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3)

抓住我的手腳,讓我動彈不了……”

女子撲哧一笑,“所以你就尿褲子了?”

“你……”蘇陽又羞又惱。

“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女子正色道,“我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趙利蕊,暫時也就是這棟房子的主人。你呢,又是什麽人,半夜闖進別人家裏來做什麽?”

“你?主人?”蘇陽有一點不能相信耳朵,“你的意思是,你就住在這棟鬼……房子裏?”

女子白了蘇陽一眼,“喂,什麽鬼房子啊?這可是我哥貸款二十多萬買下的呢。好了,你就老實交代,你半夜三更跑這裏來做什麽呢?”

蘇陽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趙利旭的妹妹?”

“你認識我哥?”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驚奇。

蘇陽搖了搖頭,“不認識,我只認識原來的屋主朱素。”

“啊?”女子驚呼了一聲,“你是誰?你怎麽認識朱素的呢?她不是真的已經變成鬼了吧?”

蘇陽苦笑了一聲,“我也是為了探求答案而來這裏的。”

“哦。”女子面露疑惑,“你都還沒說你是誰呢?”

蘇陽猶豫了一會兒,他不知道告訴對方自己的真實身份會不會對自己産生危險,但憑直覺,他認為不會,因為他相信這女子也是在追究着和他一樣的問題,即是否真的存在鬼魂殺人。另外一點,他一個人這麽長時間地背負着朱素的“使命”,實在太累了,他需要有一個人幫他分擔,為他分析,助他查出事情的真相,甚至哪怕聽他敘述他的荒誕經歷,對他都是一種莫大的鼓勵與支持。他不想有一天莫名其妙地死了,他身負的所有秘密都石沉大海,就像那些警察一樣,做鬼也是不明不白的,沒有人替他申冤昭雪。

“我叫蘇陽。”蘇陽坦白道。

“你是蘇陽?”趙利蕊臉上的驚疑之色更加濃重了,“你竟然還活在世間?你快告訴我,朱素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你是要調查你哥的死亡真相吧。”蘇陽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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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利蕊點了點頭,眼圈不禁紅了,“我哥他死得太慘了。可是信風言風語的,說什麽惡鬼殺人。沒有辦法,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來調查事實的真相。”

蘇陽不禁對眼前的女子産生出敬佩之意,“那你就不怕鬼?”

“我才不相信有鬼呢!如果說有鬼,那也只能說是人心裏有鬼。”趙利蕊雖然嘴上強硬着,但臉上卻流露出怯色,“那你呢,不會告訴我你真的遇到了鬼?”

蘇陽嘆了一口氣,在床頭坐下,将他在網上與朱素認識,随後因為陳麗娟的死被警察傳訊,緊接着在上領公寓604裏發生一連串的詭異事件,到他稀裏糊塗地踏上去青欄小鎮的列車,住到朱素老家附近,并離奇地見到朱素的奶奶,聽她講述朱素的以前經歷,以及今天來到這裏的目的,包括剛才的遇鬼經歷一一詳細地告訴趙利蕊。

趙利蕊張大着嘴巴。她有點不能相信蘇陽竟然經歷了這麽多離奇的事,但看着蘇陽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謊,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那你說我哥真的就是被朱素的鬼魂殺的嗎?”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與朱素有關。”蘇陽沮喪地說,“也許她就是借着他人的手殺了你哥和你嫂。也許……我也就是她的系列殺手之一。”

趙利蕊默默地思索着,許久,她站起身,一臉肯定地說:“我是學心理學的,我還是不能相信這個世上有鬼魂,更不相信鬼魂有力量。我覺得這背後肯定有陰謀,要麽就是我們意識深處的力量作祟。”

“那你說我今天晚上的遭遇怎麽解釋呢?”蘇陽忍不住反駁道。

“這好解釋。”趙利蕊侃侃道:“人在黑暗中,是最容易産生恐怖情緒的。另外在黑暗中你由于什麽都看不到,你的神經會繃得很緊,注意力高度集中,這樣久了人就容易疲倦出現幻覺,加上心中原本的恐懼之情,就産生了有鬼的暗示,而這樣的暗示會進一步影響你的感受和下意識行為。就比如說,你聽過請碟仙的事吧。幾個人在黑暗中,點着蠟燭,然後拿一把筆在白紙上,隔不了多久就會覺得有外力推着他們的手在紙上畫下各種各樣的字符,感覺真的請來了鬼。但從心理學上,這些字符都是他們精神高度集中與緊張後下意識地抖動手所寫下的,根本與鬼無關。學者已經做過實驗證實了這一點。所以說,你晚上的遇鬼也多半是你自己的心理暗示。你所說的那些陰風,我想可能就是因為你打開着房門,引起空氣對流所産生的正常的風,而你扔掉的東西就是這個插座,它之所以沒有聲音,是因為它的線不夠長,落不到地上,并且纏住你的手,所以你就覺得被鬼壓住了手腳,而一旦你把它掙斷了,就像現在這樣子,你當然也就解脫了。”

