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4)

呢,讓自己卸下所有的負擔,只管沉沉地安心睡着,包括自己?

趙利蕊癡癡地看着,癡癡地想着,忘了時間,忘了之前所有的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蘇陽身體振動了一下。趙利蕊從迷離的狀态中脫了出來,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更讓她受不了的是,在睡夢中她竟然緊緊地抓着蘇陽的手。她慌忙放開手,擡頭看了一下床頭的鬧鐘,已經是下午兩點。

蘇陽緩緩地睜開眼睛。顯然,他在幾秒鐘內短暫性地失去記憶,分不清自己是身在何處,直到他看到趙利蕊嬌豔的臉,才反應了過來。他不好意思地掀開被子,活動了一下因睡眠太死壓得有點麻痹的胳膊,問趙利蕊:“現在幾點了?不就只是催眠嗎,我怎麽睡着了?”

趙利蕊将鬧鐘舉到他面前。

蘇陽撓了撓頭,更加不好意思了:“我睡了這麽長時間?不過好久沒有睡得這麽香了。”他突然想到自己躺到床上的目的,連忙問道:“對了,之前你對我的催眠成功了嗎?有沒有查出我殺人了沒有?”

趙利蕊凝重地搖了搖頭,“你的潛意識壓抑得太深,無法進入,當時你的樣子都差點吓死我了。”

“怎麽了呢?”蘇陽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但同時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那就是說沒有查出我到底有沒有殺人,對吧?”

“差不多可以這麽說吧。”

“差不多?那差了的一點是在哪裏?”

趙利蕊遲疑了一下,将早已停止工作的DV取了過來,遞給蘇陽,“你自己看吧。”

蘇陽掌心冒着汗,一點一點地翻看DV記錄,看他從一開始的寧靜到後來的掙紮再到最後的平靜,也看到趙利蕊為了他的将死而哭泣,又為了他的複蘇而破涕為笑,心頭有百般滋味混雜着。

良久,蘇陽擡起頭來看着趙利蕊,“你說我在催眠中所陳述的“黑暗房間”、“刀”、“貓叫”,還有最後的那一句‘人頭不見了’是什麽意思呢?是不是意味着即便我沒有殺人,至少也在案發現場?”

趙利蕊謹慎地說:“可以這麽認為,但絕對不代表你殺過人,你反倒更像是一個旁觀者。”

“為什麽這麽說?”蘇陽眼中發出咄咄逼人的光芒,“你怎麽就可以推斷我沒有殺人?”

趙利蕊慌亂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直覺,你就不要再追問我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比你的都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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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陽沉默了下去,但從他嘴角的抽動可以看出他內心中的激烈沖突。趙利蕊有點後悔自己将催眠過程記錄下來,否則她現在就可以将一些關鍵詞忽略掉,撒謊說催眠徹底失敗。

蘇陽茫然地繼續翻動着DV,看到他掙紮的那一段,覺得心裏陣陣發涼,因為那裏面他的表情實在是太恐怖了,他現在看着都可以體會到當時的刻骨痛苦。“還好是在無意識中發生,要是現實中,真還不如死掉算了。”

他突然想起一點,“對了,你當時是采用了什麽措施,我怎麽一下子就平靜下來了呢?”

趙利蕊為難着,最後還是實話實說,“我什麽都沒做,是那只黑貓,是它在窗外叫了一聲。我到現在都還奇怪,那黑貓怎麽爬到窗臺上,又怎麽溜走的?難道它是長了翅膀不成?”

“黑貓……貓叫……”蘇陽又陷入了一種混亂的情緒中。他隐約地覺得,圍繞着602的一系列兇殺都與黑貓有着脫不開的幹系,甚至可以說,每一次的案發現場,除了他之外,旁觀的應該還有那黑貓,可是這裏面的關系究竟是怎樣的,卻像是一堆亂麻,怎麽都打不開糾結,将思維逼入死角中。

趙利蕊見蘇陽情緒恍惚,不禁憂從心來。她走到蘇陽身邊,将手搭在蘇陽肩頭,柔聲道:“不管別人怎麽看你,我都相信你是清白的。”

蘇陽感激地看了趙利蕊一眼,說:“其實殺沒殺人都無所謂,因為那都屬于過去裏的遭遇。對現在的我來說,求得當下的心安以及未來的幸福才是值得關注的。”他自嘲般地一聳肩膀,“當然了,也許明天我就以殺人罪被抓入獄。不過正因為這樣,我才更應該去享受目前的自由時光。”

趙利蕊欣慰地一笑,“你能夠這樣想是最好的了。那你說接下來你有什麽計劃呢?”

