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子。
“是為了阿權?”裴氏緩緩道。
只見賀遠重重點了點頭,“阿權曾經有恩于他,那孩子得知阿權死了的消息,便......生出了仇恨之心。”
“外公如何處置他的?”淩薇追問。
“主人放他走了,倘若他能逃出我們的地界,便任其遠走高飛。”賀遠看向遠方。
“到底是為了報恩,可卻有些是非不明,權叔當時差點要了我們的命!他......能逃出去嗎?”淩薇看着幾近空無一人的街道。
率先得知兩國即将開戰消息的少部分人早已離開,等絕大多數老百姓們得到消息時,已經封城了,只準進城不許出城。
“是啊,馬上又要開戰了......”賀遠深深嘆了一口氣。
☆、淩薇獻計
在主卧房內,淩薇終于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外公。
“淩薇......”裴老先生滿頭白發,臉色紅潤,卧床休息數日,整個人似是胖了許多。
“外公!”淩薇伏在老人懷中。
“丫頭休要将外公壓壞了。”裴氏笑罵。
“我又不是泥做的。”裴老先生笑言,摸了摸淩薇的腦袋,“你像她這麽大的時候啊,比她可要頑皮得多。”
“爹,您就會護着她!”裴氏說着遞給裴老先生一杯熱羹。
“別人府上都在想着法子向外逃,我家倒好,不僅沒逃,還回來了這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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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酷的鬥争我們經歷了那樣多,不在乎再多經歷一回。伯懿,進來。”淩薇喚了早已等候在門口的少年。
“伯懿見過裴老先生。”少年行了江湖之禮。
“聰明的孩子,歡迎你來府上做客,只是老頭實在不便下地,倒是失禮了。”
“伯懿是晚輩,理應是我來拜見您的。”
少年良好的修養令老人家十分喜歡。
“你二人休要再客套來回了,伯懿行了這樣遠的路,怕是早就餓了。”淩薇說着将伯懿拽到身邊。
“還不是你饞了。”裴氏淺笑道。
“您倒像是伯懿的母親,而非我的。”淩薇佯作生氣。
裴氏捏了捏女兒的臉頰。
外面雖有戰亂,可府內卻是一片祥和,事先囤積了許多食材,晚膳倒也算是豐盛,都是北境的特色菜肴,裴氏府門緊閉,進出的都是極不起眼的人物,卻是在傳送着戰争前線的第一手情報。
晚膳後,各自回到房間休息,裴老先生派人來喚淩薇。
淩薇慌忙批了件披風,直奔外公住處而去。
“外公,你找我?”
“過來。”老人家擺手讓淩薇過去。
淩薇将門關嚴實,走上前,坐在外公的床榻邊。
“外公有一事要托付與你,可願替外公走一趟?”裴老先生淺笑問道。
“外公但講無妨。”淩薇相信外公的為人。
“去北境,找到陵王殿下。”
淩薇略顯詫異地看向對方,顯然,她并不知道朝廷派來的竟然是李清讓。
“莫非你選擇的主君不是他?”裴老先生一如既往的和顏悅色。
“外公,我......”
“好了,丫頭,以你這些年跟随外公走商隊的經驗和讀的那些游記兵書,足夠了,去吧,那裏才是身為歆國人應該貢獻力量的地方。”
就這樣,淩薇帶着幾個得力下屬,騎着快馬,直奔軍營而去。
李清讓正和淩天為首的一衆将領商議戰局,突然有人來報有人要見李清讓。
李清讓不知自己在北境有何舊相識,可若是一般人物,想來也是無法穿越軍方封鎖線一路暢通而來,在淩天耳邊輕輕言語了幾句,終是向軍帳外走去。
這幾日,淩天對于陵王殿下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還記得第一次相見時,李清讓說“副将歸營!”看似簡單的話語,卻深深感動和震撼着淩天,要知道此話一出,跟随李清讓而來的士兵們便不敢輕視主帥,連陵王殿下都對淩天這般敬重,自然不敢輕易造次。
李清讓遠遠便瞧見一抹火紅色,他能想象那襲披風随風飛舞的場景。
女子容貌已然變了樣,可李清讓卻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她身上獨特的氣場是掩蓋不了的,他知道:淩薇選擇易容,是不想外人知道她曾經來過這裏。
“來了。”李清讓語氣極淡,卻讓淩薇覺得多了幾分熟絡之感。
淩薇從未見過李清讓一身戎裝的模樣,細瞧了幾眼。
泛着金光的铠甲,一襲藏藍色的披風,眼眸似濃墨一般深沉,卻透着令人不敢直視的光芒,用發冠籠着的發髻,幹練且多了幾分英氣。
“淩薇特帶了一隊殿下能用得上的人馬來,最重要的是要奉上這個。”
淩薇拿出的是先前姑姑交予的錦囊。
那一夜,外公房中,淩薇将這個拿給外公瞧了,外公看罷,驚嘆不已。
“丫頭,你可知郡主交給你的是什麽?”