蘇陽不得不承認她的分析有點道理,他一直有點懷疑他的許多經歷都是自己在壓力與恐怖情緒下制造出的幻覺,但他也覺得有些事情又不單單是一個幻覺所能夠解釋的。“那我在朱素老家中遇到她奶奶又怎麽解釋呢?我沒有那麽靈的幻覺吧,可以算到二十多年前的兇殺案。還有啊,圍繞着朱素的這個案件,前後死了這麽多的警察又該怎麽解釋?你總不可能說他們一個個都是被幻覺所逼死的吧。”

“這……”趙利蕊不禁語塞,“那也許人死後真的會有殘餘的精神能量存在,能夠幹擾正常人的思維,或者說,某些神經特別敏感的人,容易接收到這些精神能量并受影響。我聽說,人體正常死亡後,體重都會減輕,有人說那是靈魂的重量。可是……心理學上還是沒有證實真有靈魂,只說潛意識。”

蘇陽剛要反駁,突然聽到客廳裏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齧咬着琴弦般,異常尖銳與刺耳,幾乎要将人的神經撕碎。他不禁臉色大變。

趙利蕊也聽到了這奇怪的聲音,臉上浮現出恐懼之色。

蘇陽朝趙利蕊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他關上手電筒,小心翼翼地走到卧室門口,探出個頭,猛地打開手電筒。這一看不要緊,吓得他的心差點飛出胸腔,他看到不計其數的老鼠,在客廳裏四處爬行,地上、沙發上、櫃子上,密密麻麻地全都被老鼠所侵占。那一只只小動物,龇牙咧嘴着,那些刺耳的聲音正是它們所發出的。而在它們的身後,也就是窗臺上,正蹲着那只黑貓,它無視眼前老鼠的橫行,只是用幽幽的眼光直勾勾地望着蘇陽,綠色的眼珠子深得看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蘇陽總覺得那不像是貓的眼睛,更像是藏着人的靈魂,因為貓的眼睛,不可能有這樣的深邃,而且隐藏着仇恨。

蘇陽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多的老鼠,而且就在他的腳邊、黑貓的眼皮底下肆無忌憚地橫行着,看得他心驚肉跳。這時,耳畔傳來趙利蕊一聲尖銳的驚叫,那是人受到極度驚吓後才會有的聲音,那聲音幾乎要撕裂蘇陽的耳膜。蘇陽還來不及反應,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要不是他縮得快,腦袋就在門縫裏夾扁了。

蘇陽轉過頭,看到趙利蕊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像秋風裏的枯枝一般地直打哆嗦。她的牙齒“咯咯咯”地響着:“怎麽會有這麽多老……老鼠呢?”

“好像是那黑貓招來的。”蘇陽想起黑貓蹲坐在窗臺上睥睨衆生的樣子,心頭也“怦怦”直跳。他覺得那只黑貓真他媽太邪門兒了,就像是具備通靈的本領,從神秘開門到神秘消失,從黑暗中突然躍出捕鼠到如今禦鼠,簡直就是無所不能。“難道它真的就是被鬼魂所附身的靈物?”蘇陽為自己的想法打了一個寒戰。

“貓怎麽可能招來老鼠呢,它可是它們的天敵啊。”趙利蕊仍然沉浸在恐懼中。也難怪,對于女孩子來說,老鼠本來就是恐怖之物,更何況那麽鋪天蓋地的滿屋老鼠,趙利蕊沒吓暈過去,她的神經已經算是夠堅忍了。

“不好!老鼠好像在咬門。”蘇陽聽到卧室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音,頓時警覺了起來。他馬上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麽多的老鼠同時咬着一扇木門,那麽幾乎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整扇門咬成碎片,到時候……他一想到朱素奶奶那被咬掉一半的臉,全身就毛骨悚然。

趙利蕊如被人踩到尾巴一般地跳了起來,她的臉色比哭還難看,“那……那我們該怎麽辦?”

