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風尋擡手指了指身後的山坡。
此鎮背靠一座不是很巍峨的山,但山坡卻并不平坦。
淩薇的體力還算不錯,爬起來倒也不算吃力,可見這山坡上到處都是喜陰植物的痕跡,人居住在這裏難道不覺得潮濕嗎?
風尋頓住腳步,擡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個破舊的木屋,淩薇知道那裏便是高人的住所。
“我走前面,淩薇小姐跟上就好。”風尋說着,走到淩薇身前。
淩薇看到風尋的背影,腦海閃現李清讓将自己拉向身後的影像,暗暗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竟會想到他......
可以清晰地聽見耳邊傳來鳥鳴聲,這地方若是夜間怕是更多,膽小之人怕是萬萬來不了這裏的。
淩薇只覺領口處有一股說不清的陰風在向脖頸灌,不由将領口立了立,她是怕冷不怕熱的,為了離洛,也只好暫時忍耐。
離洛時刻提醒淩薇注意腳下的碎石和雜草,倒是個細心的少年,淩薇暗自感慨,一個如此溫暖之人常伴身邊,那個人也不應該是這般給人距離感的呀?淩薇笑了,自己又想到他了。
一陣撲騰聲想起,林間的禽類全都飛了,還以為是出了什麽意外,淩薇凝神看去,一個清秀的少年從樹叢中直起身子,風尋認出那正是那位高人的得意門生——百生。
☆、神醫先禾
“百生!”風尋喚少年的名字。
“哥哥!”顯然二人是舊相識,言語中倒是沒有陌生感。
“你師父呢?”
“在屋裏鼓搗着藥材。”少年擡手指向那座并不是十分新的建築。
風尋扭頭征求淩薇的意見,淩薇率先向建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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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将将踏進房門,便發生了驚人的一幕。
“淩薇小姐當心!”
幸好風尋提醒的及時,淩薇差點被迎面而來的一個瓦罐砸中腦袋。
“你在幹什麽?!傷着人可怎麽辦?”風尋沖着正坐在牆角一個不知道在鼓搗着什麽的瘦弱的老頭吼道。
“如今這天下不太平了,還不準人防備啊?”老頭語速極快。
“晚輩見過前輩。”淩薇凝眸打量着老者,一身粗布衣衫,頭發有些淩亂,面色卻很是紅潤,手中鼓搗着一味常見的草藥。
老頭并沒有接淩薇的話,只微微瞥了她一眼,鼻腔中發出“哼”聲。
“淩薇小姐您別......”
淩薇沖風尋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并不會放在心上。她就不信了,自己也有那樣多的忘年之交,向來和那群老頭兒相處得極好,到了這裏竟然不靈了?豈有此理!
風尋張了張口,又咽了下去。
“前輩這裏的草藥種類可真多啊!”淩薇環視屋內,牆上挂着的,桌上攤着的,少說也有上百種草藥,叫得上名字的,認不出是何物的。
老頭依然沒有擡頭。
“可惜啊......”淩薇微微嘆息,餘光瞥見老頭手下一頓,顯然是有了反應,便繼續說道“只可惜沒有那一味,不過知道它的人确實少之又少,也難怪......”
“放屁!”老頭怒斥。
淩薇也不惱,淺笑着看向對方。
“黃毛丫頭,你倒是說說,哪一種是我這輩子沒有見過的?”老頭扔下手中的草藥,顯然是被激怒了。
“斷情草。”
淩薇此言一出,老頭微怔,繼而道“天下哪裏有這種東西,淨胡說!”
“怎麽沒有?一位前輩的藥房裏就有。”淩薇說得極不經意。
“何人?”
“您又不信有這等神草,告訴您又有何用......”淩薇一邊說着,一邊俯身仔細瞧着桌上的每一樣草藥。
“不是.......我想......”
淩薇見老頭突然變得像個孩子似的,忍住笑意,“那你要先給我開一張方子我才同意告訴你。”
“莫說是方子了,你要我這間房子我都會給你,我保證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老頭突然起身,沖向床鋪,從被子地下找出一支毛筆,又費了好大的功夫找到一張皺皺巴巴的信箋。
“我要前輩的房子做什麽?”淩薇笑答。
“說,治什麽病症的方子?”
“其實,晚輩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能告訴您具體症狀。”
“有症狀就夠了!”