“什麽?”淩薇知曉此物定是不尋常的,可見外公的神色,想來其中還藏着機密。
“這是已故遼國主上的一份親筆書,可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幸好,幸好沒有将其謄寫一份托人去譯。”淩薇聽聞,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有了這個,去遼國和郡主手中的拼湊完整,便可以調動遼國那支最神秘的部隊。”
“可這樣重要的東西,姑姑為何......”淩薇腦海中閃過神女藍格的預言。
“她想托付給值得信任且不易被旁人懷疑之人。”
“可姑姑為何不借這支部隊保護自身的安全?”
“丫頭,這你就不知道了,這支部隊是不會參與宮廷內部争鬥的。他們是一支偵查軍隊,特殊情況時也是一支厲害的實戰軍隊,歸慶熙王掌管,類似于你父親所統領的那隊人馬,只聽命于他們的主上,當然包括先皇的遺诏。他們人數不多,只有一千人,極易被忽略,卻實力非凡。”
“姑姑現如今雖貴為太妃,卻始終受輔政王的壓制......”
“以郡主的智慧,定能逢兇化吉,度過難關。遼國和弩國因領土争端積怨已久,難道不想借機奪回些面子?倘若遼國幫助我朝大獲全勝,聖上一定會更加重視兩國的盟友關系,想來郡主的地位便能更加穩固。”
淩薇暗嘆外公将一切看得通透。
“這份禮太過貴重。”
“這可不是獻給殿下的。”淩薇驚嘆李清讓竟認得上面所書文字。
李清讓略帶疑惑地看向淩薇。
“這是獻給這片我所熱愛的土地的。”淩薇自己先笑了,“這般表忠心,倒是不像猜心者的做派。”淩薇自嘲。
李清讓并未明答,只微揚唇角。
淩薇不得不感慨:此人竟是會笑的。
“此封信已然安全送達,淩薇便暫且告辭。”
“用完一定奉還。”
“陵王殿下的品行,淩薇還是信得過的。”
李清讓看着對方轉身,沒有任何挽留之詞,可他心裏并不是這樣想的。
“此處向南約莫五十裏處,有一山谷,山谷深處有一處宅子,但尋必應。”
淩薇只留下這一句,便頭也不回地上馬走了。
李清讓目送紅衣遠去,他知道淩薇所說的是他能尋到她的地方。
淩薇駕馬跑出大約三十裏,看到等在樹下的伯懿一行。
“姐姐!”伯懿見淩薇歸來。
“小姐!”離洛上前請示。
“通知所有人,即刻出發,目的地:向南五十裏的山谷。”淩薇對離洛回道。
方才淩薇選擇一個人前往,一是那份書信實在過于機密,二來......她自己似乎也說不大清楚,只覺得必須去見他一面。
淩薇扯下臉上服帖的易容人皮,清秀的面容略顯疲憊,将人皮揣回袖筒,上了馬。
呼嘯而過的馬蹄,踏出一片塵土飛揚。
李清讓只告訴淩天來者是個舊相識,同時告訴對方他有法子令遼國施以援手,淩天亦是個聰明人,并未細究,只說了句“萬事小心。”
于是,李清讓連夜前往遼國。
“來者何人?”城門的守衛遠遠便瞧見一個飒然的身姿,騎着的是名貴的馬品。
“在下有要事要求見太妃。”李清讓用遼國的語言流利地說道。
“笑話,太妃豈是你等想見便能見的!”守衛喝斥道,眉眼中透着不屑,可看了對方的眼眸後,卻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
“慢着!”城樓上的軍官看出李清讓周身透着的貴氣,以防得罪了不該得罪之人,便走下樓來,欲要問個究竟。
“只要将這個遞上去,太妃會見我的。”李清讓說着,遞上一個玉佩。
軍官看李清讓的神色不像是在玩笑,且玉佩玉色上乘,便準備将其交給上級。
“這......看樣子像是歆朝皇室的東西,快,進宮去通報!”