“快把床推過來。”蘇陽飛快地跳到床前,用力地拖動着床。

趙利蕊如大夢初醒,慌忙過來幫忙,兩個人将床死死地抵住卧室門。但他們很快發現這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只暫時減緩了一點老鼠進犯的速度,卻不能完全阻止這些齧齒類小動物利牙的進攻。不到五分鐘,門被老鼠咬開了一個大洞,接着那一個洞不斷地在擴大中。有些老鼠繼續齧咬那床,有些貓直接就從洞口躍到床上。不多時,整張床上就爬滿了老鼠,接着是地板相繼被數不清的老鼠所占領。

趙利蕊的臉色已經跟死人一般。她跟蘇陽一起擠着站在床頭櫃上,全身戰栗,若不是她的手死死地抓着蘇陽的胳膊,此刻恐怕早就跌落到地上。

蘇陽看着滿地亂爬的老鼠,也是心驚膽戰。他很難想象一旦老鼠爬滿他們全身時,他們是否還有抵抗的能力,恐怕到時他和趙利蕊兩個人就要成為這些平常裏所厭惡、所鄙視的小動物的盤中餐了。

驀地,一只老鼠沿着床頭櫃爬了上來,趙利蕊失聲尖叫了起來,她拼命地跺腳,幾乎要将床頭櫃踩翻了過去。

蘇陽彎下腰,揮舞着手電筒,一把将老鼠擊落到地。手電筒的光芒劃過地上,他看到一個閃閃發光的物體。那是打火機!

頓時,蘇陽有了主意,他對趙利蕊大吼道:“你拿着手電筒,站穩了!”把手電筒往她手裏一塞,一手抓着床頭櫃邊的窗簾,一只腳飛快地落地,迅速撿起打火機。

那些老鼠似乎察覺到蘇陽的企圖,更加暴躁地嘶叫了起來,并不斷地向床頭櫃湧了過來,片刻之間,就将床頭櫃重重地包圍了起來。

“哇”的一聲,趙利蕊再也控制不了心頭的恐懼,痛哭了起來。

蘇陽鐵青着臉,顧不上去管趙利蕊的情緒,一把扯下窗簾,用打火機将其點燃。火苗很快就蹿上麻與棉混合着的窗簾。蘇陽揮舞着着了火的窗簾,嘴裏“嗷嗷”亂叫地驅趕着聚集在床頭櫃邊的群鼠。

火光中,蘇陽看到那只黑貓像一個将軍一般地慢慢踱了進來。那些老鼠也就像是接到了命令似的,自動地為它讓開了一條路,并全都安靜下來,停止了進攻。

蘇陽死死地盯着黑貓,眼中的怒火如手中窗簾上的火一樣熊熊勃發。黑貓也毫不畏懼地回應以他冷漠的眼神。

蘇陽被徹底激怒了,他拆下床頭櫃的抽屜,握在手上,然後跳下床頭櫃,一手揮舞着窗簾,一手揮舞着抽屜,一點一點地逼近黑貓。

黑貓輕蔑地看着蘇陽的舉動。它擺了一下頭,頓時那些老鼠如潮水般地湧向蘇陽,如同“二戰”中的日本敢死隊,一點都不顧烈火與抽屜的威脅,奮不顧身地爬上蘇陽的褲管,咬着他的腳面,他的小腿。

蘇陽如同發瘋一樣地跳動着,試圖抖落那些爬上他身的老鼠。但一切都無濟于事,他突然覺得手一陣鑽心的疼,慘叫一聲,窗簾跌落在地。

少了最有力的武器,蘇陽面如土色,停止一切的掙紮,他知道,所有垂死的拼命都是無用的,只是讓黑貓徒增一點輕蔑罷了。

黑貓低叫了一聲,所有的老鼠也就如同接到命令般地從蘇陽的身上跳下,四散着分開。

黑貓就像是看着一只在自己利爪下瀕臨絕望的老鼠一樣地繞着蘇陽一圈,最後低低叫喚了一聲,似乎在威脅蘇陽以後永遠都不要再踏入它的地盤,然後像之前進入房門一樣地慢慢踱了出去。所有的老鼠也就如簇擁着将軍一樣跟在它身後,轉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如果不是一地的狼藉和淩亂,蘇陽和趙利蕊簡直都不能相信剛才這裏有過一群龐大的老鼠軍将他們圍困。一切就像是一場浪潮,洶湧地卷來,又迅速地消退,只留下驚心動魄和餘悸未消。

