿兒,掙紮着想坐起來。他極力地不去看馬桶裏的穢物,但卻又忍不住地掃了一眼,但只這一眼,幾乎令他魂飛魄散,真靈出竅:他看到馬桶裏的嘔吐物凝成一個人頭的形狀,而蒼蠅的屍體漂浮在上面,恰似女人披散的頭發,然後似乎底下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女人的人頭,又似是女人張大嘴,将所有的穢物吞入進去,只見得那些黑白相間的穢物打着旋兒,飛速地自馬桶裏墜下,進入底下的水管中。

蘇陽慘叫一聲。老陳心裏一驚,忙沖進衛生間,一把扳過蘇陽,“你怎麽了呢?”

蘇陽兩眼外凸,手指僵硬地指向馬桶,“人頭……在吃……”

一句話,令所有的警察都打了一個寒戰。小張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看馬桶,裏面幹幹淨淨,真像是有一張大嘴将所有的穢物舔舐幹淨了似的。小張将頭扭向另外一個警察,不安地問道:“你剛才檢查廁所,有沒有什麽異常之處?”

那警察搖了搖頭,“沒有啊,什麽都沒有。”

老陳扶着癱軟如泥的蘇陽往外走。門外的鄰居紛紛捂着鼻子閃避。也難怪,現在的蘇陽,渾身都沾滿了蒼蠅的黏液,衣服上還挂着剛才吐出的穢物殘餘,最主要的是,他臉色沒有一絲血色,兩眼目光渙散,頭發淩亂地披散在額頭,簡直形如惡鬼。

老陳招呼小張過來,“你送他回去吧,不要再讓他受什麽驚吓了。”

不料蘇陽卻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忽地一下直起身來,“不,我要留在現場,等結果出來後再走。”

老陳愣了一下,“你這是何苦呢?”

“我不能白受了這麽多苦。不管是有人捉弄我,還是真的有鬼上身,我都要弄一個水落石出,否則我會真的永遠不得安寧。”

老陳看着蘇陽的堅決的表情,沉吟了會兒,說:“那好吧,你就繼續留下來。小張,你陪着他,注意不要再讓他出任何的意外。”

蘇陽步履蹒跚地跟着老陳、小張等再度進入了602。盡管仍然是面色慘白,但他眼神中已經褪去之前的恐懼,而代之以一種憤怒,甚至是渴望。想來也是,蘇陽二十多年中,何曾遇上過如此離奇的事,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都對控制自我情緒頗有幾分自信,但今天卻連對方半個鬼影都沒摸着,就平白地讓人家接連吓了個半死,搞得在老陳等人面前狼狽不堪,于是這反倒激發起蘇陽的鬥志來,誓要将真相追查個一清二楚。

幾個警察幾乎将整個屋子都翻了個底朝天,卻什麽都沒有找到,不論屍體還是兇具,甚至連血漬等蛛絲馬跡也沒有。小張疑惑地看着老陳,“難道是我們判斷錯了?”

老陳搖了搖頭,“不可能,這麽重的屍臭味,還有這麽多逐臭的綠頭蒼蠅,怎麽可能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呢?只能說我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而已。”

“但能找的我們都找了啊,連個耗子的屍體都沒有發現。”

老陳望着滿屋的狼藉,确實所有可能藏有屍體的地方都找遍了,包括大小櫃子,床底屋角。馬桶、浴缸,甚至連牆板也都仔細檢查過了,沒有任何近期動過的痕跡。“那究竟能藏在什麽地方呢?”調查陷入了困境。大夥都一籌莫展地望着老陳。

“再檢查一遍吧,仔細些。”老陳也有一點無奈。

幾個警察都默默無語,分散開更仔細地搜查起來,将每一個抽屜都打開,每一件衣服口袋都掏出來,所有可能藏有物件的地方都掀起來查看,甚至連牆角的老鼠洞都用鐵絲鈎伸進去探測,但還是什麽都沒找到。

“看來兇手真是個老手。”小張恨恨地說,“又是一個無頭案。”