毓涵只瞧了一眼,便認出了那玉佩是歆國太後的信物,“快,去将其迎進來。”
李清讓将馬交給方才認出玉佩乃皇家之物的軍官。
且看那個一副小人嘴臉的守衛,此刻正谄媚地笑着,李清讓并未看他一眼,徑直走進城去。
“請這邊走。”宮人引路。
遼國的建築風格同歆朝相較,風格所差甚遠,且保留着游牧民族的傳統,随處可見狼的圖騰。
這裏的民風相對開化,女子毫不掩飾地看向相貌出衆的李清讓,并無扭捏閃躲。
李清讓腳步平穩,看不出絲毫緊張,姑娘們不禁揣測:他究竟有沒有看到自己?
遼國的宮城倒是大氣雄偉,一如這個民族的心懷一般,外露豪爽。
李清讓跟随宮人向一座宮宇走去。
“清讓?!”一襲暗紅色長袍,頭上皆是民族地域飾品的女子輕喚道。
“毓涵姨媽。”李清讓跪地行禮。
毓涵聞言微怔,多少年了,不曾有人這般親切地喚她。她出閣那年,眼前之人只有三歲。
“快快起來。”毓涵上前,仔細端詳着眼前之人:沉靜的眸子此刻竟寫着幾分溫柔。
李清讓對于眼前女子是極為敬重的,她以一己之力化解了兩個國家的矛盾。
那一年本應是自己的姑姑遠嫁,算是償了兩國結親之約,可最後來到這裏的,竟是毓涵郡主。她有了郡主的名頭,卻不能像其他同等身份的人那樣,随時可以和父母撒嬌,走上街頭便能聽見熟悉的鄉音。
“聽聞北境發生了戰争?”毓涵眸中寫着關切。
“清讓正是為了此事而來的。”李清讓說着,拿出了那封密信。
“淩薇......将此物交予你了?”毓涵微怔,她沒有想到那個小丫頭竟有這樣的遠見和膽魄。
“倘若幫助遼國奪回了争端領地,朝中大臣便不會責怪您,相反的,您會樹立更高的威望。我只需要第一手情報,遼與弩本屬一個民族,相似的面孔去探聽消息總是方便些。”李清讓直言不諱。
毓涵并不插話,示意他說下去。
“您和世子的心頭大患,清讓可以幫您解決。”
李清讓此言引得毓涵心頭一怔。
“你......”毓涵再三确認四周無人後,低聲道“你有法子?”
李清讓輕輕點頭,“清讓以皇族之血起誓。”
“給你。”毓涵從脖頸上取下一個項鏈,交給李清讓。
李清讓很清楚:這個項鏈裏藏着那份遺诏的另外一部分。
多年來,毓涵聽聞關于歆國皇室的太多消息,對于這個自己沒有看着長大的皇子,卻有着莫名的好感,覺得他總是做得很多,說得很少,是個難得的踏實年輕人,能平定那場叛亂,足以見其領兵之才。
“你等等。”毓涵示意李清讓在原地等待,自己則徑直向後殿走去。
不一會兒功夫,只見毓涵端着一個托盤自簾蔓之後走出。
“我同你的母親年輕的時候,每逢許下諾言之時,必定要喝一杯的。”毓涵說着,将其中一杯端起,遞向李清讓。
李清讓接過酒盞,一飲而盡,沒有絲毫猶豫。
真漢子,毓涵原本以為他會對酒的安全與否有所顧慮,沒想到,他竟能做到全然相信。
李清讓能感覺到自己的改變,似是遇到了一個灑脫的女子後,便開始有了細微的變化。
她,只要結盟締約,便會給予對方充分的信任。要麽就是索性不信,要麽便是無論前路如何,但求無悔,相信自己的選擇和判斷。
☆、輔政之殁
李清讓離開遼國都城,并沒有立刻回到軍營,而是去了距離營地向南五十裏的山谷。
密林幽谷,絲毫感受不到戰争的氣息,俨然一座世外桃源。
李清讓感覺到強大的殺氣,頭頂已有一白衣少年俯沖而下,李清讓本能地躲閃,腳卻未離開原地半步,以雙腳為軸心,整個身子向後傾仰一定的角度,劃出好看的弧度,一系列動作灑脫不羁。
“殿下好身手。”
李清讓将身子直立,站穩,凝神看去,只見一個一襲白衣的女子,眉目如畫,淺笑安然,那人不是淩薇又是誰?
