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3)

,不多時,響起了呼嚕聲。

燕長鋒緊繃的神經始得到了松弛。他艱難地翻了個身,發現全身的肌肉由于緊張收縮,都變得酸疼,而身上的冷汗,将整個被褥都打濕了,更要命的是握着槍的右手,僵硬得都失去了知覺。他小心翼翼地用左手将右手掰開,把槍取了下來,關上保險,才覺得心中的最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整個人有一種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的驚悸還有慶幸。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燕長鋒心頭的緊張始終無法散去,他将整個身體蜷縮了起來,卻仍然感覺寒氣一股一股地湧了進來,将房間變成了一個冰窟。

他懷疑是不是蘇陽之前将窗戶打開,所以寒風灌進來的緣故,但心頭的恐懼卻壓迫着他的手腳,令他不敢爬起來,關閉上窗戶,于是只能将自己縮得更緊,像極一個刺猬。

不知道捱了多久的漫長黑夜,晨曦終于姍姍地降臨,當第一抹陽光照射到窗戶上,仿佛一個身穿橘紅色的小人在屋裏歡快跳動時,燕長鋒的心情跟着歡呼了起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對光如此敏感,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敏銳地感受到陽光的溫暖。

心頭的陰霾消散開去,僵硬的身體舒展開了,燕長鋒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感覺上一覺睡了好長時間,但等他猛然醒來時,發現指針指向七點半。原來自己才睡了兩個小時而已。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發現全身除了肌肉還略微酸疼外,昨晚噩夢般遭遇遺下的後遺症幾乎都消失殆盡――心情是陽光的,精神是飽滿的。

燕長鋒滿意地跳下了床,發現蘇陽正站在窗外,呆呆地看着外面。頓時,他所有的好心情又都開始像漏氣的氣球一樣,一點一點地流失掉。

他強打起精神,與蘇陽打了聲招呼,問道:“你在看什麽呢?”

蘇陽慌亂地轉過身來,說:“沒什麽。随便看看而已。你醒了呀,怎樣,昨晚睡得還好嗎?”

燕長鋒心中暗自道:“如果哪個遇上你昨晚的那副情景還能睡得好,那麽只能說他是由豬進化而來的。”不過嘴上卻說:“還好,你呢?”

蘇陽流露出凝思的模樣,“我?感覺好象睡得特別累。燕警官,你昨晚睡覺時有沒有感覺到我有什麽異樣的舉動?”

燕長鋒想了想,決定還是暫不告訴蘇陽昨晚發生的事,否則以他現在脆弱的神經,肯定要急劇地崩潰掉,“沒啥,我睡得死,沒發現你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蘇陽困惑地說:“可我就是奇怪,我昨晚睡覺時,明明把這窗戶關上了,可早上怎麽一覺醒來,發現它已經是打開着呢?并且我總有感覺,它應該是我打開的。”

燕長鋒随便扯了一個理由,說:“也許是你睡到半夜,覺得熱,所以起來把它打開了呗。”

蘇陽若有所思地說:“那倒有可能。不過還是說明,我晚上有夢游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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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長鋒心道:“你何止是有夢游的習慣,你是有夢游吓死人的習慣。”

燕長鋒進了公共的盥洗室,刷牙洗臉回來,看見蘇陽端坐在床上,一副沉思的表情。

見到燕長鋒,蘇陽站了起來,說:“燕警官,你确定我們今天一定得去朱素老家嗎?”

燕長鋒反問道:“你有更好的安排嗎?”

蘇陽猶豫了一下,坦誠相告,說:“沒有。我是覺得害怕。而且,我不覺得我們能夠從朱素老家找出什麽線索來。”

燕長鋒意味深長地說:“不錯,我們是未必可以找到什麽線索,但可以引出能夠提供線索的人物。”

蘇陽一楞,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燕長鋒答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昨天我們向嚴所長要朱素檔案的時候,他一臉的不情願,而且他對我們的到來,也是滿腔的不歡迎,你不覺得這有點奇怪嗎?”

蘇陽眨了眨眼睛,說:“這我倒沒有深想。我以為他就是跟鎮上的人一樣害怕朱素,所以不想我們的到來,打擾小鎮的平靜。”

“那你以前在這裏住過兩年,有沒有聽過鎮上的人流傳什麽關于朱素的說法?”

“這……倒沒有。但也許是全鎮上的人都怕了她,所以把她變成是一種忌諱吧。”

“你別忘了,你還跟朱素在廣州的鄰居接觸過,你發現過哪一個鄰居對她有害怕的情緒?”

蘇陽激動了起來,“對喲。那你說,這裏面到底藏着什麽樣的秘密?”

燕長鋒說:“我總懷疑,小鎮關于朱素的種種說法,是有人有意地散布。也就是或,有人想借用朱素的‘魅影’從事一些不法的勾當,而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朱盛世,牽涉到的人也可能包括嚴所長。”

蘇陽呼吸緊促,說“你的意思是,朱素極有可能現在仍活着,只是被嚴所長藏了起來,對不?”

