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謀劃
古樸雅致的彙緣茶樓內,掌櫃打着算盤時不時擡頭望望店裏唯一的客人,京城裏惡名昭著的榮爺。心下納悶着不知是何方人物竟能讓榮慕包下茶樓從黃昏等到深夜,奇的是這位榮爺居然沒發半點脾氣。
榮慕望着人煙漸熄的街道,每當有身形與浔陽相似的行人路過,他都會伸長腦袋去瞧,可惜,每次都是空歡喜。榮慕撫摸着裝着酸棗木茶杯的盒子,這套茶具他保留了兩年,終于能送出手了。
猶記得兩年前的那個夏天,大雨傾盆,天陰得像要塌下來一般,他和浔陽都在這茶樓裏避雨。
不知為何,浔陽身上總有一種與別不同的魅力,即使掩着面紗也遮不住那份光芒,就像太陽一出來月亮和星辰就會隐匿無蹤,唯餘日晖耀目。從她走進茶樓那一刻起,榮慕就挪不開眼,只覺得之前所見的所有女子都是庸脂俗粉,若能得她青眼,傾他所有也心甘情願。
那時,茶樓裏一掮客正與茶商為着這套來自扶桑的木制茶具讨價還價。他聽見浔陽與侍女說,那茶具原木所造,手工精細卻又平實,大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妙。可惜身上銀子不夠,否則定要買了回去。榮慕當即出了高價買下那套茶具,轉而贈予浔陽。
“我與公子素昧平生,豈可受此厚禮。”那時榮慕的姐姐尚未有如今的聖寵,榮慕只是個財大氣粗的商戶之子。而浔陽,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是高高在上皇家郡主。
“只要郡主喜歡,便是天上星辰我也買下了贈予郡主。”榮慕以為自己這話豪氣十足,哪知浔陽聽來卻是滿滿的地痞之氣。
恰逢陽淌親自來接浔陽,見有庶民對浔陽言語輕浮頓時起了火氣,怒責道:“大膽刁民,可知出言冒犯郡主該當何罪!”
浔陽拉住了陽淌,世間無賴衆多,何必一一計較,失了自己的身份。她向榮慕道:“公子只當今日我收了這份禮又轉贈于你了,告辭。”
那一轉身的倩影榮慕久久不能忘懷,可惜當時他與浔陽的身份太過懸殊,也只能将這份愛慕深藏于心。
而後來,他的姐姐得了帝寵,他亦身價百倍,可惜浔陽深居簡出,他根本沒有機會再與她說話。
漸趨昏暗的大街上走過一名面善的女子,然而卻非浔陽。
掌櫃将瑞香領到榮慕面前便識趣地回避了。
瑞香施然一禮,道:“我家郡主說,‘男女七歲不同席’,榮公子之邀實在不妥請恕她不能赴約。公子若有什麽話便請告訴奴婢,奴婢定當一字不落轉告郡主。”
瑞香悄然觀察榮慕的臉色,竟然只有失望之态。
榮慕緊緊攥着茶杯,只怕浔陽根本就沒打算來見他,故意讓他等到現在又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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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轉告你們郡主,今夜她不來我無話可說,但希望上元節的禦花園燈會她不會再躲,否則我可就去禦前立功了。”榮慕将手邊的盒子往前一推,“還有這個,拿回去交給你們郡主。”
瑞香捧起盒子,道:“榮公子的話奴婢記下了。”
浔陽看着那套扶桑茶具,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是何時見過,畢竟事情于她已過去多年。仿佛當時她還曾因不能得到這套茶具而耿耿于懷,之後不久二哥便為她張羅了一套,事情也就從心頭淡下了。
倒是蓮珠記性好,想起了當初那個登徒子便是如今的榮慕。蓮珠一提起浔陽便也有了些印象,莫非那榮慕對自己有意?
浔陽原以為是榮慕只查出了些皮毛,想從自己這兒套話,才沒直接将事情捅出去。适才要他久候也是為了探探虛實,沒想到還有這一出。
浔陽對他可沒有什麽好感,巴不得與這等人永不相犯,偏偏沈宅的事情他又牽扯進來,也不得不去應酬了。
這禦花園燈會是他們大數朝皇家的祖制,由皇後主事,邀各宮妃嫔和皇子皇孫共聚賞燈,看來榮慕是叨了榮妃的光也受邀入宮了。既然榮慕那樣說了,想必上元節之前是不會把事情張揚開的,他們若還想謀事就必須趕在那之前。
禦花園燈會,這或許就是一個機會,不過還得請皇後娘娘幫忙。
皇後雖非慎王生母,但慎王自幼是養在她膝下的,皇後視慎王如己出,對浔陽也甚是親厚。
浔陽清晨入宮,沒能掐對時候,皇後還在和請安的妃嫔客套着,只得站在廊下用鞋尖畫着地上的薄雪取樂。
适逢榮妃姍姍而來,浔陽心中厭煩着他們榮家人,卻又不得不屈膝行禮,道聲萬福。
憑心而論,榮妃的姿容确實過人,年近三十依舊光彩照人,眉眼間的妩媚令人心醉。只是浔陽自幼受父親熏陶,不以貌論人,而重品性才情。榮妃出身最末流的商戶,目不識丁,無儀無德,實在不符合他們慎王府的審美。
浔陽不喜榮妃,榮妃一樣對她無甚好感。
“郡主這是來見皇後娘娘的吧?這大冷的天氣可真難為郡主這份孝心了。也怪我貪睡,誤了請安的時辰,連累郡主在外頭受凍。”
浔陽平素沒少聽說榮妃對皇後不敬的事,眼見她這般嚣張,心中不由為平和慈藹的皇祖母不忿。本想出言回擊,轉念一想自己還有把柄在榮慕手裏,逞這一時口舌之快不如早些助父親奪嫡稱帝,一舉滅了榮氏家族,讓皇祖母安享晚年。
榮妃扶了扶滿頭的釵飾,得意洋洋往正殿去。浔陽忍着怒意,将被踏毀的畫作抹平重新作畫。
後宮妃嫔多與榮妃不睦,榮妃仗着聖寵也不将她們放在眼裏,針鋒相對毫不客氣,肅穆端莊的坤寧宮剎時硝煙四起。
皇後早已過了吃醋紅眼的年紀,往常總要說些六宮姊妹該和睦相處之類的話,今個因知浔陽在外頭候着,三言兩語便打發了衆妃散去。
婷嬷嬷領着浔陽進殿,又依浔陽的意思将宮人使開,自奉了茶水進來。
“不是囑咐過你,天氣冷,少些往宮裏走動麽?”皇後關懷道,“白等了這麽久可凍着了?也不先遣個人來通報,皇祖母好給你備些吃食。”
“就怕皇祖母又備許多甜食,讓我吃得停不下口。”
“本宮就願意見你吃得開心,你年紀還小,多吃些甜的不妨事。”皇後微微笑着,端莊之中滿是慈愛。
浔陽覺得,只有皇祖母這般高貴柔雅的人才配母儀天下。
“怎麽突然皺眉頭了?”皇後拉着浔陽坐在身畔,捂着她冰涼的手問道,“有什麽不開心的,跟皇祖母說說。”
常年禮佛的皇後身上有一縷好聞的檀香味,浔陽怔怔看着皇後腕上刻着“佛”字的念珠,鬼使神差開口道:“皇祖母,浔陽差點就再也不能給您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