蘇陽拉着驚魂甫定的趙利蕊快步出了房門。客廳裏果然也是空蕩蕩的再沒有了一只老鼠,只在地板、沙發等各處留下老鼠爬行過的污跡。蘇陽都來不及細看,只管拖着趙利蕊沖出門外,然後“砰”的一聲,将大門緊緊鎖住,這才感覺找到了點安全感。

“喂……”趙利蕊扭捏地拽了拽被蘇陽緊抓着的手,無奈蘇陽緊張之下握得太死,一時抽不出來,弄得她滿臉通紅。

蘇陽這才緩過神來,慌忙放開手,對趙利蕊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腰彎得幾乎要成直角了。

趙利蕊“撲哧”一笑,“好啦,沒人告你非禮,不用這麽誇大其詞,免得我過意不去,還得補你一個擁抱什麽的。”

“好啊。那我就多鞠幾個躬。”蘇陽嬉皮笑臉地說。

“色狼!”趙利蕊嬌嗔着捶打了一下蘇陽。

兩人經過這麽一番打情罵俏,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消解了不少。蘇陽看了看天,天色已經微白,不禁伸了一個懶腰,發現經過一個晚上的折騰,肚子裏空空如也,“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趙利蕊點了點頭。

兩人很快在步雲花園附近找到了一家賣早點的小店,要了兩杯豆漿,一屜蒸餃,一屜小籠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對了,”蘇陽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晚上怎麽會突然想到半夜開門進來查看呢?你是不是看到我進屋了?”

“我有通天眼嘛。”趙利蕊俏皮地一笑,“其實……我的真實身份是警察,是人民專門派來監視你這大危險分子的。”

“我?危險分子?”雖然知道趙利蕊只是說笑,但蘇陽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來,“也許吧,我真的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人物。所有跟我扯上關系的人,都有生命危險。”

“哎哎哎,人家只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不要搞得這麽悲壯沉痛的好不好?”趙利蕊顯然不想讓蘇陽的心情重新沉浸入朱素的陰影中,“好啦,受不了你了。告訴你吧,我就是在一直監視着你,或者說是監視602的狀況。”

“是為了你哥的事嗎?”蘇陽低低問道。

趙利蕊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下去,眼圈也紅了,“對,是因為我哥的事。因為我曾經發誓要将我哥慘死的真相調查個水落石出。所以我就在那對面樓租了個房子,每天觀察602的動靜。因為我始終不相信我哥是被什麽鬼魂殺死的,一定是有人暗中搞的鬼……”

“那你又查到什麽嗎?”蘇陽急忙問。

“什麽都沒有。”趙利蕊一臉的沮喪,“除了晚上觀察到你的進入。”

“那你就不懷疑我是殺死你哥的兇手,還跟我一起坐在這裏吃飯?”蘇陽調侃道。

“你?”趙利蕊擺出副不屑一顧的神情,“就憑你這身段,這膽子,恐怕再多兩個也只配給我哥舒展筋骨。”

“切,真是那狗眼看人低啊。”蘇陽不服道:“那剛才又是哪個英雄的妹妹在那裏哭泣,還有那一只狗熊在那裏拼搏?”

“那是人家女孩子的權利,你管得着嗎?再說了,你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我都可以佩服,但你跟一只貓和一群老鼠鬥,說出來誰可以服你啊?”

蘇陽心裏一動,他覺得有必要就黑貓的事跟趙利蕊探讨一下,“你有沒有覺得那只黑貓太怪異了?你之前有沒有遇上過它呢?”

趙利蕊想了想,說:“好像沒有吧。不過也說不清,反正我是遇到過黑貓,至于是不是它就不知道了。但在602室裏是絕對沒有見過它。怎麽了呢,你懷疑它什麽?該不會覺得它就是兇手?”

蘇陽晃了晃腦袋,似乎極力想要想起點什麽,又極力想要驅趕走部分回憶,“我只覺得,晚上它最後的叫聲很熟悉,似乎以前在哪裏聽過似的。另外,我就是覺得它的眼神很怪,簡直不像是貓應有的眼神,而更像是人的。”

“你可不要吓我。”趙利蕊膽怯地看了一下四周,“不過一直都有傳說貓具有通靈的能力,特別是黑貓。該不會那只貓真的是什麽地獄來的使者吧?”

