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蘇陽腦袋一沾枕頭,不多會就響起了鼾聲。他真的是太累了,接連幾天的恐怖景象,已讓他身心俱疲。

老陳坐在黑暗中吸了根煙,将發生在蘇陽身上的事梳理了一遍,但卻理不出個頭緒。雖然他對蘇陽一再強調說發生的一切恐怖現象都是因由蘇陽的心境而生,但他心裏深知,這一切未必這麽簡單的,不排除有一種外在的力量暗中在操控着,比如那一個鬧鐘神秘地停在0點50分,也就是當日陳麗娟或說是“朱素”向蘇陽發出最後一條短信的時間。那它昭示着什麽呢,與蘇陽又有什麽關系?老陳心頭一片茫然。困意漸漸侵擾上來,老陳也就幹脆放棄推想,和衣躺在蘇陽的身邊,很快墜入夢鄉。

不知道睡了多久,老陳隐約地感覺蘇陽手機鈴響了下,蘇陽就起身下了床。老陳以為他是上廁所去,也就沒有多想。但隔了好大一會兒,老陳聽得屋裏一片沉寂,衛生間裏并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音,不禁奇怪地張開眼。殊不知這一睜開眼,卻救了他自己一命。他看到蘇陽面露詭異的微笑,手裏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惡狠狠地往他的脖頸處砍來!老陳慌忙地往旁邊一滾,刀子落空了。

“你做什麽呢?”老陳厲聲喝問。蘇陽卻不回話,只是一刀一刀地劈了過來,瞄準的都是老陳的脖頸。

老陳心裏發憷,但多年公安工作經歷所練就的膽氣和身手,還是讓他在一分鐘內就制伏了蘇陽。他将蘇陽雙手反擰在背後,摁倒在床上。蘇陽拼命地掙紮,口裏“嗚嗚”地發出怪叫,仿佛喉嚨被什麽卡住似的。

蘇陽停止了掙紮,老陳趁機奪過他手裏的菜刀,将他壓在身下。蘇陽迷茫地張開眼睛,看着老陳,“發生了什麽事呢?”及至看到老陳手裏的菜刀,倒吸了一口冷氣,“你拿着菜刀做什麽?”

“這菜刀是剛從你手中奪下來的。”老陳淡淡地說。

“我手中?我拿菜刀做什麽呢?”蘇陽滿臉驚訝。

“殺我啊。”老陳凝視着蘇陽的眼睛,但看到裏面只有驚駭與不解,心裏暗嘆了口氣:又是一場夢魇。

“我為什麽要殺你呢?刀又是哪裏來的呢?”蘇陽感覺喉嚨被什麽塞住了一般。

老陳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道:“你剛才在夢游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或是見到什麽嗎?”

蘇陽努力地回想着,大腦像被清洗過的磁帶,一片空白,他沮喪地搖了搖頭,“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再好好回憶一下。”老陳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在蘇陽剛醒來的時候就追問這個問題,因為那時是人對殘存夢境記憶得最清晰的時候,再之後就逐漸暗淡乃至消失。

蘇陽閉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種冥思苦想的狀态中。大約持續了有一分鐘,他噓出了一口氣,“我想起來了,我記得當時耳邊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割了他的頭,你會好痛快。’”

老陳神色一變。監控室裏保安也面面相觑。蘇陽愧疚地看着老陳,“對不起,我想我是無法反抗夢中的那一種力量。”

“你還記得你當時在步雲花園602聽到的聲音嗎:‘別割我的頭,我好痛。’再對照你今天所聽到的,你感覺兩者有什麽關聯?”老陳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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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同一個人發出的。”蘇陽猶豫着說,“但我不明白她為何要換了語氣,從受害者的身份變成了施害者。”

“每個人本來就都是天使與魔鬼的結合體。”

“那你的意思是……”蘇陽試探着說:“想殺死你,是我的個人想法?”

“這倒未必,也許是因為你現在處于精神脆弱的時期,所以容易為外界邪惡的力量所左右與支配。”

“那這外界邪惡的力量又是什麽呢?”蘇陽緊追不舍。

“按照傳統的說法,就是怨氣。”老陳嘆了一口氣,“我過去裏一直不肯承認這種怨氣可以保存下來,具備力量。但發生在你身上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讓我不得不重新考慮一下。”

“那就是你承認有鬼魂一類的物體存在?”

