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嫁禍
浔陽抱着琵琶轉軸撥弦,明明是冬去春來、欣欣向榮的《陽春白雪》,卻被她彈出了《十面埋伏》的味道。
“好妹妹,你快別彈了,聽得我心慌。”陽淌攥着父親留下的信,仰着頭在日光下反複看着,希望能看到幾個關鍵字眼。偏偏浔陽的弦音總不着調,擾他心神。
浔陽何嘗不是心煩意亂,他們這第一步棋算是落得無驚無險,可下一步就未必有這般順利了,畢竟将唐近這個未來宰相送到慷王那兒實在是一招險棋。而最後的關鍵一步,她至今沒有頭緒。
“你說,如果這會兒是大哥掌事他會怎麽做?”陽淌放棄了隔信識字,懶散地靠在椅上歪着頭看屋外積雪,這樣的天氣不知駐守在北疆的大哥過得如何。
浔陽也放下了琵琶望着屋外白茫茫的天地,她的長兄陽湍有經緯之才,自小就得父親器重,駐守北疆也是父親為了磨砺大哥。算算日子,今年年底大哥就能回京了。
“大哥肯定比我們兩個有辦法,但是朝廷上下誰不知道大哥足智多謀。眼下父親去了代州,大哥也不在京城,二哥你又從未在外頭顯過身手,在這件事上我們慎王府倒更能撇清嫌疑。”
陽淌仔細想了想,浔陽這話雖有幾分說他沒本事的意思,但道理還是對的。眼下黨争激烈,朝野內外一有動靜就會被和黨争扯上關系,這時候父親和大哥不在反而是好事。陽淌無奈一嘆,明明是同一個娘親生得,為何大哥和浔陽都比自己會謀算。
浔陽隐約聽明白了陽淌的嘆息,其實相較于大哥的沉穩睿智,她更喜歡二哥的豁達潇灑。她說道:“不過這件事要是沒有二哥你這個包打聽,還真未必能成。”
說起人脈廣闊消息靈通,放眼京城也未必能找出一個比得上陽淌的。上至王公貴胄下至三教九流,陽淌總有辦法和別人做成朋友。
“雪停了,我出去找那幾個狐朋狗友喝喝酒,探探消息。”陽淌自嘲笑着,抱了狐裘出門。
浔陽目送着陽淌,可恨自己是個女兒身行事諸多顧忌,只能困在這府裏等候消息。浔陽無奈一嘆,抱起琵琶繼續弄弦。
相隔不遠的慷王府,一個頭戴鬥笠的僧人敲開了後門。
正如芸婆所說,正值慷王生母劉貴妃喪期,王妃又信奉佛祖,是以王府內專設了款待僧侶的齋堂,唐近很順利的進了王府。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唐近豎掌道,“不知施主可否帶貧僧面見王爺,當面致謝?”
“小師父客氣了,您要謝的話回去幫王爺祁祁福便是了,王爺公務繁忙,不得空見。”
唐近又道:“貧僧來此之前有位施主交托貧僧向王爺遞一份狀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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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這又不是衙門,您遞狀紙該往順天府那兒去。”外頭又有人敲門,家丁趕着開門無暇與他多說,“菜都要涼了,您趕緊的。”言罷又冒着雪離去。
唐近看着一桌子琳琅滿目的素菜卻無甚胃口,他既答應了要為芸婆遞狀紙就一定要做到。
雪天裏的守衛戒備松散,加之王府近日請了不少僧人為劉貴妃誦經,旁人見了唐近并不多心。然而偌大王府唐近并不識路,更不知慷王人在何處,只得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尋找。
雪霁天晴,日光照在雪堆上折射出炫目的七彩顏色。唐近低着頭微微眯眼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前方一座半個人高的雪堆裏忽蹦出個人來,吓得唐近後退兩步跌坐在地。
裹着雪的少女帶着銀鈴般的笑聲走近,那是個十來歲的女孩兒,說起來帶着孩童的天真。
“笨和尚。”女孩蹲在唐近身邊做了個鬼臉,以為唐近要抓她轉身逃竄,卻被雪地裏的枯枝絆倒。
“阿彌陀佛,施主沒事吧。”
“我不是施主,我是黎兒。”黎兒是慷王的庶出女兒,雖然已是金釵之年,心智仍如七歲孩童。
“黎兒施主這是要去哪兒?”唐近從善如流。
黎兒理了理衣裙,說道:“我想去找父親,嬷嬷不讓,我就躲起來了。”
“令尊也住在王府嗎?”