老頭言辭中透着自信,看得出他對自己個兒的醫術還是頗為信得過的。
聽完淩薇的敘述,他眸中冒出精光,“那你可算是找對人了,是魄......是清讓那小子告訴你的吧?!”老頭差點說出了李清讓行走江湖的化名。
“是。”淩薇見老頭突然又将紙和筆扔了,向藥櫃沖去。
“要什麽方子,有這個就夠了,倘若治不好,我把我的頭割下來給你。”老頭手中拿着一個髒兮兮的瓷瓶。
淩薇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過來。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老頭期盼的眼神有些好笑。
“晚輩可以告訴前輩,可能否求前輩同晚輩走一趟,我擔心......”淩薇擔心若是此藥不能根除,再次來訪必會耽誤時辰。
“走走走,邊走邊說!”老頭說着便向屋外跑去,也不問究竟去何處,似乎只要能知道藥材的出處,其餘的皆不在乎。
顯然,他是相信這種草藥是存在的,可一開始為何否定得那般堅定?淩薇若有所思。
風尋無奈地搖着頭,他從未見過這老頭能夠這麽痛快,想着回去後一定要将此等奇事告訴殿下。
老頭似乎還嫌淩薇走得太慢,時不時停下來等待身後的二人。
“前輩,我們已給您備好了快馬。”淩薇指了指樹下一匹棗紅色馬匹。
“叫我先禾就好,你這前輩前輩的,聽着真別扭。”
看着老頭沖自己擺手的模樣,淩薇覺得甚是可愛,其實像他這樣的大師,除了性情有些古怪外,倒是心思單純。
方才淩薇細細觀察了先禾藥品分類的風格,像極了她認識的一個人。先前聽聞老神仙無意間提起過他曾有一位同門師弟,天分極高,不知是何原因被師傅逐出師門,從此再無對方的消息。當年二人有過一個賭約,便是這世間究竟是否存在斷情草,淩薇有意說出這個名字,想看對方的反應。
會是他嗎?淩薇覺得八九不離十。
北境防線守得穩固,能夠這般暢快地馳騁往來,路上行人極少,想來老百姓到底還是擔心戰争會進一步擴大,總覺得退得遠些似乎就能安全些,可倘若真的有敵國入侵,中原地區便一定是安定的嗎?
先禾只覺得淩薇所居之處有如世外仙境,卻心心念淩薇提到的斷情草,可江湖的規矩他是知道的,必須要先醫治好那個中毒的少年。
衆人見了這個有些邋遢的老頭,心裏都是不相信的,眼神裏分明寫着:這個人......能治好離洛嗎?看着淩薇信心滿滿的模樣,只得令其一試。
一顆藥丸入喉,一個時辰後離洛便不再嘶吼,兩個時辰後便睜開了眼睛,三個時辰後再服入一顆,不出一個時辰便能進食了,再過一個時辰,便能開口說話了,能認得每一個人。
淩薇看着老頭一臉企盼,便命人給其上茶,待其坐穩後,緩緩講述斷情草的故事。
老頭聽完,久久未曾回過神來。
“先禾先生.......”淩薇伸手在其眼前晃了晃。
“你的意思是那個草其實是一種可以致人記性越來越差的毒草?”