燕長鋒搖了搖頭,說:“這是一個可能。另外一個可能就是602裏死去的那個人就是朱素。朱盛世之所以對她下毒手,并不是因為房子的事,而是為了殺人滅口。”

“你怎麽會想到這些呢?”

“剛才刷牙的時候突然想到的。”燕長鋒說:“具體的過程回頭我有空的時候再跟你細談。”

“我明白了。所以你現在堅持着要去朱素老家裏探過究竟,是懷疑朱素就藏在她的老家裏?”

“這仍然只是一個可能,因為對于嚴所長和朱素來說,那是一個最為理想的藏身之地,沒有人會去打擾。”

“另外一個可能呢?”

“朱素真的已經死了。那麽我們進入她家裏進行調查的話,那麽如果你是心裏有鬼的話,你會怎麽樣?”

蘇陽不解地眨着眼睛,問:“會怎麽樣?害怕吧。”

“害怕?呵呵,那是你的反應。對于一個敢于為保守一個秘密而殺人的人來說,他不會只是這麽一小點的反應。”

蘇陽大吃一驚,說:“你的意思是說,他有可能對我們下毒手?”

“不錯。所以今天你要提神一點。”

蘇陽沉吟了一下,說:“如果真的可以揭開朱素身後所隐藏的秘密,我覺得這個險還是值得冒的了。不過你怎麽确定,我們進入朱素老家後,就一定會被那幕後人所察覺,引起他的反應呢?”

燕長鋒悠悠道:“我猜想他們現在一定在監視着我們。如果沒有監視的話,那麽我們就得做點動作,引起他們的注意?”

“做什麽?”

“繼續去鎮上百姓裏調查關于朱素的傳言到底是什麽。”

“你覺得他們會說嗎?”

“如果他們知道我們是警察的話,當然是不會說的啦。但如果我們換成記者的身份,你覺得他們有沒有可能開口說呢?”

蘇陽眼前一亮,說:“我明白了。鎮上的人多半是保守怕事的人。如果被警察盤問,他們下意識地就會認為那是一件麻煩的事,想要去推脫。但如果是記者采訪的話,他們有可能認為那是一種出名,就會配合許多。而對于出名的事,他們總是樂于去宣傳,所以有兩個陌生的記者來到小鎮上,探訪朱素案件的事很快就會傳遍小鎮,那麽那一個幕後人也就可以得知這一個消息,采取行動,對不?”

“不錯。”燕長鋒嘉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那我們現在就去訪問鎮上百姓去。”

兩人剛走出賓館,蘇陽突然想起一事,問燕長鋒道:“我們是一起去訪問鎮上百姓嗎?”

燕長鋒怔了一下,問道:“對啊,有什麽問題嗎?”

“那如果走漏了風聲,那一個幕後人會不會提早把朱素轉移出去呢?當然了,前提是朱素還活着,而且就住在老家裏。”

燕長鋒嘉許道:“你說的不錯。那這樣吧,你去采訪,我去監視朱素老家。”

燕長鋒從包裏掏出一個數碼相機,一個記事本,一把筆,還有一枝錄音筆,遞給蘇陽,“知道該怎樣假扮記者身份,撬開別人的嘴吧。”

蘇陽玩弄着數碼相機,滿意地說:“配備還真專業。有了它們,就好辦事許多了。”

燕長鋒笑着說:“呵呵。我們做的工作本與記者就有幾分相似,都是尋找證據,記錄真相的。所以這些都是吃飯的家夥。”

“那我們就這樣先分開吧。我找出關于朱素的流言後,就馬上去找你。”

“記得要把聲勢鬧得大一點,別靜悄悄地來進行。”

蘇陽笑了,“知道了。”然後給燕長鋒指點了一下去朱素家的路線,兩人分道揚镳。

蘇陽本來還擔心一路上會遇上熟人,被拆穿自己的身份。不過還好,之前他居住在青欄鎮的兩年中,由于身負命案嫌疑,一貫深居簡出,基本上除了工廠同事外,再沒有與鎮上的人過多地接觸,所以一路上都沒有認識的人出現。不過即便真的有舊同事遇見了他,恐怕也都不敢相認,因為蘇陽這兩年中改變了太多,眼窩深陷,額頭隐有皺紋,皮膚灰暗,至少比兩年前老去了十歲。

不過蘇陽并沒有心思為自己的容顏變化去做悲嘆,他直專注地拿着眼掃描鎮上人群,尋找獵物。在他的想法中,一堆聚在一起閑嗑話的家庭婦女是最合适的人選。不僅因為她們的嘴碎,容易套出話,而且容易将“被采訪”的信息傳播出去,更為重要的是,她們往往對鄰裏長短有着異乎濃厚的興趣,所掌握的信息也會更多。

很快,蘇陽就找到了對象:在一家小雜貨鋪前,有四名中年婦女正坐在一起,興致盎然地拉着家常。

蘇陽将數碼相機挂在脖子上,拉了拉衣襟,走了過去,盡量裝作彬彬有禮地說:“幾位大姐好啊。”

四名中年婦女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他。其中最靠近他的一個婦女問道:“你是誰啊,要做什麽?”