老陳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算了,大家把東西複原一下,撤吧。”然後轉過頭對蘇陽說,“什麽都沒發現,也許我們就是多疑了。”

蘇陽卻側耳傾聽着什麽,繼而臉上呈現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他指向客廳正中央那臺29英寸的電視機說,“那裏面有人,在殺人……”

老陳看了他一眼,心頭一動,回頭對隊員說:“把那電視拆了。”

幾個人很快就将電視的外殼拆了,但裏面除了正常的電視零件外,什麽都沒有。老陳扳過蘇陽,直視着他的眼睛,“告訴我,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有看到。”蘇陽眼神中一片迷離恍惚,“我只聽到有人在哭泣,說別割她的頭,好痛。就是從那電視裏傳出來的。”

“但你也看到了呀,裏面什麽都沒有。一定又是你的幻覺。”小張聳了聳肩,“今天發生的怪事太多了,不過我覺得最怪的還是你。”

“這不是幻覺!”蘇陽激動地抓住小張的肩膀,“我真的聽到了,很細的哭聲,你們仔細聽聽,真的有的。”

老陳掰開蘇陽的手,“你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還是先回去吃點東西,然後好好睡一覺吧,什麽都別再多想,案件我們會破的,到時候結果出來再通知你。”

蘇陽頹然地收回了手,“為什麽你們都不肯相信我呢?”他揮舞着雙手,悲憤地對着空中大叫了起來:“但你為什麽又偏偏找上我呢?”

老陳朝小張使了個眼色。小張會意,上前抱住蘇陽往外拖,“走吧,我們出去吧。”

“放開我,她在向我呼救呢,你聽,她叫得多凄厲:‘別割我的頭,我好痛哪!’”蘇陽張牙舞爪地掙紮着,終于被小張硬拖出了602。

老陳待所有警員都退出了房門,最後掃視了一下屋裏,當目光掠過電視時,他突然感到心頭一凜,仿佛電視裏真的有一雙冷酷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這種感覺是他從警二十多年來從未曾有過的。他定了定神,再次看去電視屏幕上只有幽微的反光閃爍,兩邊立着的兩個一米多高的音響也沒有任何的異樣,一切都與普通的家庭影院并沒有什麽差別。

老陳緩緩地退出了門,心裏嘆息道:“看來這裏真的要變成一座兇宅了。”

老陳和小張剛回到局裏,同事就遞給他一份材料,“老陳,你早上要我查的手機1386235****的記錄已經出來了,這個號在四個月前已經欠費被停機了,然後一個月前重新被人開通,就是死者陳麗娟,這是她最近的通話記錄,她昨天晚上的短信記錄顯示,她只發出了12點50的那一條短信。至于前一個機主的通信記錄,移動公司說他們暫時只能查到最近三個月的記錄,超過三個月的,需要多一點時間來搜尋,但最多也只有最近半年的記錄。”

“那最後一條短信是誰發的呢?”小張失聲道,“那個時間陳麗娟已經被殺死了,難道是朱素的鬼魂不成?她和陳麗娟又是什麽關系呢?”

“也許就是為了引我們去偵破她的冤情吧。”老陳若有所思。

“你是說,朱素就是确定已經死了?”

“應該差不多吧。也許602裏的濃重屍味就是她發出的。”

“真慘。”小張搖搖頭道,“也不知是誰和她有那麽大的深仇大怨。如果真的可以确定那又是一個兇殺案的話,那麽我們該從哪裏入手?是先找到她的屍體呢,還是先找到相關的可疑者,比如她的男朋友?”

老陳點了根煙,吐了口煙霧,再揮了揮手,驅散了煙霧,“不,我覺得我們可以監視蘇陽,他會是一個很好的線索,甚至可能會帶領我們找到朱素的屍體和兇手,當然了,前提是他禁受得起恐懼的考驗。”

“那如果禁受不起考驗的話呢?”

“那他就有可能會成為另外一個無辜的死者。”

小張嘟囔着,“那這不成了一個鬼案?我們如果要阻止它發生,豈不是就成了法師?”