“現在最大的計劃就是……”蘇陽有意地拉長了一下聲調,“填飽肚子。你不覺得餓嗎?”

趙利蕊摸了一下肚子,“呵呵”一笑,“被你這麽一說,還真的餓了。那你吃點什麽呢,我給你做吧。”

“算了,太麻煩了,還是一起出去吃點吧。”蘇陽建議道。

“好啊,那你請客。”趙利蕊俏皮地一笑,“我去換件衣服。”

蘇陽無奈地一笑,“你們女人就是麻煩。”

“切,女為悅己者容。給你的眼睛增添一點秀色可餐,你還這麽不領情啊,真是不解風情。”

蘇陽搖了搖頭。還好趙利蕊就只是換了一下衣服,而沒有化妝,十分鐘就搞定了。蘇陽看着趙利蕊一身素白的長裙飄飄地出來,眼前一亮,“你這身打扮好清純哪,就像是個學生妹。”

“哎,什麽意思哪,人家本來就是學生,暨大心理學系研二學生,還什麽像,說的好像我在扮嫩似的。”趙利蕊佯怒道。

蘇陽這才想起相識了大半天,都還沒問過趙利蕊的真正身份,連忙賠笑道:“那是那是,是我眼拙。你不僅是形似清純女大學生,而且還神似。”

“哎哎哎,什麽似不似的,說了人家就是學生。”趙利蕊撅起了小嘴。

蘇陽不再辯解,只是沖趙利蕊一笑,發現她雖然臉上裝出不高興,但眼中滿是盈盈的笑意。兩人目光交集,彼此領會對方的心意,一股甜蜜的感覺湧上心頭。

兩個人肩并肩地出了門,在小區裏找了一家小飯館,要了三個小炒。

旁邊桌上有五六個人正喝得酒酣耳熱,口沫橫飛地說着一些街談巷聞。

“哎,我說那一個602真的就是很邪門兒。昨天晚上又鬧鬼了,乒乒乓乓的,搞得老子一宿沒睡好。奶奶的,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再這樣鬧下去,遲早又要有事發生。你們說到底有什麽辦法可以鎮住那惡鬼的?”

蘇陽和趙利蕊一聽是與他們昨晚的行動相關,不禁相視一笑,側耳細聽。

“怎麽個鬧法?”

“不知道那鬼發什麽癫,或是其他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進去了,反正住在樓下的,一個晚上只聽得上面又是砸東西又是跺腳的,甚至還有一個女人的慘叫,大半夜的,吓得我老婆縮在被窩裏動都不敢動。”

“女人的慘叫?難道那女鬼終于被人收拾了,還是又有什麽命案發生?阿彌陀佛,可別再出事了,否則住在這小區裏遲早要被吓出心髒病來。”

“現在不都吓得差不多了嗎?別說住戶,你看現在整個小區晚上有幾個人在12點之後還開着燈的?不都一個個關緊門,哪怕睡不着,也哪裏都不敢去。”

“就是就是。”一幹人附和着。

“不過老哥,被你一說我倒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我最近老是感覺樓頂上半夜三更的有人在走來走去,甚至還有彈珠滾來滾去的聲音。去問樓上的鄰居,他發誓說那絕對不是他幹的,而且他都沒有小孩,怎麽可能這個年代還玩彈珠。他還說他也有聽到樓上有彈珠的聲音。再一起上去問他樓上,你們猜那樓上的怎麽樣?他一聽我們問的問題,吓得臉都變色了,他說他也有聽到同樣的聲音,但他已經是頂樓,再上去就是樓頂。難道還有誰大半夜的在樓頂上玩彈珠?你們說這事邪門兒不邪門兒?”

話一說出,席上的人都變了臉色,一個個都說他們也聽到過同樣的聲音。

“這是怎麽回事呢?”其中一人顫抖道,“難道整個小區就是一片鬼屋?”