淩薇點頭。
先禾無奈地笑了笑,便走向後院,呆若木雞。
“哎......”淩薇擡手欲要攔住他,卻被風尋勸阻了。
“淩薇小姐随他去吧,他每次都是這樣,要一個人安靜地待數個時辰,過後便又活蹦亂跳了。”
“好吧......”淩薇哭笑不得。
“既然淩薇小姐之難已解,在下便放心了,還要趕回去向殿下複命。”
淩薇向少年致以謝意,少年禮貌回禮,便駕馬而去了。
淩薇派出幾名高手暗中護送其回軍營,想來風尋是有所覺察的,但知道跟随的淩薇身邊的人,便佯作不知。
原來離洛那日返回途中遇到幾個攔路的土匪,幾人自然不是離洛的對手,可不知他們從何處得來那個可以發射銀針的暗器,離洛躲閃得敏捷,卻還是被其中一根紮到了,他立刻将其拔下,當時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回到住處的三日後才發作。
怪老頭先禾欲要離開,死活不讓淩薇派人護送他回去,執意要獨自離開。
自那以後,先禾便像失蹤了一般,再也沒有見過,淩薇一直想當面致謝,只怕是沒機會了。
弩國的君主突然暴斃,徹底打亂了弩國的作戰計劃,本就占不得太多先機,此時又不得不及時撤回,此番歸去,必定是漲了歆國的士氣,可卻無可奈何。
淩天寫了加急折子回京,李衍看了,龍顏大悅,除了淩天身邊的一衆将領,李清讓的表現令其父對其的印象更好了。
尤其是那個極寒之地引誘戰略,朝野上下齊齊稱好。至于弩國為何會出兵,毓涵早已替李清讓想好了說辭,正是因為輔政王的病逝,才得以掌握朝局,故國面臨危機,身為它的子民,毓涵定不會不理。
李衍深知毓涵與皇後的交情,她将此重任交予李清讓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還未班師回朝,李清讓便上書聖上,自己要晚些時日再回京,欲要改道去皇後故裏祭拜已故外祖母,李衍贊其孝心可嘉。
李清讓此舉,孝心是一方面,再者,他不想讓旁人覺得自己多了毓涵方面的力量便是威脅到了一些人的利益,要知道,毓涵郡主背後可是遼國啊!
“這位陵王殿下倒是會韬光養晦。”淩薇聽到消息時笑言。
淩薇返回外公府的這一天,正是李清讓回京之日,李清讓沒有騎馬,而是選擇了慢悠悠的馬車,倒是巧了,淩薇亦是如此。
兩架馬車相互交錯之時,不知是何原因,淩薇透過車窗恰好看到正掀起簾蔓的李清讓。
四目相對,未有言語絲毫,淩薇似是看到李清讓眸中有淺淺的笑意,馬車已經駛過,淩薇還是保持着掀簾蔓的動作,許久。
“小姐,起風了。”榕筝提醒淩薇。
淩薇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神,調整好心緒,腦海中想的是此次戰争爆發後,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她不知究竟是什麽讓她和李清讓拉扯在一起,似乎越想掙脫,反而越是靠近,命運嗎?可自己不是不信命的嗎?淩薇輕嘆一口氣,似乎不想再去多想,倘若這世間當真有命,那就把困惑交給它吧。
☆、美救英雄
“小姐,這是老九先生送來的密信,說是情況萬分緊急,老爺讓我立刻拿來給你。”榕筝腳步匆忙地進了屋子。
淩薇知道不是萬不得已,老九先生不會貿然派人傳遞消息給自己,而且自今早起便總覺得心慌,這樣的預感非常不妙。
“小姐......”榕筝見淩薇拿着信紙的手微微顫抖。
“他的忌憚之心終是再也掩飾不了了嗎......”淩薇再次看了一遍信紙上所繪,一條毒蛇沖着一座丘陵露出了鋒利的牙齒。
萬蛇坑,丘陵......很明顯,李清冕見識了李清讓的軍事才能,欲要趁其還未完全展露鋒芒之時便下手除掉他。
李清冕懷疑了李清讓很久,他總覺得這位陵王殿下長久以來一直暗中幫助李清泫,此番,他正是聽了旁人轉述淩天對李清讓的評價,而心生忌憚,思量:倘若李清泫在軍中多了一條臂膀,便是如虎添翼,與其留着成為禍患,不如先下手為強。
李清冕自然不會親自動手,他買通的正是之前刺殺淩薇之父唐鴻澤的組織,可這個組織早已被淩薇的外公裴老先生制約,先前執行唐鴻澤暗殺任務的一衆人等已全部被處死,雙方商議:往後裴氏商隊要保的人他們不能殺。以此作為不對組織趕盡殺絕的交換條件。
裴老先生自然也不會完全相信他們,便派出精英人馬一直暗中監視,确保萬無一失。
“小姐,如今我們......”
“他們竟然還敢欺瞞!幸好外公早有防備,內部有給我們透出消息的人。如今......最合适的怕是只有我了。”淩薇說着,已然起身去櫃子裏拿夜行衣。
“小姐,你不能......”榕筝自是要勸阻。
“你無須勸我,如今陵王殿下乃是我的主君,我不能明知其有危險還不問不顧,外公之所以命你拿這個來給我瞧,便是同意我這麽做的。”
榕筝無力辯駁,心想:是啊,否則老爺便只當從未瞧見過這封信便好,究竟是何原因要讓自家小姐冒險而行呢?
