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
還不肯承認,現在露餡了吧。”趙利蕊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揀了一把出來,“啪”的一聲把鐵門打開。
蘇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才想到,602的房主不再是朱素,而是眼前的這女孩。
趙利蕊回過頭來,“還傻愣着做什麽,快點進來呀。”
蘇陽尴尬地緊跟在趙利蕊的身後上了樓梯,一路上在心中默默祈禱着:“千萬不要有人認出我來,千萬……一定不要……”
還好一路上就沒有碰到什麽人,偶爾有一兩個,也都是緊盯着趙利蕊看,只将眼角分配給走在趙利蕊身後的他,而且都是漫不經心的一瞥而過,不曾真正注意。
兩人站在602門前,趙利蕊掏出鑰匙。蘇陽暗自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樓上晃晃悠悠地走下一個男人,他一看到趙利蕊在開門,神色開始變得不自在起來,及至看到站在趙利蕊旁邊的蘇陽,臉色大變。他猛地退後一步,指着蘇陽,顫抖着聲音說:“你不是那一個某某嗎?”
蘇陽心中暗叫了聲糟。卻見趙利蕊轉過頭去,做出奇怪的表情對着那男人說:“你說誰呢?是我嗎?”
男人的腿已直打哆嗦,“不,不,我說的是他。”手指直直地指着蘇陽。
“他是誰?我怎麽沒看到?”趙利蕊“迷惑不解”地問。
“啊……”男人的腿抖得更厲害了。
蘇陽明白趙利蕊的裝鬼意思,忍着偷笑,咧開嘴,朝男人露出自己白晃晃的兩排牙,輕聲細語地問道:“你看得見我嗎?你真的可以看見我嗎?”
男人驚恐地後退了兩步,被樓梯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臉色已經變得沒有一點血色。他結結巴巴地說:“沒,沒,我什麽都沒看見。”随即一個轉身,逃命似的往樓上飛奔去。蘇陽和趙利蕊清楚地看見有液體自男人的褲管間滴落而下。
兩人憋着笑,等趙利蕊打開門,進入602,反鎖上門,再也忍不住,“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原來鬼就是這樣産生的啊,笑死我了。”趙利蕊捂着肚子,幾乎要跌倒在地,“果然是人吓人,吓死人。”
蘇陽之前的陰郁心情也一掃而光。他嘻嘻哈哈地向趙利蕊講述他在上領公寓電梯裏兩次驚吓那一個中年婦女的事,聽得趙利蕊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單肘倚在客廳的桌子上。“哈哈,看來我們以後可以多扮一扮鬼,吓一吓那些無聊的人。”但突然間,她的笑聲仿佛被生生掐掉,換上尖銳的驚叫:“誰的手在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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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蘇陽只覺得有一根針猛地紮入了心中,既痛又涼,他跳了起來,驚恐地看着四周,但黑蒙蒙的一片,好像所有的光線都被房子所吞噬,什麽都看不見。
他沖到趙利蕊面前,啞聲道:“什麽手?誰的手?”
