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
假設沒有鬼,只是我們必須想辦法去檢驗一下。”
蘇陽驚得差點将嘴裏的酒噴了出去,“檢驗?怎麽個檢驗法?難道你想學民間的那些巫師,進行通靈,或者請筆仙啊?”
趙利蕊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朱素遺留在602的真的是一種電磁波的話,那麽我們完全可以通過儀器測量出來……”
蘇陽明白了過來,“那如果是鬼魂的話呢?”
趙利蕊嘆了一口氣,說:“那就試着與她進行交流溝通。”
“怎麽交流溝通?”燕長鋒也來了興趣。
趙利蕊低頭想了想,欲言又止,臨了再長長嘆息一聲,“我也不知道。”
蘇陽和燕長鋒都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趙利蕊将兩人的失望神色收之眼中,遲疑了一下,說:“或許我們……”
蘇陽聞言大喜,說:“你找到了破解602之謎的辦法了?”
趙利蕊看着蘇陽熱切的眼神,心中一顫,眼前閃過自己與蘇陽相逢過的一幕幕,所有湧到喉嚨間的話語又咽下去了,是啊,兩人經歷了那麽多的兇險,好不容易今天能夠重逢,坐在一起,一起面對平靜的明天,自己又何必再将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親手打破,将蘇陽重新推入危險之中呢。她頓了頓語緒,說:“不是,我是說,或許可以請我的導師過來幫忙,對602進行深入的調查研究。”
趙利蕊的臉色變化盡落入燕長鋒的銳眼之中,他轉念了下,基本上可以理解了趙利蕊的心情。若是在一個月前,只要有任何一絲的線索,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全力以赴,追查到底,但事過境遷,看着自己的傷腿,看着趙利蕊與蘇陽兩人親密的樣子,他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疲憊。“一切都該結束了……”他以一種平緩的聲調說:“算了,關于602這個案件,就到此為止吧,我們以後都不要再去管它,更不要将其他的人牽扯進來。不論在602裏存在的,是電磁波也好,是朱素的鬼魂作祟也好,全都封閉起來吧,我們就把602看作是一個墳墓,永遠都不要再踏進一步。”
蘇陽眼中流露出一絲迷惘的神色,但又有一種如釋負重。他舉起了酒杯,“那好吧,就為我們的劫後餘生幹一杯!”
趙利蕊舉起酒杯,“為我們的新生活幹一杯!”目光與蘇陽相撞上,有濃濃的柔情在交融。
燕長鋒微笑地舉起了酒杯,“為你倆的未來幸福幹一杯!”
那一夜,三個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借助着酒精的麻醉,将朱素遺留下來的夢魇短暫地驅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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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一段相對平靜的生活。蘇陽重新回到廣告公司上班,趙利蕊則與導師聯系,在導師的争取下,學校同意她過半個月後,等新學期開始就可以繼續她的研究生學業。兩人搬離了步雲花園,重新租了一套兩房一廳的房子,過起了同居的生活;燕長鋒則忙着寫報告,将他在一個月中所調查到的關于朱素一案的真相原原本本記錄下來,包括他所親眼目睹及經歷的,以及蘇陽與趙利蕊之間的推理,除了一些非常理的細節,比如黑貓駕禦老鼠的怪事,他和蘇陽在朱素老家住宿當晚所遇到的同床“神秘人”。當然了,在報告中,他極力為蘇陽開脫罪名,證明他也是一個受害者,所有的人,包括朱素、陳麗娟、張成廷、趙利旭夫婦以及老陳等諸多警察,他們的死亡均與蘇陽無關,其死因或由于謀殺,如朱素、陳麗娟(作案者均是張成廷),或死于自殺(如張成廷、趙利旭夫婦),或死于意外(如老陳等諸多警察)。局裏的領導收到報告後,十分滿意,因為一樁原本被視為禁區、鬧得人心惶惶的死案,有了一個結果,最為重要的是,其最終指向的均是人事所為,并非鬼魂,如此一來,可以大為安撫局裏兄弟的民心,對上頭也有了一個交代。至于報告中存在的部分疑點,如張成廷、趙利旭夫婦為何要自殺,老陳等人為何會暴斃都不再關注,再說了,也無人會去接手繼續調查,于是也就全盤接受燕長鋒的報告,将朱素一案定為結案。
于是剩下唯一存有争議的就是燕長鋒的去向。深圳市公安局有心調回燕長鋒,讓他主管刑事偵察,廣州市公安局也想留住燕長鋒這個人才,于是開出條件:只要他願意留下來,随他選擇任何一個部分。結果燕長鋒做了一個令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鏡的選擇:留在廣州,去檔案部。理由是:他腿腳不便,已是半個廢人,而且他也厭倦了提着人頭幹活的生活,所以想換一種平靜的生活度過餘生。局裏領導嗟嘆了幾番,但見燕長鋒心意已決,只得由他了。
但只有燕長鋒才知道自己做出選擇的真正原因:雖然他對蘇陽和趙利蕊說不再追查朱素一案,但心中有着衆多的疑團未決,實在是心有不甘,所以決意暗中一個人繼續追查此案。于是留在了廣州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去檔案部,一方面是可以接觸到衆多的案件詳細資料,一旦朱素一案有了任何新的進展,他也可以及時拿到資料,雖然是第二手的,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心中始終困惑不解,當初朱素的DNA資料是如何進入公安局的電腦檔案系統的呢?難道真的是朱素鬼魂的傑作?
