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會不管,只是我的屋以後你是進不得了。”
“謝小姐,謝小姐!”婦人将頭磕得砰砰作響。
“先別急着磕,死罪難免,活罪難逃。你的兒子我會讓外公派人接回來,今後,他怕是都要住在北境了。你也不用設法通風報信,你是知道外公手下辦事雷厲風行,無論天涯海角,只要是裴氏一族想要找的人,就一定能找到。”淩薇的意思很明顯,是要扣了李嬷嬷的兒子做人質,“放心,我不會對他如何,亦不會下狠手,只是已經吃過一次虧了,我不得不如此,李嬷嬷,你辜負了我對你這般的敬重。”
婦人早已淚流滿面,終是一句話未再說出口,退出房門。
“小姐......”榕筝看着淩薇的面色有些難看。
“我累了,想睡會兒。”淩薇緩緩起身,向卧房走去。
躺在榻上,她在想:為何此番自己帶來京城的這些侍從們,不似在北境住在外公府上時那般衷心,是自己的賞罰太不分明了嗎?權叔的虧,如今自己也吃了,難道因為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便不去相信手下了嗎?那像榕筝這樣的丫頭呢?人在長大成人後,便會變得複雜和肮髒了嗎?還有幹淨的東西嗎?想到“幹淨”,淩薇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玄兒那雙幹淨的眸子,繼而想到那次同玄兒的對話。
淩薇猛然起身,下定決心,走出了房門,見四處無人,她要夜探一個地方。
站在那夜她隐約聽到戲腔的樓閣前,此處距離芷蘿的院落極近,淩薇縱身一躍,在屋頂站穩,小心翼翼掀開一片屋瓦,借着月光朝內瞧去。
只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正坐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低頭不知在念叨着什麽。
“那裏有女鬼啊!”玄兒的話在耳邊響起,想來有鬼的消息是羅姨媽告訴他的。
突然,那女人猛然擡頭,看向淩薇偷窺的那一處光亮,目光瘆人,吓了淩薇一跳,那女人提高聲音喚了句“孩子”,緊接着便聽聞喝斥聲響起“還不睡在幹什麽?”
淩薇仔細辨認,說話的是羅姨媽,再看瘋癫的女人:極為驚恐地掩住了嘴巴。
淩薇終是明了那一夜為何羅姨媽一出現,咿咿呀呀的唱戲聲便消失了,原來,瘋女人害怕這說話的人。
安全起見,淩薇原路返回,回到屋內,驚魂未定。
她忘不了那個女人的眼神,除了哀怨,更多的是不甘,她究竟經歷了什麽?孩子......是将淩薇錯認成什麽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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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薇溫了壺熱茶,坐在桌前,飲了一杯又一杯。
每個人似乎都帶着秘密行走在這世間,完全透明純白的人心是不存在的。我們都會為了掩蓋過去的往事而選擇說謊,甚至故作玄虛,生怕有人将那層蓋得正好的薄紙掀開。真相□□在陽光下,便會被灼熱的光線炙烤得面目全非。但很多時候,往往是越想隐藏,越被撕扯得厲害。
那一夜的戲曲聲在淩薇腦海中重現,聽曲調,應該是南方一帶的戲曲。
☆、瘋女魅影
翌日一早,淩薇用過早膳便問芷蘿游記之事。
“你今日得空嗎?我去找你?”芷蘿拉起淩薇的手。
“還是我去你那裏吧,想念你那裏的好茶了。”淩薇笑言。
“那感情好。”羅姨媽淺笑道。
淩薇不知道羅姨媽是否知道她與羅氏的敵對關系,可看羅姨媽的态度,此次應該并不想同她的姐姐站在一個陣營。
想來也是,自己的女兒若能有飛上枝頭的機會,便再也不用處處被姐姐壓制了,同一個家族出來的女兒,畢竟還是存在競争關系的。淩薇要做的,便是利用好這個微妙的關系。
“芷蘿,你看看我抱了什麽來?”淩薇站在院子裏喚着芷蘿。
芷蘿聞聲邁出門去,瞧見淩薇懷中抱着一只看上去憨态可掬的小狗。
“哪裏來的?”
“榕筝花銀子買的。”淩薇邊說邊逗着懷中的小狗。
“倒是怪惹人疼的。”
“聽說會兩只前爪立起來站着。”
“是嗎?”