淩薇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只着了常服去拜見外公。
“薇兒,你可知外公的良苦用心?”
“淩薇自是明白,我們不惜性命相救,便能徹底打消對方的猜忌,可外公,淩薇此去,并不完全為了利益。”
“哎,我怎會不知......”裴老先生輕嘆一聲,“陵王殿下乃是外冷內熱之人,從他的所做作為看來,将來定會是一位賢王,為了這樣的主君,一切便是值得的罷。”
淩薇聞言,跪地而拜,她知道外公能夠看透世事,包括她的本心,外公用賢王之辭來替自己解難,以她唐淩薇的個性,去冒險會只是為了一個賢王嗎?
“姐姐,我也要與你同去!”伯懿扯了扯淩薇的衣袖。
“好孩子,你可知......”淩薇看着伯懿期許的目光,再想想此番帶他前來的目的。
“姐姐,伯懿這些時日得老先生的點撥,已有了很大的驚異,伯懿去了一定聽姐姐的指揮,定不會輕舉妄動。”伯懿明白淩薇的擔憂。
“罷了,你便随我去吧,不過,你得和離洛待在後方。”
伯懿猶豫片刻,點頭答應了。
李清讓只帶了風尋陪在身邊,一路上安然無事,待馬車行至靈翹山附近,只覺得暗處有人,李清讓倒是不懼,卻還是覺得小心應對為妙。
從山壁上跳下一衆白衣刀客,手中所執的并非本土武器,李清讓暗暗分析着這些刀的優點與劣勢。
風尋腰間的劍早已出鞘,李清讓卻依舊靜立在原地,似乎沒有要出招的打算。
白衣人身形矯健,刀法狠絕,眸中透着可怖的殺氣。
此刻淩薇正帶着商隊最頂尖的高手,駕着快馬,不敢停歇地向靈翹山飛奔。
快些,再快些,淩薇在心中默念。
伯懿的騎馬技術比先前進步了許多,一行人自是可以以絕對的速度奔赴目的地。
“籲!”淩薇勒住缰繩,馬兒的前蹄高高立起。
“離洛,你陪着伯懿待在此處,剩下的人跟我繼續前行。”淩薇擡手指向不遠處的客棧,那是她信得過的地方,常年同商隊打交道。
還未等伯懿回答,淩薇便已揚鞭而去。
那一日的淩薇,一骥棗紅色的駿馬,一襲素黑的衣服,面龐之上半掩的金色面具,卻遮不住她那堅毅果敢的眼眸,噠噠的馬蹄有節奏地響徹大地。
李清讓聞聲回首,見到那個為首的女子。
他和風尋早已殺紅了眼,還能應付得來,可畢竟人影單薄,長時間僵持下去未必能有把握一定會贏,就在這一刻,她來了。
雖然他早已猜到淩薇的身手了得,卻仍然被躍身而起執劍而立的身影深深震撼,他從未見過哪一個女子能将劍舞得那般飒然。每一個招式都是幹脆利索,看不出絲毫拖泥帶水,劍勢好看且殺傷力極強,一揮、一刺、一收一氣呵成。
耳邊的碎發被風吹得飛揚,金色的半面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随行的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令白衣刀客覺得越來越吃力,有的顯然已經生出了想要逃走的念頭,有的還在拼全力,放手一搏。
也是那一日,淩薇見識了李清讓和風尋的實力,這樣的武功在武林中也是屬于上乘的。
争鬥持續了近一個時辰,白衣刀客終是體力不支,退去了。
“窮寇莫追!”淩薇似是松了一口氣,半跪在地上,用劍身支撐着重心。
“虧欠你的終是愈來愈多了。”李清讓走到淩薇身前,緩緩蹲下身,視線和淩薇的保持相平,伸手,摘下了淩薇面上掩着的面具。
淩薇靜靜地注視着對面這個五官精致的男子,第一次發現:他的眼睫毛竟是那樣好看,微翹的弧度恰到好處,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鼻息。
“那這個人情,殿下可要慢慢還了。”淩薇言罷,淺淺地笑了。
“好。”看不出李清讓的情緒,低沉的嗓音卻讓聽聞者心頭一顫。
淩薇微怔,本是她的一句玩笑話,對方回答的卻絕對不像是當做笑話說的。
“今日恩情,清讓一定銘記于心。”
李清讓言罷,起身,淩薇稍頓片刻,也跟着站了起來。
清讓,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對着淩薇說自己的名字。
“我已命人在距此處百裏之外的客棧備下菜肴佳釀,殿下可以前往稍作休整再出發。”淩薇立在原地對着李清讓的背影道,看不見對方面上的神情。
“也好。”
聽到李清讓的回答,淩薇竟是松了口氣,她有些擔心對方會拒絕,因為要去客棧便意味着折返,“走回頭路”似乎不是好的選擇。
李清讓看着行在自己身前的一人一骥,微微低眸,唇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地額淺笑,他覺得近日來自己的笑容似是比先前多了許多,他也會心生擔憂,可卻抑制不住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淩薇會冒着這樣大的危險來此地援救,是因為自己是她的主君吧。可又在思索:難道自己對于她來說,僅僅是主君和軍師的關系嗎?