“我聽說哪。”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說:“每棟樓裏都有鬼居住的,而且那些鬼一旦住進去了,就出不來。于是他們無聊的時候,就只好玩一玩彈珠,走來走去,搬動家具等來打發時間。你們聽到的應該就是半夜鬼活動的聲音。”

一個個人都驚叫了起來,七舌八嘴地問:“真的嗎?那我們該怎麽辦呢?”

那人故弄玄虛地壓低了聲音說:“不過一般說來,鬼跟人都是相安無事的,只有像朱素那樣暴死的人,才會變成厲鬼來向人索命。所以大家以後對602還是躲遠一點,盡量不要從那門口經過,尤其是絕對不能在半夜12點以後經過,否則就有可能被拖進去當替死鬼。”

一幹人一個個毛骨悚然,而那一個自稱住在602樓下的人更是面帶苦色。

“好啦好啦,不說這些晦氣的事了,大家喝酒喝酒。”有人出來打圓場。于是一幹人又猜拳行令地喝開了。

蘇陽心裏一動,他想起以前住在上領公寓604時,曾經有一次晚上就是聽到樓上有特別喧鬧的聲音,莫非真的是鬼活動發出來的?

他好奇地問趙利蕊:“他們說的那一個鬼是真的嗎?”

“哪一個鬼?如果是昨天晚上602那只的話,那麽也就是你這只白癡鬼。如果你問的是樓上那只無聊玩彈珠的鬼,那麽我只能說你科盲一個。”

“那你有什麽好的解釋?”蘇陽不服氣地問道。

趙利蕊饒有興趣地看着蘇陽孩子氣般的認真,笑了,“你學過物理上的熱脹冷縮原理嗎?”

蘇陽茫然地點了點頭,“可這跟鬼有什麽關系?”

“鬼你的頭啊。”趙利蕊敲了一下蘇陽的腦袋,“那些聲音都是混凝土、鋼筋、水管等因為晝夜溫差熱脹冷縮所産生的。難道你還真的相信有鬼半夜無聊地坐在樓頂上通宵玩彈珠?”

蘇陽眨着眼睛,似乎不大相信一直困擾在他心中的一個問題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被解決了。他想了想,還是找到了點疑問。按照趙利蕊的解釋,他每天晚上聽到的聲音應該是差不多的才對,為什麽那天晚上就那麽嘈雜呢?但他随即也就想通,也許那天晚上張成廷在樓上拖地板,因為有水的浸潤,導致水泥溫差過大,所以聲音大了一點。至于那些拖動家具的聲音,也許就是他洗地板時搬動屋裏家具真實的聲音。

“在冥想什麽呢?不會這麽小氣,因為我說了你這麽兩句就開始賭氣吧。”趙利蕊為自己之前的語氣感到有點不安。

“哪能呢,我在細細琢磨你剛才說的話。很好,破解了我的一個心結,以後睡覺時我也可以少點害怕。”

“這樣啊。”趙利蕊笑了,“我還以為你往心裏去呢。對了,下一步你有什麽打算嗎?會不會就留在廣州重新找工作,還是回青欄小鎮?”

“如果真的可以讓我選擇的話,我想去澳洲找一找朱素的爸爸。也許他可以提供一些解開關于朱素謎團的線索。”

“澳洲?為什麽要去澳洲呢?她老爸又不在澳洲,你去澳洲做什麽?”趙利蕊奇怪地問。

蘇陽心頭一震,“你說什麽?朱素他爸不在澳洲?那他在哪兒,你可以找到他嗎?”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想他是住在澳洲。反正上次我哥買下602簽合同時,那老頭兒說他就住在廣州的郊區花都。”

“太好了!”蘇陽激動地說,“那你能帶我找到朱素她爸嗎?”

“我可以回去查一下購房合同,上面有他的聯系電話,問一下他的具體地址就知道了。不過你為什麽會說他在澳洲呢?”

“這……”蘇陽極力地回想着,“好像是朱素鄰居說的,他就說朱素的父母都移民去了澳洲。難道這是假的?那又是誰散布的謠言呢?是朱素對外宣稱的還是那鄰居造謠?”

“哦。不過這都沒有關系,到時候問一問朱素他爸就清楚了。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去呢?”