趙利蕊一把撲入蘇陽的懷抱,身體瑟瑟發抖不止。
蘇陽從趙利蕊的挎包中摸索出手電筒,雪亮的光芒穿透夜的黑幕,一雙綠瑩瑩的眼睛霍然浮現在桌子的上空。
蘇陽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反應過來,是那黑貓的眼睛。它的黑色皮毛使它與黑暗融為了一體,襯托得那一雙眼睛越發地幽深發冷。
蘇陽輕撫着趙利蕊的肩膀,安慰說:“不怕了,就是那只黑貓而已。”
趙利蕊膽怯地擡起頭,一眼看見黑貓冷幽幽地瞪視着她,心頭一毛,轉身再度撲入蘇陽懷中。
蘇陽久久地注視着黑貓的眼睛,心裏漸漸地起了異樣的感覺。他覺得黑貓中的眼神不再是那麽冷冰冰,充滿着威脅,而是有一種溫情在蕩漾,跨越了人與貓之間的界限。他輕輕地放開趙利蕊的擁抱,走近黑貓,與它相距咫尺地對視着。
黑貓低低“喵”了一聲。蘇陽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黑貓身上滑順的皮毛。黑貓沒有躲閃,反倒溫順地伸出舌頭舔着蘇陽的手背,将蘇陽的心一點一點地潤濕。
趙利蕊看着蘇陽和黑貓之間的親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走近蘇陽,驚訝地端視着他和黑貓的沉默交流,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噎着她的喉嚨,發不出聲來。
許久,黑貓再度“喵”地叫了一聲,從桌子上一躍而下。蘇陽也從癡迷中清醒過來,緊随了上去。
黑貓進入廚房,熟練地用爪子将窗戶上的插鞘拔起,再用腦袋拱開玻璃,雙足在窗臺上奮力一蹬,整個身體箭也似的飛了出去,穩穩地落在距離窗臺尚有一米開外的一棵大樹上。
蘇陽恍然明白之前黑貓都是如何出入602室。不過他現在根本沒有心情享受又一個謎團解開的喜悅,因為他預感,黑貓即将給他揭開一個更大的謎團。他拉扯了一下趙利蕊,甚至來不及解釋一下,只是拉開門,直奔向樓梯。
趙利蕊莫名驚詫,不過她知道蘇陽應是有所發現,所以也沒有再多過問,只是跟着他一路奔跑。
跑到樓底下,兩人已是氣喘籲籲。
蘇陽喘着粗氣地對趙利蕊說:“你等我一下,我去叫輛出租車。”
“我們去哪裏呢?”趙利蕊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張成廷家。”
“啊?”趙利蕊大吃一驚。一想到張成廷家擺着四個人頭,她心頭就像有一只小老鼠撓過似的,既痛又怕。
但容不得她猶豫,蘇陽很快地找來了一輛出租車,向她招手示意她上來。
坐在出租車裏,趙利蕊只覺得手心全都是汗。她不自覺地伸手握住蘇陽的手,發現他的掌心也一樣地濕漉漉。
蘇陽看出她的緊張與害怕,勉強地笑了一下,以緩解兩人的情緒,“不用怕,黑貓不會再害我們的。”
“為什麽呢?你剛才跟它是不是在交流?它都對你說了些什麽?”
“什麽都沒說。”蘇陽苦笑着,“別忘了它只是一只貓。但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它有一種靈性,而這樣的靈性與朱素有着一定的關系。也許這只黑貓本來就是朱素招來的。”
“那現在呢?我們去張成廷家做什麽?”
“确認一下那些人頭是不是黑貓叼過去的。”蘇陽閉上了眼睛,一股熱熱的液體在體內快速穿行,“終于快要解開最後的謎底。但願它能夠證實我的清白。”
趙利蕊可以感受到蘇陽的心情澎湃,也就不做聲,讓蘇陽安靜地理清過去的糾結和未來的規劃。
車子很快就到了張成廷樓下。
蘇陽下了車,擡頭看了一眼張成廷的房間。黑魆魆的一片,就像是一座古老的墳墓,凝固着無數歲月的秘密,等待着蘇陽和趙利蕊來揭曉。
趙利蕊拉了一下蘇陽的衣擺,忐忑不安地說:“我怎麽感覺這樓房有點古怪。”
“怎麽個古怪?”蘇陽也覺得有一種壓抑彌散在胸口,但想不出症結是在哪裏。
“你看每一戶人家的窗戶。”趙利蕊遙指着,“都拉着窗簾,而且還是黑色的,密不透風。”