一個月後,燕長鋒提着一箱啤酒來到蘇陽和趙利蕊的租處。蘇陽見到他,滿心高興地迎了上來,問長問短了起來。趙利蕊則抿嘴一笑,下廚做了幾個菜,端了出來。
燕長鋒滿滿地飲了一杯啤酒,說:“看來你們的小日子過得很滋潤的嘛,我都有幾分眼紅了。”
趙利蕊臉微微一紅,說:“你也可以過上這樣的生活啊。要不,改天我幫你在學校裏留意下,為你牽個紅線。像你這種年輕有為的超級神探,可是有大把女生崇拜,要追着嫁給你喲。”
燕長鋒拍了拍傷腿,略帶苦澀地說:“別說別人追,就憑我現在的身手,連追別人都不行了喽。”
蘇陽的臉色頓時黯然了下來。
燕長鋒自覺失言,端起了酒杯,故作豪爽地大笑道:“跟你們說笑的啦。我現在雖然做不了實力派,但還可以做偶像派嘛,咋說咱都長得有幾分姿色……”
蘇陽置若罔聞,舉起酒杯,一口見底,怔怔地看着桌子,良久,他擡頭看着燕長鋒說:“燕警官,說句心理話,雖然你一直都不曾怪罪于我,但我卻一直覺得,你失去的這條腿,還有你的事業,你的前途,都是我一手造成的。若不是當年我鬼迷心竅,上網與‘朱素’聊天,還來一個見面的話,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這一系列慘事,更不要将你,還有老陳等一幹無關的人牽連進來……”
趙利蕊見狀,慌忙打圓場道:“蘇陽,你就別這麽想啦。過去的事,誰也無法改變,何況,你又不是存心的,再說了,即便你沒有上網聊天,張成廷自然也會找上其他人,一樣會發生那些事。再說了,你若是老怪罪自己的話,只能加重燕警官失去了一條腿的代價,與世無補。”
蘇陽目光灼灼地盯視着燕警官,激動地說:“不,我知道還有一個彌補的辦法,那就是繼續找出隐藏在朱素身後的所有謎團!”
趙利蕊如同身陷冰窖,軟綿綿地跌坐在了椅子上,掩面道:“原來你心中始終放不下這事,你,你……”轉身奔回進了卧室。
燕長鋒舉起酒杯,緩緩地說:“趙小姐說得沒錯,這件事真的已經過去了,你就不要再挂在心上,這樣只會讓你自己難受,而不會改變什麽現實。”
蘇陽緊緊地盯着燕長鋒,說:“我知道這并不是你心裏的真實想法。是不是你對朱素一案有了新的發現?”
燕長鋒未置可否,直盯着杯中的酒,反問道:“如果說我無法放下朱素一案,是因為我的職業關系,另外的,還有我不甘心自己賠進了一條腿。那麽你呢,你又有什麽原因?你好不容易逃離了那些陰暗的往事,有了美滿甜蜜的新生活,為什麽卻還要記挂着一個魔鬼一般的人物呢?”