“不是物體,只能說是一種精神能量的場。”老陳說,“可以這樣說吧,我們的身體就是一個磁場,我們的大腦運轉的時候,會有腦電波頻率的變化存在,釋放生物電。而如果外界有存在相同頻率的電波,就會幹擾人的意識,甚至有可能操縱我們的行為。”

蘇陽張大着嘴巴,“那我們豈不是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有可能。所以我說你之前的狀态,就是你的腦電波被人幹擾了,才制造出種種幻覺。”

“那誰有這麽大的能力呢?就是你說的怨氣?”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因為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是否認其存在的,我更願意從科學的角度去解釋發生在我們周圍的一切。”老陳臉上露出疲憊之色,“但我現在卻不得不承認,科學也有許多無能為力的地方,尤其是觸及人深層次的靈魂方面。我想這也是科學無法取代宗教的緣故。”

“那你說我該怎麽辦?是不是應該去求個神像或十字架回來鎮一鎮它?”蘇陽發現自己都已經快要神經兮兮了。

“沒用的。神像或十字架能夠發揮力量,也只是源于人心深處的信仰,或者說,它的存在意義,就在于你的心誠,當做是靈魂的皈依之所,從而讓你的心安寧下來,不必受外界的幻象所控制。而你現在抱着功利的目的,根本不會靈驗的。”老陳點了根煙。蘇陽默默地望着煙霧的萦繞,感覺自己的命運就像那煙霧一般,飄拂在空中,随時都可能被風吹散,沒有一絲自己主宰的能力。

“好了,已經快8點了,你收拾一下,該去上班了。其他的事情,等晚上回來再說。”老陳對蘇陽說。

蘇陽默然着。他走回604,洗漱了一番,然後心事重重地前去上班。但一天裏,神思恍惚,根本無法安心工作。

下班回到公寓,蘇陽待在屋裏先是看了會兒電視,再洗了個澡,然後坐在床頭看弗洛伊德的著作《少女杜拉》。弗洛伊德在書中對“思春”少女杜拉種種心理背後所潛藏的意識進行深入分析,從夢的聯想剝離出潛意識中的真實想法,看得蘇陽極有觸動。他合上書,突然想到:那我是否也可以了解一下我的潛意識裏究竟想的是什麽呢?是否種種的幻象真的就是自己制造出來的?

蘇陽想起以前看過心理學家戴蘭妮的《你是解夢大師》一書,在書中作者極力勸導人們應去解析夢中的真義,因為“夢是一個哲人、大師,他可以比你看得更多,看得更遠,當人有什麽對于生活無法理解或是困惑的事,可以及時向夢求助,其途徑就是孵夢”。所謂的孵夢,其實也很簡單,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需要人在睡覺前放松情緒,反複追問自己一個主題,比如“我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如果經受過一定訓練的話,那麽成功率可以達到50%以上,即圍繞這一主題,夢會給予适當的解答。當然了,這樣的解答是晦澀的,充滿了混亂性與跳躍性,需要人們通過解夢的技巧進行解讀。

蘇陽以前曾經試過幾次孵夢,但都無果而終,所以也就洩氣不再堅持。不過面對近來接連發生的一連串詭異事件,“也許與潛意識溝通一下,或許真的可以幫助改善一些處境。”蘇陽暗想。

于是他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将自己放松躺在床上,在心中默念着:告訴我最近發生的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告訴我最近發生的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管這樣的念念有詞是否靈驗,但精神集中于此一點上,也就暫時抛棄了其他胡思亂想的幹擾,不多時,蘇陽覺得神思開始潰散,人漸漸進入意識模糊的狀态,直至跌入睡夢中。

夢中,蘇陽驀地發現自己立于步雲花園602室中,屋內的布置與之前見過的幾乎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多了一男一女,女的就是網上照片中朱素的模樣,而男的只是一個背影,蘇陽看着有幾分熟悉,卻想不起來現實中幾時見過。畫面中,朱素像一個瘋子一般地撲在男子的身上,對他又抓又咬。男子先是一點都不反抗,一動不動地任其宣洩,直至上身所有的衣裳在朱素的抓咬下片片散落,現出斑斑血痕。突然,男的一把抓住朱素,一巴掌就将她掼到沙發上。奇怪的是,朱素臉上不僅沒有惱怒,反倒是愉悅地笑了,男子一巴掌一巴掌掴過去,朱素臉上的笑容跟着越來越濃。終于,男子猛地一把扯下朱素身上的衣服,朱素沒有任何的反抗,而是像條水蛇一般地纏繞上去。但她的調情并不像一般人那樣的用舌頭來纏繞,而是用牙齒咬,而且是狠狠地咬,在她擡頭歡笑的時候,蘇陽可以清晰地看到男子身上深深的齒印。男子似乎對這些疼痛無動于衷,他只将朱素壓在身下,狠狠地在她身體裏來回地抽動起來。