還是女孩子心細,趙利蕊的話一下子戳中了蘇陽心頭的不安,他這才發現,之前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張成廷的房間裏,而忽略了其他的房間,現在放眼看過去,果然一整排的樓房,全都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雖然大多數的房間都隐隐地有光線透漏出來,但極其微弱。這相對于廣州炎熱的夏天來說,無疑是奇怪的。
“也許是靠近火車站,居住的人比較雜亂,為了避免別人窺視自己,迫不得已的吧。”蘇陽胡亂扯了個理由。他現在實在沒有什麽心情再去深究這問題,他只想着可以比黑貓更早一步進入張成廷家中,好親眼目睹黑貓是如何處置那些人頭。
趙利蕊并不滿意蘇陽的答案,但沒等她繼續發問,就被蘇陽扯着繼續奔跑了起來,兩人很快地到了樓房的樓梯口。
蘇陽示意趙利蕊放輕點腳步,兩人蹑手蹑腳地上了二樓。
趙利蕊環視着四周,心頭的疑雲與不安更深了。這樓房實在是太靜了,靜得讓人心發虛。現在不過晚上八九點鐘,正常應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分,但整棟樓竟然沒有一絲的聲響,聽不到平常人家聊天說話的喧嘩聲,沒有小孩子的哭鬧聲,甚至連電視的嘶嘶聲都沒有,直讓人懷疑要麽是進入了一個空人谷,要麽是自己的聽力出現問題。
趙利蕊膽怯地抓住蘇陽的胳膊。蘇陽全身心都集中在張成廷的家中,對于整棟樓房的怪異并沒有任何的留心。
站在張成廷的家門口,蘇陽掏出萬能鑰匙,插入進去,左擰右扭,卻怎麽都打不開。細密的汗珠自他的額頭滲出,他低聲嘟哝道:“怎麽可能呢?早上都還開得好好的。”
就在蘇陽快要絕望乃至抓狂時,門從裏面“吧嗒”一聲,開了。
蘇陽和趙利蕊相視着,心頭不由得一震,之前所有的激動與期盼全都化為滿腔的冰涼,他再一次感到晚上此行的兇險性。
“要不你留在外面,不要進去,一旦聽到裏面有什麽異常的聲音,就叫鄰居。”蘇陽覺得胸口似堵着一團棉花,憋得難受。
趙利蕊看着左右的幽寂,心收緊了起來。比起張成廷家中未知的黑暗恐懼,她覺得這樣的安靜反倒是一種更深的危險與害怕,她實在不敢一個人留在這詭異的樓道裏,因為随時打開的一扇門、出來的一個人都可能将她吓得半死。
“不,我還是跟你進去吧。”趙利蕊盤算了一下,還是待在蘇陽身邊讓她感覺更安心些。
蘇陽并不知道趙利蕊的心意,以為是她不放心自己一個人深入險境,決意只身相陪,心頭不由得一熱,暗暗發誓道:“如果這次我蘇陽可以平安出來,重新做人,那麽我定不會辜負她的一片真情意。”
“那好,我們一起進去。”蘇陽用力地捏了一下趙利蕊的小手,心頭湧現無比的豪情,“就算真的是死,能夠與心愛的人死在一起也算不枉此生。”
蘇陽一把推開門。門內空蕩蕩的并沒有他預想中的黑貓。他一怔,對趙利蕊說:“把手電筒打開。”
趙利蕊從包中摸索出手電筒,擰亮。
屋裏與蘇陽白日裏所見到的一樣,滿地的垃圾與空瓶。趙利蕊平生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狼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蘇陽牽着趙利蕊,小心翼翼地繞開那些垃圾,靠近廚房。但手落在門把手上時,他猶豫了一下。
趙利蕊知他心意,慘然一笑,“沒關系,我挺得住的。”
蘇陽憐愛地望了她一眼,毅然地推開了廚房的門。
廚房裏,一切如同蘇陽白天裏所見的,淩亂不堪,腐臭的氣味彌漫在每一寸空間裏,滲入人的皮膚,讓人起了雞皮疙瘩。而那四個白森森的人頭,依然靜靜地散落在地上,就像是墳場上的孤魂,茫然地睜大着空洞的眼睛,無望地等待着他人的收拾與拯救。
趙利蕊看着這一切,淚水溢滿了眼眶。她想起自小起與哥哥之間的親密無間,在父母去世後,更是哥哥一個人咬牙将她拉扯長大,以微薄的薪水供她上大學,其間的辛苦是難為外人所體會的。直到自己上了研究生,跟着導師接一些項目,有了收入後,哥哥才松了一口氣,有時間和餘錢張羅自己的婚事。趙利蕊原本以為這是一家人幸福生活的開始,萬萬沒想到,哥哥的新婚之夜,竟然是兩個人永隔之時。
哀傷完全壓倒了心頭的惡心與恐懼,趙利蕊顫抖着身子,在最近的那一個人頭前跪了下來,伸手輕輕地撫摸着骷髅的“臉”,淚水簌簌而下。
蘇陽默默地看着趙利蕊的哀痛,心中亦隐隐作痛。他小心翼翼地問趙利蕊:“你能确定它就是你哥嗎?”