一行人剛走進院落,便瞧見刀劍相接的二人,是離洛和伯懿。
“好身手。”風尋看着伯懿小小年紀便能舞出這樣難的招式了,雖然力度和速度還是有所欠缺,可這個年紀能達到這個地步,已然十分不易了。
“姐姐!”伯懿見到淩薇,便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離洛自是跟着放下了手中握着的劍。
李清讓看清眼前之人正是那日淩薇十分緊張、欲要不惜一切代價醫治的少年。
“見過殿下!”離洛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眸中一絲不自然的光芒。
“殿下?”伯懿笑聲嘀咕。
“伯懿還不快來給陵王殿下請安!”淩薇沖少年擺手。
“伯懿參見殿下,先前殿下在北境打得接連勝仗令伯懿好生佩服,伯懿長大後也要當保衛家國的英雄。”
“有志氣。”李清讓認真瞧了一眼伯懿,回想方才他所舞的招式,覺得是個從軍的好苗子,繼而道“你可願去軍隊磨練一番?”
淩薇略帶詫異的看向李清讓,他竟然知道自己心中所願。
伯懿自然是樂意的,一個勁地點頭,李清讓看向淩薇,似是在征求她這個當姐姐的意見。
“殿下可否借步一敘?”淩薇示意其餘人回避。
“好。”
李清讓跟着淩薇來到一間會客廳,房中只有二人的身影。
“多謝殿下。”淩薇俯身,行了個标準的大禮。
“這是為何?”李清讓神色略帶驚訝地看向淩薇。
“這孩子是個可憐孩子,父親不疼,母親早逝,身為國公府的一員,卻像是個寄居的過客,思來想去,這......大概是他最好的歸宿吧。”
淩薇言辭懇切,李清讓注意到淩薇眸中閃爍的淚花,透着真誠,看得出她對這個少年的關心。
有時候,她很複雜,讓人摸不清,又有時候,她很簡單,愛憎分明。
她究竟是怎樣的女子,似乎不是短時間便能琢磨得透的。
“這本是你們應得的。”一句不濃不淡的話語,卻讓淩薇覺得:此番一切都是值得的。
☆、愛意流轉
二人先後走出會客廳,便聽見一個爽朗潑辣的聲音在院落中回蕩。
“哎呀,多日不見,姑娘似是瘦了。”一個斜梳着發髻的女子,臉龐稍有些圓,眼眸透着令人無法忽略的光彩,“這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
“不得無禮。”女子的手指還未觸碰到李清讓的衣袖,已被風尋擋在身前。
“呦,還挺厲害,要我說......這位少年也是清秀非常。”女子的擡起的手順勢轉向風尋。
風尋幾時見過這般豪放的女子,不禁向後退了兩步。
“好了,珍娘,休要吓着人家。”淩薇是見慣了珍娘與人玩笑的模樣,倒也不覺得奇怪了。
“哎呦,你還護着他!”珍娘的手指繞過風尋,指向其身後的李清讓,淩薇聞言臉頰微紅,卻只得繼續鎮定地道“快将備好的酒菜端上來吧,一衆人等剛剛才經歷了一番大戰,疲乏了,想早些歇息。”
“羅四,上菜。”珍娘不再玩笑,引着衆人進了廂房,不忘回頭看向身後的李清讓。
李清讓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似是看不見女子的灼灼目光一般。
珍娘低眸笑了,只因她無意間瞧見:李清讓雖然不看自己,卻将目光劃過他身前不遠處之人。此人,正是淩薇。珍娘繼而想:倘若自己是輸給了她,倒也是服氣的。她從未見過此般令人感佩的女子,既有着男子的飒然大氣,亦有着女子的細膩安然,像極了她的母親,可轉念想到淩薇的母親裴氏的命運,又不由嘆息。