“殿下是稀客,想必是有要事找淩薇相商。”淩薇索性先開口。
李清讓瞥了一眼四周的随從。
“你們先去忙自己的吧。”淩薇看出李清讓是不想讓除二人外的其他人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便命衆人回避了,“請。”擡手指向院落深處。
李清讓始終和淩薇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偶爾擡眸看向身前的白衣女子,見她走得淡定且從容。
淩薇帶着李清讓穿過木質院門,院落中央一座好大的建築,院落是被籬笆圍起來的,倒顯得清新雅致。
淩薇走上臺階,伸手将房門推開,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幽香。
李清讓輕輕嗅了嗅,分辨不出是何植物散出的香氣。
桌上放着一個精致的爐子,上面溫了一壺茶,正冒着熱氣,極富市井氣息,窗前放着一個藤條編的椅子,李清讓想象着這個伶俐女子坐在那裏品茶閱書的模樣。
淩薇正在向杯盞中添茶,李清讓慶幸對方沒有注意到自己方才唇角不經意地微揚。
“殿下可以說了,這裏很安全。”淩薇擡手示意對方坐下。
“我需要你提供給我一劑膏藥。”李清讓語氣淡然。
“何藥?”淩薇定定看向李清讓。
“饒心散。”
淩薇微怔,因李清讓所述是一種可致心緒不寧之藥,“所為何用?”
“鏟除遼國輔政王。”
“殿下有何妙招可以徹底将其鏟除?”淩薇在心中猜測。
“狩獵之時。”
“目标是他的馬匹?”淩薇想到外公是如何受傷的,便明白了。
李清讓沒有回答,低頭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淩薇覺得命運實乃神奇之物,先前是外公因馬匹被人動了手腳而摔傷,現如今卻又要用同樣之法去害他人。
“裴老先生是江湖英豪,良心的生意人,那人如何同其相提并論?況且,他的身上可還背負着殺害一母所出兄長之仇。”
李清讓此語一出,驚得淩薇說不出話來,遼國已故君主竟不是死于疾患?!
“姑娘是個痛快人。”李清讓起身走向窗邊,看着外面被風吹動的樹枝,突然生出一個想法:倘若能在此處度過餘生,別有一番惬意吧。
“給你。”淩薇從袖筒中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裏面正是饒心散。
“多謝,告辭。”李清讓起身,向淩薇抱拳相謝,淩薇訝異李清讓用的竟是江湖的禮數。
“慢走。”淩薇看到李清讓走得不帶絲毫猶豫,喃喃道“奇怪,說完重要之事,自然是要離開的,唐淩薇,莫非你還在期待什麽別的?”淩薇自嘲一笑。
李清讓走後不久,淩薇便接到了外公派人送來的消息,果然如李清讓所言,遼國輔政王謀害了他的兄長。
“看來,李清讓花了大價錢買下了這個消息。”淩薇說着,将密信放在火盆中化為灰燼。
“舵主可真真是良心商家,第一時間将消息告知了他們,我們竟是滞後收到的。”一個一襲墨色衣袍的少年自屋外走入。
“生意人還是要講求個‘誠信’的。”淩薇淺笑道。
“小姐,吃飯了。”離洛的聲音自後堂響起,見半天沒有回應,便走進來瞧,見淩薇正坐在藤椅上翻看着什麽,便問了句“小姐在看什麽?”
“和那份密信一同送來的游記。”
離洛未敢多言,只覺得現如今這種形勢,自家小姐竟還有閑情逸致研究這游記。
“自離開北境去了京城,你覺得我幾時當過閑人?”
“小姐......”離洛聞言一怔,對方竟似個猜心人一般,說中了自己的心思。
“行了,幹嘛像見了鬼似的......我發現素塵也是,現在一聽見我的聲音就想逃。”
離洛心想:那可不,你自己個兒不知道你“殘暴”起來的模樣有多吓人!
“少年,說出來,你的心裏話。”淩薇不經意地翻看着書冊。
離洛低聲嘟囔道“我錯了......”