趙利蕊擡起滿是淚痕的粉臉,茫然地搖了搖頭。确實,四個骷髅基本上喪失了任何關于年齡、性別、生前長相等個人特征,她實在無法辨別誰是她哥,誰是她嫂,誰又是陳麗娟和張成廷。
蘇陽伏下身去,憐惜地準備幫趙利蕊擦去眼角的淚痕。眼角的餘光瞥過,駭然看到骷髅正張開嘴,往趙利蕊停在它臉上的手指頭咬去。他心頭一震,慌忙叫道:“小心!”
但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趙利蕊還沒反應過來,骷髅的兩排牙齒已經緊緊地咬住她的手指頭。
趙利蕊一聲慘叫,跌坐在地。
蘇陽緊撲了上去,将骷髅抱在懷裏,死命地要去掰開骷髅的牙齒。但骷髅的牙齒就像是有一股大力擠壓着似的,任蘇陽如何用力都紋絲不動。
蘇陽看着趙利蕊臉上的痛苦越來越深,心中又急又痛,大吼了一聲,抓住骷髅牙齒的上下骨頭,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一掰。那骷髅承受不住蘇陽的大力,“咔嚓”一聲,牙齒上方的骨骼斷裂開,但牙齒卻沒有絲毫的放松。而蘇陽一下子收不住力,仰翻了過去。
就在蘇陽急火攻心、肝膽欲裂之時,一道黑影猛地撩開窗戶,閃電似的掠過,撲向趙利蕊的背後。但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它的進攻,黑影後翻了個跟鬥,跌落在地。
蘇陽驚訝地發現那黑影竟然是黑貓。它身體曲拱着,背上的毛發根根倒豎,雙目圓睜,流露出淩厲的殺氣,緊緊地盯着趙利蕊身後的黑暗。
蘇陽順着黑貓的視線望過去,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難道黑暗中隐藏着一個人?”蘇陽感覺有一根繩子穿過他的心,将它捆綁住,向上猛提了一下,身體跟着哆嗦了一下。
黑貓怒吼了一聲,雙爪往地上一扣,再箭也似的撲了上去,又咬又抓,似乎與某個人展開激烈的厮殺搏鬥。
蘇陽目瞪口呆地看着黑貓在空中激烈地龇牙咧嘴,有幾縷黑毛自其身上飄落而下。
在那黑貓撲向黑暗的時候,骷髅緊合着的牙齒終于松懈了下來,趙利蕊趁機忍痛趕緊拔下手指,一陣劇痛讓她忍不住地呻吟了一聲。
聽到趙利蕊的聲音,蘇陽才想起她的處境,連忙奔了過去,卻看見趙利蕊捧着手指,坐在地上,臉上不知是疼痛還是害怕,布滿了汗珠與淚痕。
蘇陽飛起一腳,将骷髅踢到廚房的角落,再跪倒在趙利蕊面前,心疼地查看她受傷的右手中指。手指頭上有着兩排深深的牙印,有黑色的血珠自傷口處溢出,指頭的頂端,已是一片的淤黑。蘇陽倒吸了一口冷氣,剛才要不是黑貓及時趕到,恐怕趙利蕊的手指就要被那骷髅咬斷下來。
趙利蕊靠在蘇陽的懷裏,眼中滿是驚怖。比起手指上的疼痛,突然咬人的骷髅和與虛空搏鬥的黑貓,更讓她心神激蕩。