“魔鬼,魔鬼……”蘇陽喃喃說道:“不錯,她是一個魔鬼,如果不将她徹底揪查出來,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寧的。”他垂下了頭,有淚水滴落下來,在桌子上泅開一個小窩,“你永遠都不會理解我的心情,利蕊她也不能。這些天裏,每天,每時每刻,我都感覺她沒死,就站在我的身旁,盯視着我的一舉一動,怨毒的眼神,冰冷的氣息。無數次,我都像夢魇猛然驚醒一樣,全身冷汗。你說,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我還可能安心與利蕊開始新的生活嗎?”
卧室的門被拉開了,臉色蒼白的趙利蕊站在門內,神色複雜地看着蘇陽,眼神中,有心疼,有不忍,亦有痛楚,“原來這些天裏,你一直都生活在痛苦中。”她深吸了一口氣,“那好吧,我就告訴一個如何與朱素溝通的方式。”
蘇陽和燕長鋒身軀為之一震,擡起頭,直直地看着她,異口同聲地問道:“什麽方式?”
趙利蕊用力地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用力地幾乎要将牙齒咬碎,“死-亡!”
蘇陽和燕長鋒感覺有絲絲的冷氣自脊梁深處擴散開來。
良久,燕長鋒吐出了一口氣,說:“你的意思是,只有死人才可能與死人進行溝通?”
有憂戚閃爍在趙利蕊的臉上,她垂下了頭,咬着嘴唇,低聲說道:“不錯。”
蘇陽急急地問:“可是就算死人可以與朱素進行交流,那麽又如何将信息轉給活着的人呢?”這個疑問也恰是燕長鋒心中所盤旋的。
趙利蕊斬釘截鐵地說:“所以這個死人一定不能死!”
蘇陽聽得一頭霧水,“死人又怎能不死呢?不死的人還叫死人嗎?”
趙利蕊坐回到了椅子上,目光空洞而又呆滞,許久,她的目光焦點落在了蘇陽的臉上,幽幽地說:“所以我說的是死亡,而不是死人。”
聽着蘇陽與趙利蕊之間的對話,燕長鋒隐約猜出了個大概,“你是說,這個死只是假死?”
趙利蕊點了點頭,說:“可以這麽說。”
蘇陽越聽越糊塗,忍不住着急了起來,“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怎麽一點都不明白。人又怎麽假死呢,如果假死的話那麽又能找到朱素麽?”
燕長鋒并不答話,只是繼續追問趙利蕊:“可是你如何控制這個假死?”
趙利蕊深深地看了燕長鋒一眼,轉頭溫柔地對蘇陽說:“我說的這個假死,就是讓人短暫性地進入死亡的狀态,随即通過緊急搶救,讓人複活過來。”
蘇陽聽明白了,可他寧願永遠都聽不明白這件事,他只覺得全身都被冷氣包圍了起來,忍不住發抖了起來,失聲道:“你又如何控制這其中的分寸,如何做到一定會讓假死的人恢複過來?還有啊,我們能讓誰假死,你?我?還是燕警官,還是随便找一個人?”
趙利蕊臉上呈現出無限悲哀的神色,“我知道這是一種冒險,所以我一直猶豫着該不該提出來。可是,我真的不忍心看着你現在這麽痛苦,所以寧可一試,求得你的早日解脫。”
蘇陽用力地抓住趙利蕊的手,那是一雙冰冷得如同剛從冰窟中撈起的手,顫聲道:“難道你就是想拿你自己的生命來做冒險?你怎麽可以這麽做呢?我寧願自己朱素整日纏着我,也不願你有任何的閃失,任何的,哪怕是一根寒毛,你知道嗎?離開了你,我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話到最後,淚珠已滾滾而下。
“傻孩子。”趙利蕊極力地想讓自己微笑開,卻抑制不住眼淚跟着滾落下來,她伸手擦了一下眼角,又替蘇陽拭去淚痕,“這只是一個冒險,又不是送死。只要操作得當,我們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
蘇陽連連搖頭,“不行,絕對不行,我不能容忍你去做任何的冒險。如果真要冒險,也只能我去,而不該是你。”
燕長鋒的聲音打斷了兩人之間的争執,“趙小姐,你先說一下是如何進行你的計劃的吧,我們商議一下,如果确實可行的話,再考慮下一步的行動,如果不可行,那麽就換種方式。”
一句話提醒了蘇陽,他的眼中發出了光,“對對,利蕊,你談一談,我們一起商議下。”
趙利蕊極力地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說:“首先,我要跟你們确定的是,這個行動只可能在步雲花園6棟602進行,也就是朱素死亡的現場,大家應該可以同意吧。”
燕長鋒點了下頭,說:“當然。如果朱素真的有鬼魂,只有那裏才是她的陣地。”
“這樣的話,我們就不可能借助現代醫學儀器,控制人的生死了,而且我想也沒有哪一家醫療機構會與我們合作,進行這樣的實驗。這也就意味着,所有的行動只可能由我們三個人之間進行操作。大家也都認可吧。”
蘇陽的目光在趙利蕊平靜的臉上打了個轉兒,低低地說:“不錯。我也不希望再有其他的外人牽扯進來。”
燕長鋒緊接着發問道:“那你說,我們又怎樣才可以做到讓人死,又讓人複活?”