蘇陽望着這一幕,心中的訝異難于言說,他實在無法将眼前的香豔一幕與602的陰森冰冷聯系起來,而且觀看這一幕的感覺很是奇怪。蘇陽可以很明确地告訴自己是在做夢,但又感覺上只是在看一場三級片,而且是默片,那些鏡頭,從大腦中一幀一幀地閃過,沒有任何的聲音,仿佛朱素和男子只是兩個被什麽力量操縱着的木偶。蘇陽看到夢中的畫面在游移,中心從朱素和男子身上移到了電視機上。蘇陽驚異地發現那上面在反複地播放着一個小片段,空白的背景上,滿是雪花,只有一雙冷幽幽的眼睛在畫面中飄移,從左到右,從右到下,從下到上……到最後,似乎整個屏幕上都布滿了那雙眼睛。蘇陽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壓抑感直撲上來,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極力強迫自己不要看。但仿佛有一雙手在扯着他的眼睛似的,根本轉移不開。“快點醒來,快點醒來。”蘇陽在夢裏焦急地對自己說,但卻沒有一絲的力氣,只能眼睜睜地讓意識跟着眼睛轉動、旋轉,直至有一種在大海中駕着一葉扁舟被海浪抛過來抛過去的眩暈感,直想嘔吐。

畫面終于切換回朱素身上。畫面中,她正抓起一把小刀直接插在男子的大腿上,嘴角浮現着滿足的笑容,男子則一聲不吭,徑自将雙手向朱素的脖子掐去,一切的動作仿佛慢鏡頭般,緩慢卻又目标明确。蘇陽驚恐地發現,自己變成了畫面中的朱素,那一雙手,就像是從地獄裏伸出來的,幹瘦,黑枯,沒有一絲的血色,但又跟鷹爪般有力。蘇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沒有任何的力氣掙紮,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爪子在自己的脖子上劃過,掠起肌膚的冰冷哆嗦,再漸漸卡緊。蘇陽只覺得所有的血液都在那一雙爪子之下分裂,呼吸困難,瞳孔放大,死亡的意識充斥于大腦之中,但在那樣的難受之餘,竟有着些許的快感!

SM!性虐待!蘇陽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字眼。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又重新變成了旁觀者,男子手掌下緊箍的,是朱素那已經扭曲變形的臉,眼睛暴凸,舌頭伸長,臉色漲紅,就像是一吊死鬼。唯一不同的是,她臉上始終閃爍着詭異的笑容。那一個笑容,讓蘇陽想到了上次在602嘔吐後,馬桶裏的人頭所攪動起的波紋,頓時,他的胃裏就像填滿了綠頭蒼蠅般地翻江倒海了起來,卻又什麽都吐不出,仿佛那些蒼蠅已經堵住了他的胃,他的咽喉,他的嘴,沉甸甸地讓他再哪怕扯動一下胃或嘴角也無氣力。那一種感覺,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好在男子總算松開了手,蘇陽只覺得整個身體松懈下來,有一種從地獄回到人間的通暢。男子對着朱素射精。朱素“咯咯咯”地笑着,卻沒有聲音,只看到她的嘴唇一張一翕,活像一只被卷到沙灘上的行将曬幹的魚兒,絕望地呼吸着并不屬于她的空氣。