在滾落在地的手電筒微弱光芒照射下,蘇陽和趙利蕊看到黑貓的利爪狠狠出擊,似乎抓到了那一個藏在黑暗中東西的要害,那東西負痛逃走。黑貓趴在地上,嘴裏依舊低低怒吼着,仿佛在警告着那東西別再回來,不過全身豎立的黑毛漸漸地柔順了下來。蘇陽和趙利蕊心情也跟着漸漸放松。
終于,黑貓停止了叫喚,全身的皮毛也服帖于身。它轉過身,望着蘇陽和趙利蕊,“喵”地叫了一聲,似是安慰,又似是警告。
蘇陽感激地看着它,上前兩步,伸手去撫摸它。
但黑貓卻閃身避過,沖着蘇陽再叫了一聲,然後步履蹒跚地走向被蘇陽踢到角落裏的骷髅,用嘴叼起它,頭一仰,四肢一發力,一躍上了竈臺,回頭望了蘇陽一眼,從開着的窗戶裏斜斜地縱身跳下。就在它掠出窗戶的瞬間,它的後爪一撥,窗戶自動地合上。
蘇陽看着這一幕,心頭的最後一個郁結終于消解開,重生的釋然與喜悅浮了上來,讓他忘記了身在險境。
趙利蕊沒有蘇陽那樣的心事,只覺得屋裏的黑暗、壓抑和屍臭味使她幾乎要窒息了。她仰起慘白的臉,幾乎是央求地對蘇陽說:“我們快點出去吧,我受不了這裏。”
一席話提醒了蘇陽,他想起趙利蕊一個女孩子,待在這樣的環境中實在對她是一種心理上的考驗。雖然廚房裏剩下的三個骷髅裏有兩個是她的親人,但經歷了剛才的驚魂,那些骷髅已經再難引起她心中的親情感傷,而都成了危險的“人物”。
蘇陽撿起地上的手電筒,猶豫了一下,對趙利蕊說:“我覺得剛才咬你的那一個人頭應該是張成廷。那你哥他們的人頭呢,是否要移出去?”
趙利蕊臉上現出為難的神色,“這……我什麽都沒準備,還是改天再過來一趟吧。”
蘇陽點了點頭,自櫥櫃裏翻出一卷塑料袋,扯下兩個,套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三個人頭重新放入櫥櫃裏。
趙利蕊感激地看着蘇陽的舉動。她走到櫥櫃前,雙掌合十,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心中默念道:“對不起了,哥哥嫂子,委屈你們再在這裏待兩天,我一定會回來将你們請出,還你們安息。”
蘇陽看趙利蕊拜完,輕輕地牽起她的手。兩個人穿行出廚房,繞開客廳裏亂七八糟的垃圾,打開了門。
出了門,蘇陽長出了一口氣,慶幸沒有再遇到什麽古怪的東西,自己沒被封在屋子裏。但趙利蕊側耳聽着周圍的動靜,仿佛聽到特別恐怖的聲音,臉色都變綠了。
蘇陽感覺到趙利蕊的異樣,關切地問道:“怎麽啦,手指還疼嗎?”
趙利蕊搖了搖頭,豎起手指頭“噓”的一聲,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心髒劇烈地抖動了起來,他試探地問趙利蕊,“你說有沒有可能剛才我們兩個人都是被催眠了的?或者說現在我們都只是在睡夢中?”