趙利蕊長吸了口氣,說:“草藥!”
蘇陽這次反應終于變得快捷,“你的意思是,通過讓人食用某種草藥,進入假死的狀态,随後再用藥把人救醒?”
趙利蕊點了點頭,說:“對,但也不完全對。我現在能做到的,是用草藥讓人的心髒停止跳動,但沒有解藥來讓心髒複蘇。”
蘇陽驚跳了起來,“那不就死了嗎?”
趙利蕊深深地看着蘇陽,說:“能夠挽救回人的生機的,是按摩。”
蘇陽長出了一口氣,抹了抹額角的汗水,說:“那就是說,有解救的方法了?”
趙利蕊的眼中重新布滿了憂傷,她緩緩地說:“但我并不能夠保證這個方法百分之百可以靈驗。”
蘇陽的心又沉了下去,他開始明白了趙利蕊當初的遲疑心情:為了破解朱素一案留下來的重重疑團,他們三人全都經歷了生死關頭,而最終是以燕長鋒損失了一條腿為代價,而這一代價也永久地烙印在三人的心頭上,令三人的心情為之沉重。而如今的冒險,其代價卻不僅僅是一條腿,而是一條性命,是生死之交的朋友性命,或是最親最愛的人的性命,這個代價是如此之慘重,一旦真的有閃失,那麽即便解開了謎團,存活下來的人恐怕永世也都難于心安,而這種摧心的痛楚,恐怕遠甚于朱素所留下來的陰影上百倍!
蘇陽搖起了頭,越搖越快,“不行,這個方案萬萬不行,我們不能拿任何人的性命作為冒險……”
燕長鋒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趙利蕊的方案中,他凝思了片刻,問趙利蕊:“你有幾成把握可以救得活人?”
趙利蕊慘然地搖了搖頭,“沒有任何把握。”
燕長鋒怔了一下,“你從未做過類似的實驗?”
趙利蕊臉上現出痛苦之色,“我曾和幹爹一起用老鼠做過實驗,成功率差不多是六成,但從未在人體上做過實驗。據幹爹說,他也從來未在人體上做過實驗……”
燕長鋒展顏一笑,說:“但你卻肯定見過你幹爹用該按摩的手法來救人,對吧?”
趙利蕊呆了一下,随即點了點頭,“你怎麽知道?”
燕長鋒意味深長地問:“那搶救人的成功率是多少呢?”
趙利蕊快速地眨了眨眼,說:“我在青欄鎮兩年裏,只見幹爹使用過三次該按摩手法,其中兩次有效,一次無效,而且那兩次有效的都是針對意外死亡,一次是溺水閉氣,一次是電擊,并且死的都是年輕人。無效的那一次是為一個病死的老人做的。”
燕長鋒滿意地摸了摸下巴,說:“這就對了。那麽還是可以試一試了。”
蘇陽“呼”地沖到燕長鋒的面前,激動地說:“不行,你不能去試。如果真的一定要試的話,也只能是我!是我把這一切悲劇挑惹起來的,那麽也該由我一人來結束。”
燕長鋒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現在并不是決定誰去的時候。我們還是先來仔細探讨一下細節,确定可行了再考慮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蘇陽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燕長鋒轉而問趙利蕊:“你說你準備那些草藥,大概需要幾天?”
趙利蕊想了想,說:“那草藥其實并不難找,只是極少人會想到同時将三種不同的草藥混合在一起食用罷了。如果真的要找,我需要重新回一趟青欄鎮,也就是兩三天的事情,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星期。”
“那你教會我們兩人那套按摩手法大概要多久?”