畫面漸漸地模糊,再度幻化成了旁邊電視機的屏幕,依然是滿屏的雪花,還有那一雙眼睛在游移,冷視。蘇陽又一次感到全身如同針芒紮着似的不舒服。畫面終于重新清晰,定格住的,還是朱素和那男子在長久熱吻,仿佛在慶祝彼此之間的高潮。男子的手臂自朱素的脖頸穿過,漸漸收緊。蘇陽可以清晰地看到朱素的嘴巴越張越大,舌頭越伸越長,而男子則一邊用力勒頸一邊貪婪般地吮吸着朱素的舌頭,似乎是上面有着蜜露一般。也不知過了多久,朱素終于一動不動。男子把手松開,朱素僵硬了的屍體“撲通”一聲,墜倒在地。男子将朱素的屍體抱到廚房裏,橫放在竈臺上,再自壁櫥中摸出一把鋒利的菜刀,一刀下去,血水四濺,朱素身首異處。蘇陽仿佛心髒被狠狠地一擊,痛得尖叫起來,但男子卻置若罔聞,只管一刀一刀地下去。漸漸地,朱素的身體化作了一攤模糊的血肉。整個廚房成了人間地獄,人體屠宰場,飄散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男子打開了煤氣竈,将朱素的四肢放在火上細細炙烤,內髒則扔到旁邊的鍋中用水煮着。

蘇陽只覺得整個人被掏空了一般,空蕩蕩的一無所餘。他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在那樣的烈焰之下漸漸脆化,皮肉則是慢慢收縮,卷住心髒,将其一點一點地裹緊,透不過一絲的氣來……死亡的感覺,如許殘酷,如許真實。

手機短信鈴聲突然響起,撕破暗夜的死寂,将蘇陽從噩夢中驚醒過來。蘇陽稍微伸縮了一下身體,發現全身都浸透了汗水,鼻子邊似乎還缭繞着夢中燒烤屍體的怪味。

“真是一個怪夢。”蘇陽捂着自己胸口裏那劇烈跳動不止的心髒,暗想。夢中的場景實在是太清晰了,清晰得讓人懷疑那根本不像是一個夢,而更像是一段記憶的回放。“難道他夢到的真就是現實生活中發生過的?”蘇陽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夢中朱素和男子之間一開始的激烈行為,蘇陽倒還可以理解。因為從鄰居的閑言碎語中可以大致猜測得到朱素性格中的孤僻,而這樣的孤僻往往會轉化成性格中的不安全感,甚至自我毀滅的欲望。SM,性虐待是一種對愛極端渴望的表現方式,通過折磨自我或是他人,來尋求一種靈魂上的歸附,即“我絕對控制或服從你,而你還跟我在一起,證明你對我的愛”。從某種意義上說,虔誠的基督教徒或是佛教中的苦行者,他們通過鞭笞或淩虐自己的身體,從而尋求更靠近上帝和佛陀,這樣的心理與性虐待頗為相似。

但後來男子殺死朱素,則缺少一個明确的動機,因為兩人并沒有任何的沖突,而且兇案發生在兩人做愛後。那麽究竟是兩個人之間存在着一個死亡協議呢,抑或是他們全都是受人操縱?另外,“這一幕怎麽會進入我的夢境呢,是否我曾經也在現場出現過,或是有人将其植入我的夢境?”

蘇陽覺得大腦幾乎要爆炸了。更要命的是,他發現自己根本不敢再往深處去想,因為他發現自己想得越多,就越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重重絲線纏繞上的蠶,失去了掙紮與擺脫的能力,只能僵化成蛹。或是,像是要掉入一個巨大的陷阱,下面布滿了削尖了的竹片,爬滿了蛇與毒物,一切就等着他最後的堕落姿勢。

蘇陽突然想起夢中的一個細節:電視裏的眼睛。那一雙游移在滿屏雪花裏的眼睛,讓他特別地不舒服。他感覺那眼睛裏閃爍的是冷酷、不屑與戲弄,就像是貓觀看爪下奄奄一息的老鼠的眼神。

蘇陽搖了搖頭,極力想要驅走那眼神所帶來的不适感,但瞬間,他突然領悟到那眼睛裏所藏着的奧秘,頓時覺得身體像是掉進了冰窟,全身冰冷!那莫非是催眠術?蘇陽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心理學方面的書,書裏講道,許多心理醫生都會對病人進行催眠,讓病人進入記憶的深處,觸摸到靈魂悸動的根源,不過他們用的多半是放松法,即通過音樂和語言暗示,讓病人全身放松,然後引導他們打開潛意識的閥門,追尋病人困境的源頭。但實際上還存在着另外一種催眠法,即利用人感覺中存在的阈值,通過一些快速閃爍的特定畫面,将自我的意志“植入”催眠者的大腦中。簡單地說,每個人的視覺、聽覺以及意識等都有一個感知限制值,即阈值,超過阈值的話,如太小的聲音,太快的速度,人類就感知不到。如電影就是利用人的視覺存在着阈值原理來達到播放的效果的,實際上,電影膠片中的圖像是一格一格的,但在播放時,膠片快速轉動,每秒鐘換幀超過20次,超過了人視覺的下阈,讓人看起來就像是連貫了的。而有些催眠師,就會在一些畫面中藏下一些超出人類意識下阈的信息,植入他人的潛意識中,在特定的時刻激活它,從而影響乃至控制人的意識。

