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殺

森嚴肅穆的古寺裏鐘聲悠悠,經聲靡靡,唐近背着單薄的行囊在白雪鋪就的山道上愈行愈遠,灰色的身影幾乎與雪景融為一體。

簌簌的雪落聲裏隐約夾雜着低沉的哀嚎,唐近尋聲而去,只見一穿蓑衣戴鬥笠的壯漢陷在捕獸坑裏,捂着血淋淋的腳不知所措。

唐近尋了粗藤将人拉了上來,取了些随身的草藥幫他包紮好傷口。

“多謝師父。”那個雖是殺人不眨眼的劍客,禮數倒也不缺。

“阿彌陀佛,舉手之勞而已。”唐近道,“雪天裏山路難行,施主冒雪上山果真虔誠。”

那人一時不知如何接話,他哪裏是來上香禮佛的。

“未請教師父法號?”

“貧僧法號清甘。”

一聽清甘二字那人的雙眼立時亮了數倍,像是時刻準備捕食的豺狼。

“你是寧松寺的和尚?”

“不是。”

那人這才放下戒備,僧人的法號左不過是那些字眼,偶有相同亦不出奇。此人雲淡風輕不似會得罪慎王爺的人,應該不是自己奉命要殺的和尚。

“在下還有要事要辦,先告辭了。”

“阿彌陀佛,施主好走。”

唐近背上行囊繼續上路,時而救救負傷的鳥獸,時而幫幫擔柴的農夫,一路兜兜繞繞,傍晚時分才進了京城。

京城風氣奢侈,雖不利修佛倒是極利化緣,小半個時辰便得了大半月的盤纏,還有一戶高門許他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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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施主收留。”唐近豎掌鞠躬致謝,他飄泊半生借宿過不少人家,越是富貴的府第越信不過他們這些游僧,真難得這沈宅的主人肯收留他。唐近道,“未知貴府主人名諱,貧僧想為沈施主頌經祈福,以表謝意。”

領着唐近入府的李老三是個粗人少與人客套,對着唐近這斯文有禮的和尚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張管事及時過來了。

那張管事是個讀書人,處事圓滑又會應變,沈宅裏的大小事情都是他在打理。張管事還了一禮,道:“師父客氣了,我家主人向來是行善不留名,只要您還嫌棄鄙處簡陋就好。”

“豈敢豈敢,有瓦遮頭已是貧僧大幸。”

“那一會我讓下人給您送些齋菜過來,師父您先歇息着。”

張管事給唐近挑了個僻靜的客廂,唐近又再謝了一遍,自鋪了床鋪盤腿打坐。

從窗縫裏偷眼瞧着,心說這小和尚眉清目秀,入定時更是谪仙一般,必能讨那些出牆婦人喜歡。

沈宅外,陽淌手下的小厮在寧松寺尋不着人,打聽了一路才知道那清甘和尚進了沈宅。也不知這宅子是什麽來頭,守衛竟那般森嚴,根本沒法子混進去打探,只得先回王府禀了主子再說。

盡管陽淌交游廣闊,對這沈宅的底細也是摸不着頭腦,倒是浔陽有些印象。

這沈宅外表光鮮內裏龌龊,專養着些絕色的面首供貴婦人玩樂,偶爾也做做逼良為娼的勾當。後來這宅子被順天府衙門查封了,因牽涉其中的不少婦人都身懷诰命,此事處理得極為低調,當中細節并不是浔陽這等閨閣女子能知道的。

照浔陽猜測,那宅裏的人定然不會無端收留一個不知底細的僧人,想必是觊觎上了唐近的皮囊。雖然沈宅暗地裏與許多達官顯貴有關聯,但哪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會把一個從這火坑裏出來的人帶回家裏?更何況是有千萬雙眼睛在盯着的慷王,再怎麽唯才是舉也得防着瓜田李下惹人閑話才是。究竟這座沈宅是不是搭通唐近與慷王的橋梁仍是未知。

既然沈宅戒備森嚴混不進去,那便将裏面的人收為己用。

“好妹妹,你為何對那個小和尚這麽上心?要我看何必這麽麻煩,找三兩個高手闖進去把人帶出來給你不就完了。”

“我要他做什麽。”浔陽如今越發好奇唐近的際遇,據她所知這沈宅裏的面首後來可都被發配邊疆了,到底唐近是如何脫的身?

陽淌可不想不明不白接這差事,方才那探子說這清甘和尚生得一副好模樣,若是他的妹子看上了一個禿驢那他不只不能幫這忙,還得揮刀斬了浔陽的情絲才行。

浔陽看穿了陽淌所想,也難怪他還将自己當成養尊處優不通世事的小姑娘看,當初的浔陽遠離權鬥、安于現世,怎能和如今這個看透了王府落寞後的人情冷暖,經歷了出塞和親的生離死別的她相比。一時的享樂不過浮雲,保住王府永盛不衰才是真理。

然而盡訴前因怕也講不明白,浔陽只能找個謊消了陽淌的疑心,好讓他幫自己打聽消息。

“二哥可曾想過那座沈宅的蹊跷?”浔陽如是說道。陽淌聞言眼眉一挑若有所悟,那樣的地段沒點身家如何能置辦起一處四進院落,可偏這沈家在京城沒有半點名氣,連做的什麽營生也無人知曉。

那樣的宅子能在京城平安經營多年,背後勢必有個靠山。雖說前世沈宅被抄時只牽扯出一個五品散官,但一個小小五品官如何掀得起那盤波浪,這其中定有是什麽營私舞弊之事,也許還能找出能幫上父親的地方。

陽淌扶着下巴思量,以他的人脈尋一個內應未必沒有法子,至于那和尚,始終是壞了浔陽名節的人,就算不殺也得扔遠一些。

那夜,唐近吃了齋菜後暈暈欲睡,想着晚課未做硬是撐着盤腿打坐,沒能頭懸梁便效仿錐刺股,找了剪子往腿上紮了一刀,所幸剪子不甚鋒利,只傷了褲子而已。

外頭的李老三看得着急,這佛經哪天不能念,非得趕着這會兒。前頭早有貴客出了高價點名要這和尚侍候,再交不出人可該鬧起來了。

哪知唐近紮了剪刀不夠,又将衣物全脫了,往腦袋上澆了一盆冷水,借着寒意讓自己清醒,做完了晚課才穿回衣服洗漱休息。

李老三哈欠連連,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等着他睡熟。直到長夜過半,屋中人不再動彈才揮手示意手下進屋扛人,又粗又沙的聲線說道:“送去天字六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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