“也不會太複雜,主要就是按摩膻中穴、巨闕穴、少門穴等幾大穴道,手法都比較簡單,如果認準穴道的話,基本上一兩個小時就可以了。”
燕長鋒仰頭沉思了起來,“如果你在的話,就可以現場指導那些穴位的辨認。也就是說,只需要花一個小時學會按摩手法就可以了。再加上一個星期的準備時間,六七成的把握,我覺得值得我們一試。”
蘇陽欲言又止,轉頭看着趙利蕊,她眼中亦滿是複雜的神色。
“真的只有這最後一種辦法了嗎?”蘇陽幽幽地說道,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問趙利蕊、燕長鋒還是在問自己。
燕長鋒神色凝重,“或許我們可以把整個案情所有的疑點羅列出來,看看還剩下多少用常理所無法解釋的地方。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宣布一個最新的發現。”
蘇陽恹恹地問:“什麽發現呢?”
燕長鋒賣了個關子,“就是朱素DNA資料如何添加進入到公安電腦系統中。”
蘇陽果然興趣被調動了起來,“怎麽進入的呢?”
“是朱盛世的手筆。”一絲微笑浮上了燕長鋒的臉龐,顯然他對自己能夠揭開這個謎團感到十分的滿意,“是朱盛世找到市公安局負責檔案的一個舊相識,讓他幫忙把朱素的DNA信息輸入進去。而輸入一半的時候,剛好有人過來要用那臺電腦查點資料,于是檔案部的同事就把系統暫時給關閉了,本想事後再補充完整,但随後就下班了,他也給忘了這事。過了不到半年,他就退休了,更将這件事抛到九霄雲外。我也是請電腦部的同事幫忙調查,才追蹤到輸入資料的那臺電腦的IP,進而找到那名已退休的前輩,從而了解到真相。”
蘇陽鎖起了眉峰,“那朱盛世為什麽要将朱素的DNA信息輸入電腦系統中呢?”
“也許是他已經預料到了朱素的結局吧。”燕長鋒努力地回想老警察與他說過的當日朱盛世找他輸入DNA資料的情景,“據那老前輩回憶說,當時朱盛世臉色看上去很不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就回答說,朱素的精神有點問題,他擔心哪一天她走失,或出事,有個DNA信息的話,查找起來就會方便許多。老前輩聽他這麽一說,也沒有過多地追問,所以就替他辦了。”
趙利蕊若有所思地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大概朱盛世得知朱素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後,心情就大亂,又受到嚴志華的要挾,不得不對朱素下毒手,心中肯定是悲憤交加。無奈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他抗争不過嚴志華,只能接受他的擺布。所以他只能選取一種曲折的方法來為朱素悲慘的命運求得一點慰藉……”
蘇陽不服地反駁道:“但我真看不出這有什麽慰藉的,不就是朱素的DNA嗎?她是死在她的屋裏,人們第一時間當然就會懷疑屍體就是她的呀。”
燕長鋒微微一笑,接過話題道:“那如果她被棄屍呢?你怎麽确認她的身份?”
蘇陽不禁語結。
燕長鋒繼續說道:“對于正常的兇手來說,殺了人後,肯定第一件事就是将屍體抛棄乃至毀滅,而極少會留在第一現場,除非是倉促間殺人的。而張成廷卻絕對不會,他要殺朱素,肯定是蓄意的。而對于朱盛世來說,他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肯定無法在第一時間選擇報案,更不可能将張成廷供認出來,所以只能等着公安局來通知他。這樣的話,你覺得警方電腦系統中的朱素DNA資料到底重不重要呢?”