“現在。馬上就走!”蘇陽斬釘截鐵道。

“啊?這麽快?”趙利蕊吃了一驚,但随即一想,也就可以理解蘇陽的心情,“那好,你跟我回去查一下電話,然後我陪你一起去一趟花都找他。”

“真的太謝謝你了。”蘇陽由衷地說道,“你真的幫了我許多的大忙,謝謝你。”

“你啊,又這麽客氣。你的事也不就是我的事嗎?”趙利蕊說出口後,發現話頭不對,不禁臉色一紅,連忙解釋道,“我是說,我們現在是拴在同一根線上的蜢蚱。只有解開朱素的死因,才有可能查清我哥死亡的真相。所以我們誰也不必跟誰客氣,只管同舟共濟,共進共退。”

蘇陽完全沒有注意到趙利蕊的臉色變化,他只沉浸在意外發現的喜悅中,“但願這次可以揭開整個事情的真相。”

懷着心事,蘇陽匆匆地扒了幾口飯就催促趙利蕊一起回去。

兩人回到趙利蕊家中。趙利蕊很快就從家裏的抽屜裏找到購房合同,裏面果然有朱素她爸――朱盛世的簽名和電話。趙利蕊按照電話打了過去,響了大概三秒鐘,一個中年女子接起,粗聲粗氣地問:“找誰?”

待趙利蕊說出為查清自己哥哥死亡的真相,想拜訪一下朱素的爸爸朱盛世,那女的一句“你打錯了”,“啪”的一聲就直接把電話給撂了。

趙利蕊氣得渾身發抖,罵了一句:“真沒素養!”

蘇陽接過電話,摁下重撥:“喂,是朱盛世家嗎?我們是廣州市公安局,我們現在在調查關于步雲花園6棟602的幾樁兇殺案,希望你們可以配合我們的工作,報告一下你們的具體地址,我們随後将上門拜訪。”對方極不情願地告訴了蘇陽一個地址:廣州市花都區新華鎮建設路117號405房。蘇陽挂上電話,沖趙利蕊打了一個“V”的手勢。趙利蕊崇拜地看了他一眼。

他們打了個車,直奔廣州汽車站。買票,上車,經過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車程,兩人順利抵達花都區新華鎮。再按照當地人的指點,花了近半個小時找到朱盛世的家。

朱盛世的家在一棟獨立的商品樓裏的兩室一廳。蘇陽和趙利蕊敲開門,一個面色陰沉的中年婦女開了門,充滿警惕地問:“你們找誰?”

“廣州市公安局,查朱素案的。”蘇陽面無表情地回答。

中年婦女狐疑地打量他們一眼,嘟囔了一句:“真的還是假的啊?”但還是極不情願地開了門。

蘇陽和趙利蕊進了門,一股陰森之氣迎面撲來,那樣的氣息,只有在荒棄已久的老宅裏才可能滋生。兩個人的手心都捏了一把汗。中年婦女也不招呼他們一聲,徑自在一張沙發上坐下,冷面冷言道:“你們有什麽需要了解的快點問吧,我還要趕着做飯呢。”

“對不起,我們想找朱盛世問話。”蘇陽強忍住心頭的不快,盡量禮貌地說話。

“那老家夥已經快要死了,屁話都問不出一句。如果你們只是想找他的話,那就沒我的事。你們也可以直接回去了。”中年婦女說完站起身就往廚房裏走去。

“站住!你這什麽态度?”蘇陽心頭的怒火終于迸發,“你知不知道,圍繞着你家女兒朱素,死了多少個人嗎?你再這樣不合作的話,我們就控告你妨礙公務!”

“我女兒?”中年婦女冷笑了一聲,“我可沒有那樣的雜種女兒。告我妨礙公務,憑什麽?你真當我是鄉下婦女,看不出來你們是假扮的?告訴你,老娘十八歲起就跟一個王八蛋警察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什麽破警察,我見過的可比你們多得多。”

蘇陽這才發現低估了眼前這中年婦女的心智水平,一時間竟然語塞。

趙利蕊見此僵局,遂走上前,溫言細語地說道:“阿姨,我們确實不是警察。我是之前買下你們房子的趙利旭的妹妹。這位是我的朋友。我們前來你家并無惡意,只是想請你們幫忙查清一下我哥死亡的真相。”

“你們想查案那就去找警察啊,我家老頭子早已經不當警察了,找他幹嗎?”中年婦女臉上露出不耐煩之色,“如果你們是想問關于朱素那丫頭的事,那我最後一次告訴你們,你們找錯人了。我們家早和她斷絕任何的關系。她的死活跟我們都無關,我們也不關心,至于她的過去經歷,我們什麽都忘了。這下你們該滿意了吧。”中年婦女輕蔑地“哼”了一聲,再不理蘇陽和趙利蕊兩個人,往廚房裏走去。

蘇陽再按捺不住,“忽”地站起來,直接往卧室闖去。

“喂,你做什麽?”中年婦女怒氣沖沖地提着一把菜刀自廚房裏蹦了出來,“你敢再進一步的話,信不信老娘一刀劈了你?”

