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兩個女人一對上眼就認出對方。

相比盧歡眼中的震驚,許惟的表情平靜得多。

在豐州讀書那幾年,她是個很平和的人,沒有過于明顯的愛憎,除了林優和鐘恒,她對誰都一個樣,不親近,也不交惡,保持着疏離的友好。

盧歡是個例外。

許惟和她狠狠地打過一架。

趙則一看不對,立刻打圓場:“诶,許惟,你也在啊。”

鐘恒走過來:“怎麽過來了?”

“平安說要透個氣。”

沈平安看看他們,小腦袋直點。

鐘恒懷裏的泥鳅已經不安分,圓滾滾的身體掙來掙去。

趙則趕緊抱過去撸毛,擠着笑說:“這是嚴從蔓,隔壁二班的,你還記得嘛。”又指指盧歡,“那是……她表妹。”趙則慫得沒說名字。

嚴從蔓驚訝:“許惟,居然是你,好多年不見了。”

許惟朝她點點頭。

一旁的盧歡将許惟從頭打量到腳,迅速鎮定下來。相比許惟今天的模樣,盧歡顯然占了上風,她今天開了輛寶馬,人也精心打扮過,衣裙精致、妝容完好,沒任何瑕疵。她盯着許惟,說:“哦,學姐啊,差點沒認出來。”

許惟應下這稱呼,笑了聲:“學妹客氣。”

盧歡忿忿咬牙,當着鐘恒的面,到底忍了。

趙則心下松口氣。畢竟過了太久,恩怨情仇褪過色,大家都長大了,不至于像從前那麽尖銳。

前頭車喇叭響起來,有人喊:“通了通了。”

“終于能走了。”趙則慶幸路通得及時,賣力招呼,“都上車吧,別堵這兒了,咱到了再聊。”

鐘恒把泥鳅抱過來,和許惟一道走了。

盧歡沒動,視線鎖着他們的背影,嚴從蔓拉她:“歡歡,走吧,人都等着呢。”她們這趟帶了幾個朋友,都在車裏。

盧歡甩手朝車邊去了。

天黑之前,趕到磨坊街。

在飯店吃完晚飯,趙則領他們找客棧,看了幾家,條件都過于簡陋,唯一不錯的那家只剩三間房,嚴從蔓安排那幾個朋友住下,打算在附近另找一家再開兩間。

盧歡一路默不作聲,這時憋不住了,堅持要去鐘恒姐姐的客棧住。

嚴從蔓只好拜托趙則。她一開口,趙則腸子都軟掉,哪有拒絕的道理。

前臺當班的小趙跟趙則同姓,倆人相熟,一看是趙則領來的,二話不說就開了房間。等那兩姐妹上了樓,趙則趴前臺打聽:“琳姐呢。”

“吃了飯就打麻将去了。”

“那鐘恒呢,怎麽也沒見人?”

“給平安看作業去了,琳姐交代的。”

趙則哦了聲,思索着怎麽跟鐘恒交代。

晚飯吃得過多,許惟胃有些難受,洗過澡,她在床上躺着。

八點多,顏昕過來敲門,兩人聊了幾句。顏昕說她改了計劃,明天離開這兒,去幾個鎮上跑跑,回省城之前再碰頭。

許惟沒多問,說:“那你小心點。”

“嗯,我知道。”

顏昕走後,許惟拿出筆記本翻看,從頭翻完,又記上幾行,然後摸出今天要來的兩張名片,将號碼存進手機。腦子空下來,她想起鐘恒。

坐了會,許惟往樓下走。

前臺依然只有小趙。

許惟想去閣樓找鐘恒,走到門口又停下,還是不要打擾平安做作業了。

她轉身去了後院。休閑區已經有其他游客在,藤架下的兩張桌子被占了,就剩角落裏的一張,靠近院牆,旁邊有個秋千架。許惟坐下沒多久,嚴從蔓來了。

嚴從蔓端着杯咖啡,站在燈光底下看了看,瞥見許惟。

她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許惟猜到應該是趙則帶她來的。

嚴從蔓問:“這裏能坐麽。”

許惟說:“沒人,坐吧。”

她們不熟,高中隔壁班,彼此知道對方的存在。因為鐘恒和趙則關系好,許惟也知道趙則喜歡嚴從蔓,讀書時追過她,沒追到,嚴從蔓給他發了張好人卡,兩人成了朋友。

雖然嚴從蔓和盧歡是表姐妹,但許惟對她沒惡感。

嚴從蔓也一樣,她是個講道理的人,并不會和表妹同仇敵忾。

不講話顯得尴尬,嚴從蔓主動搭茬:“你是來玩嗎?”

許惟說:“是啊。”

嚴從蔓說:“我也是,一年休不了幾天假,好不容易歇着就被我媽催回家,豐州實在沒什麽好玩的,附近也就這裏能看看。”

許惟:“工作很忙?”