“罷了,不逗你了,你去将素塵叫來,我有要事要同他商議。”
離洛點了點頭,出門後才覺得自己是真沒出息,不過轉念一想,要是真打起來,似乎真不是她的對手,便也平衡了許多。
李清讓命風尋替其走一遭,通過毓涵事先要他聯絡的人,将膏藥送進了遼國宮城。
毓涵母子正是要借輔政王狩獵,徹底改變他們的命運。
輔政王如今的權勢再大,也壓制不了掌管這支特殊軍隊的首領,按照輩分來說,此人還是他的皇叔。
這便是已故主上最高明的一招,留得此人與輔政王抗衡,輔政王覺得只要此人的大部隊沒有異動,便是天下太平,他确實低估了這支由一千人組成的分隊,他的密探傳來消息:這隊人馬是按照慣例去換防的,故而未加阻攔。
歆弩兩國戰争一觸即發,遼國依舊祥和平靜,輔政王欲要按照原計劃組織府上的狩獵。他有些納悶,為何小皇帝此次并未阻攔,奈何卻只是疑惑了片刻,因為,他從來是不将母子二人放在眼裏的。
毓涵卻覺得如此甚好,倘若你當真将我們放在眼裏,我反而不好動手。
狩獵之日一早,毓涵便坐在宮中等待消息。
“郡主稍安。”藍格是毓涵今日特意請進宮來的。
“藍格,有你在,我很放心。”毓涵握着藍格的手有些微微顫抖,顯然,她鎮定的外表只是在自我安慰。
“郡主放心,一切會如您所願的。”藍格一雙透着神秘的眸子看向殿外的天空。
大約兩個時辰後,宮外傳來消息:輔政王墜馬了,怕是傷了筋骨。
“快,宣太醫!”毓涵特意宣了輔政王最信得過的太醫。
當太醫的膏藥塗抹在輔政王腿上的一瞬,便注定了他的命不久矣。
太醫笑言“并無大礙,精心休養便好。”
翌日一早,王府的仆人去敲輔政王的房門,并無回應,覺得事有蹊跷,便破門而入,看到的是早已僵硬的輔政王。
替其醫治的太醫,早已被毓涵命人偷偷藏了起來。
太醫給他上的藥與其體質正好相克,輔政王患有先天心疾的秘密,知悉者甚少。
很多人都疑惑:為何與輔政王私交如此之好的太醫會害他性命?
他們哪裏知道:輔政王強娶的那個妾氏,正是太醫兒子的心上人。
太醫的兒子為此精神恍惚,太醫敢怒而不敢言,看着兒子病情日漸嚴重,一直在尋一個合适的時機,奈何一直沒有什麽合适的時機,直到那一夜毓涵找到了他。
一開始他以為是毓涵在試探他,可當他得知毓涵早已知曉他與輔政王之間仇怨時,便覺得時機到了,共同的仇敵将二人聯系在了一起,且毓涵定能保其全身而退,何樂而不為?
可他知曉了毓涵的秘密,對方就能如此輕易放過他嗎?果然,毓涵提出了條件:永遠留在太醫院。
如此一來,他便永遠被攥在了她的手中。為了能替兒子報仇,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君主以皇家應有的規格替輔政王舉辦了隆重的葬禮,與此同時,千人軍隊中挑選的精英已成功與常年暗藏在弩國官員身邊的密探們取得了聯系,如此一來,內部的消息便能第一時間被歆朝軍隊獲悉,有了情報,戰役便是成功了一半。
毓涵看着漫天飛舞的禿鹫,看着那躺在石板上的輔政王,竟覺得悲涼,再深的恨意,也終會因為死亡而一筆勾銷。
遼國的風俗是天葬,人死後将屍體放置在茫茫草原中央,任由那等待着食肉的鳥禽啃食,直至只能看見嶙峋的白骨,才算安心,覺得那才是真正的歸天了。
神女藍格特意念了一段安魂咒語,以示對皇家的忠誠。
世人不知藍格同輔政王曾是誓不分離的戀人,藍格是輔政王安插在毓涵身邊的暗線,藍格是在得知自己只不過是其他女人的影子時倒向了毓涵,毓涵曾在藍格最痛心之時陪在她身邊,毓涵曾為了救藍格母親的命不惜顏面親自去求神醫瓦雅。
愛和恨,很多時候在一念之間,愛和恨,更多時候是在共同經歷了之後才能甄別完全。
天空中盤旋的禿鹫俯沖而下,啃食着輔政王的屍首,骨肉分離的一瞬,似是将其曾經的功勳與罪惡,是與非全然帶走了,沒有留下分毫。
一陣狂風刮過,竟将燃起的火把吹滅了,在遼國人眼中,這是個不吉利的兆頭,預示着死者在另一個世界的路途也不會太平坦。
☆、雪中送炭
“這個地方竟是當真存在的。”淩薇捧着書冊,突然的叫嚷把一旁的離洛吓了一跳。
“小姐可是發現了什麽罕見的事務?”