“好啊,你劈過來試試看!”蘇陽冷笑着說,“別人不知道你們的底細,我還不知道?你們不也就是收了不幹淨的錢,犯了人命案跑到廣州來躲避的嗎?”

中年婦女臉上閃過驚慌之色,“你怎麽知道這些?”

“問我怎麽知道?”蘇陽知道已經抓住對方的七寸,必須乘勝追擊,進一步打壓她的氣焰,“我在青欄鎮生活了兩年,你說我怎麽知道?”

中年婦女臉色大變,“你都聽到些什麽風言風語?”

“我聽到的可多了。什麽你們夫婦沒有人性地虐待朱素,還有朱素生下了怪胎,你們又把那怪胎扔進井裏……”

“你胡說……”中年婦女全身顫抖了起來,“他們也都胡說!”

“什麽胡說?”蘇陽厲聲道:“我親手從井底把那嬰兒的屍骸打撈了出來。還有……”蘇陽目光炯炯地盯着中年婦女,“你們後院裏的那一具屍骨我也挖了出來。哼,你要是今天再不配合的話,我立刻打電話告訴青欄鎮的派出所,說二十多年前的殺人犯朱盛世就藏在廣州花都這裏。我想你應該不想下半輩子守寡吧。”

中年婦女面如土色,虛弱地問:“你怎麽知道那樹下埋着屍體呢?”

一席話提醒了蘇陽,他目眦欲裂,指着中年婦女痛斥道:“你們這兩個沒有人性的家夥!你們自顧自地逃命,卻把朱素奶奶一個人扔在家裏,讓老人家死了兩年,屍體腐爛了都沒人知道,最後連臉都被老鼠咬掉一邊。你們……你們……”

中年婦女臉上露出恐怖之色,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你說她……她老人家死了?但這也不關我們的事哪,是她自己不想跟我們一起出來,不是我們丢下她不管。”

蘇陽想了想,這個時候找他們問罪這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最重要的是要追問他們來廣州後究竟對朱素做了些什麽,朱素的死與他們到底有沒有關系,于是稍稍放緩了一下語氣,“你剛才不是問我說怎麽知道這一切的嗎?那我就告訴你,是朱素奶奶的鬼魂告訴我的!”

中年婦女“啊”的一聲,再控制不住心裏的緊張,手裏的菜刀跌落在地,全身瑟瑟發抖。趙利蕊看得有些于心不忍。她悄悄地拉了拉蘇陽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講了。

蘇陽朝趙利蕊點了點頭,暗示他明白她的意思,而且痛罵了中年婦女一頓,心中的惡氣也出了不少,于是和顏說:“好了,現在你該可以帶我們見朱盛世了吧。”

中年婦女臉上呈現出無奈之色,攤了攤手說:“不是我不想帶你去見那糟老頭兒,而是那家夥真的已經成了一個廢人,整天躺在床上,連大小便都還要我來伺候。真不知道我前世造了什麽孽,今生要跟這麽一個人在一起,受這番罪。”

蘇陽皺了皺眉頭,不肯置信地問:“你是說他中風了?還是老年癡呆?”

“咳,都差不多。”中年婦女像趕蒼蠅一般厭惡地揮了一下手,“反正就那樣賴着活,還不如早點死了算了。”

“我們可以進去看他嗎?”趙利蕊輕聲問。

“你們要是能夠忍受那屎尿味就去看好了。”中年婦女仿佛已經聞到屎尿臭一般,捂住鼻子,打開卧室旁邊的側門。

蘇陽和趙利蕊還未進門,就聞見一股人體特有的臊味混合着大便的臭氣,差點讓人呼吸不了。趙利蕊受不了那股氣味,捂上鼻子,退出門外。

中年婦女罵咧咧地說:“死鬼,又把屎拉到了床上。”拉開燈,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去拉扯蓋在朱盛世身上的被褥。