“嗯,我們這行都很忙。”她笑笑,“我做投行的。”停了下,說,“對了,你怎麽樣?還在首都麽,我看過你做的新聞,有很多很現實的社會問題,法制類的也看過,都很棒。我還跟朋友說過這是我校友呢。”

許惟瞥着桌角,聽見嚴從蔓說:“這兩年都沒你消息了,是換了工作?”

許惟點頭,“對,現在就寫些稿子。”

“自由撰稿人?”

“算吧。”

嚴從蔓驚訝,“那算作家了。”

許惟笑笑:“沒呢,混口飯吃。”

嚴從蔓當她謙虛,笑道:“我記得你理科最好,好像聽哪個老師提過你想學理工科,沒想到你學了傳媒,現在拿筆杆子,我以前還跟同學說你适合去做科學家。”

“為什麽?”

“因為你做什麽都很專注啊,連走路都是,很适合在實驗室裏搞研究的樣子。”

許惟笑了笑,“我以前太嚴肅吧。”

嚴從蔓說:“說不上嚴肅,就是很有距離感,我那時候其實想認識你,但不怎麽敢接觸。”她想起了什麽,又笑,“你大概不知道,你每回走過去,我們班起碼有一打男生轉頭看你,但沒人敢跟你講話。”

許惟依然笑笑。

嚴從蔓也沒往後說。她喝了口咖啡,重新起了話題,“對了,我上周去過你們學校。”

許惟擡頭看她。

“我好朋友在那工作,做輔導員。”

“哦。”

“你們學校挺美,尤其是湖邊那棟小樓很特別,叫、叫……什麽樓來着?”嚴從蔓一時想不起。

許惟手指搓了搓。

“我也不記得了。”她淡淡說。

嚴從蔓驚訝,“你可待了四年啊。”

許惟笑着說:“記性差。”

嚴從蔓沒多想,也笑:有時候突然想件事,确實想不起來,正常。”

兩人随意聊着。

九點多,休閑區的人陸續走了,很多座位空出來。

盧歡買了小吃回來,找到這,打斷了她們的交談。

嚴從蔓把盒子打開,推到桌子中間:“許惟,一道吃吧。”

“不用了。”

盧歡在一旁笑:“學姐是大城市來的,哪吃得慣這些,我去喊鐘恒。”

她轉身走。

許惟喊她:“盧歡。”

盧歡回過頭。

許惟說:“你離他遠一點。”

盧歡說:“你們早分手了,你管不着我追男人。”

許惟說:“你試試看。”

盧歡:“要打架是吧,我怕你?”

“歡歡!”嚴從蔓站起來,“鬧什麽呢。”

“我鬧?”盧歡火氣上頭,“你聽聽她說什麽,分手了,她還要霸着人家,還不許別人追了?”

許惟說:“別人不會找人打他。”

“你還揪着這事。” 那根本是意外,那時候只是想逼一下鐘恒。盧歡冷笑,“搞得多在意他似的,如果真喜歡他,你們怎麽沒走下去?是你提的分手吧。”

“你少說兩句。”嚴從蔓阻止道。

盧歡哪裏忍得住,“我以為鐘恒多傲,沒想到他那樣的人也會犯賤,過十年還搭理你。”

“歡歡,別說了。”嚴從蔓拉住她,目光看着她身後。

盧歡心裏一跳,回過頭,頓住了。

鐘恒站在藤架邊,冷臉看着她們。趙則在一旁抓耳撓腮,沖嚴從蔓使眼色。

盧歡定定地站着。

氣氛幾乎僵住。

鐘恒走了兩步,停在秋千旁。

“老子犯不犯賤,你他媽管得着?”

盧歡張了張嘴,他一句話丢上來:“拿上你的東西,滾蛋。”

盧歡氣得說不出話。

嚴從蔓想息事寧人,趕緊拉她:“先回屋。”

趙則也跑過來:“走走走,別站着了。”

盧歡被拉走。

鐘恒在原地站了一會,摸出煙盒,靠着木柱抽了支煙。

前頭屋裏吵嚷了一會,漸漸沒了聲音。

許惟看向秋千架。

他還在那。

也許是盧歡的話讓他沒有面子。

許惟起身走過去。

鐘恒沒太多表情。看她幾秒,他又低頭抽煙,抽幾口,低着聲說了一句:“剛剛的事……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許惟停頓了下,說,“我可能欠你交代,那時候我家裏出了點事,我顧不上你。”

任何解釋但凡遲到太久多少顯得輕描淡寫,不得勁兒。何況這一句籠統蒼白,也算不上交代。

鐘恒擡頭,大概沒想到她會講這個。

他問:“什麽事?”

許惟說:“已經過去了,現在沒事了。”

鐘恒看她一會,點了點頭。

她想一筆帶過,鐘恒也學着留餘地。本來也不打算再提舊事。

過了會,鐘恒抽完煙,說:“我進去了。”

他走了兩步,許惟喊住他。

“你今天不去我那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