也就是說,朱素和男子都可能被人催眠過!想到此,蘇陽心頭狂跳不止。因為他想起,在第一次和“朱素”聊天的時候,曾接收過“朱素”發過來的一段視頻信息,當他打開後,出現的卻是滿屏雪花中有一只眼睛在飄移的圖像。當時他被吓了一跳,問“朱素”是什麽東西,“朱素”回答說是發錯了,随後就關閉了,前後大約持續了一分鐘。在那短短的一分鐘裏,自己很可能已被催眠!

“那我究竟被對方操縱下做過什麽事情?”蘇陽只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瘋掉了。他很難想象自己在無意識狀态下,變成另外一個陌生的男子會是什麽樣的情形。他突然想到,夢中的男子背影為什麽看起來那麽熟悉呢,難道就是自己?頓時,冷汗涔涔而下,他強攝住心神想了想,很快就推翻這樣的推斷,因為如果夢中的男子真的就是自己的話,那麽朱素的鄰居早就應該見過他。在他帶老陳、小張一起去602時,卻沒有一個人出來指認他。

但“朱素”對自己催眠又有什麽意圖呢,自己究竟被催眠過幾次,又做了些什麽呢?

蘇陽緊張地在大腦中計算着所有近期發生的怪事:自己謀殺老陳無疑算是一件,上一次早上醒來莫名其妙地穿着西裝外衣,而且還有一股惡臭的事肯定也有蹊跷,那麽究竟是去做了什麽呢?蘇陽想起曾經在西裝上聞到的異味,有種胸悶得發慌的感覺。他想起朱素家中的那一股味道,兩者何其相似!“難道我就是殺了人,或是跟屍體親密接觸過?”蘇陽被自己這個念頭吓得差點掉下床去。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蘇陽痛苦地揪住着自己的頭發,但卻根本控制不住思緒的游移。“如果網上的朱素、短信中的朱素是某個幕後主使假扮的話,那麽在他一步一步地誘導下,我究竟做了些什麽呢?”蘇陽第一時間裏想到的是陳麗娟的兇殺案。“不,不可能是我殺的!”蘇陽拼命地否定着自己冒出的想法,但疑點卻一個一個地浮了上來:陳麗娟是晚上11點半到12點之間被殺的,而在蘇陽的記憶中,這一段時間他是在睡覺,也就是說,他是處于一種無意識的狀态,那麽極有可能就是進入催眠狀态!“天哪,我真的殺死了陳麗娟?用那麽殘忍的手段?”蘇陽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他真恨不得敲開自己的腦殼,把所有的記憶都掏出來,仔細地檢查那一夜的記錄。

蘇陽大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更為可怕的念頭:如果我真的殺了陳麗娟。那麽她的頭呢,我會把它藏在哪兒呢?蘇陽又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天花板。他仿佛看見一雙含恨的眼睛在幽幽地盯着自己看。“難道那一雙眼睛不是水漬所形成的,而是死人的眼睛?”蘇陽将自己的嘴唇咬破,才強忍住心頭的那一聲驚呼。他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整個人陷入了崩潰的邊緣。

短信聲“嘟”的一聲響,将蘇陽從迷離的狀态中驚醒了出來。蘇陽才想起之前一直陷入夢的困擾中,那一條短信都還沒閱讀。他長出了一口氣,抓過手機,短信上只有寥寥幾個字,卻将他再度打入地獄的邊緣。來電的號碼竟是朱素的,上面的信息仍是“我在你門外”,甚至連時間都一模一樣,0點50分。

蘇陽怔怔地看着那短信,只覺得仿佛有一條拘魂索纏住了自己的脖子,而繩索的另一端,正握在神秘幕後人的手裏,漸漸收緊。他悲憤地回了一條:“你到底是誰,你想做什麽?”