李清讓見了老板娘的不拘小節,深深為菜品擔憂,可在嘗了一片桂花藕後,便徹底打消了這樣的念頭,他似是越來越相信那句話“高手在民間”。如此簡單的食材,竟能烹饪出這樣可口的美食,想來宮中的禦廚也做不出這樣的菜品。
就連那最簡單的小炒,也是可以品到蔬菜本身的鮮美,而非滿口調料輔料之味。
李清讓怕酒誤事,本想推辭,可見淩薇已舉杯對着自己,便飲了一杯。酒水劃過喉嚨,便覺得一股奇異的清涼,唇齒間回蕩着一股令人迷醉的香氣,卻并不上頭,接連三杯下肚,依舊頭腦清醒,倒是稀奇。
天色漸暗,衆人也是疲乏了,便紛紛回房歇息了。
淩薇的房間和李清讓的是相對的,淩薇打開窗戶,看到對面立着的修長身影,不禁愣在原地,雖是透過窗紙看到的綽約影像,卻還是不由緊張,淩薇暗笑自己的沒出息,正在思忖,豈料對面的身影竟伸手将窗戶推開了!
四目相視,像極了那一日在馬車上的情景。
李清讓正是腦海中閃現了那日的一幕,才下定決心推開窗戶的,他不知究竟為何,只覺心中的一股沖動使然,面對她,他的理智似是永遠占不了上風。
淩薇轉身,沒有關上窗戶,李清讓似是預感到她還會回來,便依然立在窗口。
片刻,淩薇回到窗口,擡手示意要将手中的東西扔過去,李清讓微微點頭。
清晰的飛旋聲,李清讓擡手握住了飛來的紙團,裏面包裹着一塊壓重的石頭,紙上寫着一行字:秀才問方丈:何為“信”也?
李清讓也轉身離開窗口,片刻,将方才的紙團扔回給淩薇。
淩薇亦是輕松地握住了紙團,将其展開,見上面寫道:因是那人,再無所疑。
淩薇猛然擡眸,将目光投向李清讓,這一次,他沒有閃躲,他似是不再害怕淩薇的眼神,似是有些期待她的眼神。
珍娘的琴聲似是極為應景,将二人相對而立的場景定格成一幅畫面。
翌日一早,李清讓按照原計劃向靈翹山出發,淩薇則是返回外公住處。
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誰都沒有回頭。
淩薇在北境停留的三個月裏,伯懿跟着雙喜鎮的錢将軍學習本領,是李清讓暗自安排的,因伯懿悟性極高,加以先前淩薇為其打下的基礎,進步得非常快。連錢将軍都說這孩子将來了不得。
李清讓祭拜外祖母之後,便按照計劃返回京城。
禮賢殿內,李衍同李清讓再飲一杯,幾個月前亦是在這偌大的殿宇內,李衍為兒子斟下了一碗壯行酒。
李清冕再次見到李清讓時,唇角浮起笑意,眸中卻透着不甘心,他的銀兩被全數退回的一刻,他便知道:李清讓仍舊好好地活在這個世間。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執行刺殺任務的那個組織正遭受着滅頂之災。
裴老先生怎會容得了這等一再不守江湖道義之人?他一連派出三支隊伍,皆是平日裏不會輕易出動的精英高手,全力追殺那個殺手組織的頭目,欲要将其徹底擊垮。
直到那一日,那個組織才算是見識了歆國一等一的高手,他們的頭目臨死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以你們的實力,倘若走進了殺手這一行當,怕是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了。”
裴氏商隊中的高手也不是天生的戰無不克,在經歷了唐洪澤意外遇刺事件後,內心長久以來似是紮了一根刺一般,每每看到淩薇和她的母親,便暗暗警醒,類似的事情絕對不能再發生,于是,他們拿出百倍的刻苦,花費比平日多數倍的時間,原本超乎常人的天賦,輔以近乎嚴苛的要求自己,才有了今日這般能耐。