蘇陽沉默了下來,良久,對着窗外茫然地說道:“這麽說,朱盛世算是還有一點良心了。”
燕長鋒見蘇陽想通了,也就不再浪費口舌,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筆,一張紙,畫了起來,邊畫邊說:“我們現在就來做一張表格,大概整理一下整個案件所有的過程。”
死者死因/兇手
朱素嚴志華逼迫朱盛世,朱盛世指使張成廷殺害朱素陳麗娟因手機號碼與朱素一致,遭張成廷毒手張成廷在上領公寓自殺身亡刑警1(注:即老陳)在上領公寓,驚吓致死
刑警2(注:即小張)被毒販子砍下頭顱
刑警3追趕罪犯,被甩出車外身亡
刑警4被牙刷插入喉嚨,死亡
刑警5被同事一槍崩掉腦袋
刑警6求神途中遭遇車禍死亡
刑警7求神途中遭遇車禍死亡
刑警8(注:即陸霄)在602門口追逐黑貓,墜樓身亡刑警9(注:即黃昆)在602門口,被黑貓抓掉一只眼趙利旭夫婦在602室裏,新婚之夜自殺燕長鋒注視着表格,緩緩地說:“若是單從表格中看,其實每一個人的死亡既是意外的,卻又都合理,除了自殺的張成廷和趙利旭夫婦。”
趙利蕊一聽得哥哥的名字,眼眶頓時紅了起來。
蘇陽直截了當地說:“你是不是懷疑殺害他們三個人的兇手是我?如果是的話,那麽所有的一切就全都合理了起來。”
燕長鋒轉向趙利蕊:“你哥和你嫂死亡的現場,你應該還記得吧,能給我們描繪一下吧。”
趙利蕊把溢到眼角的淚珠拭了開去,說:“那天早上,是我哥的鄰居清晨起來率先看到門縫裏流出的血跡,報的案,我是等到近中午時才接到消息的。當時趕到的時候,陸警官和黃警官都已經來過了,但卻一死一傷,随後門也就被鄰居緊急封鎖了起來。我是用鑰匙開了門,進了屋,然後看見卧室的門是反鎖的。我都還沒進卧室,見到我哥,就暈了過去。有好心的鄰居進去把我拖了出來,送我去了醫院,并看護着,不再讓我回到602.我哥遺體後來都是老家的親戚過來幫忙處理的,據他們事後的說法,我哥和我嫂雙雙都被砍下了腦袋,可是兇器,也就是一把菜刀卻是死死握在我哥的手中,怎麽掰都掰不開……”
趙利蕊一陣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燕長鋒抱歉地對趙利蕊說:“又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趙利蕊勉強地搖了搖頭,收住了眼淚,“沒事的。”
燕長鋒點了下頭,轉而對蘇陽說:“從兇器握在趙利旭的手中,就可以看出,你應該不是兇手。”
雖然這是蘇陽心底最希望聽到的答案,可他卻仍然忍不住吐露心中的疑問:“可是趙利旭他們為什麽要自殺呢,他們才新婚之夜呢!”
趙利蕊顯然也不能接受燕長鋒的結論,“我也不能接受我哥是自殺的說法,我覺得他手中握着的菜刀是用來自衛的,而不是自殺。也就是說,殺死他的人另有其人!”
燕長鋒意味深長地說:“我們單靠這些争辯,是永遠找不到答案的。所以我們需要與朱素溝通,找出事情的真相。”
一個星期後,清晨五點,步雲花園6棟602室裏,燕長鋒、趙利蕊和蘇陽三人站在客廳中,臉色略微發白。
燕長鋒手裏舉着一支手電筒,微弱的光芒在昏暗、渾濁的屋裏,顯得是那麽的渺小,仿佛随時都可能被黑暗所撲滅,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中。
趙利蕊下意識地握住了蘇陽的手,發覺他的手跟自己一樣冰冷。
這大概是所有正常人進入602室裏的正常反應。
手電筒的光芒在屋子裏飄忽不定,像極了一個孤魂野鬼的漂泊。燕長鋒、蘇陽和趙利蕊的目光随之漂移,發現屋子裏與兩人印象中的602并無什麽差別。如果不是空氣中漂浮着濃重的惡臭味以及隐約浮現的血腥味,真讓人難于意識到,這是世界上做為危險的地方之一。
越是平常的環境,其所潛藏的危機往往也越強。趙利蕊知道,燕長鋒知道,蘇陽更是知道。
手電筒的光芒定格在客廳的沙發上,那大概是屋子裏最為适合進行實驗的地方了。
蘇陽用力地将心中的一口濁氣吐了出來,“一切正常,看來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燕長鋒則苦笑着,“我只擔心,要是回頭我們鬧出什麽大動靜,豈不是要将周圍鄰居吓得半死,将他們重新卷入以前的那一場噩夢中?”