“你說什麽?”趙利蕊緊張了起來,“你是說,我們剛才所看到的,所經歷的全都是幻覺?”
蘇陽苦笑着說:“這大概是最好的解釋。”他猛地“哎喲”一聲痛叫了起來,“你掐我做什麽?”
“你既然叫疼,就說明我們現在不是在夢裏。”趙利蕊撇了撇嘴,“那誰有那麽大的能耐,神不知鬼不覺地對我們催眠,再把我們喚醒?”
“那你說,有沒有可能人在某個特定的空間裏,會被其中隐藏的意識力量或說能量所影響呢?”
“你是說朱素的靈魂力量在死後部分殘留了下來,在我們剛才進入602時,那能量就輻射到我們的大腦中,讓我們大腦中的部分神經發生改變,從而影響我們的意識?”
“對啊。你不是也說過嗎,人的意識有可能被延存下來,而其中一點輕微的能量就可能影響到其他人的思想意識嗎?”
趙利蕊回頭看了看張成廷家所在的樓房,隐約地可以看到一角,燈光自由地從敞開的窗戶中流瀉出來,而不是她最開始所見的窗簾緊閉。
趙利蕊揉了揉眼睛,每一扇窗戶仍是那樣的燈火通明,仿佛是一只只閃亮的眼睛,嘲諷她剛才的走眼。她不禁喃喃道:“難道我們之前看到的真的就是幻覺,還是整棟樓裏的人跟我們開了個大玩笑?”
蘇陽輕輕地撫摸着趙利蕊柔順的長發。對他來說,經歷了這麽多莫名其妙的事,他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任何稀奇古怪的事都可以坦然接受。看着趙利蕊的迷惑不解和微微緊張,他心頭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反倒湧起了一絲甜蜜。他甚至有點感激發生的這些怪事,因為那都是月老手中的紅繩,将他的命運和趙利蕊的命運從此緊密地纏繞在一起,再不能分開。想到生命中有人陪着分享旁人永遠都看不到的神秘事物,他覺得有一種由衷的快樂,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呀?”趙利蕊捶了他一下,“該不會是被吓傻了吧。”
蘇陽深情地盯視着趙利蕊,“不管今天我們經歷的是不是幻覺,至少我們可以認同,所有的人都是自殺身亡,他們的人頭都是黑貓叼走的,跟我無關。我并不是什麽殺人兇手。那麽……”他吐出了一口濁氣,“我以後也就不必再為這件事困擾,可以回到我正常的生活軌道中去。”
趙利蕊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她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你是說,所有有關朱素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你以後都不再去追查,對吧?”
蘇陽看着她的笑臉,含笑用力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趙利蕊激動地抱住蘇陽又蹦又跳,“那你以後就可以永遠陪着我嗎?”
蘇陽看了看周圍,街上的行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着他倆,不禁臉一紅。趙利蕊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吐了吐舌頭,拉着蘇陽快速走開。走了沒幾步,趙利蕊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悄聲問蘇陽:“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呢?”
蘇陽看着她那泛着紅潮的粉臉,心神一蕩,“先找個房子,再找份工作,安定下來。”
“是在廣州嗎?”趙利蕊滿懷期望地仰臉問他。
“應該是的。”蘇陽注視着趙利蕊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久違的幸福感漫溢了心房。被一個人牽挂、在意的感覺就是這麽好。
趙利蕊想了想,歪着頭問蘇陽,“那你安定下來後,還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蘇陽假裝沒聽懂,故作茫然道:“還有什麽事?”