蘇陽以手托了托數碼相機,再揚起了手裏的錄音筆和記事本,說:“我是南方周末的記者。我聽說你們小鎮上有一面奇妙的牆,可以自動播放人像,所以想過來采訪一下。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采訪。”

四名中年婦女一下子來了興趣,相互交頭接耳了起來,“哇,是記者喲。”“那是,南方周末,聽說了是全國有名呢。我家那男人每次去省城,都要買一份帶回來。”……

蘇陽趕緊趁熱打鐵地說:“是啊,我們南方周末是全國最好的報紙之一,在全國各地都有發行。如果你們可以接受采訪的話,我可以給你們拍張照片,屆時登在報紙上,你們就出名了。”

四名中年婦女頓時更加興奮了,連聲說道:“好啊,好啊。”

蘇陽讓她們靠在一起,對着鏡頭咧嘴開笑,選取了幾個角度,“喀嚓”“喀嚓”給她們拍了幾張照片。

四名中年婦女的情緒被完全地挑逗了起來,七舌八嘴地說:“記者同志,你有什麽問題就盡管問吧。”

蘇陽滿意地看着她們盛放的笑臉,問說道:“我想知道的是,那一道牆是真的嗎?”

“真的真的。就在我們鎮上原來派出所所長的家那裏。”其中年齡最小的一個中年婦女搶着回答,還邊說邊站了起來,“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們可以帶你一起過去。”

蘇陽趕緊制止了她,說:“先不用。我先詳細了解一下情況就好。那牆上都出現些什麽呢?”

“盡是些人影,吓死人了。”

“你們有親眼見過嗎?”

“沒有。那些人影都是在下雨天、打雷天出現,我們哪敢去看啊。不過鎮裏有好幾個人都親眼見到,吓得後來大家沒事都不敢再從朱家門口經過了。”

“那你們知道那是怎麽回事嗎?”

一個中年婦女神秘兮兮地說:“聽說是因為那一個房子的主人,也就是我們鎮上的派出所所長他生性不良,殘害死了好多人,那些死掉的人有怨氣,就聚在他家裏不去。”

另外一個婦女馬上打斷掉了她,“人家北京來的教授不是說了嗎,那不是鬼怪,只是自然現象,就跟拍電影、放電影的道理一樣。”

之前的那名中年婦女不服地反駁道:“這種說法你也信?你說要是電影就那樣拍的,那人家電影公司不是要豎好多的牆?再說了,你什麽時候見過電影是在牆上播放出來的?”

其他的兩名婦女随聲附和道:“是啊,是啊。就都是那一個朱所長作惡太多,招來的惡鬼。”

蘇陽心中暗自好笑,卻強忍住着,繼續問道:“你們說的那一個朱所長作惡太多,他究竟做了什麽惡啊?”

“這……”四個中年婦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再言語了。

“沒想到朱盛世在青欄鎮的威勢這麽強啊,連他都死了幾年,還沒人敢說他的壞話。”蘇陽一看要冷場,趕緊換了個話題,“那朱所長他們一家住在裏面,就不怕嗎?”

氣氛重新熱烈了起來,“惡鬼也怕惡人的呀。再說了,法律都管不了他殺人,難道真的還靠那些鬼來制裁他?所以說,這樣的世道,最苦最慘的就是我們這些的平頭百姓。”

“他也怕惡鬼啊,比如他就怕他那老婆變成的鬼。”

蘇陽心裏一動,趕忙問:“他老婆變鬼又是怎麽回事?”

“這一個朱所長有一個女兒,據說是他老婆跟別人私通生下的。你說像朱所長這樣的惡人怎麽可能容忍自己的老婆跟別人有奸情呢,所以就把他老婆給逼迫死了。本來還想再逼迫那女兒的,不過後來有一次,他老婆變成鬼,威脅他說如果他害了他女兒,她就殺了他,然後才保住了那個小女孩的性命。”

“什麽小女孩,那根本就是一個妖孽。”

終于扯到了正題。蘇陽喜上眉梢,追問道:“妖孽?為什麽這樣子說她呢?”

四個中年婦女低聲争論了起來,“誰讓你亂說的,你難道都忘了嚴所長他們的說法?”“他就一個小小的派出所所長,難道還大得過國家的大記者?我還不信,難道就真的因為鎮上出了個妖孽,就要把全鎮的人都隔絕起來,再說了,因為說點話就把人抓進去,那警察不就是跟惡霸差不多?”

蘇陽趕緊附和說道:“對啊。公民的言論自由這是受國家憲法支持的。你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這是你們的權力,如果別人威脅你們的話,那麽他就是違法的,要受法律制裁的。而且你們放心吧,如果你們真的因為說了話受到威脅的話,到時告訴我,我一定會為你們讨個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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