蘇陽也趁機打量了一下朱盛世。在蘇陽一直的印象中,朱盛世應該是那一種須髯滿面,充滿戾氣的人,但眼前的老人,卻一點都跟蘇陽的想象對不上號:須發皆已蒼白,一張枯瘦的臉,眼窩深陷,眼角裹滿了眼屎。而他老婆大概為了清理方便,并沒有給他穿上任何的衣服,只是用一條髒得不成樣子的被褥直接裹着,整個形象簡直就是一具風幹了的屍體。大概是感應到了妻子的呵斥,老人嘴裏“咕嘟咕嘟”地冒着混濁的氣體,根本分不清在說些什麽。

蘇陽心頭一陣黯然,默默地退出了門外。他想起之前在602時的想法:如果朱素真的要報複,那麽她的父親的“待遇”應該是生不如死。現在看來,果然如此。這樣一來,圍繞在602的種種怪異事件,它們的根源是否可以确定就是指向朱素?蘇陽不知道該為這個結論感到高興,還是應該沮喪。不過他的心頭依然有許多的疑團不能解開。中年婦女拿着那張臭氣熏天、裹成一團的被褥,滿臉怨氣地走出房間,“啪”的一聲重重把門關上。

蘇陽連忙跟了上去,強忍着心頭的惡心,将那被褥接了過來,屏住呼吸,扔進衛生間裏,再問中年婦女:“他怎麽變成這樣?”

“人老了呗,手腳不利索,摔的。”中年婦女怨氣未消,煩躁地說。

蘇陽看着中年婦女,明顯地感覺到她眼中有閃避之色,知道定有隐情,決定采用迂回策略,“那你們為什麽不跟朱素一起住,而要搬到這個地方來呢?”

“誰願意跟一個瘋子一起住?”中年婦女白了他一眼,“你怎麽就對那個瘋子這麽熱心啊?該不會是她以前的對象?”

“她怎麽個瘋法?”蘇陽步步緊逼。

中年婦女躊躇了一下,含糊說:“那瘋子天天在家裏神經兮兮地說,她開了天眼,能夠看到家裏有好多的鬼,纏着我和那死鬼,還說得活靈活現的。你說,這樣的生活誰受得了?”

“都是什麽鬼?是不是有朱素的媽媽?”蘇陽目光如炬。

中年婦女看了蘇陽一眼,默然不語。蘇陽的猜測果然正确。

“那一只黑貓呢?是不是你們當初養的?”

中年婦女臉上露出驚慌之色,“不是,不是我們養的。是那瘋子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撿來的流浪貓,跟她一個脾性,動不動就無緣無故襲擊人。”

“無緣無故襲擊人?”蘇陽冷笑了一聲,“恐怕它襲擊的不是你們,而是你們背後的鬼魂吧。”

中年婦女打了一個冷戰,她猛地擡起頭,“你該不會也看到那些鬼吧。”

蘇陽暗笑了下,決定再恐吓一下她,“不錯,我是看到了。而且我還看到朱素現在就全身鮮血淋淋地站在你身後,不停地試着搬你的腦袋。”

中年婦女如殺豬般地尖叫了起來,她盡量地将身體縮在沙發上,眼神中流露出絕望的神色,“朱素,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但冤有頭,債有主,打你罵你逼死你的都是那老頭子做的,跟我無關。而且你現在都已經把老頭子整成那副生不如死的慘樣,也算是報了仇了。求求你,念在我們多年把你養育大的恩情,千萬不要再來找我們,求求,求求你了……”她從沙發上滾落到地,磕頭如搗蒜,嘴裏哀號不止。

“逼死她?”蘇陽心頭一動,看來朱素的死果然與他們夫婦大有關系,決定再恐吓她一把,“我實話告訴你,朱素的鬼魂是我們招過來的。如果你想要她以後永遠都不再纏着你,你最好把所有事情的真相都說出來。”

“我說,我說。”中年婦女痛哭流涕道:“都怪那老頭子財迷心竅,他說你整日用見到你媽和好多的鬼魂背在老頭子身上來恐吓他,讓他不得不把那套房子讓給你。他覺得那三十多萬不能白給你,所以就花五萬塊錢找了個人去殺你,再以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求求你,你以後不再纏着我。老頭子已經被你吓成了個半死人,你的仇也已經報了,你以後就不要再來找我們,安心去你的地獄,哦,不不不,天堂去吧。拜托,求求你……”話到最後,中年婦女又開始将腦袋磕得砰砰砰直響。