“哼。”趙利蕊嬌嗔地打了蘇陽一下,別過臉去。
“好啦好啦,跟你開玩笑的。”蘇陽扳過趙利蕊的頭,含情脈脈地正視着她的眼睛,“你自己剛才不都說了嗎,我要永遠陪着你。趙大小姐的吩咐,我怎麽敢違抗呢。”
趙利蕊“撲哧”一笑,捶打了一下蘇陽,“讨厭!”然後把頭靠在蘇陽的懷裏,甜蜜地笑了。
“等等,讓我再看看你手指頭上的傷。”蘇陽腦海裏晃動着在張成廷廚房裏所見到的趙利蕊那淤黑的手指頭。
趙利蕊乖巧地伸出右手的中指,“咦,怎麽好得差不多了呢?”果然,手指頭上的淤黑都已經消去,只留下一個淡淡的牙印。
“大概是你的皮厚吧,那牙齒奈何不得你。”蘇陽故作輕松地調笑道,但心卻墜到了谷底,“難道真的剛才就只是幻覺,不是骷髅咬她,而只是其他的什麽在作祟?”
“那當然,我知道你皮薄,特別是臉皮。”趙利蕊“哼”了一聲,“薄得都沒有臉皮了。”
“嘿嘿,薄的不僅是我的臉皮,還有我的胃。”蘇陽幹笑了一聲,“我已經餓得都沒有胃了,前心貼到後背。”
被蘇陽一說,趙利蕊也發現胃裏空空如也,“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兩個人随便在路邊找了一家小飯館,點了兩個小炒,一份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趙利蕊滿足地抹了抹嘴,問蘇陽,“我們現在是不是直接回去啊?”
蘇陽沉吟了下,說:“我想先買點東西再回去。”
“買什麽東西呢?”趙利蕊好奇地問:“是不是你的日常洗漱用品啊?我那裏都有多餘的。”話一出口,趙利蕊發現自己的言外之意就是邀請蘇陽與她同居,不禁一讪,又不好改口,怕引起蘇陽更多的誤會。
還好蘇陽并沒有往那一方面想,他期期艾艾地說:“我……買個應急燈。”
“你買它幹嗎?”趙利蕊奇怪地問。
“我想到602室裏再住一個晚上。”蘇陽躲避着趙利蕊的眼睛。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追查朱素的事嗎?”趙利蕊全身發抖,有一種被欺騙的傷心與失落,“這麽快你就反悔了?”
蘇陽看着趙利蕊臉上深深的失落,不無歉意地說:“我不是再去追查。我只是不想讓朱素的陰影繼續保留在我的心中。雖然我們已經給朱素的案件下了定論,但從某種意義上說,并沒有得到朱素的認可……”
“她怎麽認可?”趙利蕊恨恨地說道:“你難道真的就想跟一個鬼魂對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陽急急辯解道:“我只是想,我在602住一個晚上,等于是給朱素最後一個交代,即我能夠為她做的都做完了,從此以後大家誰也不必糾纏着誰,我要安心開始我的新生活。或者說,最重要的是,我給自己一個交代,那一場噩夢已經過去了,我再也不必懼怕任何的人,任何的事情。你知道的,如果朱素的事件就到今天為止,我并不能夠保證在将來的歲月裏,我不會再浮想起朱素,可以做到問心無愧。”
“我想你更深的意思是,”趙利蕊抽泣着說:“你并不能肯定朱素交給你的使命你全都完成了,所以你需要在602住上一晚來檢驗一下。如果你可以平安無事的話,那麽你從此以後就可以全身而退,如果不能通過的話,也就是代表我們之前的推論都是錯的,對吧?你是拿自己的性命來賭自己的明天。”
蘇陽明白,在趙利蕊的面前,他所有的心思都是透明的。如果生命中一定要選一個紅顏知己當自己的女人,那麽趙利蕊無疑就是最适合的那一個人。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更堅定地要去602,因為他希望給趙利蕊一份完整的幸福,而不是提心吊膽,擔驚受怕。
他伸出手,拂去趙利蕊散落在額頭上的發絲,擠出一絲的笑容,“你放心吧,我會平安無事的。如果朱素真的存心對付我的話,那麽我早就沒命了。既然她過去可以放我一條生路,就不會到現在再來索取。”
趙利蕊盯着蘇陽,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那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去,我也不阻攔你。我只要你向我保證,你一定會平安地回來。你要記住,你是我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不想再失去你,變得孤零零。”