淩薇說着将小狗放下地來。
還沒直起腰,便見小狗轉身向院外跑去,直向閣樓沖去。
“站住!”淩薇喝道,卻未起任何作用。
淩薇跟着沖上了閣樓。
“淩薇!”羅姨媽語氣中透着緊張,跟着追了上去,芷蘿不得不跟上去。
淩薇以最快的速度沖上閣樓的頂層,果然,門上上了鎖。
“我可逮着你了。”淩薇餘光瞥見上了鎖的房間,窗戶也是被木板釘死的。
“我的女兒,你們把女兒還給我!黑心腸的人!”裏面傳來女人瘋狂拍打木板的聲音。
淩薇見羅姨媽和芷蘿向自己走近,慌忙向二人跑去,“姨媽,吓了我一跳。”
“好孩子,別害怕,是個瘋女人,吓着了吧?”羅姨媽見淩薇似是無心來到此處,便打消了疑慮。
“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淩薇拽着芷蘿的衣袖,徑直下了樓。
淩薇跟随芷蘿回了住處,命人将小狗送回去,外人哪裏知道,這小狗是經過特殊訓練過的,出自老九先生處。
“來人,給淩薇姑娘上一杯熱茶。”
丫頭将早已備好的熱茶奉上。
“喝一口,壓壓驚吧。”芷蘿眉眼盡顯溫柔。
“多謝。”淩薇與其相視一笑,芷蘿微微低眸,長長的睫毛在臉龐上印出好看的暗影,她的眼眸泛着柔光,讓人看了便忍不住憐惜。
“哎,那女人關在那裏有些年頭了。”羅姨媽輕嘆一口氣。
“是府上的仆人?”淩薇說着,喝了口熱茶,喝前特意輕嗅了一下。
“說來真是罪孽。”
“看樣子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可不是,一次意外之後便成了這個模樣。”羅姨媽閉口不談女人所說的“孩子”,反而令淩薇生疑。
“凡事啊,還是得想開些。”淩薇不再多言。
“誰說不是呢。”羅姨媽笑答。
“對了,游記我早已準備好了,拿來給你瞧瞧?”芷蘿這才想起淩薇今日前來的目的。
“你帶着淩薇去書房看吧,這裏還是涼了些。”羅姨媽對芷蘿道。
“母親說得有理。”芷蘿說着,便拉扯着淩薇向後院走去。
“今日的陽光還算不錯,應該出去走走的。”淩薇眯眼看了眼太陽。
“我以前在自家府上便經常換了便裝出去逛逛,來到京城後,便不那麽方便了。”芷蘿擡手指了指書房的方向,示意淩薇朝這邊走。
“京城之後的閨秀們似乎都不太常出門的,我就不大習慣。”
“母親常說,這京城之中的大戶人家的小姐,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保持良好的儀容,将來嫁入婆家才能被善待。”
“說得也對,可我想自己啊,大概是沒那個命嫁什麽王公貴族了,我的願望就是四處游山玩水。”這是淩薇第一次有意向芷蘿透露自己并不想攀附皇室之心。
“怕是很難吧,你可是這府上的嫡女。”芷蘿扭頭看向淩薇。
“我啊,早就想好了,若是在這京城之中過得不痛快,有朝一日回北境也是有可能的。”
淩薇随芷蘿走進了書房,環視四周,見書架上擺滿了書冊,牆壁上也挂着些不可多得的畫作。
“你倒是像個俠士。”芷蘿說着,關上了書房的門。
淩薇笑而不語,一眼便瞧見了桌上放着的書冊。
“是這個?”
“快請見多識廣的淩薇姑娘瞧瞧,才好批評指正。”芷蘿打趣。
“少來這一套,我可要惱了,惱了便現在就走。”淩薇佯作不悅。
“哎呀,好了,我知錯了,快瞧瞧。”芷蘿拽住淩薇的衣袖。
淩薇仔細翻閱,見裏面記錄的都是芷蘿故鄉附近的名山大川。
“你竟去過這樣多的地方。”淩薇的這句感慨是出自真心的。
“哪能同你相較,你跟着裴老先生走過那樣多的國家。”
“都是邊境之國,只是那些國家處得比較密集罷了,都在那一片區域。”淩薇看着芷蘿對于走過之地的評述,暗暗感嘆她的才華:語言平實易懂,卻不失底蘊。“看來我要借回去仔細研讀一番了。”
“盡管拿去。”芷蘿腦海中閃過淩薇将扇面贈與皇後之事,便覺眼前之人乃是自己的貴人。
淩薇回到住處,已快到午膳時間,仆人們都忙着張羅,淩薇同榕筝談起自己今日所見。
“那女人多大歲數?”榕筝好奇。
“看模樣和芷蘿的母親相差不多。”
“那沒有特殊原因,孩子也該和芷蘿小姐差不多大。”
芷蘿說完,見淩薇定定地看着自己。
“小姐......”