蘇陽聽得這一席話,口齒生冷。他萬萬沒有想到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禽獸父親,為了區區一棟房子,找殺手殺死自己的女兒。他恨恨地罵了一句:“豬狗不如的人。你們就活該讓朱素索命!”說完拉着面露悲戚之色的趙利蕊往外走去。

“你們不能走啊。”中年婦女哀號着,連滾帶爬地撲上前抓住蘇陽的褲腳,“你答應過我,要把朱素的鬼魂請走的。你不能把她留在我屋裏啊。”

“不是我不肯帶。”蘇陽冷冷地說,“是朱素她自己不肯走。你沒看她在你身後咬牙切齒着嗎?你們的恩怨你們自己了結吧。”

中年婦女慘叫一聲,癱倒在地昏迷了過去。

蘇陽“砰”地帶上門,餘怒未消地大步往外走。趙利蕊畢竟是女孩,心腸較軟,她小心翼翼地問蘇陽:“你把她吓成這樣子,一走了之不太好吧。是不是應該告訴她根本沒有什麽朱素的鬼魂,都是我們編出來吓唬她的?”

“這樣已經算便宜她了。”蘇陽冷聲道:“要不是不想讓那一個半死人浪費國家納稅人的資源,我都想把他們買兇殺人的事舉報給公安局,讓他們下半輩子永遠在監獄裏度過。”

趙利蕊默然了。

“我們去哪裏呢?”趙利蕊發現蘇陽越走越快,緊跑了幾步,跟上他,偏着頭問。

“回廣州呀。”蘇陽嘆了口氣,“雖然我們現在已經查清了朱素的大致死因,但具體殺手是誰,為什麽要用那麽殘忍的手段殺死朱素,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另外,朱素的死亡與陳麗娟、那一幫警察的死有什麽關系,以及我卷入得到底有多深,我們都得繼續查清楚。”

“那你接下來怎麽查?憑我們兩個人的力量,怎麽才能找到那一個殺手呢?”

蘇陽猛地想起一件事,興奮地從兜裏掏出張成廷的身份證,“我有辦法了!我總懷疑上領公寓704的那家夥就是殺死朱素的兇手,而且我看報道,警方後來也從他屋裏的馬桶中搜查到朱素的人頭。那他的身份證應該可以成為我們下一步追查的線索。喏,按照這上面的戶口所在地,他就住在火車站附近。我們可以去他家看一看。”

“哦。”趙利蕊心事重重地應了聲。

“怎麽了呢?”蘇陽察覺到趙利蕊的情緒,不無歉意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再把你卷入危險中。那這樣好了,接下來的事就由我來調查,等有結果時我再通知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趙利蕊吸了口氣,将眼角溢出的淚花拭去,“我并不怕什麽危險,如果怕的話,就不會來調查我哥的死亡真相。我只是覺得,你難道就不能停止調查這個案件?你自己不都說了嗎,不管你有沒有殺人,那都屬于過去。而且全廣州市都沒有一個警察再來調查這個案件,也沒人來打擾你。只要你願意隐姓埋名的話,你完全可以重新開始新生活。何況,你跟朱素無親無故的,你已經為她做了這麽多,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你的,不會再為難你。我真的不想讓你再有任何的冒險。你知道嗎,剛才在朱盛世家裏,那女的拿着菜刀出來威脅你時,我都擔心死了,就害怕她發狂一刀砍下去……”趙利蕊低低啜泣了起來。

蘇陽心存感動地看着趙利蕊,輕捧着她的臉,拭去她的淚水,“你放心好啦,我福大命大,以前經歷了那麽多都沒事,将來就更不會有的啦。我也不想再繼續涉險,但你應該可以體會我的心情,如果我不把這件事調查清楚,不管我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心裏始終會有殺過人的陰影,無法真正快樂,更不用說給別人幸福。”

趙利蕊幽微地嘆了口氣,“那好吧,我不阻攔你。不過你要答應我,無論結果是怎樣的,你都要安然無恙地回到我身邊。”

“會的,我向你發誓。”蘇陽緊緊地握着趙利蕊的手,“我會平安回到你身邊,不會讓你再多擔驚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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