按照燕長鋒本來的意思,是想在午夜時分進入602,那樣一來周圍的人都在沉睡中,即便有一時的動響都不會輕易吵醒到他們,即便被他們捕獲到了,他們也可以将之歸結于鬼魅的夜間行動,待太陽升起之時,所有的恐懼便會煙消雲散;二來若是真的存在鬼魂的話,那麽午夜時分應該也是最易見到“他們”,并與他們進行交流的時間。
但燕長鋒的建議卻遭到了蘇陽的強烈抗議。經歷了在602裏的數次驚魂經歷,他實在沒有勇氣再在午夜時分進入602,因為随着黑暗的加濃,他擔心自己會越來越深地陷入恐怖的泥沼中,無法動彈,難于脫身。而清晨時分,雖然屬于黑暗最為濃重的時刻,可很快天就亮了,陽光下沒有鬼,這樣即便真的遭遇到驚魂,也可以及時抽身而退。
趙利蕊的想法與蘇陽并無二致。燕長鋒無奈之下,只得同意二人的意見――不過平心而論,燕長鋒也不願意在午夜時分踏入602這片禁區,那樣對心髒的挑戰性實在太大了。
但饒是如此,自三人踏進602的第一刻起,心就開始劇烈地跳動了起來,汗水不知不覺地滲了出來。
三人中,趙利蕊的膽子最小,她也最為強烈地感受到屋子裏潛藏的不知名危險,不由惴惴地說:“我總覺得屋子裏有點不對勁。”
燕長鋒和蘇陽的心猛烈地跳動了起來,再沒有比封閉的黑暗更容易傳染恐懼的情緒了。蘇陽的聲音微微顫抖了起來,“怎麽個不對勁?”
趙利蕊膽怯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說不清楚,就好象是有一雙眼睛在盯着我們似的,極不舒服。”說到最後,她越發地心涼,不由地縮起了脖子,手臂上,密密麻麻地爬上了雞皮疙瘩。
蘇陽、燕長鋒想起朱素那被肢解且烤過的肢體,還有在新婚之夜雙雙喪命的趙利旭夫婦,心都像被針紮了一下,冰冷的痛。
究竟是燕長鋒經歷過的死亡場面為多,他很快就攝住了心神,說:“我檢查一遍屋子吧。”
蘇陽搶着說:“我跟你一起。”他也急于打破心結,而且他也害怕靜立着,會再度遇上第一次那樣蒼蠅圍身的恐懼經歷。
趙利蕊實在不敢四處走動,就怕有什麽不潔、不願意看到的東西撞入眼簾,可是更怕被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客廳裏,于是只好壯着膽子說:“我也去。”
蘇陽的眼角瞥見趙利蕊臉上的恐懼之情,心情像斷了線的風筝,急劇地墜落。他想起第一次時在這座房子裏見到趙利蕊的情景。那時候的她,雖然臉上同樣有恐懼,但卻遠沒有今日裏這麽強烈。可那時她僅是孤身一個女孩啊。
他不由地想象自己的現在的臉色,恐怕恐懼之情并不亞于趙利蕊。可是為什麽兩年前他可以坦然地出入于602呢?究竟是自己膽子變小了呢,還是因為心裏多了個鬼?
一想到“鬼”字,蘇陽全身控制不住地抖動了一下。經歷了數年間的出生入死,以及之前目睹燕長鋒的殘酷受刑,加上趙利蕊對鬼魂說法的分析,他心中的唯物主義理念已經逐漸崩潰。平生中,他第一次對政治、對滿臉大胡子的馬克思産生了深深的感激之情。雖然少小時被逼迫苦背物質決定意識的唯物史觀令他倍感痛苦,一度更是為中國的教育讓無法選擇自己的哲學信仰感到深惡痛絕,但如今他才理會到其中的好處,那就是讓你不會胡思亂想,只相信于自己的眼睛,而不必被心靈深處的想象所牽着走,雖然那樣你可能會忽略了許多美妙的東西,但至少也可以避免了眼前這樣的隐形恐怖,讓心靈免受狂奔亂跳的蹂躏。
但事到如今,再多想也都無益,蘇陽只好強打起精神,牽着趙利蕊的手,與燕長鋒一起借着手電筒微弱的光芒,一起掃瞄過廚房裏的三個白骨森森的骷髅,衛生間裏的那一個崩掉一角的人頭骨,還有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