“丫頭,你當真比我聰明。”淩薇在聽到榕筝說瘋女人的孩子應該和芷蘿差不多大時,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她現在急于知道兩個問題:這個仆人是否是羅姨媽帶來國公府的;二則是當年有沒有人和她同一時期懷有身孕。
淩薇急忙轉身向書房跑去,欲要去給老九先生寫信,榕筝則繼續站在原地不得其解。
這封信淩薇命榕筝在衆人用午膳時間傳遞出去,那個時刻不會有過多人注意。
沒有淩薇的命令,榕筝即使是再好奇,也萬不會将信件拆開。
淩薇去老夫人去用午膳,席間,聽到長輩們在探讨近日齊國會派使團來京的消息。
說到齊國,淩薇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便是兩國二十年前的那場戰争。
那時候因為領土争端,兩國開了戰,因勢均力敵,相持了許久才算是解決了這個問題,兩國之間協商:共同守衛争端領土。
兩國各自派有駐軍,但一直保持着安全的距離,之間相隔的這部分領土便算是界線,誰也不去搶奪。
經過這些年,歆國的國力日益增強,已超出齊國許多,齊國的态度也在慢慢發生變化,似是友好和善了許多,這幾年,會不定期互派使團去對方國家訪問。
淩薇之所以對齊國如此熟悉,只因自幼便常聽父親說起,後來外公也談及過多次。它是北境最鄰近歆國的一個國度,據說開國之君是個義匪,推翻了暴虐的君王,自立新朝,可其生性多疑,當初一起闖天下的弟兄們死的死,瘋的瘋,唯有一人善終,此人也辭官遠遁江湖了。
現如今是齊國的第三任君王當政,他治理國家主張仁治,奈何輔政大臣們總是愛擺老資格,因而朝內也是風波不斷。
淩薇感慨:歆國當今聖上用其在位的前十年,解決了老臣幹政的問題,真乃明智之舉。
當今聖上——李衍,少年時期登基,幸得太皇太後扶持,祖孫二人度過一段最艱難的歲月,太皇太後病逝後,李衍每年都要親赴皇陵去祭拜,可見感情之深厚。
“使團來京,估計整個京城都會熱鬧起來,各種新鮮玩意兒便也能瞧見了。”說話的是鳳儀,坐在老夫人身側,她們近日來關系似乎親近了許多,倒不是因為老夫人不再記仇了,而是鳳儀有了身孕。
鳳儀之所以能受孕,還得虧老夫人替她出了個好主意:一柱喚作“揚花雪”的熏香燃盡,唐佑哲便再也做不到坐懷不亂。
老夫人将這東西拿出來也是迫于無奈,這麽多年了她都将其好好收藏,便是擔心有人拿它出來害人,可近日,她隐隐能感覺到一些不對勁,關于那夜宮中突然出現貓傷人的事件,老夫人也給宮中可靠之人塞了不少銀兩打聽,自是不會一點收獲也沒有——有人事先買通宮人欲要謀害。
媳婦兒羅氏的野心迅速膨脹,是她最擔心的。
鳳儀的能力是值得信賴的,可膝下無子,到底是無法立穩腳跟,老夫人細細思考先前鳳儀與舊日情郎之事,覺得自己也有責任,平日裏太順着佑哲的任性了,于是乎,便想趁着鳳儀年紀還算不大,幫她一把。
如此一來,羅氏便要分出一半注意力在她的兒媳婦身上,淩薇倒是正好借機輕松些,不用防備得那般費心。
“小姐,你看!”用過午膳,走在回住處的連廊上,榕筝拿着一張圖樣跑來讓淩薇瞧。
“這可是最新的寶劍樣圖?”淩薇見紙上透着寒氣、造型奪目的利劍,不禁來了精神。
魄心,這個名字令淩薇好奇了很久,江湖之中沒有人知道他的本來面目,甚至連性別都不知道。
每年的這個時候,皆會有兵器的手繪樣圖寄到以鑄造武器聲震江湖的盛氏山莊,落款便是:魄心。
他所繪制的武器獨一無二,造型好看且十分具有殺傷力,真乃奇人也。
奈何江湖多位高人懸賞追查他的下落,均無果。
☆、舊案真兇
