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燈會

月晖、燈火,照耀着禦花園中尚未複蘇的草木,盛裝的皇子皇孫漫步游廊賞燈猜謎,言笑晏晏,唯浔陽與陽淌毫無興致。

“虎嘯軍怎麽還沒動靜?”尚未開席陽淌便已有些坐不住了,喝着酒努力使自己冷靜。

“事關重大,怎麽可能輕易動手。”浔陽何嘗不是心亂如麻,握箸的手都有些顫抖。就算多活了一世,她也不曾主持過這等事情。慷王行事向來謹慎,就算他相信魯王狗急跳牆,也一定會待魯王有了行動才出手。

說話間,陽淌又飲下了幾杯,浔陽也啜飲一口,甜膩的果香伴着絲絲酒味游蕩于唇齒之間,正如今夜這熱鬧之下隐着的謀算。

伴着眼前驟然的明亮,火樹銀花綻于夜空。這場煙火是由皇後籌備的,為的是讓慷王更質疑魯王妃造煙火之說,而皇後給魯王妃的說法,則是先以此起興,讓衆人意猶未盡,再以魯王妃之煙火壓軸。

魯王夫婦在漫天煙火下出場,田氏擡頭看了看,嘴角露着微微的得意,心想着這些煙火哪比得上她準備的。

早已入席的慷王攥着酒杯,目光一直未曾離開魯王,魯王亦盯着慷王,眼神中充滿挑釁。

宮婢奉酒,魯王暢快飲了兩杯解渴。浔陽與陽淌對視一眼,二人額角的汗将滴未滴。

日理萬機的皇帝陛下在衆內侍的簇擁下入席,榮妃緊随其後,浔陽張望了一番卻不見榮慕。

今夜的筵席設于禦花園中,以游園賞燈為主,開席不久皇帝便開口讓衆兒孫猜燈謎去,魯王慷王等已過賞燈年紀的,便留在席上與皇帝談論家國天下。

浔陽與陽淌都未走遠,算算時辰藥力該發作了。

果然,很快便見魯王捂着肚子告退,田氏也相伴退席,慷王眼中滿是不安。

魯王中的毒很輕,慷王的眼線很快就會告訴他,魯王出了禦花園便健步如飛了。

慷王這下可坐不住了,這禦花園四周早已埋下了所謂的煙花筒,一旦引燃,縱饒幸不死也必然重傷。如今慎王尚未回京,魯王借機篡位再容易不過,即使百官不服,他這個護駕不利之人又如何再與慎王争?

“去請魯王回來。”慷王吩咐道。

田氏倒是樂意回來見證自己辛苦籌備的煙花,只是魯王一聽是慷王所請便覺有詐,執意不回,便與虎嘯軍僵在了宮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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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畢竟是皇帝的皇宮,消息很快便傳入陛下耳中。

“今夜皇城守衛似乎嚴了些。”陛下飲着果酒,看似無心實則已有些不悅。皇城守衛原是握在他自己手中,只因年事漸高才一分為二交予兩子。如今慎王赴代州赈災,虎嘯軍獨大,皇帝本就有些忌憚,今夜無旨攔人更令龍顏不悅。

慷王怎會不知自己觸怒了君顏,事以至此唯有破釜沉舟。

慷王跪禀:“請父皇即刻召回魯王,兒臣有要事要禀!”

“你可知,魯王乃你皇叔?”皇帝臉上已顯怒意,君王之勢震得不遠處的浔陽僵立燈下,手心滿是冷汗。

慷王畢竟也是見慣風雨之人,面對君王之威不懼不畏:“魯王意圖謀反,不配兒臣喚他作皇叔。”

帝顏驚駭:“可有實證?”