蘇陽的大腦陷入了斷斷續續的回憶中,這種回憶就像是在捕捉水面的泡沫,你可以看得到它的存在,但抓到手裏,卻什麽都沒有,一直折騰到他頭疼欲裂。

蘇陽突然想起趙利蕊之前在602室裏說過的話,急忙問道:“我剛才聽你說過,你是學心理學的,對吧?那你懂得催眠嗎?”

趙利蕊面露難色,“我學過一點催眠,但都是皮毛。怎麽啦,你想進行心理分析?要不我幫你聯系我的導師吧,他在這方面算得上是國內比較有名的權威。”

蘇陽眼中燃起熱切之光,“不用找你的導師,就盡你所能吧,幫我查出我在被人催眠之後究竟做了什麽,有沒有殺過人。”

“但我擔心我不行。”趙利蕊急急道,“要是弄不好把你整成了精神分裂怎麽辦?”

“精神分裂也是一種解脫哪。”蘇陽苦笑着,“總比我現在一天到晚陷在自己是否殺人的懷疑中要好吧。”

“那你為什麽不能接受由我的導師來給你做催眠呢?”

“因為我無法信任他。”蘇陽深吸了口氣,“你覺得他可能接受我的所有離奇經歷嗎?”

“這……”趙利蕊無言以對。如果不是因為她哥被殺,然後了解到一點關于602室的離奇怪事,以及今天陪着蘇陽親眼目睹黑貓禦鼠的經過,否則單憑蘇陽講述的經歷,她也有可能将蘇陽劃為精神失常的人。

“不過我相信你不會殺人。”趙利蕊誠懇地說,“因為你給我的感覺一點都不像帶有血腥殺氣的,相反,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安全。而且我總覺得你說的受人催眠也只是你的一種心理自我暗示,包括你說的那一次你聽到手機鈴聲變成陌生的鈴聲,然後你就失去知覺,都可能是你的自我催眠,而不是外在的催眠。”

“但你怎麽解釋我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時空裏?”蘇陽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悲憤,“我肯定就是做了些什麽,在我無意識的狀态下,包括可能殺人……”蘇陽抓着自己的頭發,啜泣了起來,“我是個殺人犯,殺人犯……”

趙利蕊同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覺得他就是一個失去了母親懷抱的孩子,不知不覺中,她心中湧起了一種母性的情懷。她伸出手去,撫摸着蘇陽的頭發,輕聲安慰道:“乖,不哭了。我幫你做催眠,幫你找出丢失的記憶。”

蘇陽擡起淚眼,感激地望着趙利蕊。

如趙利蕊所述,她就住在步雲花園6棟602的對面,7棟604。在她的卧室裏,蘇陽看到一架高倍望遠鏡正對準602的客廳窗戶。

趙利蕊看蘇陽擺弄着那望遠鏡,不禁臉一紅,“好啦,別弄了,喝杯熱茶吧。”

蘇陽一邊接過熱茶一邊問,“那你淩晨時怎麽知道我進了602呢?我本來還以為你是觀察正門的。”

“哎,我哪有可能真的一天24小時地監視啊?我想過了,一個人如果想要進入602的話,如果有鑰匙,一分鐘就可以了。但他進了602後肯定需要光線的。這樣我只要觀察窗簾有沒有被拉開,或是裏面有沒有流露出手電筒等的光芒就可以判斷是否有人進入了。”

“你真聰明。”蘇陽贊嘆了一句。

“這叫聰明啊。”趙利蕊臉上閃過一絲紅暈,“那我如果真可以将你成功催眠的話,豈不是就成了天才?”

蘇陽“嘿嘿”一笑,“世上不缺少天才,只是缺少發現天才的眼睛。”

“貧嘴!”趙利蕊笑罵了一句,随即正色道:“不過我還是提醒你,我對催眠真的只懂一點皮毛,而且對你之前說的那一種被‘植入’意識的催眠更沒有什麽了解。我只知道,反催眠是具有很大風險的,有可能會因為兩個意識之間的沖突,導致你的精神錯亂。你可是要想清後果喲。”

“放心吧,我不會控告你無證經營的。”蘇陽調侃道,同時環顧了一下四周,“那我們應該怎麽開始?”