這兩日,淩薇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同鳳儀投身春服紋樣挑選事務中。
淩薇發現,鳳儀雖是脾氣急了些,卻也是個行事頗利落之人,與她配合起來倒是極順暢的。
“奶奶和姑娘可小心躲着點。”二人正拿着挑選好的圖樣,走在去往老夫人處的路上,聽聞身後不遠處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叫嚷道。
聞聲回首,只見幾個仆人擡着一頭健壯的豬向這邊走來。
“是要拿去屠宰嗎?”淩薇看向鳳儀。
“老夫人想吃紅燒肉了,外面送來的肉都不大新鮮,索性差了人去買新鮮的來。”鳳儀一口氣說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淩薇暗想:好伶俐的口齒。
“這怎麽綁得這樣緊,你們瞧它叫嚷成什麽樣了,惹得府裏不得安寧。”鳳儀對着為首的仆人道。
“奶奶,這可怨不得我們,方才這畜生趁我們歇息撒腿跑了,好不容易才抓住,劉嬸見了便三下五除二的綁了個結實。”
鳳儀聞言,便不再多言,揮手示意仆人們快去後院屠宰了。
“這繩扣綁得好生熟練啊。”淩薇瞧了一眼,不由感慨。
“嗨,你是不知道那婆子的力氣有多大,尤其是她的那雙手,能活生生掐斷一只兔子的脖子。”鳳儀笑言,卻又似想到了什麽,臉色略微不自然。
手勁大、繩索......
淩薇腦海中閃過那個不久前慘死的大丫鬟,脖子上的勒痕那樣深,原先以為兇手是個男人,今日瞧見劉嬸,便又生出了新的想法。
“妹妹,妹妹?”鳳儀見淩薇并未回應,便開口喚了她。
“我們快些走吧,莫讓老祖宗等急了。”淩薇笑答。
“那快走吧。”鳳儀挽着淩薇的胳膊。
此時,老夫人正讓丫頭給她閱讀書冊,是如今世面上最流行的禪語新說,老太太眼睛不大好使,只能聽聞丫頭讀,可丫頭們對于這樣晦澀難悟之文實在是無法讀得生動,老太太便湊合着聽聽,當然,這也是她不喜麻煩旁人的心性所致,她總覺得子孫們都有自己個兒的事情要去做,又何必将其時時刻刻綁在身邊呢?
“老祖宗,你快瞧瞧,我們新選出的紋樣。”鳳儀一邊說着,一邊走向內廳。
“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還這般走路生風。”老夫人看清來人,再瞧了瞧她的走姿,稍稍提高聲調。
“我淨顧着高興了,竟忘了,該打。”鳳儀扭頭,拽着走在身後的淩薇,“妹妹當真好眼光,挑選的紋樣別致且耐看,我是越看越喜歡!”
淩薇暗嘆鳳儀會讨老夫人歡心,同時也是給了自己極大的面子。
“哪裏,是今年繡工師傅繪制的紋樣好,且大部分主意都是嫂嫂拿的。”淩薇豈能駁了鳳儀的面子。
“你倆倒是配合得默契,往後啊,這項事務便都交給你二人。”老夫人擡手将淩薇被吹得有些散亂的碎發攏在耳後,不經意的動作,卻被鳳儀看得真切,可見老夫人對這位孫女的疼愛。
老夫人戴着花鏡,将紋樣一一看了,自是贊不絕口。
二人先後向老夫人跪安,走在各自回住處的路上,鳳儀同淩薇談起一件事。
“哎。”
“嫂嫂為何嘆氣?”
“最近啊,我的身子愈發笨重起來,府上上下事務便不似先前看得那般嚴了,便有偷懶混月錢的了。”鳳儀微微撫眉。
淩薇聽出其中深意,是想讓她幫着出個主意,其實這種情形下,完全可以換一個人幫着打理府中事務,可見,鳳儀并不想放開手中的大權。
“嫂嫂如此精明之人都想不到好法子,那便無人能管得了了。”淩薇與其打着太極。
“旁人沒有,倒也罷了,可倘若說妹妹沒有,那我是萬萬不信的。”顯然,鳳儀是篤定淩薇一定能給她出個妙招。
“嫂嫂過獎了,我倒是想到了外公府上的一些管理法子,也不知對國公府是否仍舊有效......”