“你當是香港電視裏的鬼片啊?真的有一個鬼魂等你拿符來罩它?我們現在對付的,是心魔,而不是真的鬼。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些被壓抑的陰暗面,而這些陰暗的部分一旦被外界的環境所影響,就會産生一些幻覺幻聽,或是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行為,如同精神病人。他們的生活世界,就是遠離了我們真實的客觀世界,而沉浸在自我想象的一個奇特世界中。但人其實很難分清到底是精神病人還是我們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會更接近這個世界的客觀面目,因為你的眼睛、耳朵會欺騙你,就如同佛教中說的迷障,而這迷障有時候的力量是很大的,大得甚至足以超越我們的人性以及控制力。”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做?”小張一臉的迷茫。

“我想你最好先去睡一覺,養蓄一下精力,我們晚上去監視蘇陽。”

“你是擔心他有危險,還是真覺得可以從中找到線索?”

“兩個都有。不過說句實話,我很害怕他真的成為那一個引路人,那樣雖然有助于揭開朱素的謎底,但卻可能讓陳麗娟的案子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而且說不定他又會成為另一個命案的受害人。唉,只可惜有些事情并不是我們的力量所能阻止得了的。”

老陳将燃了一半的煙頭扔進煙灰缸,心情如同那煙頭,明滅不已,最終化為一縷青煙,飄散而絕。

上領公寓裏,蘇陽洗了個澡,坐在屋裏,心緒始終無法平靜下來。他細細地回想昨天晚上與朱素認識的經過,還有淩晨先後收發的那幾條短信,以及今天在602裏接連發生的怪事,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不寒而栗。冰冷的閣樓……在民房二樓……我在你門口……蒼蠅……馬桶裏的人頭……電視裏的殺人聲音……一連串的事件聯系下來,他直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覆蓋滿了寒意。他慌忙地把門一摔,直奔電梯而去。在他進入電梯的剎那,他隐約地聽到有人在吃吃竊笑。頓時,蘇陽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他慌亂地死死按住閉合鍵,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電梯跳動的樓層數字,害怕會出現電影電視中常見的恐怖鏡頭,一個滿臉鮮血的人頭突然自電梯頂部墜落下來,或是電梯裏突然出現一只手,輕拍着他的肩膀,等他一扭頭,看見一只白骨森森的手和一張白慘慘的臉。想着想着他幾乎要為自己想象中的恐怖場景吓得尖叫起來。他緊緊地貼在電梯的角落,渾身冒汗,緊張地期盼着電梯早點到一樓。但電梯偏偏卻在三樓停住,打開門,門前空無一人!

蘇陽幾乎要暈過去,他沖上前拼命地按着關閉鍵。電梯門緩緩地合上了,但就在快要合攏時,又自動地打開,随即電梯門外飄過一個黑影。蘇陽再也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叫,癱倒在地。

“你發神經啊,叫什麽叫?差點吓死我了!”耳邊傳來一個中年婦女怒氣沖沖的聲音。

蘇陽擡頭一看,卻見一個中年富态的婦女正一邊揉着胸口,一邊怒視着他。

蘇陽真想大罵一句:“你他媽的才吓死我了。”但想想卻是自己的理虧,只得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假裝鎮定地朝中年婦女“嘿嘿”一笑,“我以為是三樓的一個朋友,想吓一吓他,不好意思了……”

“真是有毛病。”中年婦女餘怒未消。

蘇陽強忍着心頭的窩囊氣,轉念一想,決定報複一下該中年婦女,在電梯停到一樓時,他淩空做出拍肩膀的姿勢,“老鬼頭,一樓到了。”

“你在跟誰說話?”中年婦女轉過頭來,臉色發青。

蘇陽沖她龇牙一笑,“我朋友啊,你沒看見他嗎?他一直就站在你身後呀。”

中年婦女“媽啊”一聲慘叫,從剛剛開啓的電梯門中擠出,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拖着一身的肥肉飛奔了出去。

蘇陽晃晃悠悠地出了電梯,望着頭頂上的藍天白雲,心情一下子開朗了許多。世上的鬼都是人自己臆造出來,吓唬自己的。“那我還有什麽好怕的?說不定鬼還怕我呢?”想到此,他對自己如此的恐懼感到好笑。