趙利蕊不無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這邊都沒有什麽專業的道具,你就躺我床上吧。”

蘇陽“嘻嘻”一笑,“還有這麽好的待遇呢。”

趙利蕊瞪起眼睛,“人家心情緊張得要命,你還有心思占便宜啊。”

蘇陽咂了下舌頭,乖乖地上了床,轉頭問:“要不要脫衣服啊?”

“呸,你胡思亂想些什麽呀。”趙利蕊來氣了,“快點躺下,接受我的指引。”

蘇陽看趙利蕊真的生氣了,也不敢再惹她,安靜地躺在被窩裏,只覺得有一股女性特有的清香撲鼻而來,心神一蕩,一種久違了的幸福感如潮水一般地洶湧而來,幾乎将他淹沒。

“怎麽了呢,剛才像一只蒼蠅嗡嗡嗡,現在這麽快就變啞巴了呀?你沒睡着吧。”

蘇陽勉強一笑,“沒有。我正等着大師您下達指令催眠呢。”

趙利蕊打開旁邊的音響,往裏面塞了一張古筝的CD,音樂如潺潺的流水一般地傾瀉出來,溢滿了整個房間。蘇陽靜靜地聽着,心情漸漸地被感染:生命中原來還有這麽多美好的事物值得自己去珍惜、去留戀。

趙利蕊滿意地看着蘇陽的臉色轉為平靜,她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床頭,打開DV,對準蘇陽,準備将所有的催眠過程記錄下來,然後以一種輕柔的聲音對蘇陽說:“好了,從現在開始你要完全按照我的指示來做。希望你可以放松并配合。”

蘇陽充滿信任地看着趙利蕊。

“現在,你把眼睛閉起來,深呼吸,很深很深的呼吸,讓新鮮的空氣進入你的身體,讓你的每一個細胞都充滿活力。然後再用力吐氣,想象你把身體中的所有二氧化碳都呼出去,也把所有的疲勞、緊張、憂傷等不愉快情緒排除出去,最後全身開始放松。你可以想象你是在躺在一個平靜的湖面,輕輕地飄蕩着,飄蕩着……你感覺很舒适,你的每一寸神經都開始松弛……就像是有一雙手在輕輕按摩着你的全身,你的大腦開始放松……你的脖子開始放松……你的胸口……你的小腹……你的肩膀開始放松……還有你的左手,你的右手……對,就這樣自然放直,放松,請保持你的深呼吸,你會感覺自己更放松、更舒服……現在是你的左腿……你的右腿……好的,你的全身都已經放松了。”

趙利蕊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她觀察到蘇陽的表情變得安詳,呼吸逐漸輕微,手臂、手腕、手指頭都呈自然的狀态松弛着,他已經進入了輕度催眠狀态。

趙利蕊知道蘇陽的心結太深,必須進入深度催眠才有可能挖掘出他潛意識中所壓抑的部分內容。

“現在想象你就站在樓梯口準備向下走,這個樓梯共有十級,每走一級,你的身體就會更輕松、更舒服,你的心裏就會更寧靜、安詳。好了,你跟從我的指令來做:現在向下走到第一個階梯,你的身心都更舒展……繼續往下走到第二個階梯,你感覺到越來越寧靜……繼續往下走到第三個階梯,你的身體開始變得輕無……繼續往下走到第四個階梯,你感到身體在飛升……接着是第五個階梯……你越來越深入潛意識了……繼續往下走,到了第六個階梯,所有的壓力、束縛全都消失,你自由自在地飛翔……第七個階梯……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暢享受……走到第八個階梯,你已回到心靈的故鄉,找到完全的安全與寧靜……再往下到第九個階梯,即将到達深度放松的催眠狀态了……你走到最後一個臺階,第十個階梯,你就是宇宙,宇宙就是你……你即将走入地下室,進入到你心靈的深處,探索你整個宇宙的力量……先告訴我你現在的感受。”

蘇陽用一種輕柔而又無比歡愉的聲音低低訴說:“我感覺很舒服,我進入一團充滿柔和的白光,心情好放松……”

趙利蕊松了一口氣,她知道至少到目前為止她是成功的,已經将蘇陽帶入了他的潛意識中。

她以一種更溫柔的聲音靠近他的耳邊輕聲說:“現在我會慢慢從一數到十,你的潛意識會自動引導你回到過去某一段時光,一個對你來說具有關鍵影響力的事件。當我數到十的時候,無論你看到什麽,想到什麽,都請你詳細地把它說出來。說出來以後,你就會放開心頭的負擔,進入真正的祥和寧靜。”