“妹妹但講無妨。”
“可以派幾個伶俐的丫頭,旁的事務一概不管,只負責去各個角落巡視,将每個人所做的具體事務通通記錄在冊,統一向嫂嫂彙報。根據下人們的出力多少,來定他們這個月應得的月錢,手中事務倘若做不好,大可以交給其他仆人去做,只需将這個人應得的月錢轉放在真正出力之人身上即可。”淩薇見鳳儀眸中閃爍驚喜之色,便知道這個法子她是贊成的。
“妹妹可真是把當家的好手。”鳳儀扶着淩薇的肩膀道。
“可終究是要嫁與他人的。”淩薇似是玩笑的一句話,卻也是在提醒鳳儀:自己萬不會同她搶奪這府中內務的大權,她大可放心。
鳳儀是個聰明人,自是聽懂了淩薇話中之意。
“也不知将來是哪位男兒這般好福氣,能娶到我家淩薇姑娘為妻,三世修來的福分。”
“嫂嫂莫要拿淩薇取樂了。”淩薇低眸淺笑。
“竟紅了臉?好了,我的好妹妹,今日你可算是解了我的大難題,改日一定備了厚禮,好生謝你一番。”
二人就此分別,朝着各自住處走去。
淩薇的院落在府院深處,便要走得遠些。
不經意地一瞥,見柳樹上竟已吐了新綠。
“春天來了。”淩薇輕聲道。
寒冷的冬日已然過去,淩薇算着日子,明日又是老夫人去廟中祈福的日子,一件擱置已久的事情該重新被搬出來了,淩薇仔細思索着此次自己要如何先發制人。
回到屋子,淩薇自櫃中取出那張黃色的符紙,仔仔細細瞧了一遍。
正瞧着,榕筝走了進來“小姐,你找我?”
“你去把菊若給我叫來。”淩薇道。
榕筝看了一眼淩薇手中的東西,即刻明了:自家小姐是要反擊了。
此刻的李清讓亦坐在書桌前,手中拿着那張寫了“天機不可洩”的信箋,他不知自己為何未在酒館見到那人之後,便一直坐在這裏端詳着這一行字。
昨日李衍在朝堂之上提及春日圍場狩獵一事,明确提出今年先獵得獵物的親王,将賜狐珠一顆。衆人皆明,那便是品階又升了一級之意。獎賞如此之高,是因為此次圍獵恰逢齊國使團前來,自是要借機向他們展現本朝的實力的。
李清讓回到府中,不是去馬場練習騎術,而是換了便服去了情義堂。
老板仍舊熱情不改,李清讓環視四周,并未瞧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心底竟閃過一絲失落之意,不由一驚。
從來,沒有什麽能夠掌控他的意志,除了他所堅持的信念。
凡是不在掌控範圍內的,皆是被他視作“危險”的存在,他不喜歡不确定,不喜歡困擾,更不喜歡不受自我意識的控制。
越想越煩躁,李清讓索性起身,拿起桌上的毛筆,蘸了筆墨,在紙上寫下幾個大字——“也無風雨與無晴”。
“王爺。”門外傳來風尋的聲音。
“進來。”李清讓并未擡眸。
“王爺,其桓方才同培元動了手......”
“所為何事?”
“培元不許他此番同王爺前往圍獵場。”
“放肆!”李清讓微微頓筆,語氣變得嚴厲起來,繼續俯首寫字。
“該如何處置?”風尋俯首問道。
“罰三十軍棍!”
“王爺,其桓也是出于對王爺的衷......”風尋替其桓求情。
“其桓是出于衷心不假,可身為軍人如何能夠以下犯上,目無法紀?”李清讓這才擡眸看向少年,“我平時就是這般教導你們的?!”