“竟有這樣的好地方!”淩薇興奮地朝書房走去。
離洛繼續低頭鼓搗着笛子,他在新得來了笛子上雕刻着別致的花紋,他似乎已經習慣了自家小姐的這般一驚一乍。
淩薇自從回歸北境,便又像是個活潑靈動的小丫頭了,她想倘若離洛知道自己在京城是什麽模樣,估計會被吓一大跳吧。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淩薇從書房走出,将固封好的密信交給離洛。
“務必将其親自交到陵王殿下手中,記住,是親手。”淩薇囑咐再三,北境江湖組織衆多,且認得淩薇的人也不少,親自前往确實不大方便。
少年騎着一匹棗紅駿馬,直沖軍營而去,昨日,兩支隊伍已經進行了初次交火,弩國将領覺得先前是低估了歆國的實力,原以為弩國身為游牧民族,騎兵自是超出漢族血統的歆國許多,可交手之後才覺得事實并非如此,雖然還是有差距,但這種差距正在逐步減小,原本的優勢逐漸弱化,則成了一個不得不重視的問題。
李清讓收到淩薇送來的密信,心生一計,他想:淩薇應該也是這個意思。
弩國正面進攻歆國,背後則是齊國和遼國,齊國目前保持中立,當然,他們處在經濟複蘇期,也沒有足夠的實力對抗。
可李清讓覺得:歆國和齊國乃是領土相鄰的兩個國家,唇亡齒寒,倘若歆國此戰中遭到重創,齊國便會緊接着收到弩國的侵犯,當然,這是後話。
遼國因攝政王病故,整個朝野似乎開啓了新跡象。倘若此時有遼國的軍隊出現在弩國的背後,不需很多人,偷襲弩國之後便撤退,想來以弩國主帥的傲慢驕傲是不會坐而不理的,定會去追蹤,如此一來,便讓淩雪做的功課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那是個極寒之地,因地勢複雜,鮮有人知,地圖上沒有标注,只有那些富有探險精神的大家們,親自去走過一遭,将其記錄在了游記之中,淩薇是托老九先生的關系,才将這些游記借來一閱。
弩國軍隊的衣服上的束腰是一種特殊的材料,在弩國那個四季并不分明之地完全沒有問題,可倘若進入此極寒之地,束腰便會瞬間化為粉末,一直引以為傲的礦産制成的束腰,竟敲響了他們命運終結的喪鐘。
遼國派去偷襲的,定是那個特殊情況時便用作實戰軍隊的千人分部。他們的綜合能力極高,弩國将領定會分析這些人的來頭,他們不确定遼究竟會不會趁機挑起大型戰争,倘若是真的,必然會擔憂:先行部隊的實力都這樣出色,想來之後的大部隊也不會弱。如此一來,為了萬無一失,便定會派出精英隊伍相迎。
精英部隊在極寒之地自是有去無回,原地留守的部隊便會慌了神,他們一直等待情報傳送回來,卻不知他們派出的密探絕大部分已被遼國和歆國的暗探秘密鏟除,幸存的一部分只是為了迷惑弩國罷了。
離洛順利完成任務回到住處,向淩薇複命,淩薇見其疲累,便命其去歇息。
淩天與李清讓等衆位将領詳密部署了軍隊,加上遼國的輔助,成功打亂了弩國的戰略計劃,令其損失了為數不少的精英。
一切已成定局,淩薇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氣,卻被一個突發的意外打亂了計劃。
三日後,卧房內。
“不好了,小姐,你快去看看離洛這是怎麽了?”一個略顯柔弱的少年在門口嚷道。
淩薇正坐在鏡前畫着眉,她剛剛接到消息:李清讓要親自登門為自己獻上的妙計道謝。
“離洛出了什麽事?!”淩薇慌忙起身,向離洛房間奔去。
在門口便聽見裏面傳來撕心裂肺嘶吼的聲音。
“小姐,怎麽辦啊?我們好幾個人都按不住他。”
“他,剛剛回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淩薇快步走上去查看,只見離洛很是痛苦地嘶吼着,身體裏仿佛蘊藏着一只沉睡許久的猛獸。
“這是什麽?”