“一……二……三……”趙利蕊數到十的時候,發現蘇陽的整個眼球快速地轉動起來,面部的肌肉跟着抽動。趙利蕊頓時緊張起來,她知道蘇陽在進入潛意識中受到了阻礙,突破不了。

“蘇陽,快告訴我,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好黑的房間……有人拿刀……啊,不要割我的人頭,好痛哪……”突然間,蘇陽的整個身體劇烈地掙紮了起來,像一條掉在甲板上的魚兒一樣地撲騰着身體,太陽穴“突突”地亂跳,好像有人死死地按住他的大腦,不讓他更進一步地進入潛意識。

“蘇陽……蘇陽……”趙利蕊慌張了起來,在她的教學課上,老師可從來沒有講起過這樣的劇烈反應,看着蘇陽的痛苦,她心頭一痛,又不知所措。“哇……”的一聲,趙利蕊失聲哭了起來,“蘇陽,你可不要吓我啊。你快點醒來,快點醒來。”她拼命地搖着蘇陽的身體,但卻只感到手裏的蘇陽身體越來越僵硬,他的面部表情也越來越扭曲,特別是眼睛,空洞地睜大着,幾乎要暴出眼眶。

趙利蕊驚恐地站了起來,“他要死了……”一時間,她的大腦就好像是被電擊中,一陣地酥麻,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着床上蘇陽的痛苦掙紮。

白沫自蘇陽的嘴中流了出來。

突然趙利蕊聽到窗外“喵”的一聲貓叫,将她的意識拉回了現實。她下意識地朝窗戶望去,看見那只黑貓正站在窗臺上,隔着玻璃盯着蘇陽看。

一下子,蘇陽好像打通了大腦裏的障礙物,整個人平靜了下來,臉色開始逐漸緩和。

趙利蕊驚喜地撲到床前,搖着蘇陽的手臂,喜極而泣,“太好了,太好了,你終于好了。快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黑貓……叫了一聲……人頭不見了。”蘇陽流着口涎,斷斷續續說道。

“人頭不見了……”趙利蕊重複着蘇陽的最後一句話,只覺得心髒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她驚恐地繼續搖着蘇陽,“快告訴我,那人頭是不是你拿走的?你到底有沒有殺人?”

但蘇陽卻像死了一般,再沒有任何的反應。

趙利蕊怔怔地看着蘇陽,心頭一片迷亂。既然蘇陽在夢中可以說出“人頭不見了”,那就說明他至少是目睹過兇殺現場,只是按照他的反應,應該存在着一股力量,極力阻止着他回到現場。那是什麽力量呢?是朱素的鬼魂煞氣,還是……

趙利蕊再回頭去看窗外時,卻發現那只黑貓已經無影無蹤,不知去向。她沖到窗口,打開窗戶,将頭探出去,外面除了光溜溜的牆壁,再無他物。“它怎麽來的,又怎麽走的?”趙利蕊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幾乎要崩潰了,越想越覺得一切太詭異,詭異得不應發生在人間。

她慌張地關上窗戶,拉上窗簾,生怕再有什麽不祥之物進來屋子。坐在椅子上,她的胸口急劇地起伏,久久都無法平靜下來。“沒有什麽好怕的,沒什麽好怕的。”她拼命地暗示自己,“就只是一只黑貓而已,貓,小小的畜生,人類的玩物罷了。”

好不容易才将心頭的狂慌略微壓制了下去,趙利蕊站起身來給自己倒了杯水,發現全身仍在控制不住地顫抖着,連倒出的水也灑了大半杯。

喝了口水,緊張緩和了不少。趙利蕊轉過去看蘇陽,發現他已經沉沉地睡去,嘴上還挂着睡之前流出的白沫。她拿出一張紙巾,輕輕地将那些白沫拭去。

趙利蕊坐在椅子上,看着蘇陽沉睡的樣子,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在數個小時之前,還只是個陌生人,但如今就這樣恬靜地睡在她的床上。也許在睡夢中,他就是把這裏當做他的家吧,安全、溫暖的家,而完全忘了他過去裏的種種苦難,并忽略她的擔心,她的哭泣,還有不安。是不是每一個人生命中都在尋找着這樣的歸宿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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