“屬下明白!”風尋領了命令而去。
本朝的郡王、親王府上都是有三百府兵的,且先前李清讓受聖命前往瀾山剿匪,故而手下多出五百親兵。
李衍對于各府的親兵的數量控制得極好,且他覺得李清讓自幼便不争不搶,是個值得信賴的皇子,可顧忌到李清泫,李衍便又不得不稍加防範。
李清讓治軍頗嚴明,他的府兵從未做出欺擾百姓的事情來,他為下屬定下的規矩也極為嚴苛。
懲戒力度夠了,自然不敢生事端。當然,他自己也起到了好的表率作用,下屬服氣,自然給統領帶來了不少便利。
方才風尋又提到了圍獵之事,李清讓不得不放下情緒,去馬場練習馬術,在他眼裏,那顆狐珠并不是首要的,不去争奪,反而能得到父王的青睐,他更擔心的是:狩獵場上,會有人趁亂對兄長造成不利。太子雖懦弱,可他的母親卻不是善輩,李清冕的陰毒更是不得不防。
李清讓快步向練馬場走去,恰逢管家迎面而來,“王爺,門外有個自稱是情義堂的老板說有東西要交給您。”
“情義堂”三個字,讓李清讓心神微漾,卻語氣平靜地回了句“你去拿進來吧。”
李清讓從馬廄中将馬牽出,管家的聲音再次在身後響起,“王爺,這是給您的。”
李清讓接過信封,指尖微微顫抖。
管家極有眼色,悄聲離開了。
“方丈有要事相商。”簡短且隐晦的一句話,李清讓唇角微微上揚,暗想:聰明的姑娘。
秀才問方丈,方丈曰天機不可洩也。
不知不覺成了二人之間一句特殊的暗語。
李清讓在馬場上騎得酣暢,對于探訪情義堂一事,竟生出幾許期待。
☆、下手為強
李清讓帶着風尋來到酒館,按照老板引領,上了二樓,風尋則坐在樓梯口邊上的客桌前。
還是那間廂房,還是那個窗口,還是那個立在窗前的女子。
“所為何事?”連開場白都沒有一句,淩薇明知李清讓本就是不喜多言之人,卻不知為何,還是希望他能多說幾句。
“有東西要親自交給陵王殿下。”
“能讓姑娘親自前來的,一定是極具價值之物。”
“還是一份名單。”淩薇說着,将一信封遞上。
李清讓猜不出是何物,猶豫片刻,終是接了過來。
展開信紙,見上面羅列的是此番圍獵,太子和李清冕要帶的貼身随從,且對這些人的擅長及短板進行分析,李清讓看過,不禁擡眸看向對方。
“根據他們所帶之人,事先部署好殿下的人,這叫做‘未雨綢缪’。”淩薇解釋道。
“為何幫我至此?”
“什麽?”淩薇被李清讓這句脫口而出之語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我同殿下之間是有約定的,莫非殿下忘了?”
李清讓為自己的唐突之語略感尴尬,便不再多言。
淩薇便也不好再追問,方才李清讓問自己這句時眸中異于平時的光芒,竟令其不由一怔,和平日裏的清冷不同,似乎帶了些溫熱,因只是一瞬,淩薇便只覺是自己花了眼。
一陣微風襲來,帶着春日的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殿下受傷了。”淩薇不經意地低眸,瞧見李清讓掌心的勒痕。
“缰繩所致,不打緊。”李清讓語氣恢複一如既往的疏離。
“倘若殿下信得過,不妨試試這個,能夠好得更快些,萬不可影響圍獵時的發揮。”淩薇說着,從袖筒內拿出一個小瓷瓶,放在窗沿上,“此番之行的目的已然達到,淩薇先行告退了。”言罷,便下樓去了。
李清讓看着窗沿上的瓷瓶,微微一怔,瞧了許久,終是将其揣進了懷裏。
下樓,早已不見那人的蹤影,便喚了風尋,回府去了。
風尋瞧見李清讓似是心緒不平,不敢多言,暗自揣測究竟為何,思來想去,只覺得定是和方才離去之人有關。
淩薇解決了萦繞心頭的一件大事,便要開始展開先前所布之局了。
翌日清晨,老婦人将将起床,便聽聞門外的匆忙腳步聲。
“老夫人,不好啦!”丫頭叫嚷着跑進屋裏來。
“什麽事,驚慌成這個樣子!”老夫人喝道。
“老夫人,快去瞧瞧我家小姐吧!”菊若驚慌地跑進屋裏,見了老夫人便跪倒在地。
“淩薇怎麽了?”老夫人聞言慌了神。
“自早上便一直喚不醒,一直胡言亂語,奴婢一刻不敢耽擱,來向老夫人禀報。”菊若語氣顫抖。
“快......快......去瞧瞧!”老夫人慌忙讓丫頭攙扶着自己,前往淩薇住處。
一進屋便聽見丫頭們的啜泣聲。
“哭什麽?!淩薇丫頭會醒過來的!”老夫人瞧見睡榻上的淩薇,面色煞白,嘴裏念叨着“父親......別丢下淩薇”,不由心上一痛。
裴氏則守在淩薇塌邊,攥着女兒的手,瞧見老夫人,喚了句“老祖宗,你快瞧瞧,淩薇這是怎麽了,我可只有這一個女兒了啊......”