淩薇凝眸看去,只見離洛背上有一個隐約的紅色小點。
“這……他回來的路上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人,為何不說?!”淩薇恨不得沖上去狠狠扇離洛一巴掌。
焦急之際,走進一個身材高挑的少年。
“小姐,殿下來了……”
淩薇這才想起來李清讓今日要來這檔子事。
可現在閉門謝客似乎也有失禮節,便回了句“快請,不過要先請他在會客廳等候,奉上最好的茶。”
“是。”少年領命而去。
“沒辦法了,将其綁在榻上,只得暫且委屈他了,寫書信讓老神仙速來。”淩薇正說着,便聽見門外腳步聲靠近,本能起身。“不是告訴你讓殿下在會客廳暫時等候嗎?”看到李清讓出現在門外,淩薇微怔。
“是我執意要進來的。”顯然,李清讓知曉了這個消息。
“啊!”離洛突然發狂,淩薇本能地回頭。
“不要阻止他!他體內的狂躁一定要發洩出來,否則症狀會加重。”淩薇阻止瘦弱少年去堵離洛的嘴。
“小姐,他好像在說什麽,但是聽不清……”
“我來聽聽。”淩薇上前俯身,欲要聽清離洛所言。
不知為何,李清讓見淩薇眸中透着的焦急和擔憂,竟生出些許不悅,看向榻上那個面色慘白的少年,這種情形下看上去都是那樣養眼,更不要說正常之時了。
“當心。”淩薇還未來得及反應,胳膊上已被一個力量拉扯着遠離床榻。
李清讓第一時間發現了離洛面色微變,即使幾個高手已将其捆綁在床榻上,完全沒有傷着淩薇之可能,可李清讓還是本能地想要護她周全。
淩薇感激的眼神,讓李清讓眼神略微閃躲,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躲。
沒有人是一座冰山,一道明媚的光芒照進命運裏,隐于心底的溫暖便不再沉睡。
“像是中了什麽毒。”李清讓定定看向離洛,“這症狀好生熟悉。”
“殿下曾經見過?”淩薇不得不請老神仙來,可不知老神仙是否見過這樣的症狀,再者,時間不等人,倘若李清讓能辨出這是何毒,便是不幸中的萬幸。
“好像是一種喚作什麽竹什麽翠的草......”李清讓微微蹙眉。
“鐵竹冰翠?”淩薇先前在古書上看到過這個名字,只知道它的産地,卻不知此物有毒,更不知毒發會是什麽症狀。
“據說是産自西域的一種植物,能解此毒的方子,倒是可以去一處去尋,只是這人的脾氣甚是古怪。”
“殿下戰務繁忙,淩薇可以親自登門去尋。”淩薇感激一笑。
李清讓微微點頭,“我可以讓風尋陪姑娘同去。”
“多謝。”
“軍中還有要事,我便先告辭了。”相謝之事,不急于這一時半會,李清讓覺得此刻淩薇怕是也顧不了這麽多。
“慢走。”淩薇看着李清讓遠去的背影,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錦上添花時固然會喜悅,可卻少了雪中送炭時的那種溫暖。
就這樣,淩薇換了身輕便的衣服,便跟着風尋一同出發了。
風尋護送着淩薇騎着快馬向二百裏之外的小鎮行去。
“這裏不像是有人啊。”淩薇見鎮上的街道空無一人。
“淩薇小姐不必擔憂,誰都有可能逃,這位老先生啊,絕對不會的。”風尋言罷笑了。
“有真才實學之人,性情向來都是不易琢磨的。”淩薇暗暗為自己鼓勁兒。
“到了。”
淩薇擡眸望去,只見眼前是一棵大樹。
“這位高人,總不會是住在樹洞裏吧?”淩薇瞪大眼睛。
“那倒不是,只是要從這裏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