“當然。”黎兒揚着下巴一臉驕傲,“這座宅子是我父親的,你們都是我的下人。”
“阿彌陀佛。”唐近想,定是佛祖冥冥中的指示讓他遇見了黎兒,“貧僧有要事要尋慷王爺,不知黎兒施主可否帶路?”
黎兒的下巴俏得更高:“我家太大你找不到路了吧,我告訴你,我閉着眼睛都能在府裏走,跟我來吧。”
“多謝施主。”
黎兒雖是庶出,心智又不全,卻格外得慷王寵愛,橫行王府無人敢阻,唐近跟在她身後順利到了慷王書房。
一見着慷王,黎兒便飛奔過去将唐近甩開老遠。慷王早已習慣這個長不大的女兒突然出現,但她身後的那個和尚引起了他的警覺,他平素最不喜歡別人利用黎兒的天真和良善。
書房外的守衛攔住了唐近,唐近取出懷中狀紙,朝着書房內的慷王道:“阿彌陀佛,貧僧受人之托呈上狀紙,請慷王爺過目。”
慷王皺眉,厲聲道:“你是哪座廟裏的和尚這般沒規矩,遞狀紙遞到本王書房裏來了!”
突然嚴厲起來的父親吓壞了粘在他懷裏的黎兒,黎兒嘟着嘴,拽着慷王的衣袖,帶着哭腔道:“父親好兇,吓到黎兒了。”
慷王愛撫着黎兒的腦袋,說了幾句安慰的話,黎兒破涕為笑,又道:“外面好冷,讓那個笨和尚進來吧,他很乖的。”
慷王擺了擺手,守衛收了兵刃放行。黎兒蹦蹦跳跳拿走了唐近手裏的狀紙,将上頭自己認得的字一一讀出來:“民……李、田、氏……宅……求。”
慷王笑着拿過狀紙,正打算用來教黎兒識字,卻被上面的內容駭得說不出話。
“黎兒,去找趙嬷嬷玩,父親有正事要辦。”
“我不。”黎兒撅着嘴,“我要跟父親玩,跟笨和尚玩。”
“黎兒聽話,你先和這位師父玩着,父親辦完事情再去找你。”
黎兒這才不情不願地拽着唐近出去,慷王又仔細将狀紙看了一遍。吳通這個草包,這樣的事情竟也敢包庇。這沈宅背後也不知什麽人物,經營這等龌龊生意是否別有用心,他府中的女眷不知是否也牽涉其中。
深夜的慷王府平靜如常,裹着裘衣出門的梅姨娘三步一回頭,卻沒有留意到暗處藏着的侍衛。
慷王端坐在書房中,手捧《舊唐書》心不在焉。
侍衛押着梅姨娘進來,自覺退出門外。披頭散發的梅姨娘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心想吾命休矣。
慷王想了很久才想起來眼前這個女子是誰,他府中姬妾近百,這梅姨娘許多年前就被他遺忘了。慷王扶起驚弓之鳥般的梅姨娘,溫柔地将她的亂發撥到耳後。
“是本王冷落了你。”慷王深情款款,握着梅姨娘發抖的手,“不必驚慌,本王不會傷你。”
獨守空房多年的梅姨娘忽然重拾了丈夫的柔情,既驚又喜,嘴角忍不住挂着甜蜜的笑意,眼中又泛着悔恨的淚光。梅姨娘啜泣着說道:“妾身對不起王爺。”
慎王拍了拍她的手背,溫和道:“本王不怪你,是本王冷落你太久。從明天起,你再不是卑微的姨娘,本王會給你一個側妃的名分。”
梅姨娘驚喜萬分,櫻桃小嘴久久合不上。
“你告訴本王,在那沈宅裏你可曾洩露了身份?可曾留下把柄?”
梅姨娘低着頭不敢言語,慎王又解釋道:“不管留了什麽證據,本王都會為你毀屍滅跡,你是本王風風光光的側妃,不能讓別人知道那些事情。”
側妃之名、慷王之寵,她盼了多少年。
“倒也沒有留下什麽,只是,偶爾賒賬的時候,在那賬簿上按過手印。”
慷王忽然松開了手後退一步,梅姨娘如夢初醒,慷王根本就是在套話!
“來人,把這個賤婦拖下去亂棍打死!”
作者有話要說:
阿腿洗心革面決定努力更文 (~_^)
小天使們動動爪子點個收藏可好?(╯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