蘇陽用力地握着趙利蕊冰涼的小手,目光中閃動着真誠與堅毅:“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回來的。”
趙利蕊默默無語地陪着蘇陽去街道邊的超市買了應急燈。本來趙利蕊還想為蘇陽買上一點防身用品,但蘇陽想到當時在青欄小鎮趙利蕊老家的遭遇,知道所謂的利器到了真正危險的場合,反倒有可能變成是傷害自己的兇器,所以還是拒絕了。
在回去的車上,趙利蕊依然一路無言。蘇陽極力想要打破這種沉悶,但幾度張了張嘴,卻什麽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他只能在心裏自我發誓,一定要在明天一大清早平安歸來,許趙利蕊一生的平安與幸福。
回到家,趙利蕊仍是默默無言。蘇陽将應急燈插上電源充電,兩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着電視。蘇陽有心打破這種難耐的沉默,卻又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話題。
電視裏照舊演着一些無聊的都市言情肥皂劇,裏面的男女主人公誤會來誤會去的,打着一個愛的名義來相互折磨,看得蘇陽越發地心煩意亂。他斜眼看趙利蕊,見她臉色黯淡,目光發直,顯然心不在電視上。
“你在想什麽呢?還在擔心我嗎?”蘇陽實在忍不住,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與尴尬,溫言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平安歸來。相信我,我福大命大的。”
“我沒有胡思亂想,只是有點累了。”趙利蕊勉強地笑了笑,“我相信你會平安歸來的,我也會為你祈福。”
蘇陽疼惜地摟住趙利蕊,輕輕地撫摸着她柔順的長發,“累了的話那就早點休息吧。”
“不,還是你早點休息。我擔心你在602裏會休息不好,現在先好好睡一覺,到淩晨的時候我再叫醒你。”
蘇陽想了想,說:“那也好。你如果累了的話也早點安歇吧。”
“嗯,知道了。”趙利蕊似有滿腹的心事,卻欲言又止。
蘇陽只當趙利蕊為他下半夜的處境而憂心,想再勸說她幾句,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悵惘地取了洗漱的用品,去衛生間簡單地洗了個澡。
一切收拾完畢,蘇陽經過客廳,看趙利蕊仍在對着電視機發愣,頓時心裏酸甜苦辣,全都泛了上來。他走到趙利蕊跟前,發現她的眼圈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似的,心頭不禁大為感動。他沒想到僅僅才這麽幾天,趙利蕊對他的依戀和感情竟然如此之深。
“傻了,說了不要再胡思亂想的嗎,怎麽還哭了呢?”蘇陽坐在趙利蕊身旁,半是責怪半是憐愛。
趙利蕊胡亂地抹了一下臉,“蘇陽,我想請你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好嗎?”
蘇陽聽她說得如此慎重,就像是生離死別的臨終告別,不禁一愣,一種不祥的感覺浮上心頭。他凝重地說道:“你說吧,我一定答應你。不過這可不是最後一件事,我們以後在一起的生活還長着呢,可別這麽快就把自己的特權給用光了。”
趙利蕊點了點頭,凄然一笑,“是的,我們還來日方長。那好吧,就當做是我現在的一個要求。你可以不去卧室裏睡,而睡在沙發上?”
蘇陽沒想到趙利蕊只是這麽一個要求,眨了眨眼,有點不能相信:“睡沙發上,為什麽呢?”
“我想要你多陪我一會兒。”趙利蕊輕嘆了口氣。
蘇陽明白了過來,有一股暖流穿透了他的心窩。他順從地沿着沙發躺了下來,趙利蕊輕輕地把他的腦袋擱在自己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