過了大概有5分鐘,蘇陽卻感覺像有一個世紀般漫長。短信鈴聲終于在他耐心行将耗盡時再次響起,像一個晴天大霹靂,徹底震碎了他的理智:他的手機短信鈴聲明明是自設的,怎麽變成了跟上次在民房樓下聽到的一模一樣的标準鈴聲?

蘇陽戰戰兢兢地拿過手機,翻開新短信,看了一眼,心幾乎從嘴裏蹦出來,短信裏依然是那一句:我在你門口,但變成了猩紅的彩信字體,就像是用血寫就的一樣。

蘇陽再也忍不住,他打開燈,跳下床,一把拉開門。

門外,只有過道裏的穿堂風在無聊地游蕩着,再無其他半點的人影。他茫然地關上門,重新拿過手機,發現下面還有部分信息內容。他翻到下一頁,整個人就像是被電了似的呆住了。彩信畫面竟然是樓上704的那男子,提着一個旅行箱從他的門口走過的抓拍圖。蘇陽猶疑地盯着那畫面看,一線的驚恐漸漸穿透他的骨髓:朱素說,我在你的門口。但門口站着的卻是那男的。那麽究竟是男子就是朱素呢,還是朱素就藏在他的旅行箱裏,确切地說,朱素的腦袋就藏在男子的旅行箱裏?

一股寒氣包圍了蘇陽,他仿佛看到,男子的旅行箱裏,朱素的人頭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冷笑着,口中念念有詞道:我在你門口,我在你門口……蘇陽掩住耳朵,淚水奪眶而出。“為什麽要選中我呢?”黑暗中,蘇陽如同一只受傷的小獸,哀傷地哭泣着。

淚水沖刷走心頭的郁結,蘇陽的神志反倒清醒了點。他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是催眠的話,那麽一定存在着一把“鑰匙”,即必須有某個特定的指令來激發起催眠狀态,這個特定的指令可能是一個聲音,一句話,也可能是某個圖像,甚至某個場景。蘇陽緊張了起來,一定要盡快找到那“鑰匙”,這樣才有可能讓自己擺脫“朱素”的控制,找回真正的自我。

蘇陽飛快地想着與每一次“夢魇”相關的線索,但一切就如海底撈針,空餘茫然。“難道我真的就是要坐着等死?”蘇陽突然惱怒起來,怨恨自己的輕浮,怨恨“朱素”的咄咄逼人,怨恨整個世界對他的不公。“是人,是生命讓世界變得如此醜陋的!”他咬牙切齒着,發狂地抓過身邊能夠抓到的一切東西,狠狠地砸向牆壁、地面。

就在他将手機甩出手,落在牆那頭的書架上時,一道靈光閃過他大腦:鑰匙應該就是手機!對方一定是通過短信或鈴聲來控制他的。只有手機便捷的通信功能,才有可能随時随地地激活催眠!想到此,蘇陽慌忙從床上爬起來,手忙腳亂地在書架上找尋着。但就在這時,手機鈴聲又響起來了,那是蘇陽從未設定過的一個鈴聲!頓時,蘇陽神情呆滞,動作也凝滞了下來,只有鈴聲的聲音盤旋于室內,充斥于他的耳膜中,将他的意識漸漸湮沒。

605室裏,老陳一夜都在緊張地聆聽隔壁的動靜,卻始終沒有任何的異常,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緊繃的神經也漸漸松弛下來,最終沉重的眼皮隔絕了意識的世界。

淩晨三點,老陳睡得正酣時,手機突然響起。他一激靈,一把抓起手機接聽,原來是監控室保安緊急打來的:“604的住戶上了七樓,進入704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老陳稍微愣了一下,蘇陽三更半夜地上704去做什麽呢,但他來不及多想,三兩下穿好衣服,帶上槍,沖出門去。樓道裏,燈光閃了下,一下子熄掉了。老陳心裏一沉,暗想:該不會是在演恐怖片吧,怎麽這麽巧合,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浮上了心頭。

老陳的眼睛很快就适應了樓道裏的昏暗,他找到樓梯,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七樓。七樓的走廊倒是燈火通明的,老陳順利地找到704房。他輕輕摸近704房,門竟然虛掩着,裏面悄然無聲。老陳一手持搶,一手推開門,一股濃烈血腥味混合着屍臭味撲鼻而來。老陳心裏猛地一驚:這704怎麽也成了一處人間地獄,而且比步雲花園602更藏詭異?他伸手按下電燈開關,卻沒有反應,四周是一片無邊的死寂。