“有。”

浔陽佯裝猜着燈謎,凝神遠眺,聽不清聲音,只能大概猜測着情形,心如弦緊繃。這是她第一次離黨争這麽近,周遭的空氣都似凝住一般,既令人難以喘息又讓人血脈沸騰。

“郡主果真是與衆不同,人人都在猜燈謎,唯郡主在猜啞謎。”榮慕趁浔陽不察走到其身後,唬了她一驚,冷汗冒了一身。

浔陽深深吸氣,迅速恢複冷靜。此事她從未出面參與,榮慕至多查到慎王府涉及其中,只要她抵死不認,榮慕也奈何不了她。道:“榮公子說話為何本宮總聽不明白。”

榮慕微挑嘴角:“這不重要。”轉身上前擋住浔陽的視線:“郡主可收到我送的禮了,喜歡嗎?”

“說來還未多謝榮公子,扶桑杯具很是難得,浔陽有幸收藏兩套自然歡喜。”言罷微退了半步,正瞥見魯王重回禦花園。

榮慕難得識趣地騰開視野,讓浔陽繼續觀戰。

魯王對慷王的指揮自是極力否認,陛下面色如鐵,命令慷王呈上證據。

慷王上前向皇後一禮,問道:“不知母後可曾授旨魯王妃準備今夜的煙火?”

“确有此事。”皇後額角已微沁冷汗,“慷王怎知?”

慷王心中震驚,臉上仍舊波瀾不驚:“這幾日,工部接連運出了大量硝石往魯王府邸,兒臣不得不生疑窦,連番調查後反牽扯出一樁驚天大案。”

慷王這話半真半假,當初拿到賬本時他并不知幕後黑手是何人,直至魯王府私運硝石,他才将調查方向對準魯王。

原本是想留着沈宅賬本,賣幾個人情,眼下不得不呈上了。如此不算上策,但也不算下策,畢竟在場者不多,陛下定會下令封口,至少不會招惹涉事官員的怨忿。

“賬本上有部分官宦女眷的手印,只須查證一二便可知真僞。”

皇帝翻着賬簿,眉頭緊鎖。這麽多京官的家醜,足以撼大數朝之根基,操控者其心可誅!

魯王早料到有這一日,矢口否認,反咬慷王無憑無據肆意誣陷。

“據兒臣查證,沈宅經營所得皆存于魯王別苑之中。依此賬簿看來,當中不止金銀,亦有婦人以珠寶、字畫、古玩等作抵,兒臣懇請父皇降旨,查抄別苑,真相自會大白。”

魯王鼻哼一聲,道:“本王行得正坐得端,何懼查驗。只是身為皇室宗親,宅苑任由你的虎嘯軍來去,皇家顏面何存!”

慷王自然知道查抄皇親府邸非同小可,只是已如今騎虎難下,堅決道:“若然查無實據,本王願在百官面前向皇叔賠罪!”

在兒子與胞弟之間,皇帝陛下自然是相信親生骨肉的,魯王尚未開口,皇帝先道:“既然慷兒立下承諾,皇弟又問心無愧,那就不妨讓慷兒去查驗一番,還皇弟清白。”

魯王竊喜,自慷王盜走賬簿後他已讓張管事将賬物轉移。他早已料到慷王會請旨搜他的宅子,只沒想到這麽快。慷王尋死難道他還要攔着嗎?铿锵道:“臣弟遵旨。”

“兒臣領旨。”

皇帝合上賬簿交予內侍,眯着眼揉着太陽穴。西北才平靜了多久,自家就開始窩裏反了。

“莫掃了佳節雅興,移駕養心殿,魯王随駕。”

看着漸漸行入黑夜裏的銮駕,浔陽的心慢慢揪緊,也不知事情會否安着他們的安排走。

“戲都散了,郡主還要回味多久?”

“榮公子的話本宮又不明白了,水榭戲臺不是正要開演嗎?”浔陽道,“本宮要陪皇祖母看戲了,失陪。”

才邁步又被榮慕伸手擋住。

“你就不怕我告訴慷王?”

浔陽朝他一笑:“我陪皇祖母看戲而已,也值得禀告?”

言罷避開榮慕的手臂徑直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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