“莫要怕,會沒事的。”老夫人安慰裴氏,繼而轉身沖火速趕來的鳳儀道,“快去請妙春來!”
“是。”鳳儀面露焦急之色。
“老夫人,怕不是請大夫能解決的......”菊若言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此話何意?!”老夫人蹙眉問。
“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愚昧啊......”菊若說着,将頭在地上磕出聲響。
“說!”老夫人愈發驚慌。
“奴婢因思念弟弟,便從旁人那裏求來了一張祈願符,估計是沖撞了我家小姐......”菊若邊說邊哭。
“符在哪裏?!”老夫人喝斥道,恰逢羅氏和羅姨媽走進卧房。
聽到“符”字,羅氏心頭一震。
“在這裏......”菊若将秀然給自己的符紙奉上。
“這......這哪裏是什麽祈願符......說,何人給你的?!”老夫人因氣憤而顫抖不已。
“是......是......”菊若吞吞吐吐起來。
“你只管說,我保證只要你說實話,我護你周全。”老夫人安慰道。
“是秀然......”菊若此言一出,老夫人眸色轉為震驚,“你說什麽?!”
“菊若不敢撒謊,真的是秀然。”菊若言罷,再次叩頭,以證自己所言非虛。
“把......把秀然那丫頭給我喚來!”老夫人厲聲喝道。
羅氏不禁顫抖,她沒料到事态會這般發展,先前想着搶得先機說淩薇私藏巫蠱之物,即使菊若說符咒是秀然給的,也完全可以不承認,且可以說是菊若污蔑,如今......
“老夫人......”秀然看着符咒,便知道是事情嚴重了。
“秀然,你還是老實招了吧。”說話的是鳳儀。
羅氏聽了,不由生出恨意,先前因是老夫人的意思,并未将她私會昔日情郎一事公布于衆,她私下将此事告訴佑哲,豈料佑哲聞言,只是淡淡回了句“看來二人之間的感情倒是真的”,真是個逆子!面對妻子的背叛還能這般雲淡風輕......
羅氏永遠不會了解佑哲心底的痛,不能與所愛之人白首,只能怪那命運,可和所愛之人陰陽兩隔的罪魁,卻正是她羅氏。
身為摯愛,佑哲恨得執迷,身為兒子,佑哲卻又不知此仇該如何報,看到鳳儀失落的神色,他何嘗不知她的無辜,卻終究愛不起來,只因她是當初母親硬塞給自己的女人。命運總是弄人,如今在這府中,誰都能瞧出來這對婆媳的對立關系。
“是.......這不是秀然自己.....”秀然驚慌的神色難掩。
“那是誰的?!”老夫人追問。
“是.......是......”秀然想要瞥向羅氏,可想到自己年邁的老母親,便不再言語。
“反了,反了!非要我命管家将你拉去見官,受了大刑才肯招嗎?”老夫人吓唬眼前的丫頭。
“老夫人饒命啊,是夫人,是夫人讓我交給菊若的......”秀然哭了。
“冤枉啊,老祖宗!”羅氏聞言跪在地上,“我與菊若素日并無來往,且無冤無仇,為何要害她啊?況且,這東西本就是府內不該私藏的,我如何明知老祖宗的規矩,還要惹禍上身呢?”碧琪跟着母親跪了下去。
“都莫要急于撇清自己,先等淩薇醒過來,再同你們算賬!”老夫人也并未命人将羅氏攙扶起來,向鳳儀吩咐道“去請光華寺的主持來。”
“老祖宗......”羅氏滿面委屈喚道,碧琪握緊母親的手,自上一次宮宴上的失誤,碧琪便不如以前那般愛說話了。
鳳儀領命去了,路過羅氏時瞥了她一眼,見羅氏瞪向自己,便看也不看地走出屋去。
光華寺的主持是在京城享有盛名的高僧,他攜得意弟子來府中做了法,直到傍晚,淩薇才算能進食了。
“多謝主持。”老夫人合十相謝。
“阿彌陀佛,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