“還是先去填飽一下肚子吧。”他輕松地吹起了口哨。但在經過公寓拐角的民房時,這樣舒暢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打散了。雖然為了壯膽,蘇陽提前告訴自己心中無鬼,自然無鬼,然後有意地擡頭多看了民房二樓幾眼。午後的陽光在命案房間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一絲的迷離,幽幽地似乎在敘述着昨日裏的血腥故事。陽光下是沒有鬼的。他告訴自己說,但心情卻仍然難以阻擋地低落了下去。不管怎樣,想到昨天晚上一個女子慘死在裏面,而事發後不久他就站在那樓下,聽着死者手機傳來的短信鈴聲,甚至收到一條從死者緊握的手機中發出來的短信,他就覺得心裏一陣陣的發虛,汗水不覺又冒了出來。

在一片壓抑而又空虛的情緒中,蘇陽将自己的身體帶到一家小吃店,強迫着自己吃完了一份炒飯,再将自己帶到上社公園裏。他從不曾像現在這般渴望擁抱,這般害怕一個人獨處。人總是在脆弱的時候,才想有個伴。“也許該給自己找個女朋友了。”他默默地對自己說。

夜色漸漸地傾瀉了下來,最終覆蓋住整個的天空。整個公園黑魆魆的一片,仿佛一張巨大的網,随時可能落下來,将人裹住,讓人無路可逃。蘇陽恹恹地出了公園,在公寓外的小餐館對付了口飯,磨蹭着挑了兩張DVD,兩本舊書,看指針指向11點,無奈地拖着沉重的腳步往回走。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地渴望着有一個家,卻又從未像現在這樣抗拒着回到一個人的家裏。也許對于蘇陽來說,公寓以前尚可稱做是一個栖身之所,而如今只是一個最後的收容所,收容這一身臭皮囊而已。

蘇陽正一個人站在電梯口等電梯,背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呼吸聲。他回過頭望去,原來是中午被他驚吓了的那中年婦女。她一臉怒容地瞪着他,“小夥子,以後少裝神弄鬼來吓唬人!”

蘇陽淡淡一笑,胸中陡然再生邪念。電梯停到一樓,門打開,裏面空無一人。中年婦女舉步進去,蘇陽卻站立着不動,臉帶微笑地說:“怎麽這麽晚還有這麽多人擠電梯啊,那算了,我還是等下一部好了。”

電梯裏傳來中年婦女一聲凄厲的呼叫,然後緩緩上升。蘇陽強忍着笑,所有的緊張一下子釋放掉了。另一部電梯下來了,他進去,按下了七樓。望着電梯那閃爍的樓層顯示,他心頭的愉快漸漸地冰凍。他甚至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和那中年婦女一起坐電梯,至少有個伴。一個人站在空曠的電梯中,回想着剛才的玩笑,一陣的雞皮疙瘩爬上了後背,他仿佛覺得自己旁邊真的站滿了人,透明的人,一個個沖着他的臉,他的脖子呼吸,白骨蒼蒼的十指纏繞在他的眼珠子上、喉結上,獰笑着,磨牙霍霍。蘇陽用十指捂住臉,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着,心中的恐懼壓抑得他幾乎難以呼吸。他知道自己已經脆弱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只能在心裏對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強調着老陳說過的話:“這個世上沒有鬼,別自己吓自己。”

電梯終于平穩地在七樓停住,蘇陽飛也似的奔了出來,開門,開燈,再把通往陽臺的門打開。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滿室的光明和對面樓的燈火,他覺得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有了回到家的安全感。