“墳墓!”一時間,盤旋在老陳心頭的,就是這兩個字。他強壓心頭的不安,藏在靠門的角落裏,輕聲叫喚:“蘇陽,你在嗎?”只這麽一張口,老陳便覺得那一股血腥氣和腐臭味更濃了,嗆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看來還是應該先找其他人來支援。”老陳暗想。他伸手去開門,但發現門竟然悄無聲息地死死關住,根本打不開。老陳心頭大駭,公寓的鎖只是很普通的鎖,他這幾天住在605裏,早就對它的結構摸得一清二楚,但現在卻不論怎麽用力,都絲毫奈何它不得。“莫非今晚要喪命這裏?”老陳身體一顫,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淹沒了他。“蘇陽,看來我不僅救不了你,連自己性命都要搭上了。”

黑暗中,老陳覺得有一個物體在悄然逼近自己,攜帶着一股血腥,那是剛剛殺過人才有的氣味。老陳大喝一聲:“站住,你是誰?再過來我就開槍了。”

物體并不為老陳的話所動,依然一寸一寸地靠近老陳。老陳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扣動扳機,槍竟然是啞的!他連扣了幾扳機,槍依然毫無反應。一時間,老陳萬念俱灰,“看來今晚真是難逃此劫了。”

就在老陳絕望地閉上眼睛的剎那,他清楚地感覺到一個冰冷的物體纏上了自己的脖子,消解了他所有的力量,渙散了他的意識……

一個小時之後,公寓保安意識到情況不妙,叫上了其他保安,一起沖上七樓,但無論他們用盡什麽辦法,都打不開704的門。早上6點,公安局刑警隊的增援隊員趕到,動用電鋸,将704的門鋸開了一個大洞,先讓一個刑警爬入進去,從裏面打開房門,其他的人才一擁而入。而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都驚呆住了。一具血淋淋的男屍橫陳在床上,頭顱卻已不翼而飛,手裏緊緊地握着一只諾基亞的手機。而老陳則倒在通往陽臺的門口,一只手緊握着手槍,彈夾卻掉在地上,另外一只手則緊緊抓着陽臺門的把手,看他的姿勢,似乎是極力想拉開門。更讓人驚怖的是,老陳的眼睛暴凸,面目猙獰,像是死前受到極大的驚吓。

警方随後在704的馬桶裏找到一顆已高度腐爛的人頭,蛆蟲在人頭的眼眶、嘴巴、耳朵裏爬來爬去,發出陣陣惡臭。經過DNA檢驗,證實這就是朱素的人頭。此外,警方自704的男屍手中握着的手機裏找到一條淩晨0點50分發出的短信,短信只有寥寥的三個字:你來了。收信人是1358036****,即蘇陽的手機號碼,而經過确認,該無名男屍就是原704的住戶。

警方接着搜查了604,但一無所獲,只在天花板上提取到幾滴屍水的痕跡。通過化驗,與陳麗娟的DNA完全吻合。

只是蘇陽,他卻從人間神秘地消失了。監控室的記錄顯示,當天晚上蘇陽一臉迷蒙地進入704,不久老陳也持槍進入,但錄像卻并沒有顯示有任何人出來的記錄!而且,當天的記錄顯示,七樓八樓的樓道一切正常,并沒有任何的停電。

現在的問題是,蘇陽究竟哪裏去了?無頭男子的腦袋究竟在哪裏?誰又會是下一個受害者?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眼睛在冷冷地旁觀着這一切,并醞釀着下一場的血腥風暴。

兩年後,廣州步雲花園6棟602室裏洋溢着喜慶的氛圍:煥然一新的裝修,新刷的雪白牆壁,柚木鋪就的地板,以及牆上所挂的婚紗照,照片上男女雙方甜蜜的笑顏,無一不昭示着一對愛人的新生活正在這個小屋裏揚帆起航。唯有朦胧的燈光照耀不到的角落裏,隐約地有一雙眼睛在冷冷地窺視着這一切,如同一只潛伏的豹子,随時都有可能沖出來将所有的美好撕得粉碎。沉浸在結婚喜慶中的趙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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