與此同時,高手們意外得到了一本組織近兩年內所執行每一項任務的冊子,從冊子裏裴老先生收獲了意外的驚喜,成功找到了擊垮羅氏一族的切入點,然而,現在卻還不是出手的有利時機,單憑一本江湖組織的名冊,似乎也并沒有十分的說服力,聖上會因此便懷疑羅氏一族中最具話語權的二品大臣羅中毅(碧琪的外公)嗎?還需靜待誘敵深入。
那一日,裴氏和淩薇給唐洪澤上了香,她們見證了親手殺害他的兇手倒在血泊之中,相信終有一日,亦能看見事件背後主導之人以血償還。
李清泫聽了李清讓跟他講述的關于北境的局勢以及此次戰争的感悟後,上了一道密折,提出了他對于北境防禦的設想:僅靠軍隊是萬萬不夠的,需要軍民協作,屯兵種糧,如此一來,就算開戰,也不需後方的補給。且需要鑄造更多的火炮,雖會耗費大筆的銀兩,卻是可以有效抑制住游牧民族的法寶,這些年,雖然歆國的騎兵戰鬥力已經增強了許多,可與周邊國家相較,到底還是沒有優勢。為了不再發生類似弩國貿然進攻之事,手裏還是要緊緊握住一張王牌的。
李衍看了李清泫的奏折,眼前一亮,這道折子乍一看像是在插手國家政要,可身在皇家,卻又顯得再正常不過,李清泫終究是為了國家着想,便又不算是冒了大不違。這個提議甚好,可實現起來卻是需要很長的時間的,李衍在同皇後提起這道折子時,似是有了新的感悟,說“這孩子選擇寫了封密折,而非當着滿朝文武提出來,可見其亦是知道此事達成所需耗費的人力和物力,是個拎得清的孩子,難得。”
淩薇欲要啓程返京這一日,裴老先生下了命令,不許聲張,只是在府內做了簡單的告別,為保淩薇同其母親裴氏切身安全,除了來時所帶的精英,又額外指派了一隊人馬暗中護衛,淩薇看着外公目送自己遠去時的神色,不禁心上一痛,一般人家的老人到了這個年紀本應安享晚年,他老人家卻還要為了幫助自己完成複仇大任而費盡心神,淩薇扭頭看看母親,見其并不去看身後的老人家,她知道:母親不敢去瞧外公,哪怕一眼。
淩薇傳下命令,除了必要的補給,一概不投宿驿站或客棧,一行人兩班輪換駕着馬車,直奔京城而去。
“姐姐,你再睡會兒,一切有伯懿看着呢。”
淩薇看着這個暖人心的少年,三個月的時光,隐姓埋名在軍中磨練,眼眸中多了堅毅和勇敢,原本秀氣的面龐似是變得成熟了許多。
“還是你先歇息會兒吧,雖說是長大了,可到底還是我的弟弟不是?”淩薇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小姐,前方便是文遠鎮了。”榕筝說着,遞給淩薇一盒果脯。
淩薇順手将其遞給了伯懿,“文遠鎮還是要去的,已經答應了數年的事情,必須要去兌現了。”
一衆人等加快行進速度,直奔文遠鎮而去。
那裏住着一個令淩薇感佩的女子,淩薇一直覺得“奇女子”這個稱呼似是更加适合她才對。
突然刮起大風,因拉着車的馬是事先受過特殊訓練的,因而并未受到過多的影響,繼續向前飛馳着。
馬車裏的人可以聽到外面呼呼刮着的風,似是在呼喚着誰,又似在訴說着什麽,淩薇卻覺得十分的安靜,似是能聽懂風的訴說,她一直覺得北境雖是形勢複雜,可相較其他地域,卻是要幹淨許多,這裏的人愛憎分明,這裏人敢作敢當。
☆、驚鴻一舞
“有人在......”那個“嗎”字還未出口,只聽見“嗖”得一聲,一根竹簡自屋內直沖淩薇而去。
淩薇只輕輕側身,竹簡與之擦肩而過。
“不錯,進益了,可以進來了。”一個清朗的女子的聲音。
伯懿暗暗納悶:為何姐姐這些朋友們的性情都是這般的與衆不同?帶着好奇,跟随淩薇走了進去,只見一個女子,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