只是這種安全感随着時間的流逝而一點一滴地流失掉,直到稀薄得撐不起心髒平穩的跳動。熄了燈,蘇陽讓自己躺在床上,卻怎麽都無法入睡。他總覺得自己一閉上眼,便看見一具血淋淋的無頭屍體在對着他笑,脖頸處的血窟窿便是她巨大的笑容,然後耳邊響起那凄厲的叫聲:“不要割我的頭,好痛哪……”一聲一聲,就像是鋸子一樣地切割着他的神經,讓他覺得神經都快斷裂崩潰了,他只敢睜着眼望着天花板,一刻不敢合上眼。四周悄然無聲,連平常嫌吵的火車經過的聲音今夜都不再響起了。他覺得自己仿佛就是躺在一口棺材裏,時刻等待着棺材板蓋落下來,将自己的眼皮合攏。到最後,他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害怕眼皮合攏呢,還是害怕那棺材蓋合攏。黑暗中,他只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感覺到眼皮死死撐着的酸澀感。汗水自肌膚涔涔地滲出,将床單浸濡得如生了青苔般潮濕冰冷。

終于,有一列火車轟隆轟隆地開了過來,蘇陽也從夢魇般的恐懼情緒中掙脫了出來,他伸手打開床頭的壁燈,暈黃的燈光将屋裏的黑暗逼退到三尺之外,讓他略微拾回了一點安全感。他起身喝了一杯涼開水,想了想,把音響打開,塞入一張班得瑞的CD,再把陽臺的門打開,燈也不熄,重新躺回床上,睜着眼望着燈光中朦胧的天花板,聽着潺潺流水般的音樂,等着疲倦一點一點地圍攏過來,終于将自己送入了夢鄉。

公寓監控室裏,小張盯着閉路電視裏空蕩蕩的七樓樓道,打着哈欠問老張:“你說我們這樣監控真的有用嗎?你能确定他就是會出門嗎?如果不出門的話,那我們待在這裏,他屋裏發生翻天覆地的事也不知道啊。”

老陳沉吟着,“你說得也對。那你留守在這裏,我上去看一下有沒有什麽異常。”

“等等。”小張興奮地說,“你看你看,他出來了。”

老陳定睛一看,果然,攝像頭裏的蘇陽西裝革履地正開門出來。

“好奇怪啊,他走路的樣子怎麽那麽不自然呢,白天都沒有見他這姿勢啊。”小張湊近了屏幕看。

“把圖像放大來看。”

攝像頭下的蘇陽,眼神空洞,身體僵直,走路的姿勢感覺上不像是在走,而是被人提着往前邁步,或是有人推着一般。老張皺起了眉頭:“他在夢游!”

“夢游?”旁邊的保安一副吃驚的樣子,“以前可從沒有監控到他夢游的情形。”

“小張,快點出來,跟上他。”老陳對着對講機低聲呼喚小張。

“收到。”小張回複道,不多時,他就出現在老陳的身邊。兩人悄悄地順着牆腳接近着蘇陽。

蘇陽在公寓門口的馬路上攔下一輛出租車。

“小張,快點去取車。”老陳有點焦躁。小張飛快地跑開,不多時,那一輛已經摘去警燈的桑塔納悄無聲息地停靠在老陳身邊。老陳打開車門,出租車已經過了公寓前的拐角,看不到蹤影。“快跟上。”老陳催促着小張。

“怎麽這路這麽熟呢?”小張專心着開車,卻按捺不住心頭疑問唠叨了一句。

老陳睜開了眼,看了一下窗外的景象,一塊巨大的招牌自眼前掠過,輕輕“哼”了一聲,“這是我們今天早上走過的路。”

“你是說,我們是在去步雲花園的路上?”小張的手抖了一下。

“除了它,還能去哪裏呢?看來602室的謎團晚上應該可以解開了。”老陳看出小張的緊張,故作輕描淡寫地說。

小張緊閉着嘴唇,不再說話,只是專注開車。

前面的出租車緩緩地在步雲花園門口停住,小張和老陳在相隔大約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車,看着蘇陽下了車,依舊保持着那奇怪的姿勢走到6棟的樓下鐵門邊,按了下門鈴。

“這麽晚了,他找誰呢?”小張奇怪道。

“是602。”老陳放下手中的高倍望遠鏡,平靜地說道。

“602?那誰給他開門?”小張驚叫了起來。

“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張看着老陳那嚴肅而鎮定的面孔,狂跳的心稍微平息了下來,心裏暗自慚愧着,“不愧是老警察,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